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當更有銳氣

何以學文？

“年輕不可輕”第二屆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自今年6月啟動之后，從上海，從深圳……從全國許多地方發(fā)來參賽稿件共計15868篇。

不知道參賽者們提筆之前是否會去想一個問題：我們?yōu)槭裁匆獙懳恼?？在未來的歲月中，文章、文學，是否還有如往昔一般的重要作用？

大約1800年前，曹丕就在《典論·論文》中第一次把文學稱為“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可到了公元21世紀20年代，在智能軟件已能煞有介事地幫忙寫文章的時代，是否有人思考過，寫作的未來在哪里？人類是否會出現(xiàn)一個不再需要文字的時代？我們的情感還會寄托在文字之中嗎？

本屆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收到的稿件中，還真有一篇作品在某種程度上回答了這些問題。那就是本次大賽的唯一金筆獎作品：上海市崇明中學陳睿杰同學的《何以學“文”》。

獲得銀筆獎的兩篇作品——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學紀洛瑤《拯救被“?！背缘舻奈淖帧?、楊浦高級中學王思媛《AI時代，創(chuàng)造力將被我們置于何處》，也多多少少從不同的側(cè)面在回應“何以學文”或者說“何以為文”之問！

第二屆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的參與者，用行動說話，用那少年意氣、指點江山的筆鋒，見證民族之復興、時代之巨變，并讓自身的思考與觀點，通過文字而抵達明天。

時代車輪滾滾向前，為文者，是否有底氣接續(xù)“文章之無窮”？通過社論大賽我們看到，果然是“年輕不可輕”。第二屆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的參與者，用行動說話，用那少年意氣、指點江山的筆鋒，見證民族之復興、時代之巨變，并讓自身的思考與觀點，通過文字而抵達明天。

年輕人，你可以尖銳一點

2024年11月26日，本屆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五位重量級的教授評委，最終評選出第二屆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的金筆獎、銀筆獎、銅筆獎作品，陳睿杰作品《何以學“文”》榮獲金筆獎。

復旦大學哲學社科領(lǐng)域一級教授、文學評論家陳思和，曾任上海紐約大學、華東師范大學、上海師范大學校長的華東師大教授、博士生導師俞立中，復旦大學新聞學院院長、《新聞大學》主編張濤甫，是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的老朋友了。在首屆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的頒獎典禮上，他們的點評獲得了參賽同學乃至關(guān)注社論大賽的廣大師生的特別關(guān)注。

中國科學院院士、醫(yī)學病理生理學家、上海交大醫(yī)學院原院長、現(xiàn)任海南醫(yī)科大學校長陳國強，華東師范大學教授、作家、評論家毛尖則是教授團評委的新成員。

陳國強院士表示，作為醫(yī)學病理生理學家，當社論大賽評委是一次“跨界”，希望通過這次活動更好地了解當代學生。在評選過程中，陳國強稱，《何以學“文”》一文能夠勝出的一大理由在于，當“張雪峰們”唱衰文科的時候，陳睿杰同學提及“當下，人們對文科的偏見確實存在，恐怕還有誤讀”。陳睿杰在寫道“從高中政史地的必修課上管中窺豹，感受到人文學科博大的思想和精妙的創(chuàng)作”之后，筆鋒刺入“我從何處來，往何處去”的終極追問。顯然，這樣的追問，亦是歷代大醫(yī)會念及的話題，引起了陳國強的心靈共鳴。

如果一位青年學子有大情懷，有站在當下探看未來的眼光，一如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征集令中所提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需要非常之見地”，則必然尋求與社會各界的共鳴，而并非單單只發(fā)出自認為有價值的跫音。

《新民周刊》記者注意到，《何以學“文”》出自高三學子之手，且在開篇就提到了《上海市2024年普通高校本科專業(yè)選考科目要求》?！拔锘p選，選專業(yè)自由度在95%以上；非物化雙選，選專業(yè)自由度則在55%以下”，這位高三學生分析，“未來，似乎選‘理’已然是大勢所趨，而文科則有式微之勢”。從新聞時評的角度看，陳睿杰同學抓住了“近兩年，越來越多的考生將理科學習作為自己未來的專業(yè)發(fā)展方向”這一新聞事實，特別是媒體報道教育博主張雪峰引導大眾偏重理科，輕視文科之現(xiàn)象，進行評論。他認為，“文理本就是一家，兩者相得益彰，彼此借鑒”，并列舉了微積分的奠基人萊布尼茨在數(shù)學和哲學領(lǐng)域都有建樹，以及康德、休謨等歐洲先賢的成就與觀點，來論斷學文的終極意義。作為高三學生，陳睿杰表達了當代高中生關(guān)于升學與選擇未來大學專業(yè)的憂思。

陳思和教授認為：“《何以為‘文’》從作品本身看，行文、立意都值得一讀?！?/p>

專家評審會上，大家一致認為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學紀洛瑤同學的《拯救被“?！背缘舻奈淖帧芬晃模畲蟮膬?yōu)點是關(guān)注了當下年輕人所遇到的問題。紀洛瑤寫道：“玩梗這個問題看似不起眼，背后卻反映著學生跟風，網(wǎng)紅博眼球炒作，當代年輕人‘文字失語’這些需要重視的社會問題?！?/p>

面對網(wǎng)上層出不窮的“yyds”“awsl”等等所謂專用語，紀洛瑤寫道，“這些看似毫無規(guī)律的字母，如果不上網(wǎng)了解，你絕對不知道它是表達贊美的網(wǎng)絡用語”。陳思和教授打趣道：“想要了解這些字母組合的含義，真是要有點學問的?！?/p>

紀洛瑤的作品得到了教授團評委的一致注意，引起了爭鳴。大家也認可她“去拯救被‘?！缘舻奈淖郑尭嗳烁惺艿綕h字的魅力”這一結(jié)尾之論斷，是有一定見地的。

閱讀了投稿文章后，毛尖教授以一如既往的犀利風格評論說，雖然不少參賽作品從文通句順、行文結(jié)構(gòu)等衡量，沒什么毛病可挑，主題不乏宏大，卻未必與年輕人的生活相關(guān)?！拔矣X得年輕人寫一些與自身利益相關(guān)，與自身生活相關(guān)的主題更好！此外，希望青年人的筆尖更有鋒芒，體現(xiàn)出青年人應有的銳氣?！泵庹f。

我覺得年輕人寫一些與自身利益相關(guān)，與自身生活相關(guān)的主題更好！此外，希望青年人的筆尖更有鋒芒，體現(xiàn)出青年人應有的銳氣。

“一些作品，看上去沒啥大毛病。唯一的毛病就是，看上去不是那么的耳目一新，似乎有點‘高考感’?！泵夥Q，原想從青少年的文章中看到一些“更狂悖的想法”。

不過，張濤甫教授從“社論”這一體裁的特殊性上解讀說，“社論”不同于一般媒體“評論”?！吧缯摗崩碚撋洗硪患颐襟w的觀點，因此行文需要有穩(wěn)重的一面。

未來，用怎樣的“筆”表達？

人工智能時代，所有提筆寫作的人，都不得不適應人工智能帶來的新環(huán)境。陳思和教授坦言，“現(xiàn)在人工智能也能寫文章，而且寫得蠻漂亮的”。

“這可怎么辦？”

新技術(shù)帶來的困擾，人類歷史上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多次。以中華文化而論，文字發(fā)明之前，恐怕只有朗朗上口的有韻腳的詩篇能夠成為口頭文學，并流傳、傳承。實物載體出現(xiàn)以后，從甲骨文、金文到大篆、小篆，字體的變化實際上是在適應載體由龜甲獸骨、鐘鼎、石鼓轉(zhuǎn)到竹簡。而竹簡所能承載的信息，與甲骨相比，就猶如日后的5英寸電腦軟盤與紙張的區(qū)別一般。換言之，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中國第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也誕生了諸子百家，乃至流傳至今且已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中華經(jīng)典文章。其中，《論語》《孟子》《莊子》《孫子兵法》等等中一些文字，思辨性的語言，夾敘夾議的風格，是不是也給當代時評以豐富的養(yǎng)料？

紙張和印刷術(shù)的逐步發(fā)明，令文章可以寫得越來越長——從唐宋傳奇這種短篇，到明清時期可以有《三國演義》《紅樓夢》這樣的長篇小說。

就媒體來說，文章并非越長越好。2024年9月9日是《新民晚報》創(chuàng)刊95周年?！傲址挪焕稀w超構(gòu)手跡暨《延安一月》出版80周年展”在中國近現(xiàn)代新聞出版博物館舉辦。

筆名林放的趙超構(gòu)先生在1956年主持《新民報》改版之際，曾提出“短些，短些，再短些；廣些，廣些，再廣些；軟些，軟些，再軟些”的“三句口號”。林放所撰寫的“未晚談”雜文，篇幅都不長。這些大多寫作于上世紀80年代的文章，影響力穿越了時代！

在微博上，有一位名為“無名花”的博主在2022年仍在讀《未晚談》，且不吝發(fā)表對趙超老文章的喜愛之情，貼出這么一段文字：“豆干小文章，字字賽金針。言淺出深理，情摯揚激憤。痛詆假惡丑，力倡美善真。文章得民心，舉旗明愛憎?！?/p>

及至如今，由趙超構(gòu)用筆寫作于紙上，排印于鉛與火的時代的《未晚談》早已躍然網(wǎng)上——在傳統(tǒng)的PC端，在微博微信等所謂“兩微端”，甚至在抖音、今日頭條等等端口，以不同的方式仍有傳播。

回看上世紀90年代中期，國內(nèi)的報刊開始大規(guī)模告別鉛與火的印刷時代，改為電腦排版印刷。當時無論是編輯記者還是投稿作者，都面臨“換筆”的問題！如今即將闖入5G時代，是不是又得面臨新一輪“換筆”？

深圳實驗學校高中部陳羽鱗同學的銅筆獎作品《專我所長，擇我所愛》某種程度上回答了這個問題。陳羽鱗關(guān)注到的新聞事件是有關(guān)北京大學學子鐘芳蓉的。以676高分考入北大考古學的留守女孩鐘芳蓉，榮獲敦煌研究院石窟考古崗位面試第一名的成績。她即將奔赴敦煌，為自己所熱愛的事業(yè)奮斗。陳羽鱗亮出自己鮮明的觀點：“在高速發(fā)展的今天，熱門專業(yè)可能會‘爆冷’，新興專業(yè)也有可能崛起。少有人能準確預測未來就業(yè)風向，吾輩青年應做到習得一身硬本領(lǐng)，應國之召喚，勇接時代接力棒?！边@樣回應時代之問，實際上傳承接續(xù)了周恩來“為中華崛起而讀書”的振臂一呼。同時，也一并回答了“用什么樣的‘筆’寫作”之問。

當今社會，科技革命接踵而至，然而，總還有人從事古籍修復、書法創(chuàng)作等等工作，要與傳統(tǒng)“文房四寶”筆墨紙硯打交道。無論使用哪種思維方式：人生有限之年，豈盡無限書籍？但取深心，取適為妙！

少年心，當真情流露

翻看入圍妙筆獎的作品，題材多樣。在遴選之際，專家們并不以個人對所議事物的好惡為評判標準。比如上海市青浦高中韓嘉怡同學的作品《“狼性”文化當休矣》，其觀點并沒有得到與會專家的一致認可，有專家認為當代青年缺乏“狼性”，太“乖”，因此不必提“狼性”文化當休矣，但因為文章行文順暢、言之有物、能自圓其說，這位專家仍給予高分。

再看深圳大學附屬中學殷若兮同學的《警惕博物館流量化》、深圳紅嶺中學彭胤瑄同學的《追上那個“快跑”的“蘿卜”》、上外云間中學王孫靜姝同學的《中國鐵路發(fā)展究竟有何意義？》等篇，不僅立意、行文都有自身特色，而且選取的議論話題是其他投稿中少見的。

奉賢中學顧芯瑤的《當小城敘事不再沉默》話題也很別致！作者通過“2024年一支名為《工廠》的歌曲迅速走紅”“縣城文學的重新流行”，觀察到小城敘事這一文化現(xiàn)象，與自身所觸及的社會生態(tài)結(jié)合，作者最終得出自己的見解：“每一種生活都有每一種姿態(tài)，學會真正地‘看見’，摒除虛無的符號象征，接納多元，去看見藏在脊背沉浮下的辛酸掙扎，才能觸摸到每一座具體的城、每一個具體的人?！弊髡咴谒茉煲黄缯撟髌返耐瑫r，也在對自己的思想作一番自我培養(yǎng)與塑造。

深圳實驗學校楊希哲同學的作品《鬢毛無改鄉(xiāng)音衰——家鄉(xiāng)話的去與留》、深圳市第二實驗學校李帛紋同學的作品《重塑家庭：如何改變功利主義生育觀念》，都不是一般標準下的“宏大主題”，卻在較小的切入點，以小見大，發(fā)掘了人們關(guān)心的議題，且觀點鮮明、獨特。做到這些，對高中生來說，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本屆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組委會和教授團評委也關(guān)注到一個現(xiàn)象，有部分學生來稿議題比較集中。比如“黑神話悟空”“沒苦硬吃”，甚至一些婚戀議題?？傮w上看，議題集中的原因要么是高中生確實比較關(guān)注某些特定話題，大家自發(fā)將視角集中到某個新聞點上；要么就是老師集中出題，學生命題作文所造成。也或許是毛尖教授所謂部分作品有“高考味”的一大原因。

專家評審環(huán)節(jié)，各位教授有一個共同的觀點，亦即焦點議題不是不能碰，但想要脫穎而出，自然難度更大。在本屆新民青少年社論大賽中榮獲金筆獎、銀筆獎、銅筆獎的優(yōu)秀社論，都有與眾不同的真見地，以及行文新穎脫俗超出普通讀者想象又貼合實際的修辭手段?？傊?，在題材相近之作中想要脫穎而出，恐怕還需要參賽同學們有更多獨辟蹊徑的思考，以及“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勁頭。

評審過程中，評委專家們的嚴謹和嚴肅讓人印象深刻，教授們特別提醒，獲獎作品不能有語法、常識方面的硬傷，而且有必要對獲獎作品進行查重，以保證評選的公平和公正。為此，本屆社論大賽組委會對所有獲獎作品進行了查重驗證。

評審會上，專家爭鳴，但最終教授評審團的意見聚焦在——

少年心，當落在真情實感與言之有物上！

這一點，也許能對參賽選手未來行文之路、人生之途有所參考，也更希望來年的參賽少年能夠借鑒。

發(fā)乎內(nèi)心，落于二維平面上的文字，仍然是當下時代之問、時代之思的最優(yōu)表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