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識的自由與激蕩

［摘 要］ 卡門與杜麗娘是中西文學中的經典女性形象，都擁有美麗的容貌和鮮明的個性。卡門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野性活潑的“惡女”，杜麗娘則是受封建禮教壓抑的外柔內剛的大家閨秀，盡管是來自不同文化土壤的女性形象，但她們都體現了強烈的反叛精神、女性意識的覺醒、自由蓬勃的生命意識。對卡門與杜麗娘形象進行比較，試論二者形象體現的文化意義和蓬勃生命力。

［關" 鍵" 詞］ 卡門；杜麗娘；女性意識；自由；反叛

杜麗娘是明朝劇作家湯顯祖作品《牡丹亭》中的人物，劇作講述了杜麗娘勇敢反抗封建禮教的愛情故事，其對愛情、對自由的追求在當時社會可謂有驚世駭俗的意義，是一個深入人心的東方自由女性的形象。而在兩個多世紀后1845年的法國，梅里美筆下的卡門熱情奔放、自由勇敢，同樣以自由女性的形象聞名于世界。

一、卡門與杜麗娘：野性活潑的“惡女”與外柔內剛的大家閨秀

（一）卡門：野性活潑的“惡女”

《卡門》是法國現代文學大師梅里美的代表作，這部作品描繪了一個寧死也要追求自由的女性——卡門。在書中，卡門是一個艷麗潑辣、放蕩不羈的波西米亞女郎，她無視法律，沒有道德底線，撒謊、偷竊、走私，以觸犯法律為樂事。她就像一個神秘又邪惡的妖精，吸引著前赴后繼的男人為她癡迷、瘋狂。作為走私團伙中的探子，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以美色為武器游走在各個地方，為同伴通風報信，竊取貴族財主的財產和性命?？ㄩT是個熱愛自由、遵從命運的女人。何塞原本是一個前途光明的軍官，恪盡職守，循規(guī)蹈矩，他為風情萬種的卡門而著迷。因為對卡門的迷戀，他私自放走了這個敢持刀行兇的狠辣女郎，還在值班時放卡門的走私團伙通行，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違背了紀律。“卡門對于自由的熱愛，集中體現在卡門對于愛情的態(tài)度上，尤其是在唐·何塞殺死卡門這一部分，卡門‘不自由，毋寧死’的精神被體現得淋漓盡致。”［1］卡門天性愛自由，當她不愛何塞時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即使要葬身于何塞的刀下，她依然選擇遵從內心的自由?！安蛔杂?，毋寧死”——卡門以一種“惡之花”的形象在法國文壇上熠熠生輝。

（二）杜麗娘：外柔內剛的大家閨秀

在中國古代，貴族小姐養(yǎng)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了合適的年紀許以婚配，這便是中國封建社會大多數官宦小姐的宿命。而湯顯祖《牡丹亭》中的杜麗娘也是如此?！岸Y教嚴苛，理學泛濫，在這樣封建社會大環(huán)境下的原生家庭中，杜麗娘擁有的是與世隔絕的‘幽庭深院’式精神囚籠。所以，就這樣的原生家庭教養(yǎng)出的杜麗娘是沒有自我意識的。”［2］在書中，南安太守杜寶與夫人甄氏為杜麗娘延聘塾師陳最良教習女德。《女則》《女訓》是封建社會對女性的禁錮，女性在這樣一種道德規(guī)訓下無法獲得自由。杜家有花園，卻不許女兒進入。杜麗娘初入后園，于春光明媚中感悟生命的美麗和青春的可貴，觸景傷情，因情成夢。在夢中，她是大膽且奔放的，邂逅了愛人柳夢梅。而后，為追求自由愛情，她死而復生，跨越生死求得愛情的美滿。為了追求精神上的自由，她大膽地與封建禮教做斗爭，以決絕的方式主宰命運。不同于歷史上傳統(tǒng)才子佳人的形象，杜麗娘的形象是開創(chuàng)性的。表面看，她是養(yǎng)在深閨、沒有經歷過風浪的官宦小姐；實質上，為了尋得精神自由，她是敢于抗爭的“剛強”女性。

卡門和杜麗娘是誕生于不同社會文化背景之下的女性形象，一個是法國文學中野性活潑的“惡女”，一個是外柔內剛的大家閨秀，二者形象各異，但在對自由的追求、女性意識的覺醒等方面有其共通之處，并深深影響著后世。

二、反叛、自由、具有蓬勃生命力的偉大女性

（一）強烈的反叛精神

卡門與杜麗娘不為社會道德所限，大膽抗爭，體現了強烈的反叛精神。

在《牡丹亭》中，杜麗娘作為名門閨秀被封建禮教所桎梏，以家規(guī)、女戒、婦德等為代表的封建禮教重重地壓在了女子身上。而她在《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中埋下了“叛逆”的種子，而逛春園后的那場“春夢”讓“叛逆”的種子徹底發(fā)芽。在夢中，她邂逅了愛人柳夢梅，并與其相知相愛，她沉寂已久的心得以煥發(fā)生機。這場夢，是杜麗娘反叛意識的覺醒。從夢境中醒來的杜麗娘再也無法忍受封建禮教的桎梏，她嘗試與之做斗爭，害了一場“相思病”，日漸消瘦，最后在郁郁中離開人世。“杜麗娘身死神未滅，化為鬼魂，先前自我意識的完善只呈現在夢中，如今在幽冥的幻境里，她才能擺脫禮教禁忌等諸多束縛，自由無拘尋找愛情，追求自身生命理想。”［2］“杜麗娘的死，道盡了千萬個和她有著相同出身、相似境遇的幽閨少女們深藏內心世界的愛與痛的秘密?！保?］她的死代表著萬千封建禮教桎梏下向往“反抗”的欲望歸宿，以“死”來向社會發(fā)起反叛是杜麗娘勇氣的頌歌。

在《卡門》中，卡門是一個崇尚自由的吉普賽女郎，生活在物欲橫流的資本主義社會。19世紀西班牙社會流行“金錢至上”的觀念，同時擁有一套虛偽的道德規(guī)范和法律準則?？ㄩT以其艷麗的美貌和大膽潑辣的性格深得男人們的青睞，然而因出生貧苦低微，時常被周圍的人所唾棄，但她并不接受社會對于自己的桎梏與批判?？ㄩT大膽地沖破社會道德規(guī)范，搶奪人們最在乎的金錢，通過違背規(guī)則的犯罪行為來鞭笞虛偽的資本主義世界?！霸诳ㄩT身上永恒的美就是人性中最原始的對自由的向往還有欲望，不加任何掩飾，真實做自己?！保?］她從女工變成強盜，以美色為餌，干著偷盜他人錢財的事，卡門并不在乎社會的目光，她的身上始終保持著吉普賽人的自由與灑脫。她不甘屈服于不合理的社會規(guī)則之下，而是肆無忌憚地沖破資本主義的牢籠，用犯罪行動宣告著自己的反叛。

杜麗娘和卡門二人都帶著獨屬于女性的勇氣，試圖改變生存環(huán)境中的不公，即使使用手段各不相同，但最終都向社會宣示了自己反叛的決心。

（二）女性意識的覺醒

卡門和杜麗娘作為東西方文學史上經典的女性形象，其女性意識的覺醒振聾發(fā)聵。

《牡丹亭》成書于中國封建社會鼎盛時期的明朝，宋明理學強調“存天理，滅人欲”，對女性的壓迫加深，封建禮教桎梏著女性的自由生長。在戲劇中，壓迫杜麗娘的來源有二重：一是封建家長制，二是封建禮教。杜麗娘出身于官宦之家，其父母深受儒家思想影響，恪守禮儀制度，在青春的年紀杜麗娘被限制在深閨之中，壓抑了她自由的本性。女子沒有獨立交際的自由，自由婚配的思想在那時的封建社會更是驚世駭俗?！白晕乙庾R，是她在對自己人生的惋惜、對自己命途的妄自菲薄、在她對自由戀愛的渴求、對自己選擇的堅定中一步步建立起來的，也可以說這是她的成長?！保?］父權對杜麗娘的壓迫、封建思想的灌輸、封閉的成長環(huán)境，激發(fā)了她的反抗意識。杜麗娘游園驚夢追求自由愛情，而后抑郁而終。在地府，親見杜麗娘身亡的花神為其辯言，夢中無罪。冥判聽花神言而改判，不僅沒有嚴懲杜麗娘，反而讓她起死回生，成全了她和柳夢梅的愛情。在嚴苛的禮教環(huán)境下，《牡丹亭》為女子的性意識大膽發(fā)言，杜麗娘女性意識的覺醒也得到了肯定。

18世紀，法國出現世界上第一部《女權宣言》，女性主義運動自此拉開了序幕。法國作家梅里美的作品《卡門》也體現了女性意識的覺醒?！白詮哪阕隽宋业恼煞蛞院螅揖筒蝗缒阕鑫仪榉驎r愛你了，我不愿意給人家糾纏，尤其不要人家指揮我。我要的是自由，愛干什么就干什么。”［5］443自由奔放、敢愛敢恨、直爽率真、活潑熱辣，這便是卡門。她享受愛情，又不愿意被愛情束縛住，卡門的思想和行為在那個時代可謂驚世駭俗。從男性視角去解析卡門，人們說她輕浮，是惡之花，是紅顏禍水。她渴望絕對自由，并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女性地位低下受壓迫的時代，卡門是一個極具先鋒性的女性，她敢于沖破男權社會對女性規(guī)訓與禁錮的牢籠，勇敢地追尋自我，體現了女性意識的覺醒。

（三）自由蓬勃的生命意識

卡門與杜麗娘自由蓬勃的生命意識體現在二者對愛情的追求上。

杜麗娘的自我意識在追求自由戀愛中萌芽?！霸瓉礞弊湘碳t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6］90游園驚夢后，杜麗娘被夢中景象徹底打動，發(fā)出了“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6］89的喟嘆。她認為大好青春時光不應再被浪費，自此不再接受封建禮教的桎梏，一心向往“自由戀愛”。她變?yōu)楣砘旰笄Ю飳ち鴫裘罚瑥蜕笕匀粓猿峙c柳夢梅廝守。她不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禮教束縛，一心只想要掙脫世俗的牢籠，獲得愛情自由?！扒榭梢运?，死可以生?！睉騽∫砸环N奇幻的方式，跨越生死，講述了杜麗娘對自由的追求。從踏上小園香徑，再到與柳生的巫山云雨，游園驚夢喚醒了杜麗娘對自我生命的感知。自此，她心中的愛情與欲望已完全戰(zhàn)勝了陳腐禮教，接納自身欲望、大膽尋求真情、接受夢中柳生的示愛，其自我意識呈波浪推進式成長。杜麗娘自我意識的成長在追求愛情中逐漸展示出來，也揭示了其渴望自由的本質。

卡門對于愛情的追求也同樣體現了其對自由的堅持，與杜麗娘相似，卡門不愿受資本主義社會虛偽道德的桎梏，她追求自由，并愿意為自由犧牲一切，甚至是生命?！白杂扇涡缘纳畱贈Q不能忍受約束，也決不會接受忠貞這一道德規(guī)范?！保?］她與何塞相識、相知、相愛，卡門愛何塞，但她更愛自由的愛情。如果這場愛情使她受到束縛，她便會拋棄這份愛情，奔赴下一場“自由”的愛情。如果何塞的愛讓她感受到了不自由，她無論如何都要離開。當何塞威脅卡門若是她堅決離開就會殺死她，但是卡門堅決地說：“作為我的羅姆，你有權利殺死你的羅密，但是卡門永遠是自由的；她生為加里人，死為加里鬼?！保?］448她用死償還了何塞?？ㄩT始終堅持對自我感覺的忠誠，她不愿意違背自己的意愿和何塞共同生活下去。卡門對何塞的感情已經消失，她選擇追求自己的自由和真實的自我感覺?！安皇苁`的愛”是卡門自我意識的體現，她追求自由的愛情，愛情是她所追求的，自由更是她所追求的。“不自由，毋寧死”，卡門的靈魂是自由且高貴的。

三、結束語

杜麗娘的結局符合中國傳統(tǒng)戲劇的“大團圓”式結局，在戲劇的最后，如愿嫁給了柳夢梅。她追求的精神自由以愛情自由為依托，所追求的范圍局限于愛情與婚姻，這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所決定的。經歷了生與死的輪回之后，杜麗娘的形象回歸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本位，符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女性的想象，本質上依然是愛情的忠貞。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愛情由皇帝做主得以終成眷屬，本身還是依靠了外部的力量?！扒椴恢?，一往而深”，作者借杜麗娘的形象展現對解除女性禁錮的一種渴望。而與杜麗娘不同的是，卡門的結局慘烈而悲壯。她最后死在了曾經的愛人的刀下。卡門沒有放棄對愛情忠貞的追求，她一直以來堅持的是自我情感的真實體驗。以弗洛伊德的理論來說，卡門追求的是以快樂為原則的“本我”，不受道德原則規(guī)訓下“超我”的約束。

回歸人性本身，對自由的追求一直在人類精神世界中占據至高位置。東方湯顯祖筆下的杜麗娘與西方梅里美筆下的卡門，以女性的身份發(fā)出對自由的吶喊，在對自由的追求中，她們蓬勃有力的生命律動在世界文學寶庫中閃耀著絢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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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

基金項目：本文受廣西民族大學自治區(qū)級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項目資助（項目編號：S202310608306）。

作者簡介：江素素（2003—），女，仫佬族，廣西來賓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中西文學女性形象比較。

申煜涵（2003—），女，漢族，重慶北碚人，本科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