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章宗時漢族士人政治風尚轉(zhuǎn)變及大中黨獄的影響

摘 要：金章宗時期大力削弱臺諫，控制漢族士大夫私議結(jié)黨的趨勢以維護皇帝權(quán)威和鞏固統(tǒng)治。受金章宗政治行為和個人喜好的影響，漢族士人政治風尚不斷轉(zhuǎn)變。大中黨獄的爆發(fā)使?jié)h族士人與君權(quán)的矛盾升級，并對金末漢族士人政治風尚產(chǎn)生深遠影響。

關鍵詞：金章宗；漢族士人；大中黨獄；政治風尚

中圖分類號：K24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25）02 — ０129 — ０４

金章宗時期本朝漢人對金已有文化認同和家國情懷，入仕途徑的擴大使?jié)h人獲得了充分的權(quán)力，故當時士人文化素養(yǎng)和道德品格提升，其政治行為和政治心理對金后期的政治風尚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世人評價章宗“屬文為學，崇尚儒雅，故一時名士輩出”［１］卷一二136，漢人入仕并獲得權(quán)力的同時制約著女真貴族權(quán)力的發(fā)展，《金史》所記載的漢族大臣多曾任監(jiān)察之職，以臺諫聞名。自明昌黨爭以來，文官集團之間的博弈逐步轉(zhuǎn)向為君臣矛盾，最終塑造出了金末漢族士人的政治風尚。前有關樹東、丁瑜等學者對明昌黨爭若干問題研究并進行延伸，但極少有學者提及大中黨獄的問題并從大中黨獄前后政治活動進行聯(lián)系。本文擬從典型漢族仕臣的政治活動來探究自明昌黨爭至大中黨獄前后漢族士人政治風向轉(zhuǎn)變的原因、表現(xiàn)以及大中黨獄的問題。

一、漢族士人政治風尚轉(zhuǎn)變的原因

在封建帝制時代，士人的政治風尚發(fā)展完全由統(tǒng)治者的統(tǒng)治政策決定，金章宗愛好漢學并繼承世宗遺風鼓勵直諫，改革科舉增加對漢族士人的錄取，提高其政治權(quán)力。但隨時間推移，章宗發(fā)現(xiàn)漢族士人直諫威脅皇帝權(quán)威，并且在個人政治志向呈現(xiàn)結(jié)黨之態(tài)，為彰顯皇權(quán)獨尊和維護統(tǒng)治，章宗的下列諸行為成為導致漢族士人政治風尚轉(zhuǎn)變的原因。

金代首開“臺諫合一”先河，提高了諫官權(quán)力，因世宗曾贊揚漢族士人“敢言直諫者多，前有一人見殺，后復一人諫之，甚可尚也”。［２］卷八184受統(tǒng)治者鼓舞以及對漢族士人的任用，時漢族士人積極直諫，章宗即位初期延續(xù)直諫風氣。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六月，時為同知登聞檢院孫鐸直諫請罷圍獵，章宗采納他的意見；九月，監(jiān)察御史焦旭向章宗彈劾徒單克寧和完顏襄“不應請車駕田獵”［2］卷九212，章宗對此卻不以為然；冬十月，平章政事張汝霖上奏停止田獵，章宗卻以“時異事殊，得中為當”［2］卷九212不聽勸諫并照常冬獵。這時章宗已對漢族士人直諫有所不滿。到明昌元年（1190年），右諫議大夫完顏守貞曾以唐舊例“中書門下入閣，諫官隨之”［2］卷七三1687為由，欲擴大臺諫權(quán)力，此建議可利用諫官來牽制相權(quán)，所以章宗采納。但諫官權(quán)力提升的同時也影響到皇帝的權(quán)威。例如明昌四年（1193年）三月，章宗想要巡幸景明宮，御史中丞董師中及侍御史賈鉉、治書侍御史粘割遵古以“勞人費財”“比歲不登”“北方有赤色”［2］卷九五2114等理由直諫，補闕許安仁與拾遺路鐸也皆因此事上諫。章宗被迫接受，以“暑雖可畏，其忍私奉而重民之困哉”［2］卷九五2115為由罷北巡。明昌五年（1194年），章宗北巡之心再起并執(zhí)意前往景明宮，路鐸又與禮部尚書張暐、御史中丞董師中、右諫議大夫賈守謙、翰林修撰完顏撒剌再次勸諫，言語之激烈令章宗無法忍受，認為“頗失君臣之體”。［2］卷一〇〇2205另有欲立“監(jiān)婢”李妃為后一事，“臣固執(zhí)不從，臺諫以為言，帝不得已，進封為元妃”［2］卷六四1528，使章宗意識到此時的諫官不能出其意表，甚至會成結(jié)黨之勢向皇帝權(quán)威施壓。

完顏守貞自擔任宰相后，禮待士大夫，與部分志向相投的漢族士人結(jié)為政治同盟，其中可分為諫官群體和文人群體。上述董師中、路鐸、賈守謙為諫臣群體，章宗因完顏守貞在鎬王永中案忤逆皇權(quán)將其降為河中防御史，并以董師中、路鐸、李敬義、賈守謙、孫即康等人舉薦守貞、為守貞辯白和奏事不實為由遷出朝廷。這使明昌期間敢于直諫官員多數(shù)被貶，章宗目的雖達成，但導致朝野政治風尚下降。而章宗又擔心無牽制女真貴族的力量會對皇權(quán)造成威脅，還擔心世人議論其不容直臣對塑造出的賢名有影響。所以又鼓勵御史臺“毋但附合于尚書省”［2］卷九216，又對直臣重新起用或委以重用以此來拉攏諫臣。但實際上，章宗利用諫臣和權(quán)臣矛盾以此加強君權(quán)，甚至因個人情感因素顛倒黑白。例如路鐸以敢言

而聞名，使章宗擔心“一旦外補，人將謂朕不能容直臣”［2］卷一〇〇2206。路鐸曾上書表示宰相權(quán)力過重，另害怕宰相報復“乞陛下勿泄此言”［2］卷一〇〇2206。但章宗卻將此言告知宰相，使路鐸孤助無援，“雖留再任，宰相愈銜之”［2］卷一〇〇2206。承安二年論胥持國不可為相一事，章宗使“持國黨聞之”［2］卷一〇〇2207，后胥持國一黨誣陷路鐸奏事不實，章宗還認為“語涉丞相，間有憎惡”［2］卷一〇〇2207以致外遷。章宗寵愛李妃，不以其卑鄙，愛屋及烏。史載：“兄喜兒舊常為盜，與弟鐵哥皆擢顯近，勢傾朝廷，風采動四方，射利競進之徒爭趨走其門。南京李炳、中山李著與通譜系，超取獻美。胥持國附依以致宰相。怙財固位，上下紛然，知其奸蠹，雖擊之，莫能去也?！保?］卷六四1527直臣宗端修曾直言小人為李妃兄弟，“章宗雖責喜兒兄弟，而不能去”［2］卷一〇〇2203，姑息養(yǎng)奸。承安四年，宗端修再度上書言事，“宰相惡之，坐以不經(jīng)臺官直進奏貼，準上書不以實，削一官”［2］卷一〇〇2203，章宗對宗端修“不為眾所容”“以直道不振于時”［2］卷一〇〇2204心知肚明卻從不維護。之后章宗再問輔臣何人為小人，董師中直言為李喜兒，章宗并不言語。李炳任左司都事時曾醉酒無禮欲對周昂施以杖刑，又對李秉鈞口出狂言“汝進退去留，亦皆在我”，時人認為“李炳疾惡，不能容耳”，［2］卷一〇四2289章宗卻認為二人皆有錯。紇石烈執(zhí)中因“貪愎不法”［2］卷六四1527被多次彈劾，泰和四年八月，知大同府紇石烈執(zhí)中奏章下大理寺評議，大理丞宗端修認為其“言事涉事私治罪”，卻被降詔“別出情見不當”，［2］卷一〇〇2203削官一級并解除官職。章宗縱容寵臣并懲處諫臣，使當時漢族士人畏懼同時又受利益驅(qū)使甚至依附權(quán)門。

另一方面，章宗因“好尚文辭”［2］卷一二五2727對文人十分友善，又深知“讀書人多口頰，或相黨”［2］卷一二六2731，章宗吸取唐宋黨爭的教訓又謹記熙宗時皇統(tǒng)黨獄“朝省為之一空”［2］卷八一1826的后果，所以對士大夫結(jié)黨、私議一事十分畏懼。明昌時期以趙秉文、王庭筠等代表文人群體亦受完顏守貞禮遇并在朝堂外結(jié)為交游伙伴，到明昌六年趙秉文“上書論宰相胥持國當罷，宗室守貞可大用”［2］卷一一〇2426一事，使已外遷的完顏守貞與在野文人勾結(jié)有結(jié)黨之嫌?！督鹗贰酚涊d，趙秉文上書之事又牽扯時任修撰王庭筠、御史周昂、省令史潘豹、鄭贊道、高坦等文人，稱與這些文人私議言事。私議朝事本就有結(jié)黨之嫌，章宗以“詩涉謗訕”［2］卷一二六2730為由將其外遷，再未召回；王庭筠杖六十，解除職務；其余人等皆被降職。由于趙秉文、王庭筠文壇地位，對章宗興黨獄連坐處罰亦有警示作用，之后再度起用王庭筠、趙秉文以彰顯皇帝仁德，既拉攏漢族文人又使當時文人不敢有僭越、結(jié)黨之心，一時間“如宰執(zhí)本進士，或士大夫得罪，知其無辜，不敢辯言，恐人疑其為黨也?！保?］卷七73

由于章宗認為漢族士人“措大輩止好議論

人”［1］卷七73且“大率多為黨與”［2］卷八八1954，想從源頭入手減少漢族士人的錄取。泰和六年，章宗便以此前辭賦科考難度低，不利于篩選人才為由，將題目改為《日合天統(tǒng)》《金史》記載：“鉉曰：‘題則佳矣，恐非所以牢籠天下士也’。上曰：‘帝王以難題窘舉人，固不可，欲使自今積致學業(yè)而已’。遂用之。”［2］卷九九2193而從當時考生楊奐《還山遺稿》中得知“當泰和丙寅春三月二十五日，萬寧宮試貢士，總兩科無慮千二百輩……侍臣初甚難之……既而中選者才二十有八人?！保?］中選人數(shù)只占2.3%，與此前合格者皆中選是明顯的轉(zhuǎn)變。正如賈鉉所說不易籠絡天下士人，章宗有意提升試題難度來減少漢族士人入仕，劉祁在《歸潛志》明言：“章宗誠好文，獎用士大夫，晚年為人讒間，頗厭怒，如劉左司之昂、宗御史端修，先以大中時坐謗議朝政，謫外官，其后路侍御鐸、周戶部昂、王修撰庭筠，復以趙閑閑事謫絀，每曰：‘措大輩止好議論人’。故泰和三年御試，上自出題曰：‘日合天統(tǒng)’，以困諸進士，止取二十七人，皆積漸之所致也。”［1］卷十111與《金史》相校，《歸潛志》時間順序雖有出入，但由此得知章宗對漢族士人入仕直諫、結(jié)黨多有顧忌，通過減少漢族士人入仕機會來控制此事。漢族仕人對此心知肚明，從政熱情再度下降。

二、 漢族士人政治風向轉(zhuǎn)變的表現(xiàn)

章宗為集中皇權(quán)削弱臺諫，又恐文人結(jié)黨私議朝政興黨獄。以賢君標榜自身，卻無容人之心，其帝王心理活動和行為舉措對漢族士人政治風向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主要有趨走權(quán)門、明哲保身、寄情山水、修身養(yǎng)性的表現(xiàn)。

章宗明昌初期雖有意擴大漢族士人政治權(quán)力，但由于彼時尚存對漢族的防范心理使章宗朝政治權(quán)力仍集中于女真族手中，漢族士人為仕途只能另辟蹊徑，依附權(quán)臣。明昌元年十一月，章宗曾詔禮部尚書王修和諫議大夫張暐，指示他們“自今所議毋但附和于尚書省”［2］卷九216?？梢姶饲爸G議、禮制等事極大依附尚書省，在野漢族士人可發(fā)揮的政治空間有限。章宗為牽制女真族大臣權(quán)力發(fā)展，同意完顏守貞提出擴大臺諫權(quán)力的想法，加之完顏守貞禮待漢族士人，由此以完顏守貞為首的以臺諫為主的文官集團出現(xiàn)，這一時期漢族士人的政治風氣提高。

明昌黨爭尚未結(jié)束時，部分漢族士人看清局勢得知這場博弈由章宗操控，選擇向胥持國以及其

后的女真貴族傾斜。其中“冷巖十俊”中董師中于

承安元年回朝任參知政事，拜尚書左丞。同時出

現(xiàn)“師中附胥持國以進”“與胥持國同輔政，頗相親附”［2］卷一〇〇2207等言論，為當時世人不齒；孫即康因替守貞辯白被貶，承安時卻得丞相完顏襄舉薦，《金史》對孫即康的評價，即“孫即康詭隨，乃驟宰相。古所謂斗筲之人，即康之謂矣?！保?］卷九九2198詭，狡猾之意；斗筲之人為凄涼狹小，見識短淺之人；張暐任御史大夫多年，在路鐸語涉董師中奔走胥持國、完顏襄門庭之事，章宗卻言“張暐父子必不如是?！保?］卷九九2329可猜想當時張暐父子應與胥持國、完顏襄等人有私交之嫌。與其相反，李愈于泰和二年夏四月曾言“恐丞相襄、樞密副使阇母等不足為恃。”［2］卷九六2130不久卻授河平軍節(jié)度使，改知河中府事。大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之意，所以在朝漢族士人若想獲得更大的政治權(quán)力，只能趨走權(quán)門，為士人不齒。

除在野宰執(zhí)外，最大的權(quán)門即章宗本人，諂媚之人定會迎合旨意來求取權(quán)勢，時“大臣唯知奉承，不敢逆其所好”，［1］卷一二139大多漢族士人恃于權(quán)威選擇明哲保身。曾上書論君子小人的趙秉文，再度起用“后在朝循循無異言，家居未嘗有聲色之娛”［1］卷一5-6；承安四年，張暐因害怕路鐸彈劾楊伯通一事“涉妄冒，抑之不報”［2］卷一〇〇2207；曾喜好直諫和舉薦的賈鉉，自明昌黨事后再無此行為；承安四年張萬公反對括地之事，“上下皆以為可，而公獨以為不可，故難為功”［4］（卷16p.225），可見此時朝堂上再無敢反對章宗之人，而此后張萬公亦“頗嫌畏，不敢犯顏強諫，須帝有問，然后審量利害而質(zhì)言之”［2］卷九五2104。受政治風尚的影響張萬公也多次辭官，而章宗不許；泰和時，明昌年間“中擢戶部尚書，已有聲望”的孫鐸因同列孫即康、賈鉉皆入相，以致有怨作詩被貶，此事“聞者皆大笑”［5］卷九581卻無一人為其辯言，恐被視為其黨。

章宗早期喜好獎勵文士，但由于文人存在私議朝政、拉幫結(jié)派等問題，使章宗到了晚年批評文人們?yōu)椤按氪筝呏购米h論人”［1］卷一〇111。究其章宗朝詩文，詠物寫景詩居多，少見抒發(fā)其志向，從上述孫鐸一事來看，極有可能是明昌黨爭后，章宗對漢族士人的詩文表達把控嚴格，士人受政治環(huán)境的影響接受了現(xiàn)實，才真正寄情于山水。許安仁曾有詩文“不關若輩工攀附，物理由來擊所遭”［5］卷三161，認為能否成功不光取決于個人攀附能力也與遭遇的環(huán)境有關，極具諷刺，而后出任澤州寄情竹林山水，與其子許古皆為一時名士；黨懷英仕途失意，“遂不以世務嬰懷，放浪山水之間，實際自愈”［5］卷三162；周昂“為人所擠，竟作詩得罪，謫東海上”［5］卷四209，再入朝野“非所好”；李純甫“縱酒自放，無仕進意”［2］卷一二六2735；師拓“舉進士不中，有司薦其才，以嗜酒不果”［5］卷四260，避開入仕；泰和年間金章宗讀關中詩人岳行甫的《時病》后“大加賞異，授以官”［5］卷七441，但岳行甫沒有接受任命；史肅年老后參禪悟道，頗喜養(yǎng)生，所作詩文多有宋士大夫風尚。趙秉文曾言，“明昌、泰和間，明天子勵精政事，修飾治具，典章文物，高出近古?！保?］卷一二136章宗時文學典章禮儀制度的發(fā)展亦有漢族士人受當時從政環(huán)境影響不得不專心于此。

而從總體上看，明昌黨爭帶給漢族士人的政治高壓并非一直存在，黨爭所牽連的官員多為諫官，而像趙秉文、王庭筠等文人，章宗仍會重新啟用。承安二年先召王庭筠回京擢為翰林學士，并言“無與撰述，入直則奏聞?；蛄赜?，免入直?！保?］卷一〇242加以厚待。王庭筠去世后，章宗不僅賜予安葬費還收集他的詩文。承安五年章宗受張萬公奏疏啟發(fā)，曾言：“若趙秉文曩以言事降授，聞其人有才藻、工書翰，又且敢言，朕非棄不用，以北邊軍事方與，姑試之耳。”［2］卷一一〇2426泰和五年，對布衣張著“以詩名召見，應制稱旨，特恩授監(jiān)御府書畫”［5］卷七438。使文壇極大活躍，漢族士人不直諫觸怒章宗，認真做學問可受禮遇，使章宗一朝“文止于詞章”［1］卷一二136。章宗本人對能臣十分寬容，在胥持國致仕后仍能對其手下漢族能臣人盡其用，如泰和時張復亨遷戶部侍郎、張嘉貞執(zhí)掌都水監(jiān)。另一方面，泰和六年以前漢族士人生存空間平緩也可從當時宰執(zhí)任命顯現(xiàn)出來。如自承安四年到泰和三年張萬公為平章政事，這是章宗朝首次也是唯一一次漢人授予最大官職，可推斷這時章宗與漢族士人關系有緩和的趨勢。

三、大中黨獄與漢族士人政治風尚

大中黨獄因發(fā)生在章宗在世的最后一年，常被學者忽略。實際上明昌黨事余波已在承安二年至泰和六年不斷緩和，而大中黨獄爆發(fā)突然，涉及人員有宰執(zhí)、諫官、文士、能臣，這直接使金末統(tǒng)治者對漢族士人的防備范圍擴大化，對金末漢族士人政治風尚產(chǎn)生深遠影響。

大中黨獄起于泰和七年，其相關記載，一為“會掌書大中與賈鉉漏言除授事，為言者所劾，獄辭連昂。章宗震怒。一時間如史肅、李著、王宇、宗室從郁皆遣逐之，鉉尋亦罷政?！保?］卷一二六2733二為“泰和七年十一月戊戌，參知政事賈鉉罷……泰和八年正月丙子，左司郎中劉昂、通州刺史史肅、監(jiān)察御史王宇、吏部主事曹元、吏部員外郎徒單永康、太倉使馬良顯、順州刺史唐闊直思白坐與蒲陰縣令大中私議朝政，皆杖之?！保?］卷一二283牽連者較多，其中李著與元妃李氏家存在姻親關系，完顏從郁為宗室成員。三為“章宗誠好文，獎用士大夫，晚年為人讒間，頗厭怒，如劉左司之昻、宗御史端修，先以大中時坐謗議朝政，謫外官……”［1］卷一〇111此處《歸潛志》記載錯誤，宗端修是因直言寵妃李氏兄弟為奸，并非大中黨獄。但可知劉昂是因謗議朝政而被貶。四為金元好問《中州集·史御史肅》：“大中黨獄起，為所絓誤，謫靜難軍節(jié)度副使?！保?］卷五286絓誤，因受連累而失官。另外，李著官至戶部員外郎，宗室從郁為安肅刺史。事出，孫鐸進言，“昂等非敢議朝政，但如鄭人游鄉(xiāng)校耳。”［2］卷九九2194章宗理解并從輕發(fā)落，如賈鉉改安武軍節(jié)度使并知濟南府，劉昂任上京留守判官，史肅為靜難軍節(jié)度副使。

關于大中黨獄目前學界鮮有提及，大中黨獄牽扯出的兩件事，一件是賈鉉與審官院會掌書大中泄露官員拜官授職之事，另一件是眾多官員私議朝政，前為因后為果?！奥┬拐拢杂胁幻苤?。”［2］卷七三1686此前已有先例，大定三年，曹望之家奴言辭涉及妖妄，曹望之因恐懼向大興少尹打探此事，被御史臺彈劾“言泄獄情”［2］卷九二2036，最終均受杖刑并以此除名。承安五年庚子，“右宣徽使張汝方漏泄廷議 ，削官兩階?！保?］卷一一248然就事論事，未興黨獄，到明昌黨爭時，趙秉文、王庭筠、潘豹等士大夫因私議朝政皆被罷職。章宗真正畏懼的是漢族士人私議朝政有結(jié)黨之勢，此前章宗對漢族士人的把控上已有明顯成效，邊疆安全問題在泰和年間已是主要問題，而漢族士人卻“學止于詞章，不知講明經(jīng)術(shù)為保國保民之道”［1］卷一二136安樂一時。而大中黨獄發(fā)生偶然，卻再度使?jié)h族士人與皇權(quán)的矛盾升級。

大中黨獄發(fā)生時間在章宗當政最后一年，但卻對金末漢族士人政治風尚產(chǎn)生極大影響。章宗以后內(nèi)憂外患統(tǒng)治危機加深，漢族士人又恐再生事端只求自保不敢提出相應對策，史料中甚少再見像章宗明昌時期為修界壕而進行合理辯論的情況。而金末統(tǒng)治者多“不知人君體”“性頗猜忌”［1］卷一二136，加之女真大臣專政，使?jié)h族士人生存的政治空間更為艱難。

四、總結(jié)

金章宗時期繼承了世宗朝遺風并淡化民族歧視，使?jié)h族士人入仕途徑擴大，政治權(quán)力有所提升，尤以在典章文物、禮樂刑法、臺諫等方面有極大成就。章宗提高臺諫權(quán)力以牽制女真大臣，卻在執(zhí)政過程中意識到臺諫權(quán)力過大同樣影響皇權(quán)集中，而漢族文人雖標榜君子卻“大率多為黨與”［2］卷八八1954。章宗吸取唐宋黨爭的教訓又謹記熙宗時皇統(tǒng)黨獄“朝省為之一空”［2］卷八一1826的后果，通過明昌黨爭兩大文官集團的對峙達到削弱臺諫的目的，同時對以進士入仕的文官進行打壓分散，遏制結(jié)黨之勢，致使?jié)h族士人畏懼。后對部分文人重新起用，使?jié)h族士人的政治生態(tài)環(huán)境有所好轉(zhuǎn)。但由于章宗偏愛寵臣，亦使部分漢族士人失望且受權(quán)貴報復。女真大臣主掌朝政，多數(shù)漢族士人不得已趨炎附勢、趨走權(quán)門，少數(shù)士人處江湖之遠寄情山水，修身養(yǎng)性。泰和八年大中黨獄中涉及人員范圍擴大，使金末統(tǒng)治者對漢族士人多有防備，以致“偏私族類，疏外漢人，其機密謀謨，雖漢相不得預”［1］卷一二137，而金末漢族士人亦恐下獄選擇明哲保身。金章宗時期漢族士人的政治風尚變化離不開章宗本人加強皇權(quán)的手段和對漢文化的喜愛，整個章宗朝漢族士人政治積極性在世宗大定二十九年至明昌四年得到提升達到頂峰，在明昌四年鎬王永中案后諫官被貶和明昌五年趙秉文上書言事時急劇下降，從承安元年到泰和六年以前回溫但無法與明昌四年以前相比，最終泰和七年大中黨獄再度打壓直到金滅亡。

〔參 考 文 獻〕

［1］〔金〕劉祁.歸潛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3.

［２］〔元〕脫脫，等.金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5.

［３］〔金〕楊奐.還山遺稿（卷上）［M］.民國適園叢書本.

［４］〔金〕元好問.遺山先生文集［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5.

［５］〔金〕元好問.中州集［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

〔責任編輯：包 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