【摘 要】關聯(lián)翻譯理論主要集中在認知和翻譯兩個方面,它強調(diào)在特定語境中對語言的理解,并已逐漸成為語用翻譯的核心理論。翻譯時不僅要考慮譯語讀者的期待視野,還要考慮原文中的語義因素以及譯文對原文意義的表達程度。從關聯(lián)理論的角度出發(fā),本文以彝族敘事長詩《阿詩瑪》的英文譯本為研究對象,主要關注譯者如何處理原作的文學和語言風格,以及如何轉(zhuǎn)譯彝族的文化符號和背景,并討論了如何在翻譯過程中準確傳達原文的信息和交際意圖,確保在翻譯時實現(xiàn)最佳關聯(lián)。
【關鍵詞】阿詩瑪;英譯;關聯(lián)理論;民族文化
【中圖分類號】H315.9;I0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01—229—03
引言
《阿詩瑪》作為彝族支系撒尼人口耳相傳的民間敘事詩歌,承載著撒尼文化的核心價值,是撒尼文化的標志性符號與精神根基。故事通過描述主角阿詩瑪勇敢反抗被熱布巴拉家強娶的命運等經(jīng)歷,贊美了勞動人民的勇氣和智慧,同時也揭示了封建統(tǒng)治者的殘酷和無情。1954年,云南省人民文工團圭山工作組深入路南縣圭山地區(qū)開展民間文學收集工作,最終匯聚了20余個不同版本的《阿詩瑪》故事。經(jīng)由黃鐵等人員精心整理編排,這些故事正式出版發(fā)行。1957 年,英國著名翻譯家戴乃迭(Gladys Yang)憑借其深厚的語言功底與對中國文化的深刻理解,完成《阿詩瑪》完整英文譯本。該譯本的誕生,使得這部承載著彝族文化精髓的敘事長詩得以跨越國界,讓更多不同文化背景的讀者領略到其獨特魅力。
一、關聯(lián)理論的翻譯觀
關聯(lián)理論由法國學者Dan Sperber和英國學者Deirdre Wilson首次提出,該理論突破了傳統(tǒng)語言學僅從語言結構本身研究語言的局限,將研究視角拓展到語言交際與認知的層面。他們的學生Gutt在此理論基礎上對翻譯進行了研究,并提出了關聯(lián)翻譯理論。Sperber和Wilson強調(diào),語言交流是一個包括信息意圖和交際意圖的明示—推理過程。[1]這意味著在交際過程中,說話者通過明示行為向聽話者展示信息,而聽話者則依據(jù)語境信息進行推理,以理解說話者的意圖。在這種框架下,關聯(lián)性被視為中心思想,它的強弱是由兩個核心要素決定的:語境效果和推理努力。當新的信息與當前的語境假設發(fā)生互動,從而加強、修改或反駁現(xiàn)有的假設時,這就形成了特定的語境效果。當聽者對說話人的意圖不甚清楚時,他將利用先前經(jīng)驗來推斷該信息是否符合自己的預期,從而導致交際雙方之間的關聯(lián)性增強。推理努力可以理解為聽話者為了更好地理解信息而做出的認知上的努力。語境效果大小與聽話者對話語表達的熟悉程度有關,如果話語表達清楚,并且與語境緊密相連,那么聽話者所需的推理努力就會減少;反之,若話語晦澀難懂、脫離語境,推理努力就增大。[1]關聯(lián)理論指出,人們在認知過程中,更傾向于追求的并不是最大關聯(lián)性(即用最小的推理努力來獲得最大的語境效果),而是最佳關聯(lián)性。[1]從關聯(lián)翻譯理論的角度進行解釋,就是翻譯者要盡量保證譯文讀者與原文讀者所獲得的語境效果是大致相同的,即需要傳達原文作者的全部意圖,無論是意圖明說還是意圖暗喻。[2]
在進行翻譯工作時,關聯(lián)理論為翻譯者呈現(xiàn)了一個明確的指導結構。譯者要想有效傳達出原作的意義和價值,必須對文本進行充分解讀并準確把握原語的表達特征及語用功能。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首先需要對原文進行深入的分析,并利用自己的認知和背景知識,深入挖掘出作者的信息和交流意圖。其次,在明確了原文的意圖之后,翻譯者需要根據(jù)目標語言讀者的認知背景,在譯文中設計出能達到最優(yōu)語境效果的表達手法,這就要求譯者需要對目標語言讀者的語言使用習慣、文化背景和知識儲備有深刻的理解。通過這樣的方式,譯者能夠在原文與譯文之間找到最佳關聯(lián),實現(xiàn)信息的有效傳遞。
二、關聯(lián)理論下《阿詩瑪》的英譯
(一)語言風格再現(xiàn)
成功地翻譯一部作品,其重要標志之一便是能夠精準地再現(xiàn)原作的風格。為實現(xiàn)這一目標,譯者需致力于在譯文中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的交際線索,如句法結構的特色、語義的豐富性以及修辭的巧妙性,以此方式來精準地展現(xiàn)原文的風格。
為了更好地還原《阿詩瑪》這首敘事詩的原作風格,戴乃迭巧妙地采用了經(jīng)過調(diào)整的英國歌謠體進行翻譯,為這首詩找到了與之相契合的最佳表達形式。歌謠體作為一種古老的民間文學形式,曾在15世紀的英格蘭和蘇格蘭等地廣為流傳。它通常以四行詩為一節(jié),每節(jié)的韻律安排精巧,一、三行多為四個重音,二、四行則為三個重音,形成ABCB的韻式。其節(jié)奏以抑揚格為主,即輕重音節(jié)交替出現(xiàn),構成了詩行的基本韻律。歌謠體與民間藝人的說唱風格極為相似,敘事功能顯著,主要借助人物間的對話來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敘事過程中充滿戲劇沖突,大多對英雄進行歌頌,揭示勞動人民對統(tǒng)治階層和當時社會黑暗的不滿。[3]戴乃迭采用歌謠體翻譯《阿詩瑪》,確保譯文不僅在形式上緊密貼合原文的詩體架構,而且在風格維度上實現(xiàn)了高度的和諧統(tǒng)一。
將《阿詩瑪》譯為英文的歌謠體首先要考慮的是整體詩歌結構的一致性?!栋⒃姮敗吩奈谋敬嬖谛袛?shù)不一致的情況,為了維持形式的一致性,在翻譯時戴乃迭統(tǒng)一將其處理為四行。以下列語段為例。
小姑娘日長夜大了,
長到五個月,
就會爬了,
爬得就像耙齒耙地一樣。
爹爹喜歡了一場,
媽媽喜歡了一場。[4]
From day to day sweet Ashma grew,
Until at five months old,
Her parents laughed to see her crawl,
So nimble and so bold.[5]
將“爹爹歡喜了一場,媽媽歡喜了一場”精簡為“Her parents laughed to...”,同時略去了“耙齒耙地”的比喻表達,轉(zhuǎn)而采用“nimble”與“bold”這兩個形容詞,有效傳達了原意。這樣的處理不僅保持了譯文的簡潔性,還確保了形式的工整,實現(xiàn)了詩性與可讀性的并存,這充分展示了譯者在尋求最佳關聯(lián)并有效傳遞這種關聯(lián)性方面所做的努力。但有時對于形式的過分追求也會損失一定的語境效果,如以下一例。
小姑娘日長夜大了,
不知不覺長到十二歲了。
小姑娘走路誰做伴?(省略)
水桶就是她的伴。
小姑娘站著誰做伴?(省略)
鍋灶就是她的伴。[4]
From day to day sweet Ashma grew,
Till twelve years old was she;
And water bucket,kitchen stove
Were all her company.[5]
在本小節(jié)中,為了保持譯詩詩節(jié)的四行結構不變,戴乃迭省去了原文中的兩個設問句。雖然這一舉動確保了譯文格式的一致性,但它也犧牲了民間文學中常見的一問一答的互動形式,從而導致文字的表達能力和原文的對話性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未能完全達到最佳關聯(lián)的翻譯效果。
(二)民族文化符號處理
考慮到中國與西方國家文化背景的獨特性,每種語言都呈現(xiàn)出與眾不同的特性,各民族特色詞匯背后,無不蘊含著深厚的文化背景。在跨文化交流里,一旦這類背景信息有所缺失,常常會致使溝通受阻,甚至可能引發(fā)誤解。因此,在處理文化相關的詞匯時,譯者有責任確保譯文讀者在閱讀文本時得到的效果與原文文本對讀者產(chǎn)生的效果能夠盡可能地接近。[6]
在《阿詩瑪》的原文文本中,存在著大量豐富多樣的數(shù)詞表達,例如“三”“七”“九十九”“一百二十”等,而“三”這一數(shù)詞在整個文本里的出現(xiàn)頻次是最高的。在撒尼的文化體系中,“三” 通常用來指代數(shù)量不確定、數(shù)值不算大的概念。戴乃迭在處理“三”這個數(shù)詞時,采用了極為靈活多變的翻譯策略,如將“三歲的小水牛,四只腳落地,[4]”譯為“A little water buffalo,Plods on ward unafraid,[5]”將“三”譯為“l(fā)ittle”,這一處理不僅契合語境,生動地描繪出小水牛的幼小狀態(tài),還通過添加“unafraid”一詞,巧妙地展現(xiàn)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內(nèi)涵,使譯文更具感染力。又如“有三塊地無人種,三所房子無人煙[4]”“There were three plots untilled by man,And smokeless buildings three[5]”,“三天三夜就趕回了家門[4]”“In three short days he hurries home[5]”,這兩處分別將“三”直譯為“three”和“three short”,精準地傳達了原文的數(shù)量信息,同時也符合英語的表達習慣。這種靈活譯法,充分考慮了目標語讀者的認知環(huán)境,使譯文在準確傳達數(shù)字含義的同時,更易于被讀者理解和接受。
再看“蕎種灑下土,七天就生長,蕎葉嫩汪汪,像飛蛾的翅膀。[4]”原詩中“七”作為反復出現(xiàn)的重要數(shù)字,既符合蕎麥和玉米在適宜條件下約七天發(fā)芽的自然規(guī)律,又在彝族文化中蘊含著萬物循環(huán)復始的寓意。譯者在這里采用了間接翻譯的方式,將“七”處理成 “eight days”:“In eight days shoots were seen[5]”。從西方文化視角來看,“八”常常被賦予重生和復活的象征意義,雖然這與原詩中 “七”的字面含義有所不同,但在寓意層面卻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契合。經(jīng)此處理,原文的語境信息得到重新詮釋,對于目標語讀者而言,這樣的表述更為合理且易于接納。且聯(lián)系上下文后,譯入語讀者可以輕松推理出“阿詩瑪像蕎麥一樣一轉(zhuǎn)眼就長大了”的語境假設,從而達到最佳語境效果。
另如“天晚露水出,下霜雞要叫[4]”這一表述源自石林撒尼人對其高寒山區(qū)居住環(huán)境及自然現(xiàn)象的細致觀察與認知。在撒尼文化中,“下霜”與“雞叫”這兩種自然現(xiàn)象緊密相連,形成了一種特定的文化關聯(lián)性。戴乃迭將“天晚露水出”直譯為“When evening comes the dew will fall”,忠實保留了原文的語義和意象,使讀者能夠直觀感受到傍晚時分露水降臨的場景。對于“下霜雞要叫”則采用替換法,將“下霜”譯為“dawn comes”,用“黎明來臨”這一自然現(xiàn)象替換了“下霜”。這是因為在大多數(shù)英語國家讀者的認知中,“雞叫”與“黎明來臨”的關聯(lián)性更為熟悉,而“下霜”與“雞叫”的聯(lián)系相對陌生。通過這種替換,譯者在傳遞原文指代信息和交際意圖的同時,巧妙地調(diào)整了文化關聯(lián)性,使其更符合英語國家讀者的認知習慣,成功還原了原文語境,更易于實現(xiàn)譯文與讀者之間的最佳關聯(lián)。
“親友預備了九十九盆面疙瘩飯,不夠,又加到一百二十盆。[4]”這是一句對阿詩瑪滿月時家人宴請賓客的場景描述,“面疙瘩飯”承載著深厚的民族飲食文化,它的制作工藝獨特,是將麥子磨成粉,再添加蕎面、包谷面,加入適量水揉成小疙瘩后下鍋蒸熟而成,是當?shù)厝俗類鄣闹魇持?,用在此處旨在傳遞一種樸實的歡樂情緒。然而,戴乃迭在翻譯時,將“面疙瘩飯”概略化為“dish”一詞,這種處理方式保留了“面疙瘩飯”作為食物的基本屬性,在一定程度上不影響上下文語境的理解。但從關聯(lián)翻譯理論的角度來看,雖不需太多處理努力,但譯文讀者無法像原文讀者一樣,感受到“面疙瘩飯”背后所承載的民族情感和文化內(nèi)涵,未能實現(xiàn)最佳關聯(lián)。在跨文化翻譯中,對于此類具有鮮明民族特色的文化負載詞,如何在保留文化特色的同時確保譯文的可讀性,是譯者需要深入思考和探索的問題。
三、結語
本文選取彝族敘事長詩《阿詩瑪》的英文譯本作為典型案例,剖析了關聯(lián)翻譯理論在少數(shù)民族文學作品翻譯領域的實際運用技巧。從文化意象的轉(zhuǎn)換、語言風格的再現(xiàn)等方面入手,探討譯者如何依據(jù)關聯(lián)理論實現(xiàn)原文與譯文之間的最佳關聯(lián)。在翻譯實踐中,關聯(lián)理論致力于對譯文進行辯證的選擇和舍棄,力求實現(xiàn)與作者意圖的最佳關聯(lián),為文學作品翻譯提供了行之有效的理論引導與實踐指引。譯者于翻譯過程中應充分施展自身的主觀能動性,以求實現(xiàn)原文與譯文間的最優(yōu)關聯(lián),進而推動文學作品的跨文化傳播與交流。
參考文獻:
[1]Sperber.D,Wilson.D.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 Blackwel,1986.
[2]Gutt.E.Translation and Relevance: Cogni—tion and Context[M]. Blackwell,1991.
[3]朱薇,李敏杰.少數(shù)民族典籍外譯策略探究——以《阿詩瑪》戴乃迭英譯本為例[J].民族翻譯,2018(2).
[4]黃鐵,楊知勇,劉綺,等.阿詩瑪撒尼族敘事詩[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54.
[5]Yang Gtrans.Ashma[M].Pek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1957.
[6]李先進.關聯(lián)理論視角下的文化缺省及翻譯策略[J].外國語文,2013(3).
作者簡介:陳泉宇(2000—),女,漢族,江蘇徐州人,碩士,昆明理工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研究方向為藝術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