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音樂教育家費承鏗是本世紀“人教社”小學音樂教材主編、初中音樂教材副主編。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他長期作為我國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的起草、主筆人員(之一),先后參與我國第四份、第五份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本世紀音樂課程標準研制與修訂工作。此外,基于教學大綱推行的研究,他提出“中國特色師范音樂教學法”理論,也是我國最早引進日本豎笛教學的專家之一。為了驗證本世紀頒布的新課程標準,他躬行于小學一線進行教學實驗,糾正了以往過分“淡化音樂知識技能”的做法,為我們音樂教育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關(guān)鍵詞] 費承鏗;中小學音樂教育;音樂教學大綱
[中圖分類號] J605" "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7-2233(2025)01-00199-03
費承鏗先生是我國當代知名的音樂教育家。中國音樂教育協(xié)會會長謝嘉幸先生對其評價:費承鏗的貢獻“不亞于我主編的《國樂傳承與創(chuàng)新叢書》中的音樂家(如李凌、施萬春、董維松、耿生廉等)”[1]。我國新世紀音樂課程標準研制組負責人王安國先生評價其為我國“平民音樂教育家”,即基礎音樂教育領域的音樂教育家,“堪稱各級各類音樂教育工作者的楷模”,進而呼吁我們不要忘了他的貢獻[2]。那么,費承鏗先生有什么貢獻值得我們記住他呢?本文僅就費先生參與、主筆我國音樂教學大綱(課程標準)方面的貢獻進行評述。
一、參加國家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的起草
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是指導、檢查、考評中小學音樂教學的規(guī)范性文件[3],對中小學音樂教學來說極為重要。某種程度上來說,中小學音樂教師的教學指導不是依據(jù)某些高深理論,而是對教學大綱的掌握來實施的。因此,參與制定國家音樂教學大綱的人既要有高深的教學理論知識也要有豐富的教學實踐經(jīng)驗。
費承鏗先生從1986年便參與國家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的制定[4]。此后,費先生便一直從事國家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的起草、修訂工作。1992年還是國家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起草的主筆之一。2000年退休后,他仍是中小學音樂新課程標準研制組的重要成員(包括2011年的修訂版)。本世紀音樂課標研制組組長王安國先生在紀念費先生的文章中,還特別描述了費先生參與研制新課標過程中的感人鏡頭:2000年末,《中小學音樂課程標準》在北京大興起草,彼時電腦還未普及,在大家對文字輸入都犯難時,63歲的費老自告奮勇利用課題組其他專家休息的時間,用“一指禪”的方式把字敲進電腦。當時寒氣逼人,費先生僅裹著棉衣,手指凍得通紅[5]。
二、參與制定第四、第五份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
制定國家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集集體智慧于一體。如要說清楚費先生參與制定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的具體貢獻是很困難的。因此,筆者先籠統(tǒng)地進行分析。
費先生參與制定的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是新中國成立后頒布的第四份教學大綱。新中國成立后于1950年頒布的第一份音樂教學大綱,基本是參照蘇聯(lián)的大綱而制定的,具有過渡性質(zhì)[6]。1956年的第二份音樂教學大綱盡管有了我們自己的一些內(nèi)容,但小學僅是“唱歌教學大綱”,不僅規(guī)定太窄[7],而且還因為從該年度開始“美育”從教育方針中消失名存實亡。1979年制定的我國第三份音樂教學大綱盡管“結(jié)束了音樂教育的混亂局面”,但問題非常突出,主要是“概括性太寬”[8],即其內(nèi)容規(guī)定的中小學界限模糊,尤其缺乏針對大多數(shù)學生、大多數(shù)地區(qū)這個對象[9],且內(nèi)容本身仍然是以唱歌為中心的體系,缺乏創(chuàng)作、器樂的內(nèi)容[10]。當時美育還沒有回到教育方針中來,因此,這份國家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某種程度來說也帶有“過渡”性質(zhì)。1985年我國進行了教育體制改革,美育在國家正式文件中開始重新出現(xiàn)。面對新的形勢,特別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提出,費先生參與的我國第四份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所負載的使命非常巨大,其鮮明的指向必須要具有“中國特色”。
以上當然是包括費先生在內(nèi)的集體做出的貢獻,費先生可確證的具體貢獻是他進一步對此做出理論研究。
費先生于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提出“ZSY音樂教學法”[11],全名叫“中國特色師范音樂教學法”,其核心內(nèi)容是強調(diào)思想性與藝術(shù)性相統(tǒng)一的原則,即既尊重音樂藝術(shù)規(guī)律也要強調(diào)其道德功能。費先生這一思想從他1984年發(fā)表的《音樂課的教材分析》[12]一文也能看出端倪。此原則在今天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什么很特別的,甚至此前也有類似提法,但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能堅守這一理念是難能可貴的。新中國成立后,音樂教育的政治功能一直是占主導地位的。80年代初美育還沒有回到教育方針中時,一些學者對音樂教育的認識基本還是音樂教育的德育功能占主導地位[13];也有學者提出要以“審美”為核心[14],盡管遭到其他學者的批判[15],21世紀的音樂新課程標準仍提出“以音樂審美為核心”作為主導思想。音樂新課標課題組副組長此后聲稱新課標是以美國雷默提出的“以音樂審美為核心”作為主導思想的[16]。經(jīng)過十多年的新課程實踐,音樂新課程研制組總負責人王安國終于對新課標的哲學基礎作出調(diào)整,在2011修訂版的修訂說明中特別提出新課程的哲學基礎要回歸中國傳統(tǒng),在強調(diào)“審美核心”原則時不能忽視德育[17]。如此看來,這基本上就是費先生思想的再現(xiàn),費先生的主張顯然更具有超前性、恒定性。從王安國的表態(tài)來看,費先生的主張真如其所說是“中國特色”。
不僅如此,費先生1986年開始受教育部的委托編寫中小學的音樂教學大綱,其后又編寫了中師音樂教學大綱,我是主筆之一[18]。自此,費先生一直承擔國家歷次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的研制與起草工作[19]。20世紀90年代出臺的國家第五份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的特色是首次提出器樂進課堂,此后還進一步提出創(chuàng)作進課堂。自此,20世紀音樂新課程的所有教學領域(唱歌、器樂、創(chuàng)作等)幾乎都已被開辟過了。要知道開辟一個新的領域不是那么容易的,新的音樂教學大綱必須從頭做起,既要借鑒國外(如費先生1989年發(fā)表的關(guān)于日本音樂教材的文章《日本中小學音樂教材的啟示》,這是他自學日語后翻譯、研究日本音樂教育的系列文章之一[20]),又要開挖傳統(tǒng),進而還要作出創(chuàng)新性思考與表述,其學術(shù)含量與工作量可想而知。
器樂進課堂的一個突出標志是豎笛進課堂。費先生是我國最早引進豎笛教學的專家。早在1982年,費先生就借日本友人來其當時所在學校南京曉莊師范學校訪問交流之際,開始引進豎笛。他先是聯(lián)系廠家生產(chǎn),后引進課堂進行初期實驗。在費先生2001年主編的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小學音樂教材三(上)教參中寫到:“我國從1985年開始將八孔豎笛引入中小學音樂課堂……”[21]?,F(xiàn)在豎笛已成為國家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中的首推樂器。1985年費先生在《上海歌聲》11期發(fā)表他翻譯的日文《創(chuàng)造性的豎笛教學》,這是我國最早介紹豎笛進入課堂教學的文章。該文介紹的方法幾乎涵蓋現(xiàn)今所有豎笛入門的教學方法。突出的特點是從“7(si)”這個音開始吹,而不是“1(do)”。20世紀90年代初他在徐州師院工作期間,國家教育部還慕名來函擬調(diào)費先生去教育部為全國中小學音樂教師培訓豎笛,但鑒于徐州師院音樂系剛剛創(chuàng)辦無法離開,因而推薦孫巍巍老師前往(見徐州師范學院文件1996年2號文《關(guān)于給予費承鏗同志通報表揚的決定》)[22]。
三、參與本世紀音樂新課標的研制
2000年,國家啟動新一輪課程改革,組建新的隊伍來研制音樂課程標準。劉沛教授說,為了使得新課標能與舊的教學大綱相銜接,費先生雖然已經(jīng)退休,但仍被邀參加音樂新課程標準研制[23],其貢獻不言而喻。但費先生更為突出的貢獻是他于2002年到徐州青年路小學義務任教一年,目的就是為了驗證音樂新課標的科學性。跟費先生一起編教材的同事吳文漪的回憶文章《我心中永遠的費老》寫道,“為了了解學校實際的教學情況,費先生在課改前期到他家附近的小學校義務當了一個班(其實還有興趣小組)一個學期(實際是一年)的音樂老師。一個大學教授義務從事最基礎的音樂教育工作,不為名不為利,這是多么偉大的精神啊!沒有人要他這樣去做,(他)完全是出于對音樂教育事業(yè)的責任心和一絲不茍的工作態(tài)度”[24]。費先生的這次實驗報告先后發(fā)表在《中國音樂教育》《兒童音樂》(見《前沿隨記》,2004)兩本雜志上。
音樂課程標準研制組組長王安國先生對此給予很高的評價,“費老師……自愿到一所小學……通過整學年的親身實踐,驗證‘課標’的科學性和可行性。他……會從我國音樂教育實情出發(fā)……表達他的意見和建議,尤其對中小學音樂課失卻學科本體的誤區(qū),直率地提出批評,極力主張摒棄表象熱鬧的浮華教風,倡導實施有效的音樂教育”[25]。
王先生提到的“失卻學科本體”是指新課程標準實施開始提出的“淡化音樂知識技能”的做法。關(guān)于“知識技能”在中小學課程中的地位問題,教育界曾有王策三(2004)與鐘啟泉(2005)的持續(xù)論戰(zhàn)。但音樂教育界似乎鐵板一塊,以至于從“淡化音樂知識技能”到“不要音樂知識技能”[26]?!吨袊魳方逃冯s志刊載的新課程專家對課標的解讀(2002年第9期)甚至公開為一個音樂教師這樣的教學進行辯護,此事源于該教師說一個學生聽劉天華的名曲《空山鳥語》后,將其想象成“捉雞”,并詳解為老太太的雞從雞窩跑到院子里,她急著到處捉……該教師認為“不能用誰想象得好、差”來評價。某新課程研制組專家還對此特別評論道“音樂沒有標準答案”,甚至站在該教師的立場批評以往教學的所謂“誤區(qū)”[27]。這樣的“解讀”必然會帶來不良影響,如果這樣想象也可以的話,音樂聽賞教學還需要老師教嗎?誰不會自由遐想呢?對此,費先生不遺余力地進行宣講,特別是他利用到全國各地進行音樂教材培訓的機會對此類現(xiàn)象進行批駁。如2006年7月聽過費先生宣講的郝韶華老師在回憶文章《再回首回憶費教授》中提到,“作為一位偉大的音樂教育家,費教授對于課改,無疑是具有極強的前瞻性的。下面的一些激進的觀點是2006年7月他在開封講學時提到要注意的:1. 打破學科的桎梏。2. 淡化學科的知識體系。3. 在游戲和玩耍中輕松地學習。4. 重過程不重結(jié)果。5. 審美教育無需知識技能。6. 將有部分學生‘喜歡音樂而不喜歡上音樂課’的現(xiàn)象說成是全局性的。7. 一些雜志及報刊的文章進行了誤導,例如《帕瓦羅帝也不識譜》《淡化雙基》《在游戲中學習音樂》等。了解2012年音樂課標修正稿的人,就知道,這些觀點印證了他對課改的前瞻性”[28]。
顯然,費先生這種前瞻性不是憑空猜想來的。由于費先生在音樂教育界的影響力,經(jīng)過費先生的建議,2011版新課標徹底改變了以往“淡化音樂知識技能”的提法,在原有基礎上強調(diào)了“音樂知識技能教學”,王安國先生在修訂意見中對此還加以特別的說明[29]。盡管這不能說是費先生一個人的力量取得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費先生的這種親自實驗的科學精神是很少見的。費先生這種科學精神哪來的呢?費先生是這樣自述的:“張肖虎是一位全面了解中國國情、切實面向基礎教育的音樂教育家,他的音樂教育思想如同他的人品一樣寬厚而博大,其突出的特點就是十分重視實踐,厭惡空對空的理論。他多次在各種不同的場合對那些不腳踏實地、不了解和研究實情,只會從理論上高談闊論的所謂音樂教育家十分厭惡,指責他們‘只能起搗亂作用’。而他自己不僅多次參加了教育部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的制訂工作,而且為了更好地編寫教材,還親自到中小學去聽課,所以他對中小學生和中小學音樂教師的現(xiàn)狀和需求了解得十分清楚......我在張先生的領導下一起編寫大綱、教材和音樂教育改革的研究長達十年之久,曾戲稱是他的‘嫡系部隊’和‘不是研究生的研究生’,從他的身上學到了不少寶貴的東西,尤其是剛直不阿的性格。”[30]
綜上所述,費先生參與研制、起草、主筆國家中小學音樂教學大綱(課程標準)的工作具有引領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的我國基礎音樂教育方向的作用。只不過,這“默默無聞”研制音樂教學大綱的行為不像署名的學術(shù)論文那樣能被人所深入了解。希望此文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引起學術(shù)界對這方面研究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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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韓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