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喪

因為瑣事把老婆慧兒氣得回了娘家的黃老四，在家里又是喂豬，又是喂羊，還有一大群雞狗鵝鴨整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要吃要喝，直把他心煩得要命。

在鄰居的指點下，他才舍下臉皮，自己去老丈人家跑了兩趟，磕頭作揖地挑過年的好話說，可是不但沒有把慧兒請回家，還被他的丈母娘罵了個狗血噴頭。

直到最后，他的父母又動用了村書記老安，一個唱丑角，一個唱旦角，擰著他的耳朵，當著他的丈母娘和老婆的面，連訓(xùn)帶罵了一通，又讓他磕頭跪爐子的承認了錯誤之后，慧兒才極不情愿地回來了。

慧兒回來后的一段時間里黃老四明顯變得勤快了，小兩口兒一心一意地過起了日子。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期，農(nóng)民致富的項目一天天地多了起來，像食用菌栽培、大棚蔬菜種植、家禽養(yǎng)殖等致富門路，如雨后春筍般發(fā)展了起來。黃老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于是，他借錢學(xué)著人家開始了第一個致富項目—栽培蘑菇。

從此，他很投入地忙活了起來。幾個月后，人家的蘑菇一茬茬，一堆堆，齊刷刷地往外冒，長得像花朵兒一樣喜人可愛，換回大把大把的鈔票?？墒牵捎谒炔欢夹g(shù)，做事又十分毛躁，辛辛苦苦栽培的蘑菇，一袋袋的都長了雜菌，連培養(yǎng)料都發(fā)霉變酸變臭了。

工夫白搭了，錢也白花了，他的蘑菇栽培失敗了。為此，他老婆慧兒氣得一病不起，十幾天都沒有下床。之后，她對黃老四說：“俺跟著你這笨熊可受夠這洋罪了！你今后什么項目也別想了，你不是那塊兒料，日子再緊巴俺也不嫌棄你，要掙錢，你就外出打工去吧！”

黃老四最愁的就是外出打工，說話結(jié)巴的他害怕見人說話。于是，他又挖空心思地尋思著別的致富路子。

一天，村里的人又聚在一起談?wù)撈鸢l(fā)家致富最容易的項目，最后的話題都集中在了種草莓上。一個說，種草莓除了當年買苗子外，其他都不用本錢，地是自家的，只搭建個拱棚就行；一個說，種草莓不用技術(shù)，誰都會管理；另一個則說，草莓前景大，城里人最愛吃，有多少賣多少，供不應(yīng)求；還有的說，種草莓經(jīng)濟效益最高，一分地能賣到兩三千元，比做別的都強！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陣子嚷嚷，黃老四又萌發(fā)了種草莓的念頭。

回家后，他就試探著跟慧兒商量，慧兒一聽，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一口說出一百個“不”字來，任憑他怎么動員，慧兒說什么也不同意，因為她太了解黃老四那點兒本事了。所以，她斬釘截鐵地對他說：“你要是敢種草莓，俺就去死！”

可是，黃老四就認準了這個，牛脾氣上來說什么也要種草莓。

第二天，慧兒怎么也沒有擋住他。早飯一過，他就推了個小推車，帶上?頭，愣頭八腦地出了村子到鄰村買苗子去了，身后留下了慧兒一串串的喊叫，一聲聲的怒罵，他還是沒有回頭。

中秋時節(jié)的正午，太陽還是火辣辣地烤人。

黃老四在地里正汗流浹背地刨著草莓苗子，這時他的發(fā)小兒武老二騎著自行車過來了，他停下車子，站在大道上向地里的黃老四喊道：“老四啊，你還在這里刨苗子??？你老婆剛才喝藥了，你還不快回家！”

武老二說完，就騎上車子一溜煙走了。

武老二和黃老四是發(fā)小兒，沒深沒淺的開玩笑誰也不會生氣，可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這句玩笑卻是開大了。因為，黃老四當了真。

只見這時的黃老四驀地愣了一下，什么話也沒有說，放下手里的?頭，急忙離開了草莓地，但沒有回家看看真假，而是一溜小跑兒，徑直到嶺子村他的老丈人家報喪去了。

當他滿頭大汗來到老丈人家，急得他漲紅著臉哇的一聲抱頭蹲在了天井里，然后嘩嘩地流著眼淚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慧……慧兒……死……死了，快去俺家看……看……看吧！”

丈母娘一聽黃老四結(jié)結(jié)巴巴的冒出這句話，頓時嚇得兩眼發(fā)直，魂兒都飛了，一下子白瞪了眼，氣兒也不喘了。黃老四慌得連忙扶住她連掐帶捶的折騰了好半天才緩過神兒來。然后，他的丈母娘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連哭帶叫地拖著長腔哭她那苦命的閨女。

這一哭，一下子引來了不少的鄰居，把小院塞了個滿滿。

有的說：“怎么慧兒好好的就突然死了呢？年紀輕輕的好可憐?。　?/p>

有的問：“是什么原因呢？那你不在家，怎么自己跑來報喪??？”

這時黃老四的幾個小舅子也來了，等黃老四啰啰唆唆地說明情況后，他丈母娘、舅子等親人都一起哭著急匆匆地向鄰村黃老四家跑去。

一進黃老四家的時候，他們都愣住了，只見慧兒正在院子里忙著添草喂兔子呢。

“慧兒啊，你沒死？你真的沒有死?。俊?/p>

“俺的慧兒啊……你真的沒有死??？老天爺啊，真是謝天謝地啊！”

慧兒娘上前一把抱住慧兒哇哇地哭了起來。

號啕的哭聲，一群群圍觀的人們，還有娘家人一個個哭得紅臉大鼻子的樣子，把慧兒弄得云里霧里的。

慧兒明白了原因后，知道自己的男人又給家里鬧出了天大的笑話，簡直羞得無地自容了，只想找個地縫一頭鉆進去。這時，一向溫柔賢惠的她，也氣得對黃老四和好開玩笑的武老二破口大罵了起來。

黃老四則呆呆地站立在天井里，耷拉著頭，被他丈母娘的指頭戳到臉上罵了個夠，然后又被舅子們臭罵了一頓，雙手抱著頭嗚嗚地哭了起來，可余恨未消的丈母娘還是氣呼呼地把閨女慧兒領(lǐng)回了娘家。

從此，報喪的故事就在附近的山村傳了開來，一時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

而可憐的黃老四，等待他的又將是一場離婚風(fēng)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