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建筑設計師李向北：與房子無關，與風景有關

李向北

英國皇家特許注冊建筑師；同濟大學建筑學博士；四川美術學院教授；XBA 向北設計機構創(chuàng)始人；美國南加州建筑學院（SCI-ARC）訪問建筑師。同時，任WACA 世界華人建筑師協(xié)會理事、城市特色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勘察設計協(xié)會城市更新分會理事；中國城市科學研究會城市更新專業(yè)委員會委員；重慶市城市規(guī)劃學會常務理事。

洪崖洞的走紅并非偶然。

在它幕后，總設計師李向北擁有一系列業(yè)界“Top”頭銜，且他的很多成就在洪崖洞之前就已進入大眾視野。

李向北出生在川西平原一個小鎮(zhèn)。熟悉藝術史的人對這地名不會陌生——大邑縣安仁鎮(zhèn)。20 世紀中葉，一場藝術家的風云際會在那里發(fā)生。當大家都以為從小受到熏陶的李向北會走上純藝道路時，他卻放棄美院，一頭扎入建筑學的世界。

回憶起當初的選擇，李向北把幾段求學經(jīng)歷聯(lián)系在一起。本科與研究生的歲月，他在重慶建筑工程學院度過，之后前往英國，短暫移居新西蘭，又到美國南加州建筑學院做訪問學者?！敖ㄖW是學術與藝術的結合”，李向北認為，父輩經(jīng)驗與求學經(jīng)歷啟發(fā)了他——可以通過建筑，去觀察這個世界。

縱觀青春，李向北似乎與重慶若即若離。但在李向北自己看來，他與重慶的關系，一直有情感紐帶緊密相連，“或者說是一種命中注定的因緣”。

1998 年，李向北受到重慶大學人文藝術學院院長江碧波的邀請，進入重慶大學創(chuàng)辦環(huán)境設計系，并擔任系主任。也許正是從那時起，李向北決意以山城作為事業(yè)的原點，去經(jīng)營更遼闊的空間。“后來我到同濟大學念博士，就是想不斷拓寬自己作為建筑師的視野，尋找新的看問題的方法和態(tài)度。”李向北說。

李向北在重慶成立了XBA 向北設計機構，他清楚地意識到，在重慶扎根，可以在不知不覺間與這座城市的歷史、市井的煙火產(chǎn)生關聯(lián)。正如代表作之一洪崖洞，就是李向北從城市意象的角度出發(fā)，對地方特色進行放大。

翻閱出版于2005 年的作品集，可以看到李向北為洪崖洞設計方案寫的一段導語：

“在中國重慶渝中半島北望大江的最后一塊濱江地帶，在一個叫‘洪崖洞’的建筑群，同樣也是今人對已經(jīng)逝去的感性的追憶，我們試圖體現(xiàn)出將來參觀此建筑人的特點以及重慶這個讓‘洪崖洞’引以為傲的城市特點?！?/p>

那時的李向北并未料想到日后洪崖洞的爆火，對他來說，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如同他所推崇的美國后現(xiàn)代主義建筑師邁克爾·格雷夫斯（Michael Graves）提出的，用感性的方式表達對歷史的態(tài)度。

洪崖洞設計中有一個關鍵詞：“紀念碑性”（Monumentality）。李向北認為，建筑設計給大眾帶來視覺沖擊，即所謂的“建筑奇觀”的同時，還應當具備符號化的表達。洪崖洞的設計，便是將大眾熟知的事物，或某種集體記憶（山城與吊腳樓），通過全新方式組合在一起。

“我的出發(fā)點很簡單，就是讓這個建筑從立體的印象生長，不僅僅是單一的平立面，而是與江、與山產(chǎn)生聯(lián)系?！崩钕虮备嬖V筆者，他前期進行實地走訪，從不同角度、不同方位去思考建筑的歷史與現(xiàn)狀，再通過制作模型，理清場地和城市之間不同元素的關聯(lián)?！拔乙恢毕Ｍ呀ㄖ敵删薮蟮目臻g雕塑來完成?！崩钕虮睂⒑檠露幢茸骷瘟杲卤谏系囊患袼茏髌?，“所以你就能夠理解，為什么我愿意用這種方式去設計洪崖洞——用傳統(tǒng)的語言，‘民居’這種語言。”

洪崖洞之后，李向北的出圈作品不斷。打開社交軟件，可以看到重慶熱門打卡地中，慈云老街、下浩里老街總是榜上有名。

與洪崖洞不同，設計下浩里項目時，李向北的創(chuàng)作方向發(fā)生了些許改變?！昂檠露丛O計如同城市的‘紀念碑’，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其實還可以關注到更多日?？臻g，在生活細微之處尋找趣味?！崩钕虮碧岢隽俗约簩τ诔鞘杏袡C更新的理解：“正是這些小的趣味，讓建筑從土地里以自然的狀態(tài)生長出來?！?/p>

那么，何謂自然狀態(tài)？建筑何以生長？

李向北給出了形象的回答：“房子建在這里，帶著它原有的景觀。如何把風引來，如何讓耳邊聽到鐘聲鼓聲？我們每一個設計動作，每一筆下去，都在找尋它和臺階，抑或和其他事物能夠建立起的關系?！痹诶钕虮钡脑O計理念中，萬物的生長，建筑的生長，包括人的生活狀態(tài)，都是建筑組成的一部分。

事實上，無論是采訪還是在課堂，李向北總不吝分享一本讓他受益匪淺的書，諾伯舒茲（Christian Norberg-Schulz）《場所精神》。書中提到，建筑應當與環(huán)境為友。身處山城，如何獲得場所（環(huán)境）的認同感？“在重慶做東西，只要把地形搞清楚，基本上60% 的事都解決了，哪怕你用一種比較輕松的設計語言，它的復雜性也總會從地形上、從人的生活中體現(xiàn)出來。”李向北對重慶飽含深情，他認為山城的地形自有其韻律，而在它自然生長的基礎上塑造與環(huán)境相融的空間，尋找和城市之間的關聯(lián)，才能讓建筑的張力生生不息。

“人就是因地而生，建筑也是。”采訪最后，李向北向筆者分享他在入住隈研吾ONE@Tokyo 酒店時寫下的隨筆。詩意貫穿語言，也貫穿他這些年來的設計內(nèi)核——

與房子無關，與風景有關

與窗洞無關，與開啟的方式有關

與材料本身無關，與空間、與光線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