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密碼（短篇小說）

1

去機場的滴滴快車是小兒子一天前，專為我和老伴預(yù)約的。晚上九時許，我又給滴滴司機發(fā)短信，確定第二天凌晨五時半準(zhǔn)時到縣城統(tǒng)建房來接我，目的地是河?xùn)|機場。此次去西安小兒子家是為了見未來的兒媳婦，不能只帶行李和特產(chǎn)，還要給未來的兒媳婦見面禮。吃過晚飯后，我與妻子帶上行李，乘坐在暖營鎮(zhèn)通往縣城的中巴車上。到了縣城統(tǒng)建房，我剛剛洗完澡，大兒子就從海南發(fā)了視頻，詢問了明早的滴滴快車和飛機飛往西安航班的情況。小兒子很忙，一直沒有打擾他。凌晨四點前后，我一直無法入睡，幾乎每隔一小會兒看一次手機。事實上，我把響鈴聲定在凌晨五點。老伴怕我打呼嚕影響她休息，分床而睡。到了四點半，我實在無法入睡，起床洗臉漱口，等待天亮。老伴不比我醒得晚，只是怕影響我正常休息，她聽到我的動靜，先整理床鋪。老伴又開始疑惑嘮叨了：飛機是幾點的？滴滴司機幾點到？我很自信地一一告訴了她。但是，讓我不安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等到凌晨四點五十分，我又給滴滴司機打電話，但沒有任何回復(fù)，只有語音提示，對方已關(guān)機，無法接通。老伴開始抱怨我和兒子對司機太放心了，為什么昨天晚上不與兒子和司機通話核實好呢？非要一邊上車一邊去扎耳朵眼。我也開始著急了！每幾分鐘，就給滴滴快車司機打電話，均處于手機關(guān)閉狀態(tài)。看看時間，早已是早晨六時許。老伴開始給大兒子打手機，我給小兒子打手機，兩個兒子均無回應(yīng)。此時，315和401公交車早已通車，各色出租車仿佛在我和妻子面前嘲笑我們，然后，一溜煙地耀武揚威地從我們面前駛過去……

2

好幾個出租車司機都發(fā)現(xiàn)了我和老伴打電話的焦慮神態(tài)與舉止，一一停下來詢問，我們又一一回絕他們。妻子在不停地怨罵滴滴快車司機和兩個兒子不中用，最后，又開始無休止地埋怨數(shù)落我，突然，一輛出租車停在我們面前，老伴說這次多少錢也要坐！這時大兒子來電話了，讓我們快打出租車到機場……不久，小兒子也打來電話，平時他是很難早晨接電話的，睡得晚起得也晚，但今天卻破天荒地回了電話。他氣憤地說，已投訴了第一個滴滴司機，原來司機早就到了，只是睡覺睡過了頭！與此同時，小兒子又聯(lián)系好了第二輛滴滴快車，我們推掉了面前的出租車，乘上第二輛滴滴快車，一路奔馳，上了高速。司機與老伴重復(fù)著剛剛滴滴快車爽約的話題，我卻沉沉地入睡了……

飛機劃過晨曦，一路向南。老伴的座位在我后面五六排，與我并排而坐的臨窗的姑娘，不時與我交談。透過機窗玻璃向外看，潔白的云朵，如萬里羊群，在機身腳下仿佛是臘月的雪地，一片銀裝素裹。小姑娘告訴我，西安今日有雨。

早晨八點半，飛機降落了，西安城果然籠罩在一片雨霧蒙蒙之中。我用手機拍照，并且告訴小兒子飛機已停在了機場，然后在家族微信群里，把照片發(fā)了過去，算給兩個兒子報個平安。

爸爸！雨太大了，又堵車了，等一會兒就到。

我們早就鉆進了212出口。在一座大橋下，一邊避雨，一邊遙望著西安咸陽機場西邊，雨幕中行駛的形形色色的車輛。

九點半，小兒子終于打電話了，他在222出口西門，說他看見我了！小兒子還是那么高大帥氣，但臉上卻顯出一副沉穩(wěn)和一絲不易覺察的迷離與焦躁。他接過行李，匆匆尋車去了。近幾年來，小兒子在外單槍匹馬創(chuàng)業(yè)，總是喜少憂多，事業(yè)時好時差，所以，憂心忡忡是小兒子每次給我的見面禮。每年春節(jié)回老家，他很少與我們膝促長談，由于生意不景氣，他無心談婚論嫁，即使他交過幾任女朋友，也是曇花一現(xiàn)，成為無花果。尤其在感情投資方面，損失多得可怕！而他憂心最多的還是他的兩個美容院。一年給店員開工資，還房貸車貸，購置車庫，水暖電氣費，巨大的開支，使他喘不過氣。

叔叔好！

一個身著黑色長裙，右鼻梁間長著一顆黑色美人痣，亭亭玉立的女孩，此時向我打著招呼。我怔了一下，一時竟想不起來她是誰。也許今年四月份，我住院期間，心臟手術(shù)麻醉藥劑過量，使我變得木訥了吧？我禁不住為自己一時的失態(tài)和木訥癡呆而感到深深地羞赧自責(zé)！當(dāng)女孩走到老伴身邊，又叫了一聲阿姨好，然后她用一雙熱情的手挽著老伴，并攙扶著老伴有說有笑地走出機場的那一瞬間，我才回過神來。多少年了？兩個兒子在外地工作，我和老伴卻相依為命。大兒子結(jié)婚生女，早已七八年了，小兒子的婚期卻遙不可及，無限拖延。此次西安之行，除了治療我的冠心病，頭等大事就是與小兒子未婚妻的父母爺爺見面談?wù)撚喕楹徒Y(jié)婚大事！而眼前這位黑裙姑娘，恰巧是我們亟待要見面娶回家的兒媳婦。我卻反應(yīng)遲鈍老眼昏花地沒有認出她來，也沒有從心里過一遍，更沒有預(yù)想到她會親自來機場接我和老伴。我真是愚蠢之極！

從咸陽機場到雁塔區(qū)和曲江新區(qū)，需要一個多小時。未婚兒媳婦與小兒子坐在前排，我和老伴坐在后排，一路有說有笑回到了小兒子家門口。下車時，黑裙姑娘主動為我們開關(guān)車門，她知道我腿不好，跑前跑后，一會兒攙我上樓梯，一會兒替老伴拿行李，老伴的臉上洋溢著少有的愜意的笑容。進門后，黑裙姑娘為我們端茶洗水果，并且詢問我的病情，安排她二媽看我的病歷、片子，詢問我是否按時吃藥。老伴開始張羅午飯，小兒子悠閑地打開了電視。我給老伴打下手，黑裙姑娘跑前跑后地洗菜剝蔥。遇到她不懂的問題或事情時，她總是主動地虛心請教老伴和小兒子，她常常稱小兒子為哥哥。老伴征求小兒子和黑裙姑娘意見，吃面還是吃米？黑裙姑娘說：阿姨吃什么我沒意見，哥哥想吃什么？最后確定為吃餃子，寧夏人把餃子稱為包子，老伴想把黑裙姑娘“包住”！此時，我用菜刀篤篤篤地剁著肉餡，老伴在緊鑼密鼓地和面，汆著蘿卜絲和土豆，還不時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爻粗耍谌构媚镌趶N房東邊的小屋里，打開洗衣機，忙著為未婚夫洗衣服。頓時，從廚房到大廳，充滿了一種久違的溫馨和祥和。黑裙姑娘不時地喊小兒子哥哥，那叫聲，讓我和老伴聽得心生溫暖和甜蜜。從大廳到廚房，我搟面張，老伴包餃子，黑裙姑娘面帶微笑，仍然洗著她和小兒子的衣服，洗衣機仍然在嗚嗚嗚地運轉(zhuǎn)，妻子炒菜的叮當(dāng)聲，我搟面皮的聲音，小兒子看電視的笑聲，一時齊發(fā)，屋子里的氣氛，又氤氳著一種少有的親切悅耳的旋律。不久，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了桌，蒜泥和肉湯也端上桌，一家人在互相謙讓中動筷，大廳里，飄蕩著餃子的香味和一家人的笑聲。

3

晚六時，黑裙姑娘的二爹二媽在海底撈餐廳為我們接風(fēng)。當(dāng)時的氣氛異常的熱鬧和諧。黑裙姑娘的二媽熱情而專注地看了我的病歷和片子，告訴我一年后才可以做心臟房顫手術(shù)。

等晚上回來，老伴與小兒子都說喝了過量的酸梅湯，有些微醉頭暈，小兒子匆匆洗澡入睡了。只有我和老伴，由于天熱，換了地方，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睡，老伴煩躁不安地怒罵我，為了不讓我影響她休息，我們只好分床而睡。我睡在了大廳沙發(fā)上，如同甲亢患者一樣，一夜的亢奮與不安，使我無法入睡。

叔叔，您怎么沒和阿姨在一起呢？

子時，黑裙姑娘到大廳為小兒子倒開水時，發(fā)現(xiàn)我睡在沙發(fā)上，她疑惑地問我。

你阿姨呼嚕聲太大，吵得我睡不成，只好分床睡了。

屋子太熱了，我把空調(diào)為您打開。

我的腿有風(fēng)濕，我怕著涼。

沒事的，我去拿夏涼被給您蓋上……

不一會兒，大廳果然涼爽了許多，她把夏涼被輕輕地蓋在我身上時，詢問我，叔叔您晚上的藥吃了嗎？

吃過了。

叔叔，如果是因為我們的婚事讓您和阿姨操心，無法入睡，那請叔叔阿姨盡管放心，我們的婚事沒有問題，我就是你們的睡眠密碼。

她說完，看著我欣慰地頷首點頭微笑，便輕輕地為我倒了一杯開水，放在沙發(fā)旁邊的茶幾上，然后，又為小兒子接了一杯涼白開，便悄悄地離開了大廳。不久，我就進入了深度睡眠狀態(tài)了。

清晨，患有高血壓和眩暈癥的老伴起床后，滿臉詭異神秘兮兮地告訴我，昨天晚上，是她十多年來，睡眠質(zhì)量最好的一個晚上。

說完，老伴滿臉充滿著愜意和幸福的微笑，到廚房為我們準(zhǔn)備早餐了。早餐是寧夏特色小吃，雞蛋攤膜和小米粥，外炒土豆絲，涼拌黃瓜，小兒子和黑裙姑娘吃得津津有味。老伴不停地給黑裙姑娘夾菜，黑裙姑娘矜持地推辭謙讓著。等早餐結(jié)束后，小兒子開車送我們?nèi)ネ赓u店。

立秋后的西安依然悶熱，路兩側(cè)的銀杏樹上掛滿了綠葡萄似的小果，紅色的石榴果正站在枝頭上，向來往的車輛和過客們頻頻招手示意。我、老伴和黑裙姑娘一路有說有笑。小兒子開著奧迪車，七拐八彎來到了酸菜麻辣魚店。下車后，我看到這條巷子，已有些年頭了，這是個南北走向的巷子，兩側(cè)停放了各種三輪車、蹦蹦車、快遞車、摩托車。這個巷子很深，兩邊樓房又高又窄，使我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了一種“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感覺。小兒子的外賣店與別人的并無二致，除了廣告牌，門口旁邊有招攬生意的五顏六色玻璃旋轉(zhuǎn)燈，一左一右擺放著圓形折疊小椅，屋門內(nèi)，右邊有個辦公桌，桌邊有個正在+QKISTAzFKcZ0pdZ2FhMsQ==工作的空調(diào)，右前方有一條黑色的躺椅，大概是小兒子閑暇休息用的。躺椅對面，是一米高的廚具柜，里面擺滿了電器：電飯鍋，烤箱，高壓箱。旁邊有灶臺，老伴與黑裙姑娘正在為第一單生意煮著食材。對面是冰柜，冰柜里儲藏著各種食材和佐料。冰柜上有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里邊裝著油鹽醬醋。里間門口左邊，是隱形的小廁所，向?qū)γ孀呷ィ瑒t是大案板，上面擺放著剛剛淘洗過的蔬菜，老伴不停地把角落的瓶瓶罐罐挨著打掃抹擦，黑裙姑娘正忙著把食材下鍋呢！

4

叔叔，請您和阿姨嘗一嘗我做的酸菜麻辣魚。

黑裙姑娘從灶臺上端來了一碗滾燙滾燙的小火鍋，正是我剛剛猜測的第一單外賣餐。

原來黑裙姑娘的第一單外賣餐，不是給別人做的，是獻給她未來的公公和婆婆的。我們受寵若驚，品嘗著未來兒媳婦的廚藝。我?guī)е鴮ρ矍斑@對年輕戀人未來無限幸福的期許，品嘗著這頓甜美的飯菜。老伴頻頻點頭稱贊！我們仿佛在內(nèi)心深處，接受并享用著多年來，小兒子用辛苦的血汗?jié)补嗯嘤龅娜松傥豆：谌构媚餅樾鹤咏舆^四單外賣生意時，已經(jīng)是下午兩時許。黑裙姑娘還惦記著昨天美容院預(yù)約的顧客，正好午飯剛吃過，黑裙姑娘與我便匆匆離開了酸菜麻辣魚店，打車直奔美容院。

下午二時許，我與黑裙姑娘到了小兒子開了三年的美容院，她剛一打開店門，一股夾雜著玫瑰香味的涼爽氣息撲鼻而來，令我心曠神怡。她與我打過招呼后，匆匆開通了電源。我趁她燒開水的閑暇之時，參觀了小兒子?xùn)|邊寬敞的迎賓客廳和書廚，在大廳沙發(fā)對面，是黑裙姑娘日常工作的吧臺，吧臺四周擺放著電腦和每日的臺賬。墻壁上懸掛著美容院的規(guī)章制度，整齊規(guī)范，一塵不染。當(dāng)我的目光從小兒子斥巨資購置的不同功能的美容設(shè)備收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個巴掌大的微型打卡器。黑裙姑娘引我到吧臺對面沙發(fā)上落座，一邊雙手遞過來一杯半溫的開水，一邊告訴我：叔叔，那個打卡器，是我們老板專門用來考勤店員的。我從溫順賢淑端莊的黑裙姑娘的口中，聽到我的小兒子就是他的老板時，我隱隱破解出多日以來，關(guān)于她與小兒子之間親昵與尊重的密碼！也只有謙遜和尊重上司的店員，才會在她上司的父親面前，如此謙卑恭敬。

我本來到美容院是另有任務(wù)的，但是面對諾大的一個客廳，和一位有家規(guī)家教、娉婷溫順、端莊大方的未婚兒媳婦單獨相處，這還是空所未有的！我頓時有了與她膝促長談的強烈愿望。我們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和心境下，敞開各自的心扉，推心置腹地開始一次長時間的交流 。

5

我發(fā)現(xiàn)她也迫不及待想要告訴我一些不為我所知的話題。我示意她坐在我的對面，這樣，似乎彼此之間的距離更近了，更有利于彼此的視覺與聽覺上的交流。她沒有像一些女孩那樣濃妝艷抹，更沒有嬌柔造作，賣弄自己的輕浮作派，她自然的微笑，落落大方的舉止，樸實無華的語言，無不傳遞著她對我們一家人的無限信任與期待。我們的交談是那樣的真誠自然。她仿佛是我多年走散的女兒，或者是多年出國留學(xué)歸來的乖乖女，我們談興正濃，心境漸入佳境。一切迷霧和心鎖，通過我們彼此坦誠的交流，統(tǒng)統(tǒng)撥云見日。此時此刻，我激動地與黑裙姑娘握著手，黑裙姑娘看著我，她的雙眼，因我們彼此溝通達到高度的一致而充滿著感激的淚水！在她的淚眼中，我頓徹到了一位姑娘因自己默默喜愛的人對她的不解而憋屈的心聲，解讀到了她真誠的內(nèi)心告白之后的徹底釋然。從而，我窺探到她對我小兒子的一片癡情！唯一她不放心的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心里是不是還裝著另外一個女孩。起初她向我訴說了她在南京培訓(xùn)時，認識一位男生，是父母介紹的，不久，男朋友虎哥便到意大利留學(xué)了。一年以后，黑裙姑娘回到西安，被聘在小兒子的美容院。見到我小兒子那一刻，她就動了心。日久生情，她從敬佩到喜歡，再到暗戀他。之前的虎哥漂洋過海不久，他們就分手了。直到有一天，美容院里來了一位空姐找老板，她才慌了神。黑裙姑娘發(fā)現(xiàn)那位空姐常來找老板，但不久，又消失了。再后來，是一位骨感姑娘，常常與老板手挽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的慌張與不安，原來自己早就愛上了老板，離不開老板，只是沒有表白而已。

6

黑裙姑娘這種與日俱增的感覺，發(fā)展到她從原來的乖順溫柔女孩，一下子變成了喜怒無常、暴躁不安的瘋狂女，她整夜整夜失眠脫發(fā)，眼圈發(fā)黑，面容憔悴，她想失聲痛哭，向天地吶喊……

黑裙姑娘說：在鋪天蓋地的疫情還沒有從武漢席卷到西安古城的前一周，叔叔阿姨雪中送炭，與我合影留念，那一瞬間，我的心一下子豁然開朗了。我仿佛從夢中回到了現(xiàn)實，我看到了美容院里的花朵，向我祝福祈禱，小貓也逗我開心。一夜之間，仿佛由冬季一下子變到了春季夏季，那些電子美容設(shè)備，原本特有的冰冷的金屬感，一下子有了人性的溫情。我雖然不完全了解老板與那個骨感姑娘的愛情結(jié)局如何。但是，叔叔和阿姨卻在他們的關(guān)系非常時期，能與我站在一起，與我合影拍照，捍衛(wèi)著我們愛情的陣營，當(dāng)時，給了我莫大的鼓舞與力量。事實證明，骨感姑娘愛情的夭折與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疫情期間，從老板到叔叔阿姨，我相信你們沒有任何辦法阻止和扭轉(zhuǎn)他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人人都知道我們老板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連我爺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爺爺?shù)男哪恐?，我才是老板未來的新娘，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骨感姑娘與我在美容院里見過幾次。我們彼此產(chǎn)生出了一種天然的敵意，也許就是情敵吧！她的偽裝無法掩飾她的傲慢與無禮，與我也無法握手言和，只有心靈隔膜！雖然彼此無語，但心照不宣，她就是奪人之愛的狐貍精，坑蒙拐騙我們老板感情的劊子手。那時候，我的內(nèi)心就嘀咕著，我不去使壞干擾，叔叔阿姨更不會使壞干擾！不是真愛，用謊言自私和虛偽的面紗換來的愛情是不能長久的。

回顧去年春節(jié)前一周，骨感姑娘與我小兒子訂了婚，雙方父母也見面吃了飯，談妥了此事，計劃五一結(jié)婚，當(dāng)時結(jié)婚的條件并不高，雙方心照不宣，并確定接受了彼此的誠意與條件，雙方老人帶著滿意的笑容，匆匆離開了西安，回家各自準(zhǔn)備婚宴，并邀請各自的親友。不幸的是，當(dāng)我們回寧夏之后，疫情迅速擴散全國！小兒子a79c1cf064bba6434f0e4737ef8aa0c7bf710fef14a1811d8af8ad18f5646ba9一下子犯了難，眼看婚期一天天逼近，疫情卻有增無減，而骨感姑娘的自私懶惰貪婪，卻一天比一天明顯，我和老伴看在眼里，愁在心里。一日，小兒子打電話，聲淚俱下，他和骨感姑娘早就分手一個多月了，今天，他實在瞞不下去了。那一個月里，骨感姑娘過著皇姑式的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蘋果削了，沒有切成小塊，沒有牙簽，就不吃。骨感姑娘還在子時要求小兒子到別的地方為她去買豆腐！那個時間，正是疫情瘋狂肆虐的非常時期，哪里敢去買豆腐？小兒子給朋友打電話索要豆腐，朋友告誡他，這個女人不能要，不體諒人，太過分無理了！小兒子告訴他媽，每天他爬鍋爬灶伺候骨感姑娘，然而，她總是嫌飯菜不是咸了就是酸了，成天斜挑鼻子橫挑臉，沒有一頓飯她滿意！

當(dāng)時，我和老伴見到骨感姑娘，她每天都躺在沙發(fā)上玩手機，一玩就是一整天。有一天，老伴蒸了米炒了菜，當(dāng)飯菜端上來時，骨感姑娘滿臉怒氣地說，她不喜歡吃米飯，她要吃小揪面！老伴帶著十二分的委屈，只好再為骨感姑娘去做小揪面。

等我們回寧夏不久，小兒子說：他實在是受不了！骨感姑娘又把結(jié)婚條件改了，彩禮由先前講妥的10萬，升為20萬！三金和買衣服買婚紗是另外的，小兒子購置的住宅和奧迪車，她要求必須到公證處公證，在房本和車輛上都寫她的名字，以防婚姻破裂，分不到一分錢的財產(chǎn)。小兒子說，我買房買車，你給我拿過一分錢嗎？借給我過幾萬？憑什么要寫你的名字？骨感姑娘的態(tài)度更是野蠻無理，她說，如果不答應(yīng)我的這些條件，休想把我娶到你們家！本來就受了屈辱的小兒子，一時火冒三丈，他的火氣呼拉一下燃燒起來，他說分手就分手，越快越好，誰不分手誰是王八蛋。

7

骨感姑娘的父親原先是個機車5384b9b297f8a7105c2741cc989393538a98677962f4ce21787158498b48a5ba乘務(wù)員，前后幾次離過婚，還有過牢獄之災(zāi)！有過這種人生經(jīng)歷的人，必然是容易頭腦發(fā)熱，感情沖動的。當(dāng)他聽完骨感姑娘向他告狀數(shù)落了小兒子的“罪狀”后，他打電話威脅著我的小兒子，他說，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有，我一個坐過牢的，離過幾次婚的人，什么事我沒有見過？什么樣的事我做不出來？我女兒嫁給你算瞎了眼，什么美容院、高檔住宅、奧迪車……全都是坑蒙拐騙來的，一樣都不是你小子的。當(dāng)時，小兒子正開著車。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人敢這樣在他面前指手劃腳地羞辱他，威脅他，他氣得牙齒上下打顫，臉部肌肉在痙攣，心律仿佛也失常了，全身冰冷，他用最后一絲理智將車停在路邊，那一刻，他幾乎快要崩潰掉了。

也許是觸景生情，也許是觸目傷懷，無論如何，骨感姑娘在我的記憶中，留下的陰影與后果，是令人無法接受和原諒的，小兒子與骨感姑娘的情感歷史，總算以失敗而告終。對于我們和小兒子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此時此刻，黑裙姑娘如泣如訴，仿佛是小草對大樹的傾訴，仿佛是“女兒”終于等來了慈父久違的呵護！此時此刻，這對久違的“父女”經(jīng)歷過一場靈魂的洗禮之后，彼此建立起的那種天然的親切感和信任感，是任何洪水猛獸都無法撼動的。

老板什么都好，就是有嚴(yán)重的拖延癥，只對他的事業(yè)上心，一談到結(jié)婚訂婚領(lǐng)證的事，他總是轉(zhuǎn)移話題，避而不提，我一個女孩子家，怎么好意思去催促逼婚。親戚朋友都埋怨我，說我找了一個比自己大將近十歲的男人，仿佛我是個剩女，嫁不出去一般，我夾在中間很難受，幾次猶豫徘徊，但一想到阿姨和叔叔對我那么信任，我的心就軟了，我不忍心丟下老板。每逢過年過節(jié)，我心疼他，舍不得他孤身一人在美容院過節(jié)，我爺爺和我爸媽讓我把家中最好吃的豬蹄、牛羊肉、水果，全拿到店里，給老板和店員們品嘗，我曾多次為他買過衣服、皮鞋和襪子，最便宜的香水也800多塊錢。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在我面前不提一句真心話，也從不在我父母面前說喜歡我，我一個姑娘家，心都交給了他，人往他身上貼，可他對我總是不冷不熱，專心經(jīng)營他的美容院。我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著他？我熬了一天又一天，熬了一月又一月（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黑裙姑娘聲淚俱下時，我把茶幾上的餐巾紙遞給了她）……上次叔叔你發(fā)微信語音，催他與我結(jié)婚，怨罵他，他都告訴過我了。他說，我父母都快瘋了，天天問我什么時候為他們買機票？十月一日，還打不打算結(jié)婚？他有嚴(yán)重的拖延癥，為此，我父母和我爺爺經(jīng)常問我與老板的關(guān)系，究竟發(fā)展的怎么樣？是什么原因，遲遲不結(jié)婚不訂婚。春節(jié)時，我爺爺問我什么時候和老板結(jié)婚，我說下個月老板結(jié)婚，但新娘不是我，當(dāng)時我爺爺聽完后，咣當(dāng)一下坐在沙發(fā)上，再也不吭聲了。又過了一個月，我爺爺問我，你們老板結(jié)婚了沒有，我告訴爺爺，我們老板壓根兒就沒有結(jié)婚，我爺爺一下子來了精神，又問我：那上個月你不是親口告訴我，你們老板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嗎？我告訴爺爺，當(dāng)時我和老板正鬧矛盾呢，所以向你撒了謊，爺爺聽后開心地笑了。

8

我為黑裙姑娘在爺爺面前的智慧打心里高興。這個女孩不但善良聰慧，而且還很有靈性。黑裙姑娘告訴我，前一兩個月氣溫很高，老板親自在外賣店掌勺做餐，看著細皮嫩肉的老板汗流浹背，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且，老板感冒嚴(yán)重，期間每天80多份訂單，如此辛苦的男孩，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今，這種能吃苦耐勞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她打心里心疼老板，但她認為，年輕帥氣的老板，根本不適合干外賣，老板是那么有經(jīng)商頭腦的人，一個高富帥，怎么可以如此屈才？所以，她每天給老板買早餐，或者是買菜，買米買面，親自為他做飯，只要老板開心，她心甘情愿。每天早晨六七點起來，吃過早餐，兩人開車到外賣店，打掃衛(wèi)生，洗菜，淘米，再蒸幾鍋米飯，她打下手，老板掌勺，忙到十點，她再打車去美容院工作。

我都忘了，此時此刻我到美容院的目的和任務(wù)。自從四月份我做了心臟支架手術(shù)之后，右腿膝關(guān)節(jié)疼痛，骨質(zhì)增生，腿骨有所退化變形，前后采用了風(fēng)濕治療，烤電艾熏，但是，只要走路多了，照舊老樣子。在老家暖營鎮(zhèn)，每天吃過早晚飯，堅持騎自行車，以此來減輕身體對膝關(guān)節(jié)和大腿的負擔(dān)，但效果很一般。最近，我從微信中學(xué)會了五花八門的預(yù)防和治療膝關(guān)節(jié)退變和疼痛的理療按摩操，以此來減輕膝關(guān)節(jié)的疼痛，晚上睡眠質(zhì)量稍有好轉(zhuǎn)。

記得四月初，黑裙姑娘在我住院期間，曾多次發(fā)微信視頻給我：爸爸，我是你的小兒媳婦，你趕快好起來，我和你兒子還等你來西安為我們帶孩子呢！

那一刻，我一骨碌從病床上翻了起來，眼睛潮濕了，這不是在做夢吧？小兒子的婚事一直以來是我和老伴的一塊心病，這些年來，為小兒子的婚事，我們老兩口沒少操心，整夜整夜失眠，甚至為此事和小兒子多次慪氣吵鬧過。如今，從天上掉下來一個溫順、善解人意的好姑娘，還親口叫我爸爸？做我兒媳婦？這簡直是雪中送炭，雨中送傘。

9

黑裙姑娘讓我躺在斜放著的玫瑰花的床上，打開了艾熏儀，一邊把喇叭式的黃色布罩，罩在我的右腿膝蓋上，一邊調(diào)整溫度，一邊詢問我溫度的高低，有沒有不適應(yīng)的感覺。大約十多分鐘，我剛剛躺平在床上，她微笑著對我說，昨天預(yù)約的女顧客已經(jīng)來了，她要開門迎接，為她理療美容，過一會兒，再過來與我聊天，說完她輕輕地帶上了門。

只聽到女顧客與黑裙姑娘在門口外的客廳，交談著什么，而我右腿從膝蓋節(jié)受熱以后，漸漸將這種熱力傳遍了全身，不一會兒兩鬢和耳際周圍，脖子，開始出汗。過了一會兒，黑裙姑娘輕輕地敲門，進來告訴我，如果太熱，她把空調(diào)打開，溫度再下調(diào)一下。我說沒事，你盡管去招呼顧客。我看她沒有急于要走的意思，我就直奔主題地告訴她，明天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設(shè)宴擺酒，見你的父母爺爺，就算是親家見面或訂婚了吧？

叔叔，從我們雙親看家，訂婚到結(jié)婚，您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沒有意見。請您和阿姨放心，我絕不會成為第二個骨感姑娘，逼著哥哥在房本和買車的手續(xù)上寫我的姓名，那樣做，實在沒有道理??！

我不住地頷首點頭。

不久女顧客的理療也結(jié)束了，我上了一趟衛(wèi)生間，看黑裙姑娘還在吧臺忙著什么，她大概猜出我急于要回外賣店的心思，于是，她告訴我，今天的女顧客是交過年金的，也叫整年理療費，一年交五六千元，一周來做一次，有的顧客一忙，可能一個月才來兩三次，挺劃算的。黑裙姑娘補充說：她把今日臺賬做完，就回外賣店。我又走到小兒子美容院的西客廳里，在書架上找到了一本臺灣學(xué)者寫的《中國文學(xué)通識》，我坐在吧臺對面的沙發(fā)上，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大約五時許，我和黑裙姑娘走出了美容院，打車到小兒子外賣店，與老伴會面。

從外賣店回到小兒子家，正趕上晚飯當(dāng)口，兒子突然爽朗地大笑。我和黑裙姑娘一頭霧水，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打量著小兒子。老公公與未過門的兒媳婦一下午在美容院談判，倒是津津有味很投入的嘛！所以說，我爸爸能不高興嗎？黑裙姑娘和我?guī)缀跏钱惪谕暤刈穯栔鹤?，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老伴滿臉帶著勝利的微笑告訴我，今天是周天，外賣店顧客少，我抽空把衛(wèi)生徹底打掃完后，正想休息，小兒子打開了美容院的監(jiān)控器，你和兒媳婦談話的內(nèi)容，如同放電影一般，我們看得一清二楚，聽得明明白白！黑裙姑娘的臉唰地一下子紅到了耳際，她用小拳頭如同小雞啄米一般，追打著正在逃跑的小兒子，然后傳來了一串串幸福的笑聲。

那一夜，我和老伴在睡夢中，才真正解開了深度睡眠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