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佛教造像的色彩

內(nèi)容摘要：響堂山石窟是與云岡石窟、龍門石窟并稱的古代三大皇家石窟造像群之一，最初開鑿于北齊時代，后經(jīng)隋、唐、宋、元、明各代加以增鑿。筆者通過對響堂山石窟、鄴城、曲陽佛教造像以及響堂山北齊石窟中所使用色彩的調(diào)查比較，對響堂山石窟北齊洞窟中所見色彩進(jìn)行了初步考察研究。

關(guān)鍵詞：響堂山石窟；水浴寺；北齊；鄴城；曲陽

中圖分類號：K879.3"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4）04-0067-06

The Colors of Northern Qi

Roderick WHITFIELD1 Trans.， LIU Qin2

（1.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University of London， London， Britain;

2. Conservation Research Institute of the Western Thousand-Buddha Grottoes， Dunhuang Academy， Dunhuang 736200， Gansu）

Abstract：The Xiangtangshan Grottoes are one of three ancient royal cave groups（the other two are the Yungang Grottoes and the Longmen Grottoes）. Construction of the Xiangtangshan Grottoes began in the Northern Qi dynasty， and continued through the Sui， Tang， Song， Yuan and Ming dynasties. This paper presents a preliminary study on the colors used to paint the Northern Qi caves of the Xiangtangshan Grottoes by comparing the colors used in these caves with those used in Yecheng， as well as the colors used to paint the Buddhist sculptures in Quyang.

Keywords：Xiangtangshan Grottoes; Shuiyu Temple; Northern Qi; Yecheng; Quyang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1996年，隨著青州北魏晚期、東魏和北齊時期佛教造像的發(fā)現(xiàn)，人們對中國佛教造像敷彩的任何疑問都迎刃而解了，這些造像在公元577年北周征服北齊時因地震或北周滅佛而毀壞，并被收集起來埋葬于此或后來被重新掩埋。幾乎所有造像都用紅色和綠色裝飾的非常華麗，菩薩造像彩繪貼金，佛像的頭部和胸部鍍金。許多單體造像為立式并經(jīng)過精雕細(xì)刻。大多是一佛二菩薩共用一個背光的組合造像表現(xiàn)菩薩跣足立于蓮花上，多條蓮莖從龍口吐出。這些以伎樂飛天手托一單層佛塔為特色的群組造像，往往比單體造像所遭到的破壞更大。有人可能會將它們與其他佛教石窟寺佛龕中類似的佛教造像進(jìn)行對比。

在所有主要的佛教石窟寺中，響堂山石窟遭到的破壞最為嚴(yán)重，幾乎所有的原作造像均被損毀。因此，最近中西方的出版物都集中于辨識這些碎片，特別是目前分散在世界各地主要博物館中的完整造像和佛首{1}。但它們最初所處的環(huán)境，如淺浮雕頭光，仍然見證著它們最初的輝煌。

2018年，在張林堂所長的幫助下，筆者實現(xiàn)了夙愿，來到了靠近河北省邯鄲市峰峰礦區(qū)鼓山西麓的響堂山石窟。張博士首先帶領(lǐng)我們參觀了位于鼓山東麓的水浴寺石窟，這是三處石窟寺中規(guī)模最小的一處，現(xiàn)存一座北齊時期的洞窟。此窟被稱為西窟，中心塔柱三面龕內(nèi)均雕刻五尊造像（圖1）。

佛左側(cè)弟子雙手合十，右側(cè)弟子手持香爐。所有造像均牢牢附著于墻壁上，他們的身體非常僵硬，呈管狀。雕刻者非常注重裝飾元素，如佛所坐的大蓮座以及佛、弟子、菩薩的頭光。佛的蓮座置于黑色覆蓮瓣上。蓮座下面為圓柱形，飾有似鍍金的雙帶以及一排橢圓形寶珠，然后是一排較小的鍍金花瓣，邊緣仍裝飾較小的橢圓形寶珠。圓柱形上面是三層隆起的仰蓮瓣，又是黑色的，支撐著蓮蓬和草墊，佛結(jié)跏趺坐在上面。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采用非常有限的顏色繪制的彩色藝術(shù)品。我們看佛左側(cè)的兩身造像（圖2），他們均身著一件茶黃色袈裟。菩薩頭光外緣飾生動的火焰紋，而弟子的頭光裝飾有一條卷蔓半忍冬紋寬帶?；鹧婕y和卷蔓忍冬紋均淺浮雕刻在灰色石灰?guī)r上。一件暗紅色的披帛從弟子肩部垂下，另一弟子身上以及佛右肩的披帛上同樣使用了暗紅色。

總之，主要使用的顏色是茶黃色和暗紅色，我們應(yīng)該在這兩種顏色之外增加描繪蓮花瓣的黑色。這個黑色并不是氧化變色的結(jié)果，正如敦煌石窟中有些壁畫氧化變色的情況，但這里的黑色似乎是用來增強(qiáng)蓮花瓣的凸面，這是北齊造像的一個重要特征。那么問題來了，這樣的色彩搭配是原作，還是經(jīng)后期重繪？我們可以找到答案，不是在響堂山石窟，而是在距響堂山石窟不遠(yuǎn)處的北齊都城鄴城附近。2011—2012年，在鄴城發(fā)現(xiàn)了近3000件佛教造像或殘片，其中許多造像和殘塊在臨漳佛道造像博物館展出。這些發(fā)現(xiàn)包括大多數(shù)帶有題記的單體小型造像殘片、帶有題記的多身造像殘塊以及為數(shù)不多的較大殘片。有些殘塊的下半部分刻有香爐、獅子或神王的形象，這些形象在響堂山石窟也可以找到。有些殘片上刻有題記，可追溯至東魏特別是北齊時期。作為一個典型的例子（圖3）：一菩薩兩側(cè)有一僧人和一菩薩兩身造像，立于菩提雙樹下。如在洞窟中所看到的，僧人右手的姿勢清楚地表明他從一個容器中取出少許香的動作。在這些帶有發(fā)愿文題記的小碎片上，有時會看到用墨線勾勒出兩只獅子和一個香爐的痕跡，而不是雕刻的。對于我們的論點來說，更重要的是，主尊菩薩和脅侍菩薩均身著長袍，長袍上有一抹紅色，就像我們在水浴寺石窟中所看到的。

與青州造像相同，鄴城的許多佛教造像在北周時期被損毀或破壞，但并非全部。這個精美的背屏背面浮雕是坐在菩提樹下的一思惟菩薩（圖4），雕刻于公元548年，也就是北齊元年之前的一個艱難時期。

佛臺上雕刻的題記祈求保佑國家富強(qiáng)平安，并祝愿“皇帝陛下群僚百官師僧父母兄弟眷屬一切眾生咸同斯福（當(dāng)彌勒菩薩降世時）”。背屏正面似乎受到了青州群雕背光及飛天手托佛塔的啟發(fā)，但雕刻技藝不夠嫻熟，人物太小，無法填滿周圍的空間。其它如鍍金的佛頭可能來自山東，因為佛的肉髻是用墨線描繪，而非浮雕（圖5）。

北響堂山石窟中有許多其它敷彩的例子，有些很樸素，例如北洞（第9窟，圖6）16個列龕上方淺浮雕刻的三組忍冬葉，每組忍冬葉上有三個黃色的寶珠，三組忍冬葉從一個寶瓶中升出，每個寶珠都置于一朵蓮花上并裝飾火焰紋；其它忍冬葉則更具活力。

在北響堂山石窟中，被稱為南洞的洞窟北、東、南壁的淺龕內(nèi)雕刻三鋪五尊造像。藻井四角皆雕出一大葉忍冬紋，圍繞藻井中央的一朵蓮花（圖7）。忍冬紋在黃色背景上以紫色和灰色交替繪制，忍冬紋之間又雕出四個火焰寶珠。藻井中央蓮花的十二個花瓣同樣用紫色繪制，邊緣采用白色描繪，而蓮蓬呈深淺不一的灰色。下方，佛和其侍從的頭光繪制精美的卷草紋圖案，藍(lán)色格外顯眼。

如果不是因為2012年在鄴城附近發(fā)現(xiàn)的造像中也找到了同樣的顏色，人們可能會忽視這種也出現(xiàn)在佛的僧祇和弟子袈裟上的藍(lán)色（圖8）。

這尊圓雕坐式菩薩用漢白玉雕刻而成，其保存完好程度令人驚嘆（除頭部和前臂已失）。這身造像展示出高超的雕刻技藝，菩薩的發(fā)髻從背部散落而下，一條窄飄帶環(huán)繞肩膀。飄帶邊緣、上臂半隱藏的蓮花臂釧以及前后部裝飾有寶石的長瓔珞采用了鍍金裝飾并彩繪。最重要的是，在腰部和臀部的翻腰長裙用藍(lán)色描繪，這是北齊時期使用這種顏色的確鑿證據(jù)。但這身菩薩的上半身未上色，展示出大理石的溫潤潔白，因此可以大膽猜測，這尊菩薩像來自太行山麓的曲陽縣。1953年，在曲陽縣發(fā)現(xiàn)了約2000尊造像及殘件{1}。將這尊菩薩像與來自曲陽縣現(xiàn)保存在故宮博物院的一尊佛像（圖9，目前尚未展出）進(jìn)行比較，我們觀察到同樣高超的漢白玉雕刻技藝以及對細(xì)節(jié)的表現(xiàn)，如佛像的腳底似乎很有韌性（圖8）。與鄴城的菩薩造像相同，曲陽佛像上的紅色僅出現(xiàn)在袈裟邊緣，因為這是一尊佛像，所以當(dāng)然沒有鍍金。

響堂山的幾個洞窟中，火焰紋邊緣裝飾呈現(xiàn)出令人愉悅的渲染效果，有些洞窟既被嚴(yán)格限定，同時又不受限制，以填滿整個可用空間，如中洞（第4窟，圖10）明窗周圍的裝飾。仔細(xì)觀察這扇明窗，我們看到一排花瓶狀的花蕊，與山巒裝飾元素交替排列，每個花蕊中均有一個寶珠：這些寶珠所起的作用與同時期敦煌石窟中隨處可見的千佛相似，但千佛在這里幾乎看不到。

在這張圖片的底部可以看到甬門上方有一條拱形的邊緣裝飾，可以說，它圍繞著窟內(nèi)的佛教造像。兩側(cè)底部，暴露在光線下的大部分色彩已褪色（圖11），我們可以欣賞到連續(xù)半忍冬紋的清晰曲線，它們相互重疊，然后逐漸消失在陰影中，之后再次出現(xiàn)，如同即將被沖破的波浪一樣垂懸于壁。但正是在甬門的頂部，遠(yuǎn)離雨水和陽光直射，設(shè)計的整體復(fù)雜性才得以展現(xiàn)（圖12）。在最上面出現(xiàn)了兩朵蓮花，而不是半忍冬紋。它們輕輕地轉(zhuǎn)向?qū)Ψ?，彷佛要接吻。兩朵蓮花略呈卵形，但推動力似乎來自右邊（圖13）。

在這里，盡管雕刻者和畫匠在他們正上方的巖石上雕刻和繪畫，但他們在著色上與之前的方法完全一致：無論是否有紅色定型線，紫紅色花瓣邊緣用白色描繪，而蓮蓬為綠色，蓮蓬中有黃色蓮子。底色為黑色，邊緣的連珠紋為茶黃色。此外，看墻壁上部的素面紅色背景，雖深度裂化，但仍很堅固，顯然已歷經(jīng)滄桑歲月。長裂縫近期已被填補(bǔ)，三角形碎塊已插入左邊的裂縫中，以后仍然會這樣做。

這只是對北響堂山石窟中所見色彩的初步考察。雖然還需要更多的研究，包括顏料分析以及與其他石窟寺的比較，但足以展示藝術(shù)家的豐富想象力以及他們利用鼓山優(yōu)質(zhì)的石灰?guī)r向佛表示敬意以及祝福短暫的北齊王朝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