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青（組詩）

過黃河

云朵分開南北，流水橫貫東西。

變舊的行程里，有雨在催促落日。

河水的血是蓬勃的，

轟隆隆地流過城市。

我知道，那城市里有個人，

在傍晚，守住自己的燈火，

數(shù)著一天積攢的詞語。

河水??！抖落一身風(fēng)塵，

散開的骨架里，

有一段彎曲的憂傷，

有一節(jié)擱淺的夜晚。

這是初二，我路過的河流，

在天空留下的影子里，

只剩下嘩嘩的流淌。

山有野風(fēng)

我喜歡山里的野性的風(fēng)。

我到山腳的時候，山花必須是開的。

若是北風(fēng)，白色的山花會蓋住溝壑。

我到山腳的時候，山是沉默的，

像我想起往事的樣子。

幾棵老榆還能想起去年的茂密的雨水。

幾只巖羊，面對遠處的河流，

眼神輕輕蕩漾。我看夕陽慈悲。

一陣鋒利的風(fēng)吹了過來，夕陽低頭，

看了老槐新發(fā)的葉片最后一眼。

一朵花的余生

在山中遇見一朵槐花，

它素面朝天，并不看我。

一場雨匆忙地走了，

留下了幾朵遲緩的云，和我一樣，

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

兩只喜鵲試圖飛上去，

但，又落在槐樹中。

我相信這朵槐花內(nèi)心的蒼茫不小于我，

我們在各自的山巒中跋涉。我在等人。

它在等春天一一

即使是兩個不相干的詞語，

也能形容美好的人間。

火燒云

1082f81ef684fe4f16e823681fb53f4e是喜慶的云朵，在賀蘭山上空，

送走夕陽。還有一些云朵會跟過來，

逐漸變舊——變成灰褐色的薄靄。

山下的城市提前替天空打開燈盞，

從地面到高處，

就像那些火燒過的云朵落在了銀川——

落在晚歸的車輛前面，

落在晚歸的人的眼簾。

秋天

有人寫秋天的蝴蝶。其實，

北方秋天的蝴蝶早己完成了自己的人生。

它們早己睡去，在一朵花的身邊，

或者水湄。她的曲線是象征一

短暫的時光里，

被虛構(gòu)的一生值得我們反思。

這些，是秋天的事。水流倒映的光影，

是真，也是假。

鳶尾花的翅膀停在云端——

絲縷狀的綢緞，

正是秋天呈現(xiàn)的最后的剪影。

看到一只烏鴉

它的翅膀里蓄足了飛翔的力量。

我見到它時，動車已經(jīng)在省外的原野

上一一

動車沒有飛起來。我路過了慶陽和洛陽，

那里的人們沒有飛翔。

我與那只烏鴉在一座高架橋上離別，

我們都在空中：我是虛構(gòu)的空中。

它展開的翅膀斜斜地切開一縷風(fēng)，

飛向更高處——那里有晴天白云，

和更大的空。車廂里，

大部分人沒有注意到我敘述的重點詞：飛翔。

山色青

云朵是從水里復(fù)活的一一

這一世，它們依然很白。今天傍晚，

它們還是在西山上等最后的光芒。

那山，其實是人間泛著青色的詩行，

我到這里時，它給我的詩意是緋紅色

的一一

我會回到詩句描摹的古代：一座山，

一動不動，在夕陽下藏住身影，

留給現(xiàn)代最后的隱喻。

（選自《詩刊》202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