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南路

三年前，我經(jīng)常一個人走上長安南路，看飛機穿過云朵，劃過天空，然后就著路上的經(jīng)歷寫很多無聊的詩。

那時我即將結(jié)束四年大學(xué)生活，朋友們陸續(xù)離校，大多回了各自家鄉(xiāng)的省會城市工作。送走最后一個室友，我在宿舍里孤獨地收拾行李，訂好第二天的車票后，又沿著長安南路走了一遍。夏夜的路燈藏在茂密的梧桐樹下，暖黃色的光隱約閃現(xiàn)。

后來，我并沒有離開大學(xué)所在的城市，但因為我在這座城市的另一邊工作，所以很久都沒有再去過長安南路。再一次在大學(xué)城里散步是和Z走在長沙的麓山南路，在那里，我發(fā)現(xiàn)我去過的大學(xué)城都是這么相似且溫馨：林蔭大道、小吃攤、舊宿舍樓以及路上面孔稚嫩的學(xué)生們。

我們走在霧氣環(huán)繞的操場上，走在被燈光照耀而變幻色彩的天空下，看影子變長又變短。我和Z分享著大學(xué)時光，談?wù)撝^去走過相似的路，遇過不同的人。傍晚的操場上總有很多跑步的人，我想到大學(xué)時最后一次跑完八百米體測后的傍晚，我和朋友相約去長安南路散步。路上我們買了最喜歡的抹茶蛋糕和烤冷面，一路邊走邊吃，天暗下去時，我問朋友待會走去哪里，她說：“沒有目的地，我們就這樣一直往前走下去吧?！?/p>

我們就一直走，走到路燈一盞盞點開。多年后的傍晚我又在麓山南路上想到那句“就這樣一直往前走下去吧”。效仿著這句話，走到路的盡頭，我和Z感覺累了，就坐入路邊一家裝飾童趣的糖水鋪，店里都是年輕的學(xué)生，我們一邊看著復(fù)古電視機里放著的動畫片，一邊吃著軟糯清甜的芋泥麻薯冰湯圓。

吃完糖水后，我們坐在矮矮的椅子上犯起迷糊，周圍人聲嘈雜，風(fēng)涼颼颼地吹來，我竟感覺風(fēng)都是甜甜的。公交車從窗外的林蔭道上駛過，我想到行駛在長安南路那輛會途經(jīng)大學(xué)城里每一所大學(xué)的611路公交車。那輛車上不僅擠滿了人，還載著滿滿的回憶，我總會費老大勁上去，夾在人群中天馬行空地想一些事情，想畢業(yè)以后會過怎樣的生活，會遇見怎樣的人，會在哪座城市看怎樣的風(fēng)景。

公交車遠去后，Z和我走出店面，與迎面而來的人流擦肩而過，恍惚間，我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長安南路，街道上車流不息，燈光閃爍，這里一定也如長安南路一般，發(fā)生著許多美好的故事。

暮色輕籠，廣場上有人在唱周杰倫的歌，從《稻香》到《告白氣球》，我們隨歌聲晃動身體，我又想起大二那年和朋友去音樂節(jié)玩，我們一直玩到很晚，回校后宿舍已經(jīng)鎖門，于是我們又坐末班地鐵去鐘樓看城市的夜景。

古城的夜色濃郁而悠長，從鐘樓走到南門，有很多歌手在街邊抱著吉他唱歌。我喜歡坐在南稍門地鐵站偏僻一角的臺階上，聽不遠處一個民謠歌手孤獨地唱歌。他的聽眾很少，只有零星幾人，有時身前空無一人，我會買一瓶梅子酒在那里坐很久，看明月高懸于古樓的上方，好像世間所有的嘈雜聲都消失了，只留他一人在清唱。

行人越來越少了，夏天的晚上也終于有了一絲涼意。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我們發(fā)現(xiàn)一家午夜電影院，便決定去看夜場電影。電影很長，里面的情節(jié)我早已忘記，從影院出來時，天已經(jīng)微微發(fā)亮，我們又坐上了途經(jīng)長安南路的611路公交車返回學(xué)校。

那是我第一次觀察清晨的長安南路，冒著熱氣的早餐鋪圍滿了人，晨練結(jié)束的老爺爺拎著從菜場買的蔬菜慢悠悠地往小區(qū)里走……我回想起2017年，我第一次來西安上學(xué)，我到得早，室友都還沒有來，爸媽送完我便離開了。我一個人來到長安南路上散步，那時候城中村的老房子還沒有拆，路邊都是低矮的房屋，小店鋪的老板們坐在店門口熱情地攬客。

我不知道路的盡頭在哪里，想著就這樣一直往前走下去吧，走累了，就進到路邊的一家米粉店。后來我坐公交時路過那家店，看它居然還在，于是果斷下車再去吃一碗米粉，老板娘還是和以前一樣梳著大麻花辮，熱情地招呼我坐下。我端著碗大口嗦粉，一碗粉湯下肚，感覺精力充沛。

好像每座城市都會有這樣的米粉店。有一次，忘記是在哪里，我和Z也坐在這樣的小店里嗦粉，那條街上人來人往，街景好像一部老電影的畫面。我們吃飽后起身散步，走到最近的公園，看湖心的小黃鴨船在水中蕩漾，小孩子舉著泡泡機在草坡上跑。那是春天，櫻花開得正好，我們把風(fēng)吹落的花瓣捧在手心里，等待下一陣風(fēng)吹來，看粉色的落櫻在空氣里打轉(zhuǎn)飛舞。

看了一會兒，我轉(zhuǎn)過身問Z：“我們走到哪里去？”

他說：“就這樣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吧?！?/p>

王彤樂

1999年12月生于陜西寶雞，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青春》《少年文藝》等刊，獲第四屆陜西青年文學(xué)獎、東蕩子詩歌獎、“分享通信·尚5G杯”十大校園詩人稱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