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息（組詩）

一些詞

一些詞

只要想起父親

它們就會閃出

——軍人和戰(zhàn)爭

遼沈戰(zhàn)役

平津戰(zhàn)役

下江南

抗美援朝

喀秋莎火箭炮……

在我記憶里

父親

直到人生最后

依然硝煙彌漫

而那些詞

總是以父親名義

響徹耳邊

野花沿國道走向遠(yuǎn)方

問了任白賢弟才知道

那些野花是大波斯菊

我對它們完全無知

有一年（就是高速公路替代國道那年）

我在國道上看見一位養(yǎng)路工

他盯著那些野花發(fā)呆

一動不動

像一只蜂鳥那么專注

那些野花不在乎他想什么

似一個挨著一個正走向遠(yuǎn)方

最前面那些漸漸模糊

任那個養(yǎng)路工怎么揉眼睛

也看不清了

一個人有許多頭銜

那么多頭銜

顯得業(yè)已成功

有些用來忽悠別人

有些用來欺騙自己

西漢裸體陶俑

你們出土自帝王墳?zāi)?/p>

仿佛還在忙活

普通日子

雙臂 衣衫 都已毀無

你們裸露著自己

仿佛初來人間

當(dāng)你們復(fù)活

不是因為眼睛真實鼻子漂亮

更不是帝王賜準(zhǔn)

你們以祖先身份

披掛沙土回來

請接受后人請安

印章

——觀張軍治印有感

當(dāng)一個人有了印章

名字在石頭上呈現(xiàn)刀功和筆力

那這個人就要時刻提醒自己

要像石頭那樣足夠頑強

無論以后歲月有多少刁難

老子都敢和你硬碰硬

一株大豆在秋天

腰板挺直 果實飽滿

為說明秋天是收獲季節(jié)

用了一生時間

頂住那么多麻煩

守住了自己

眼下是在守住晚節(jié)

土豆

——知青記憶

把土豆堆放一地

讓它和我們睡在同一個屋里

它們還帶著泥土

來不及洗漱

就進入了睡眠

我們又何嘗不是一樣

也要趕緊消除疲憊

到了早晨才發(fā)現(xiàn)

土豆們個個還睜著眼睛

他們一夜未眠

臉色有些不對

它們土頭土腦

精神樸素

劈柴

——知青記憶

年輕時在鄉(xiāng)下當(dāng)知情

經(jīng)常劈柴

尤其是在冬天

順著木茬那么一斧子下去

也沒怎么用力

脆生生一響

就劈開了

好像是它自己在主動裂開

東北那個冬天尤其冷

寒地里斧子刃下那一聲撕裂

讓人痛快

劈柴不停

一個上午下來

好像已再無話可說

生日

生日那天

朋友們圍坐在一起

歡歡樂樂

有說有笑

當(dāng)然也有酒和蛋糕

突然想起

好友郎寶君在他生日時說過

——多大歲數(shù)都是一碗面

這句話適合很多人

適合我們這些

一碗面一碗面挪過來的人

對弈

我想下一盤臭棋

你一切計謀

都會來不及

我想下一盤臭棋

讓你高興

高興死你

我想下一盤臭棋

速戰(zhàn)速敗

讓你沒有機會收拾殘局

到古代去看你

我秉青銅鉞

執(zhí)自己尊嚴(yán)

去古代看你

我也要紋飾講究

也要鑄上王字

也要令人不寒而栗

我要去古代看你

你讓我驚嘆

不是因為我崇敬你

醋截句

一個地方大量生產(chǎn)醋

比如鎮(zhèn)江香醋和寧化府陳醋

不全是自己吃

還讓外地人吃

澄澈

一個人一生有多少雜質(zhì)

如果歲月未能潷掉那些渣滓

就不算清白

城市廣告

它讓人目不暇接

它總是把話說得那么迷人

在這座城市里

一些日常用語提升為藝術(shù)

事物正在被夸張和裝飾

好像只要掏錢

就能買到理想

日子每天都像霓虹燈那樣閃亮

走過一個個街區(qū)

那么多詞語在散發(fā)魅力

個別文字身軀巨大

須仰望才能拜讀

明星們不知疲倦

日夜堅守

為了品牌不辭辛苦

一些詩意

可能還要進一步走上街頭

不管它境界還是不是原初

金句正廣泛傳播

比如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好了

信不信由你

蟬化石

羽翅和聲音都凝固了

與白堊紀(jì)一起成為化石

成為想象

它以飛翔狀

寫就了碑文

一只昆蟲如此永恒

鼻息

它常常是一種氣勢

左右互動

有人微弱

有人浩蕩

有人高傲

有人低下

有人順暢

有人憋屈

《傷寒論》里談鼻息

是在說這些人有病

把合影照片壓在玻璃板下

把這一眾同伙

壓在玻璃板下

穩(wěn)在一處

沒有人說沒有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