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唐朝到五代時期的戰(zhàn)亂使傳統(tǒng)的筆法體系斷裂,這就導致宋人無法再像唐人那樣走師徒父子間口授相傳的傳統(tǒng)書法道路。隨之興起的是以歐陽修為先導、宋四家為后勁的尚意書風,而米芾作為宋四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其在書法方面的成就不言而喻。在其學書前期,對其影響最為深遠的書法家是褚遂良。二人的作品有不同程度的聯(lián)系,因此,本文從褚遂良、米芾的作品出發(fā),將二人作品中的用筆、結體、章法展開分析,從而得出褚遂良對米芾造成的影響以及對后世的啟示。
關鍵詞:褚遂良;米芾;書風
米芾,北宋書法家,在書法方面其兼善諸體,并且以書畫為生,在眾多書體中尤以行草見長,并工山水,人稱“米氏云山”,以書入畫,且其常臨摹古人書跡,幾乎可亂真。與宋四家中另三人,“蘇、黃、蔡”相比,米芾出身較低,才情學養(yǎng)也略遜一籌,在北宋文人士大夫群體中始終處于被壓抑的狀態(tài)。其穿唐裝、戴高帽、潔癖、拜石等另類舉動,一半出于對世俗的不滿和抗爭,另一半或許是為引人注目以求內(nèi)心平衡。其常云:“一日不書,便覺思澀。”[1]
米芾在其幼年便跟隨母親進宮,也是因此,米芾在朝廷謀得校書郎的官職,并且值得注意的是,宋代取消了以書取士制度,因此做官難如登天。米芾雖然受到排擠但其深知自身的官職可遇不可求。在米芾任職期間,宋徽宗對其書畫極為喜愛,但又因其名聲問題,礙于面子也沒有給予重用。如果僅從米芾個人出發(fā),可以看出米芾并沒有遠大的政治抱負。
在諸多書體中,最能體現(xiàn)米芾書法造詣的當屬行、草二體,尤以行書為最。米芾學書采用“集古字”的方法,大體可總結為五人對其的影響,按順序大致排列為顏真卿、歐陽詢、沈傳師、段季展和褚遂良。
在五人中,褚遂良對米芾影響最深。米芾曾云:“褚遂良如熟馭陣馬,舉動隨人,而別有一種驕色?!盵2]因其書用筆生動,結體也富于變化,故米芾對其書贊賞有加。其《蜀素帖》中的“風”“何”“青”“吟”與《寄魏泰詩帖》中的“驚”、《戲成詩帖》中的“落”、《復官帖》中的“復”、《丹陽帖》中的“陽”和《晉紙?zhí)分械摹盀椤本c褚遂良《枯樹賦》字法相通?!妒袼靥分械摹帮L”同褚遂良《枯樹賦》中的“風”相比,筆的整體均向右上角傾斜,字形總體倚側(cè)取態(tài),且在彎鉤處米芾更為夸張。《寄魏泰詩帖》中的“驚”同褚遂良《枯樹賦》中的“驚”相比,用筆連帶明顯增多,整體書寫較為開闊,重心比較偏下,也增強了疏密的對比;《蜀素帖》中的“何”與褚遂良《枯樹賦》中的“何”對比,兩者用筆輕盈,而米芾也在傳統(tǒng)的基礎上增加了點畫中段的變化;《蜀素帖》中的“青”與褚遂良《枯樹賦》中的“青”對比,后者夸張了第三條橫畫,而前者更加注重姿態(tài)的展現(xiàn),配合底下“月”部的夸張,顯得“青”字更加挺拔;《蜀素帖》中的“風”與褚遂良《枯樹賦》的“風”相比較,兩字的外框都較為開張,中間的“?”字重心都靠右,而米芾的書寫更為率意,增加了險絕的體勢;《戲成詩帖》中的“落”與褚遂良《枯樹賦》的“落”相比較,兩者的上部兩點書寫都較為開闊,下半部分都有筆斷意連之意味,看起來富有趣味;《蜀素帖》中的“吟”和褚遂良《枯樹賦》中的“吟”相比,左側(cè)“口”偏旁置于左上角,給下方“今”字頭撇捺騰出余地,使單字變得開闊;《復官帖》中的“復”和褚遂良《枯樹賦》之中的“復”相比,二者體態(tài)一致,“復”右半部均用筆一致,后者中部更為開闊,似二王筆法,而前者壓縮下部空間,頗有趣味;《丹陽帖》中的“陽”與褚遂良《枯樹賦》中的“陽”相比,前者取上寬下窄的處理方式,筆勢連貫不拖沓,后者字形較為平正,且有意拉開了中部空間;《晉紙?zhí)分械摹盀椤迸c褚遂良《枯樹賦》中的“為”相比較,字形上部緊縮,下部伸展,使得整個字向上張揚。
可以看出,在用筆的起承轉(zhuǎn)合、線條中段的變化以及姿態(tài)的刻畫方面,米芾都有繼承褚遂良的風格。
米芾用筆講究“八面皆全”運用字形的正欹、章法字組的擺動形成其沉著痛快的風格。下筆著重點時而在起筆、時而在落筆、時而在筆中,對較長橫畫也有跌宕起伏之處,變化異常豐富。
從一些字形的姿態(tài),如“寄”“去”“垂”“對”“云”“頓”“文”“知”,可看出二人的結體十分類似。從米芾“寄”字的豎畫同樣都拉得很長以及豎鉤的挑筆可以看出米芾“蟹爪鉤”的雛形,而“蟹爪鉤”作為米芾后期創(chuàng)作的代表性用筆,側(cè)面反映了褚遂良對米芾的深遠影響。米芾的“去”字與褚遂良同樣都采用了方扁的結體方式,從而增加字內(nèi)的豐富性,略有不同之處是兩人在線的向背上采用了不同的處理方式,尤其是“垂”字筆畫長短的把控以及字形姿態(tài)倚側(cè)的變化都極為相似,只有個別筆畫粗細略有不同之處,而從米芾“對”字左高右低的結體與點畫自然的呼應關系形成的錯落感,可窺探出“褚”字的雛形。對于“云”字左放右收的關系,二人也有暗合之處,且都收緊下半部分,使整體富有張力?!邦D”字明顯褚法更加質(zhì)樸,而米芾更像是在其基礎上增加了筆畫的連帶,因此更偏向謹妍,二人都采用中空的處理手法,使得內(nèi)部得以留出空間?!拔摹弊值奶幚硎址◣缀跻恢露紴橹袑m收緊,左斂右放只是起收筆處略有不同,“知”字則明顯是米元章更具有姿態(tài),前者為行氣章法營造關系而后者則為單字營造上緊下松之勢,前者以字組為單位而后者注重單字內(nèi)部的細節(jié),如此種種都可以看出米芾在其集古字之前對褚遂良的學習,為其“風墻陣馬,沉著痛快”的書風奠定了基礎。
在章法方面,米芾從褚遂良的書法作品中獲益良多?!犊輼滟x》的章法較為平穩(wěn),得右軍遺風,骨氣通達。點畫用筆都堪稱典范、通篇虛實相生,連帶較少但收放自如,講究提得起筆,有中和之美的氣韻。猶如骨瘦嶙峋的老者,雖瘦,但即便倒地卻能瞬間站立。通篇法度謹嚴,結字骨氣洞達,字字獨立,點畫精道。
《臨沂使君帖》的章法沉著痛快,恣意豪放,草書的加入也使得黑白對比更為強烈。第一行字字獨立卻姿態(tài)各異,開頭的“芾”字較為平穩(wěn),而后“頓首”筆斷意連,錯雜多變,打破了單字的空間,營造出兩字的字組行氣,而后“戎”字承接上字的行氣并開始把氣息從向右轉(zhuǎn)向至左而“帖一薛”三字再次把行氣轉(zhuǎn)向右,但并未有“頓首”二字強烈,漸漸復歸平淡;至第二行,各字依然獨立開來,處于中軸線上,氣脈貫通,并未有第一行強烈的行氣擺動感,最后“為況”二字非常耐人尋味,與第一行在章法上有所不同;但第三行,迎來了全篇的高潮。從整行來看,一貫而下,筆速加快,字相連屬,飛動詭形異狀,和右側(cè)字字獨立構成強烈反差,這不僅使章法更具意境和姿態(tài),也營造出新的獨立空間,而且“首”字的末筆拖得那么長,筆者的欣慰心情借此一抒為快。
米芾在日常書法的學習與創(chuàng)作中提倡“入帖”“出帖”,“入帖”指提升傳統(tǒng)功力,將手頭功夫不斷強化,同時向古代經(jīng)典取法,“出帖”是指傳統(tǒng)功力爐火純青之時運用毛筆與墨汁,表現(xiàn)出書法獨有的形態(tài),表達自身喜樂與悲哀之情從而達到“脫盡本家筆,自出機軸”的境界,這一點與米芾的學書歷程是相互映襯的,也詮釋了他用最大力氣“入帖”的過程。
第二是走出自己獨特的書法道路,這也是用最大力氣“出帖”的過程,米芾一生轉(zhuǎn)益多師,學習了各家所長,最終形成沉著又不失痛快的自家風貌。古人云:“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薄暗馈闭f到底是一種情感思維方面抽象的東西,相比于“器”來說更加難以實現(xiàn)。“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更何況是傳承五千年的書法。臨帖作為基礎性工程,不是一蹴而就的,沒有日復一日的筆耕不輟與孜孜不倦的臨習,一切都是空中樓閣,何談創(chuàng)作。
在《海岳名言》中,米芾曾云:“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唯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經(jīng)生祖述,間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見也?!笨偟膩碚f,米芾對褚遂良的學習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雖然其處在尚意書風所籠罩的宋代并且也受“宗晉卑唐”思想的影響,但從其前期“集古字”到31歲之后追隨魏晉的平淡來看,唐代仍然是其學書歷程中不可跳過的重要一環(huán),這同樣影響了當代書壇。
作者簡介
成嘉源,男,山東濰坊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書法美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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