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4博洛尼亞國際童書展上,78歲的蔡皋乍看起來并不顯山露水,但她的作品卻令世界驚艷——這不是蔡皋第一次被世界“發(fā)現(xiàn)”。
早在國內很多人尚不知道圖畫書為何物的1993年,蔡皋的《寶兒》就摘得第14屆布拉迪斯拉發(fā)國際插畫雙年展(BIB)的“金蘋果”獎,成為獲得國際美術插圖領域最高獎項的中國第一人,蔡皋也由此成為世界了解中國圖畫書世界的一扇窗。
蔡皋沒有接受過一天“科班式”的美術教育,技法幾乎全部來自自學。
師范學校畢業(yè)后,蔡皋被分配到一所小學教書。在這里,她一邊教書,一邊自學繪畫,畫得久了,便開始投稿,久而久之,這位給孩子畫畫的業(yè)余作者給編輯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82年,蔡皋接受了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的邀約,由此成為幼兒讀物編輯室的一名編輯。
對于當時的讀者而言,圖畫書是一個陌生的概念,讀者不買賬、畫家不愛畫,組稿時蔡皋屢屢碰壁,但她并不氣餒。面對這片待開墾荒原,蔡皋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拼命把中國的圖畫書做起來”。
作為圖畫書編輯,蔡皋深知自己必須要懂創(chuàng)作、搞創(chuàng)作,并有自己的作品。1987年,在上海舉行的“中國兒童讀物插圖作品邀請賽”上,首次參賽的蔡皋便以《七姊妹》摘得優(yōu)秀作品獎。在出版社這座“大學”里,她不斷嘗試,創(chuàng)作、編輯,把自己的童真與熱愛融入一本本書里。
1995年,國際兒童讀物聯(lián)盟中國分會主辦“小松樹”兒童圖畫書評獎活動,所有獎項竟被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一社包攬,4本獲獎圖畫書均出自同一位編輯之手,那便是蔡皋。
“小松樹”獎創(chuàng)立者,日本圖畫書之父松居直聞聽此事十分驚訝,他點名要見見這位深藏不露的中國編輯,不想他與蔡皋竟一見如故。以此為契機,蔡皋編輯了松居直《我的圖畫書論》。而在多年之后,蔡皋更是接受松居直的邀約,與他合作的圖畫書《桃花源的故事》走出中國國門,被選入日本小學語文教材。
“一蔸雨水一蔸禾”,這是蔡皋兒時外婆的教導,意思是萬物皆有自己應有的樣子?!叭裟闶且活w谷種,你就要時刻準備接住每一滴上天賜予的雨水,滋養(yǎng)自己,把自己變成禾苗”。這話初聽不易懂,等蔡皋琢磨明白里面的深意,自己已經到了當外婆的年紀。
蔡皋始終忘不掉兒時外婆和她一起剝蓮子的畫面。
外婆把蓮子從蓮蓬里剝出來捧在手里,一邊哼唱:“一個壇子細細蓋,里頭裝蔸好青菜……”孩子們盯著外婆手心里的蓮子:確實像一個壇子,上面有一個小蓋子;把蓮子咬開,蓮心碧綠碧綠的,不正是一顆好青菜嗎?
蔡皋記憶中的外婆,有滿肚子的故事、滿肚子的歌謠,既接地氣,又有哲理。而蔡皋筆下的中國畫卷,就是以這些帶著煙火氣的民間文本為敘述原點的。
“每一個民族都有其豐富的文化,有文化的地方就會有傳承。中華民族幾千年文明留存下來的財富不是靜止的,還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以自己時代的眼光去發(fā)現(xiàn),讓它里面的光亮起來。”蔡皋如是說。在她的心中,中國文化源遠流長,而其光芒就蘊藏在所有的種子里,那顆外婆剝開的蓮子就是其中之一。
“我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是民間態(tài)度,立場是民間立場。我沒有刻意地要求我的創(chuàng)作有多民間,但來自民間的東西總是不經意間進入我的作品?!辈谈拚f。
蔡皋講述的“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的故事”。其中有改編自中國古典文學著作的,如《桃花源的故事》《花木蘭的故事》,改編自《聊齋》故事的《寶兒》;有取材自民間傳說的,如《牛郎織女》《孟姜女哭長城》《三個和尚》;還有一些故事不見于歷史正典,卻在百姓口中代代相傳,就像靈感來自土家族傳奇的《曬龍袍的六月六》和講述苗族傳說的《百鳥羽衣》……
古典與現(xiàn)代交映,文學與生活相融,一個個故事就如同一顆顆種子,在它們的內部,蔡皋搭建了獨屬于她的夢幻且真實的繪本世界,透過這些世界,外國讀者或許能感受到中國式的精神與氣場,而浸潤在中華文化之中的我們,更是仿佛遇見了某個穿越時空的自己。
蔡皋在意生命的過程,同樣關注生活本身。在同事們看來,蔡皋本人就和《桃花源的故事》中的漁人一樣,“即使疲于日常生活,依然對美有那種打自心底的迷戀”。
雖然今天的蔡皋已名滿天下,但她的日常生活卻與尋?!伴L沙外婆”無異:每天早起買菜做衛(wèi)生,準備家人的一日三餐,藝術創(chuàng)作往往只能見縫插針,但她絲毫不以為意,也不曾有一次抱怨過。一切雞毛蒜皮的繁雜,在藝術家的手中,總能化作滿墻錦繡。都市生活缺乏綠意,她便在鋼筋水泥叢中建起一座小小的“樓頂花園”,每天澆水、施肥,花開了,石榴熟了,蝴蝶也來了……
“擁抱你的生活,就是擁抱了你的藝術?!碑斢腥藛柶鸪蔀樗囆g家的訣竅時,蔡皋笑著作答。透過她的眼眸,屋頂?shù)木G意正濃,紫藤花就要開了,蔡皋也拿起了畫筆。她知道,生活的藝術還在繼續(xù),未來還會有更多的桃花源等待她去尋找。
(摘自《世紀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