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xiàn)代文學研究領(lǐng)域,有一個名詞“西部文學”,它的崛起與新中國成立后大量文人作家西遷、中國作家在地域上的重新分配有關(guān)。
努力塑造各民族多種多樣的藝術(shù)形象,探求一種壯闊、雄健、瑰奇、豪放的西部文學主色調(diào),透過西部地區(qū)的長河大漠、城堞狼煙、窯洞賬房、馳馬放牧、雪山戈壁等西部風情民俗,發(fā)掘積淀、滲透于西部地域風貌中歷史文化、民族心理與民族性格,是西部文學的精神追求內(nèi)核。
小編選取了描寫西部地域人文風情的三位作家,從他們的作品中探索西部邊域文學的世界。
新疆
王蒙:來到新疆,這是終生的緣分
魯迅說:“創(chuàng)作,總根于愛?!边@句話用于概括王蒙之于新疆題材系列作品實在貼切。1963年,王蒙遠赴新疆,“用16年的時間成為維吾爾語博士后”。這片遼闊大地上色彩豐盛的生活,早已融為他積極樂觀的生命底色,更成為他廣饒多姿的文學創(chuàng)作資源。王蒙的作品滿懷深情地展現(xiàn)多民族共同生活的圖景。在王蒙與新疆之間,連接著茂密而綿長的根系,根系上繁衍出取之不竭且有情有愛的新疆故事。
我對新疆充滿期待和祝愿
“新疆人民對我恩重如山?!蓖趺蓜忧榈卣f,“我對新疆充滿期待和祝愿?!?/p>
1934年10月15日,王蒙出生于北京。他14歲入黨,19歲因?qū)懴隆肚啻喝f歲》而名震文壇。
1963年,他舉家遷往新疆,開始在烏魯木齊工作,1965年4月又下到伊寧市巴彥岱鎮(zhèn)(原紅旗人民公社)。在這里他拿起坎土曼(一種農(nóng)具),投入到熱火朝天的勞動之中。與當?shù)厝罕姵ο嗵幍?年時光,成為他創(chuàng)作的寶貴源泉。
(在巴彥岱的王蒙)
在這期間,他住到了一生產(chǎn)隊水利委員、老農(nóng)阿卜都熱合曼的家里。就這樣,他和阿卜都熱合曼老爹、赫里其罕大娘“同吃同住同勞動”,當?shù)厝罕姖u漸把他當成這個家庭的一位成員。對于兩位老人,王蒙心存感激和敬意。在小說《虛掩的土屋小院》里,他寫道:“在我成人以后,甚至與我的生身父母,也沒有這種整整6年共同生活的機會……我覺得他們給了我太多的東西,使我終生受用不盡?!?/p>
1979年6月,王蒙離開新疆。坐上火車回北京時,他哭了。16年,他最好的年華與新疆這塊土地緊緊纏繞在一起。
然而這不是告別,而是王蒙新的新疆故事的開始。
王蒙對新疆的“回報”
“嘉峪關(guān)前風嘄狼,云天瀚海兩茫茫。邊山漫漫京華遠,笑問何時入我疆?!?/p>
這是王蒙去新疆時寫下的一首詩。他說:“去新疆是我在特定情況下的選擇,是我此生極關(guān)鍵與正確的選擇。此前我離開北京最遠不過600多公里,目的地是太原。遠赴新疆,一個闊大雄渾、大不相同的地方,突破以往,得到全新生活體驗,我興奮,覺得即使在逆境中,仍然一定程度上把握住自己的命運了?!彼谛陆?6年?!霸谶@期間我完成了上、下兩冊70萬字的長篇小說《這邊風景》,40年后出版、獲獎,是心想事成的勇敢一搏,不能說沒有悲愴,更多的卻是隱而不露的自信?!薄拔沂钦嬲責釔凵睿瑒儆趷畚易约?,我嘗試新的生活方式,體驗新的文化風習,遠勝于保守已有的習慣軌跡。一條伊犁河,急湍的河水、對面的帳篷與炊煙、城鄉(xiāng)的騎(馬)士、大面積的苜蓿田、街巷午夜的酒醉高歌,都讓我激動萬分、嘆為觀止,也都鼓勵我開拓再開拓,創(chuàng)新再創(chuàng)新?!?/p>
2013年,《這邊風景》出版后,因其反映了當?shù)厝罕娫谔厥鈿v史背景下的真實生活,內(nèi)容包羅萬象,被譽為新疆的“清明上河圖”,獲得了茅盾文學獎等多種獎項。
王蒙說:“離開新疆多年了,但我對新疆的寫作和回憶從沒停止過。我把《這邊風景》和《在伊犁》等以新疆為背景的系列作品,視為自己對新疆的回報。”
李娟:給新疆的每一片云都寫一首詩的新疆詩人
2010年,來自新疆阿勒泰的李娟以“對牧民生活的細致描寫”,炸響中國文壇。
李娟的伯樂劉亮程說:“我為讀到這樣的散文感到幸福,因為我們這個時代的作家已經(jīng)很難寫出這種東西了。”
而讀過李娟文字的人,無一不被她的文字嘆服,被她的真誠打動!
書中嗅到滌蕩人心的自然之美
為什么這么多人驚嘆、感動于李娟?
因為她筆下那個我們未曾經(jīng)歷過的世界,太野生,太真實,太生動!不止是因為她筆下那個獨一無二的世界,還因為她的真誠、喜悅、有趣和慈悲!正如讀者所說:李娟的可貴,不在技巧,而在心。
在荒野世界,看見另一種人生,也看見人類相同的悲喜,天性的純真和善良。
李娟的筆下,有許多不完美的小人物:懶漢、酒鬼、粗人、小偷……可是她不去評判和定義,她只如實記錄樸素生活的原貌。但就在這樸素的日常里,人卻從中獲得巨大的滿足和安寧。就像李娟在書中說的:物質(zhì)生活一旦簡單了,身邊的一切也會清晰地水落石出,鉛華洗盡。
但李娟筆下的風景,有一種野生的輕靈、自然,直美到你的心里。
“太陽未出時 ,全世界都像一個夢,唯有月亮是真實的;太陽出來后,全世界都真實了,唯有月亮像一個夢。”不僅美,還有著恰如其分的真實,連心路歷程,在她筆下都能幻化成一道道電影畫面:
當我以為世界是籽核時,其實世界是蘋果;我以為世界是蘋果時,其實世界是蘋果樹;我以為世界是蘋果樹,但舉目四望——四面八方是無邊無際的蘋果樹的森林……
李娟用鮮活而真實的筆觸,勾勒出新疆大地上浩瀚的牧場和勤勞的農(nóng)民,將新疆豐富多樣的民族風情和壯麗美景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
每一個生長在內(nèi)陸的人都曾夢想去祖國邊疆感受空曠遼遠的自然風光。正是因為有了李娟這樣執(zhí)著的詩人,我們才有了一個更加多元、多彩的文化世界。她的創(chuàng)作猶如一場華麗的演奏,用心靈之弦彈奏出了新疆的風情和情感的旋律。
西藏
阿來:大地上的作家,用漢語寫作的藏族歌者
阿來,四川藏族人。借由閱讀,他從茶馬古道上一個偏僻的、貧困的、閉塞的小村莊走向頂級的文學殿堂。他游歷、寫作,把“講述故鄉(xiāng)”視為自己的使命,在作品中表達對藏區(qū)的“生根之愛”。
2000年,阿來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塵埃落定》獲得“第五屆茅盾文學獎”。
語言和閱讀的滋養(yǎng)
在藏語里,“阿來”意為“剛出土的麥苗”。和山寨里其他孩子一樣,阿來五六歲便赤著腳到山坡上放牛放羊。村子地域廣闊,人煙稀少,廣袤的大地上,阿來與牛羊?qū)υ?,與每一棵樹、每一株草交談,在雪山、草地、河流的懷抱中盡情感受著大自然的莊嚴與神奇。冬天沒有什么娛樂,全家人就圍著一個火塘,有酒有故事,土司、喇嘛的傳說就這樣在阿來心中打上了印記。
阿來的母語是藏語,但村莊曾經(jīng)的驛站身份使得人們同時使用藏語和漢語,童年阿來就這樣游走在兩種語言之間。阿來生性聰慧,是村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小學畢業(yè)后仍繼續(xù)上學的孩子之一。他對文字充滿興趣,語文課本拿到手,不到一周就看完了,沒有課外書,公路上的汽車偶爾掉下一張破報紙,他都撿起來從頭看到尾。
1977年,阿來考上了縣里的師范學校,學校圖書館的幾千冊書令他目不暇接,“我的面前像打開了一座座寶庫,世界向我撲面而來”。從《詩經(jīng)》、《楚辭》、“漢賦”到西方當代詩歌,從蘇東坡、李白到托爾斯泰、海明威,他在文學的海洋里恣意徜徉。畢業(yè)后,一次偶然的機會,當時做老師的阿來被邀請參加了一次文學筆會去旁聽。他寫了一首《振響你心靈的翅膀》,這是阿來正式發(fā)表的第一個文學作品。
我干了一件對得起自己的事情
阿來陸續(xù)發(fā)表詩歌,文學上的成就讓他被調(diào)入《新草地》雜志社任編輯。從此,他有了文學上的想法,像他最崇拜的詩人惠特曼和聶魯達分別行走在北美大地和南美大地一樣,邊游歷邊寫作。
他孤身而行,越走越有勁,每天幾十里,有時風餐露宿,有時去老鄉(xiāng)家吃住。緩緩起伏的丘崗,曲折縈回的溪流,星星點點的湖沼,四散開去的草灘,還有牧人和他們的牛羊,大自然的美帶給他震撼、感受與思考,突然之間,他頓悟:“地理是文學的骨架?!睍鴮懨褡逦幕摹耙靶摹睗u漸滋生,所觀所感越來越充沛,詩歌已無法承載宏大的敘事和描繪,自然而然地,他轉(zhuǎn)向了小說。
他開始研究嘉絨藏族地區(qū)地方史、土司家族史,搜集地方志、民間傳說,從史料到現(xiàn)場,從現(xiàn)場到史料多次往返。就這樣,長篇小說《塵埃落定》畫上了句號。當朋友問他這一年做了什么事時,他說:“我干了一件對得起自己的事情?!?/p>
書寫完了,出版卻屢屢受阻,有出版社要求修改,阿來堅定地拒絕:“除了錯別字,一個字都不改,連標點符號我都不改!”他堅信,“真正描繪出了自己心靈圖景的小說會挑選讀者”。后來,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聽說他有一部小說,想看看。
2000年,《塵埃落定》以“豐厚的藏族文化意蘊”“輕巧而富有魅力的語言”“充滿靈動的詩意”摘得“第五屆茅盾文學獎”桂冠。這一年,阿來41歲,是該獎項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得獎?wù)撸彩瞧駷橹刮ㄒ猾@此殊榮的藏族作家。
阿來自稱在藏族土地行走與寫作是他的宿命,長時間行走在藏族土地上,阿來熟悉這里一草一木。作為一個用漢語寫作的藏族作家,阿來的文字,有歷史,有人文,有不同民族之間的文化浸潤。他用文學帶我們了解真實的西藏,用別樣的視覺展示藏地歷史和現(xiàn)實,對藏地文化追思與展望,也寫盡了對生活對人類的反思。
結(jié)語
有些地方看似人跡罕至,卻是本地人世代生存的家園。還有許多這樣的作家,如來到新疆的艾青,來到寧夏的張賢亮,來到青海的昌耀,來到甘肅的李季、聞捷,來到西藏的高平等,再到一大批本土作家嶄露頭角,尤其是少數(shù)民族作家如艾克拜爾·米吉提、扎西達娃等的成長,作家們描寫多民族色彩的西部生活,值得我們閱讀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