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被遺忘的樂器

摘要：氣流控制樂器（wind control instrument）從最早出現(xiàn)至今已經(jīng)有50多年，它為很多管樂器演奏者打開了一扇通向電子音樂的大門。如今，木管指法類的氣流控制樂器種類繁多，無論是專業(yè)樂手或是業(yè)余愛好者都能從各大廠牌的產(chǎn)品中挑選到稱心的一款。而氣流控制樂器的鼻祖之一——EVI（Electronic Valve Instrument），卻一直扮演著“灰姑娘”的角色。本文將盡量從一些零碎的互聯(lián)網(wǎng)線索中，大致整理出EVI的興衰歷史，讓讀者能了解在EVI發(fā)明和發(fā)展過程中的一些故事和人物。通過作者在近幾年的研究和演奏EVI的經(jīng)歷，談一談對EVI的一些看法，討論一下它在市場及應用方面的發(fā)展?jié)摿Α?/p>

關(guān)鍵詞：EVI" NuEVI" 氣流控制樂器" Nyle Steiner" MIDI" 小號

什么是EVI

Electronic Valve Instrument（以下簡稱EVI）——電子轉(zhuǎn)閥（活塞）樂器，是一種基于銅管轉(zhuǎn)閥（活塞）樂器（如小號、圓號、大號）指法系統(tǒng)而設計的電子控制裝置。用它可以輸出CV（Control Voltage）信號和MIDI信號，連接外部的合成器或音源及監(jiān)聽（擴音設備），從而構(gòu)成一套完整的樂器系統(tǒng)。

早期的EVI

最早的EVI是由美國人Nyle Steiner（圖1）①于1970年代中期發(fā)明并面市的。Nyle Steiner本身是一位專業(yè)古典小號演奏家，曾就讀于美國猶他州大學（University of Utah），并曾在猶他州交響樂團（Utah Symphony）任職。除了熱愛音樂，他還對電子電路極為感興趣，雖然未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學習，但是他一直都在致力于將他最喜愛的兩樣東西——音樂和電子結(jié)合到一塊兒。

1960年后期至1970年早期，Nyle Steiner和Dick Parker，在鹽湖城合伙成立一家電子公司，主要生產(chǎn)模擬合成器和相關(guān)產(chǎn)品。他們在自家的地下室開始了創(chuàng)業(yè)，Nyle負責電路設計，Dick負責產(chǎn)品外觀設計。1971年Nyle有了EVI的最初的雛形（圖2）。②

在那里，Nyle可以結(jié)合他的電子電路知識和Dick的外形設計能力，進行EVI的設計。1975年他們開始正式生產(chǎn)名為Steiner-Parker EVI的產(chǎn)品，銷售的數(shù)量大約為200支③，主要的客戶為大學的音樂部門和一些流行音樂團體。

最初的EVI，除了輸出控制音高的CV信號外，位于吹口的氣壓感知裝置只能輸出一個Gate（開/關(guān)）信號，隨著不斷地改進，直到70年代末期，EVI已經(jīng)具有了相當多控制表情的功能，如吹口的氣壓傳感器可以輸出連續(xù)變化的CV信號、用右手拇指控制的Vibrato功能、用右手小指控制的滑音開關(guān)按鍵，等等。但是，這時的EVI仍需要連接體積碩大的合成器才能發(fā)出聲音，后期的“鹽湖”型號（圖3）④，被設計成了便攜的式樣，內(nèi)置Nyle為EVI特制的合成器，其中一些也具有CV及Gate輸出，可以連接外部模擬合成器。

隨著1979年“Steiner-Parker”公司的破產(chǎn)，Nyle Steiner和Dick Parker兩人分道揚鑣，Nyle繼續(xù)持有EVI的版權(quán)。EVI仍在繼續(xù)生產(chǎn)，但是產(chǎn)品名稱去掉了Parker，變成了Steiner-EVI。

同年，Nyle與意大利的電子樂器生產(chǎn)商Crumar合作，繼續(xù)EVI的生產(chǎn)。1980年，Nyle帶著他的EVI，參加了在奧地利城市利茲（Linz）舉行的阿爾斯電子座談會（Ars Electronica Symposium），并拿下了當年的大獎，在與Crumar合作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上，Nyle保留了Steiner-EVI已有的功能和樣式，借助于Crumar的大規(guī)模生產(chǎn)能力和商業(yè)運作，在接下來的五年中，Crumar生產(chǎn)的“Steiner-EVI”，賣出了將近500支⑤。

1982年，隨著MIDI 1.0協(xié)議的發(fā)布，世界電子音樂迎來了一場革命。各大合成器樂器廠商也開始緊跟科技發(fā)展的腳步，為自己的合成器產(chǎn)品加裝MIDI接口功能。Nyle Steiner也意識到了為EVI加裝MIDI接口的必要性，于是找到了曾經(jīng)為Lyricon（Lyricon，由Bill Bernardi發(fā)明Roger Noble參與設計，時間在1970年代早期）加裝MIDI接口的Jim Cooper，想讓他為自己的EVI也加裝一套MIDI接口。Jim Cooper在為Lyricon寫的MIDI接口程序的基礎上，給Nyle重寫了一套程序用作EVI的MIDI接口。這樣Nyle已經(jīng)可以將現(xiàn)有的Crumar EVI改裝成具有MIDI接口的EVI。但是Crumar公司卻沒有將這一變革性的新功能應用到產(chǎn)品上，Crumar公司于1984年停止了EVI的生產(chǎn)，1987年Crumar公司也關(guān)停了所有產(chǎn)品的生產(chǎn)線。至此EVI再次陷入了無人生產(chǎn)的困境。

據(jù)Nyle Steiner本人描述⑥，在Jim Cooper為EVI重寫了MIDI接口文件后，Nyle仍然時不時得需要進行一些改進或者加入一些新功能，但是Jim Cooper又不能為了Nyle放下手頭的工作。這讓Nyle很是煩惱，因為Nyle比較擅長模擬電路，對數(shù)字電路和微處理器卻是一無所知。在這樣的窘境下，Nyle決定自己開發(fā)EVI的MIDI控制部分。他無法從Jim那里得到源代碼，只能從MIDI接口的EPROM內(nèi)下載已經(jīng)編譯好的機器代碼，然后一點點分析、嘗試改變并重建。要知道，那可是數(shù)以十萬計的16進制字符。Nyle說：“如果一個微處理器可以在10毫秒內(nèi)就執(zhí)行完這些命令，我應該也能在六個月里完成！”就在這樣的雄心壯志下，Nyle開始了長達數(shù)月的研究，在代碼中一點點摸索，弄懂每一個字符的含義和作用，最后他竟能在只修改機器代碼的情況下實現(xiàn)自己想要的功能。接下來，他又開始自學編程，最終，他完成了一套屬于自己的、專為Steiner-EVI設計的MIDI接口。

1984至1985年間，Nyle還在為EVI進行著不斷的改進。在一次錄音的偶然機會，他的EVI引起了一些木管樂手的注意。他們建議Nyle也為木管樂器設計一套一樣的裝置。起初，Nyle表示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市面上已經(jīng)有了Lyricon這種專為木管指法設計的樂器，為什么還要設計另一種？但是他們都認為Nyle的這套合成器的聲音更好聽，更有表情。于是，Nyle接下了這個“挑戰(zhàn)”。由于木管樂器有著數(shù)量眾多的孔鍵，不適合用機械按鍵來布局，Nyle開始嘗試用觸摸按鍵來代替機械按鍵，這樣只要有一小片金屬，就可以作為一個“按鍵”，大大方便了“按鍵”的布局，也省掉了麻煩的機械聯(lián)動裝置。就這樣，Electronic Woodwind Instrument（EWI）誕生了，他為它取名“Steinerphone”。同時，他也為EVI進行了同樣的改裝，并加入了“Trill”鍵。為了將EVI也納入到EWI家族里，后來Nyle將EWI定義為“Electronic Wind Instrument”，這樣總譜中出現(xiàn)EWI的樂器名，也可以用EVI來演奏。“Steinerphone”全部為Nyle本人手工制作，因此數(shù)量極少。只有極少數(shù)的頂尖音樂家曾經(jīng)擁有它，如Sax大師Michael Brecker、Doug Norwine，小號演奏家Bruce Cassidy、Sam Zambito等。

AKAI與EVI-1000

1986年，出于與YAMAHA競爭的緣故，日本電子樂器廠商AKAI找上了Nyle，收購了Nyle所有已改進的EVI、EWI原型，以及研究資料。Nyle協(xié)助AKAI公司開發(fā)部門完善最終產(chǎn)品。次年，在芝加哥舉辦的NAMM大會上，全新的AKAI EVI-1000、EWI-1000首次亮相（圖4）⑦，EVI-1000雖然從方型主體仍能看到“Steiner-EVI”的身影，但富有金屬質(zhì)感的銀色外觀，更堅固的結(jié)構(gòu)設計，使它充滿了未來科技感。

Nyle前些年對EVI的改進在EVI-1000身上全部體現(xiàn)了出來。與Crumar EVI相比，EVI-1000的主按鍵和下純四度按鍵由以前的機械按鍵變成了電容接觸式按鍵，八度控制由以前的機械旋轉(zhuǎn)開關(guān)變成了電容觸摸式的金屬滾輪。在控制方面，EVI-1000加入了咬合傳感器（Bite Sensor），可以控制滑音或其它MIDI參數(shù)，加入了Trill鍵，解決了某些指法演奏顫音時難以做到同步的尷尬，加入了可調(diào)節(jié)距離的彎音鍵，同樣是采用電容觸摸方式，保留了右手拇指位置的Vibrato鍵。EVI-1000、EWI-1000搭配了EWV-2000，它不僅是一個具有兩個VCO（Voltage Control Oscillate），兩個VCF（Voltage Control Filter）的單音合成器，還兼具了調(diào)整EVI和EWI控制參數(shù)，將各種傳感器信號轉(zhuǎn)換成MIDI信號并輸出的任務。EWV-2000還具備MIDI處理功能，使EVI不僅能演奏表情豐富的單線條旋律，也可以通過將單音處理后，使MIDI輸出事先編程好的四聲部和弦給其他外部復音合成器。這樣的重磅組合，與同在這次大會上亮相的YAMAHA WX7（Lyricon的繼任者）相比，取得了相當大的優(yōu)勢。

直到1990年，EVI-1000的銷量差不多達到了Crumar Steiner-EVI銷量的四倍，這也是EVI至今為止最鼎盛的時期，盡管這樣，由于EVI的市場不夠大，AKAI還是決定停產(chǎn)EVI-1000。而EWI及其后續(xù)產(chǎn)品則受到了市場的歡迎。

MIDI-EVI

然而，Nyle本人并沒有停止在EVI上的繼續(xù)探索。1998年，Nyle完成了世界上第一支MIDI-EVI。MIDI-EVI不再像EVI-1000那樣需要一根信號線連接EWV-2000這樣的外置合成器，再轉(zhuǎn)換成MIDI信號。它可以將氣壓傳感器、觸摸按鍵、咬合傳感器、Vibrato鍵、彎音鍵所產(chǎn)生的電信號直接轉(zhuǎn)換成MIDI數(shù)據(jù)，并通過MIDI接口傳輸?shù)酵獠康娜魏斡布铣善骰蛘咭粼?。在這之前，Nyle一直比較遲疑是否將氣壓傳感器信號直接轉(zhuǎn)換成MIDI輸出，他曾這樣講：“我曾經(jīng)覺得用MIDI來做EVI與合成器的媒介是荒唐的主意，因為MIDI的分辨率實在是太低了，只有127階。當你做漸強時會聽到明顯的‘拉鏈’聲。但是現(xiàn)在我完全不反對在EVI上使用MIDI，因為很多的音源廠商都用‘插值’的方法來使MIDI的臺階更平順?！?/p>

Nyle最開始是在現(xiàn)有的EWI配件基礎上進行改造，來制作MIDI-EVI，但是需要客戶將已有的EWI寄給Nyle來定制才行。直到幾年后，他可以不再需要EWI的零件，用全新的電路和自己制造的零件制作MIDI-EVI。在這樣的情況下，Nyle大概手工制作了一百多支MIDI-EVI⑧（圖5）⑨。

至此，市面上再也沒有規(guī)模化生產(chǎn)的EVI可以買到，只能通過聯(lián)系Nyle手工定制才能得到，而從下訂單到收到產(chǎn)品的時間更是長達數(shù)月甚至超過一年，要不然就只能在二手市場里尋找別人不用的Steiner-EVI或者EVI-1000。這也是EVI市場過小的結(jié)果。雖然后來的AKAI EWI系列仍保留了小號指法，但是無論對已有的EVI演奏者或者想嘗試EVI的銅管樂器演奏者來說，EWI的按鍵排列都不是非常的友好。Nyle設計的鼓狀八度控制裝置和下純四度按鍵成為了EVI與其他氣流控制樂器不同的獨特之處。這樣的機械布局被一直追隨Nyle腳步的一些EVI演奏家所推崇，它不僅操作更方便，而且用起來更像是在演奏小號。

注釋：

①圖片來源：“theartofwindsynth.com”。

②圖片來源：“collections.nmc.ca/objects/235/steiner-evi-prototype”。

③參考來源：作者：Ronald Paul Cole。論文題目：《THE ELECTRONIC VALVEINSTRUMENT： NYLE STEINER’SUNIQUE MUSICAL INNOVATION》，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1998， P2。

④圖片來源：“www.synthmuseum.com”。

⑤參考來源：作者：Ronald Paul Cole。論文題目：《THE ELECTRONIC VALVEINSTRUMENT： NYLE STEINER’SUNIQUE MUSICAL INNOVATION》，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1998， P3。

⑥參考來源：網(wǎng)站：“www.youtube.com”，頻道：20 Objects，標題：Podcast 221： Nyle Steiner，首播日期：2018年3月19日。

⑦圖片來源：“www.ishibashi.co.jp/akai/ewi”。

⑧參考來源：網(wǎng)站：“www.youtube.com“，頻道：Itai Weissman， 標題：Conversation with Steve Anderson - Save the EVI initiative， 首播日期：2021年2月22日

⑨圖片來源：“www.patchmanmusic.com”。

（待 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