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大學與李政道先生發(fā)起的CUSPAE項目

美籍華裔物理學家、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李政道教授，于美國當?shù)貢r間2024年8月4日在舊金山逝世，享年98歲。

作為開創(chuàng)華人獲得諾貝爾獎歷史的物理學大師之一，李政道先生在六十余年的學術(shù)生涯中嚴謹治學，在量子場論、基本粒子理論、核物理、統(tǒng)計力學、流體力學、天體物理等諸多領域，力尋突破，不斷攀登科學高峰，求實求真，為物理學的發(fā)展做出了持久而明確的貢獻。

作為推動中國科技教育事業(yè)發(fā)展的炎黃赤子，李先生懷著熾熱的祖國情感，為中國科技教育事業(yè)發(fā)展和人才培育做出了重要的貢獻。他歷經(jīng)波折，于1979年創(chuàng)立了“中美聯(lián)合培養(yǎng)物理類研究生計劃”（China-United States Physics Examination and Application，簡稱“CUSPEA”），讓近千名優(yōu)秀中國學子走出國門，赴北美一流大學交流學習，為祖國培育了大批高層次人才。

CUSPEA項目十年始末

1977年8月8日，鄧小平主持了以確定恢復高考而聞名的“八八科教座談會”。會上，鄧小平指出：“接受華裔學者回國是我們發(fā)展科學技術(shù)的一項具體措施，派人出國留學也是一項具體措施。我們還要請外國著名學者來我國講學?！?/p>

時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的嚴濟慈和錢三強出面，邀請李政道來華講課。李政道欣然接受，并在1979年4月至6月，在位于北京友誼賓館的科學會堂內(nèi)給國內(nèi)的青年學子們開展為期七周的公開課。

在講座的過程中，李政道驚奇地發(fā)現(xiàn)，盡管國內(nèi)科研人才處于青黃不接的階段，但是仍有一大批學生的素質(zhì)相當不錯，如果這些優(yōu)秀的物理學人才能到美國最優(yōu)秀的大學去學習，那必將對他們的成長起到?jīng)Q定性a0cb8e69f0b6595071879c578f80e43c作用。

當時，我國沒有向北美派出留學生的渠道，也還沒有GRE和TOEFL考試，按照正常程序是走不通的。因此李政道在北京講學期間，和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教授聯(lián)系，請他們出一份能達到進入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研究院的試題寄到北京。在李政道主持下，這次考試選出了陶榮甲、陳成鈞等五位學生。李政道把他們的試卷和履歷寄到哥倫比亞大學，請物理系開會研究他們是否有資格入學深造，這5位學生因成績優(yōu)良均順利入學。與此同時，李政道建議學校以聘任他們做研究助理和助教的方式承擔他們在美所需的學費和生活費。

這次實踐很成功，李政道也得到了教育部和中國科學院領導的支持。他趁熱打鐵，舉行了第二次考試，又選拔出了任海滄、李大西等十位學生。當時CUSPEA項目尚未確立，考試還叫“美國多所高校招收物理學研究生考試”，到后來項目確立之后，這批學生被稱作“第0屆CUSPEA”考生。

有了成功的嘗試之后，CUSPEA項目于1980年2月正式開始實施。李政道陸續(xù)給美國五十多所高水平的大學物理系系主任和教授們發(fā)了兩百多封信，介紹自己的想法并獲得了絕大多數(shù)學校的支持。

同時，經(jīng)嚴濟慈等中國物理學家的推動，在鄧小平等國家領導人的首肯下，這個留學項目的名稱被正式確定為“中美聯(lián)合培養(yǎng)物理類研究生計劃（CUSPEA）”。以中國科學院嚴濟慈副院長和教育部黃辛白副部長為首的CUSPEA委員會在這一年成立了，錢三強、王淦昌、王竹溪、黃昆、馬大猷、吳塘、談鎬生、沈克琦、王竹溪、趙凱華等一批物理學家作為成員去監(jiān)督考試和推薦考生，吳塘和時任北京大學副校長的沈克琦教授主持CUSPEA的日常工作。

十年間，CUSPEA項目共推薦了915名學生赴美攻讀博士學位，他們中年齡最大的42歲，最小的只有16歲。CUSPEA學生是中國最優(yōu)秀的物理學學生，在全美物理學界的幫助下，他們受到了第一流研究生教育的培養(yǎng)。

在回顧十年CUSPEA經(jīng)歷時，李政道寫道：“回顧以往，我不禁想到CUSPEA項目與眾不同的一些情況。有些已是眾所周知，有些則不盡然。從美國方面說來，我們看到了美國一些大學的熱情相助，為了使來自遠方的異常優(yōu)秀的學生入學，他們自愿放棄正規(guī)的招生方式。同時歷年負責CUSPEA面試的教授們極其認真的工作態(tài)度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的工作使參加招生的學校準確地了解到學生的情況。在中國方面，通過鄧小平主席、方毅副總理、嚴濟慈副委員長，以及黃辛白先生和吳塘先生，我們獲得了中國政府的全面支持和中國高等院校的合作，從而持續(xù)長達十年之久。在這一期間，中國正經(jīng)歷著迅速的變革，CUSPEA項目仍得以按計劃順利地進行，這是很可貴的。還應值得提及的是參加閱卷工作的中國物理學家們。每年在王竹溪、馬大猷、沉克琦和趙凱華教授的帶領下，六十多位中國物理學家參加了閱卷工作，考生就是由他們培養(yǎng)出來的。為了選拔最優(yōu)秀的年輕人才使之得到國外很好的深造機會，盡管這意味著他們自己的學校有可能流失人才，他們對CUSPEA項目始終如一給予無私幫助的精神是真正了不起的。這一點，會永遠證實物理學家們之間的相互信任和友誼。”

CUSPEA考試讓蘭州大學名聲大震

1980年代，正值改革開放的起步階段，各領域改革熱情迸發(fā)，高等教育教學改革就走在了教育改革的前列。就物理教育而言，面對CUSPEA考試暴露出的諸多問題，各高校尤其是重點大學，紛紛加大物理教育教學改革力度，提高教學水平。

在CUSPEA考試中，中國科技大學表現(xiàn)最為突出，可謂一枝獨秀，把北大、清華都甩在后面。中科大“每年約有20-30位學生被錄取，而且前十名中總要占有五到六個席位”，中科大的學生一路領先。究其原因，就在于中科大對CUSPEA的高度重視與有效投入上?！爸袊萍即髮W把CUSPEA看作是立足國內(nèi)，走向世界的渠道之一，是總結(jié)自己經(jīng)驗，吸取外國長處，提高物理教學水平，培養(yǎng)有國際競爭能力的高水平大學生的一個契機?！本唧w的措施，就是組織舉辦了“科大物理輔導班”，其實就是CUSPEA輔導班。

蘭州大學是另一所借CUSPEA推動物理教育教學改革并取得顯著成效的重點高校。在1980年首屆CUSPEA考試中，蘭州大學物理系學生胡青的物理科目考試總分位列全國第一，引起了國內(nèi)外普遍關(guān)注，蘭州大學也因此名聲大震 。蘭州大學學生之所以在CUSPEA考試中能有優(yōu)異的表現(xiàn)，與該校的重視以及大學物理教學名師錢伯初教授密切相關(guān)。

與中科大一樣，蘭州大學也成立了專門的CUSPEA輔導班，以講授量子力學而聞名蘭大的錢伯初教授是輔導班主講教師之一。據(jù)介紹，在指導期間，錢伯初曾先后于1980年、1981年兩年擔任班主任并對考生講課400多學時。他廣泛地收集到了包括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在內(nèi)的多所國外大學的習題，經(jīng)過“加工”讓它變成適合國內(nèi)學生自己的東西。正是錢伯初的這一創(chuàng)舉，讓蘭州大學在考試中獲得很大的成功。

蘭大的CUSPEA經(jīng)驗，特別是錢伯初在輔導班獨創(chuàng)的量子力學課程講座隨后也傳播到了全國各大重點高校。據(jù)錢伯初回憶，“在CUSPEA的帶動下，國內(nèi)許多重點大學邀請筆者去做量子力學方面的短期講學（一般是一個月左右）。從吉林大學到武漢大學、廈門大學，講學旅程幾乎遍及全國，蘭大的量子力學課程建設經(jīng)驗，筆者的許多教學研究成果，許多獨創(chuàng)性的講法，迅速交流到兄弟院校，為提高我國的量子力學教學水平做出了貢獻?！痹趹叭珖v課的同時，錢伯初還與北大的曾謹言教授合作編寫了《量子力學習題精選與剖析》一書，1988年由科學出版社出版后，在全國備受歡迎。蘭州大學以CUSPEA為突破口，推動物理教學改革并取得顯著成效，得到了教育主管部門的充分認可，錢伯初領銜的“量子力學教學研究及教材建設”獲得1989年首屆國家級教學成果獎。

李政道與蘭大的淵源頗深。為紀念其夫人秦惠?女士（甘肅天水人），他在蘭州大學設立了“?政基金”項目。項目二十f6c85b7e58b5408fd8358d1a7c679dcd余年來支持了近千名蘭大學子在本科期間走進科研，培養(yǎng)了他們在基礎研究領域的興趣。從第一年（1998年）選拔的10個項目名額到現(xiàn)在全校范圍內(nèi)的45個項目名額，“?政項目”所支持的學科體系在探索中逐漸完善，培養(yǎng)出越來越多的“?政學者”。蘭州大學也在與“?政基金”的合作中，從各個方面結(jié)合自身實際不斷發(fā)展、創(chuàng)新，深入融合，合作共進。

李政道先生一生始終將對科學星空的無限仰望，和對祖國山河的熾熱眷戀交織在一起、不可分割。而今巨星隕落，他的成就必將鐫刻在人類文明的重要歷史當中。回望那個幾十年前站在諾獎領獎臺上，在藍色音樂廳里舉起榮譽證書的青年，我們不禁想象，未來在李政道先生的支持下，同樣洋溢光輝、充滿求知欲、探索未知、勇攀高峰的中國青年。

（本文資料主要來自《緬懷｜李政道先生與蘭州大學》〔悼念萃〕、《中美聯(lián)合招考物理研究生項目（CUSPEA）20周年回顧》〔王丹紅〕、《蘭州大學校友紀實記憶文錄73：蘭州大學物理系與錢伯初先生》〔蘇玉成〕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