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幾十年來,江蘇省連云港市陸續(xù)發(fā)掘了近百座漢代墓葬。在這些墓葬中,銅鏡是比較常見的隨葬品,少數(shù)墓葬還出土了多面銅鏡,后大多入藏連云港市博物館。漢代銅鏡銘文題材豐富、體裁多樣、字字珠璣,在方寸間道出了漢代人的喜怒哀樂與精神追求。文章選取連云港市博物館館藏的幾種漢代銘文鏡進行辨識和賞析。
關(guān)鍵詞:連云港市博物館;漢代銘文鏡;辨識
在連云港市博物館館藏銅鏡中,漢代銅鏡占銅鏡總數(shù)的42.7%。漢代銅鏡不但紋飾精美、制作精良,在銘文裝飾上更是豐富精彩。羅振玉在《古鏡圖錄》中說:“刻畫之精巧、文字之瑰奇、辭旨之溫雅,一器而三善備焉者,莫鏡若也。”此“三善”在漢代銘文鏡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漢代日光銘連弧紋鏡(圖1),連云港市海州區(qū)猴頂木橔墓出土,直徑8、緣厚0.4 cm。圓形,圓鈕,圓形鈕座,鈕座外裝飾四組“ ”線條,其外依次為向內(nèi)八連弧紋、短斜線組成的紋飾分隔帶一周以及主要紋飾銘文帶。其銘文為“見日之光,天下大明”,共計8字,兩字之間用渦形紋或斜田紋隔開。短豎線紋飾分隔帶一周,寬平緣。另一面日光銘連弧紋鏡(圖2)為舊藏,直徑8、緣厚0.5 cm。形制與前述日光銘連弧紋鏡一致,只是銘文不同,銘文為“見日之光,長毋相忘”。
漢代昭明銘連弧紋鏡(圖3),連云港市海州區(qū)猴頂木橔墓出土,直徑10.8、緣厚0.6 cm。圓形,圓鈕,圓形鈕座,鈕座外裝飾成組的短曲線。其外依次為向內(nèi)八連弧紋、短斜線組成的紋飾分隔帶一周以及銘文帶一周,經(jīng)識讀,銘文為“內(nèi)清以昭明,光象夫日之月,心忽不泄”,共計15字,首字與尾字之間有橫線分隔,字間加“而”字間隔,有一字一間隔、兩字一間隔或三字一間隔。短豎線紋飾分隔帶一周,寬平緣。
日光銘和昭明銘銅鏡是西漢時期比較流行的鏡種。連云港市博物館館藏的8件日光鏡形制相似,銘文有“見日之光,天下大明”“見日之光,長毋相忘”兩種,字體較為瘦長。昭明鏡字體方正,連云港市博物館館藏有11件昭明鏡,銘文長短不一,有的已不能成句,銘文字數(shù)與銅鏡的大小、間隔字符“而”字的多少、排列的疏密相關(guān)。如與圖3尺寸相近、直徑為10.2 cm的一面昭明鏡,僅有“內(nèi)清明日月以光昭”8字銘文,而本文所介紹的昭明鏡卻有15字。又如兩面同為“內(nèi)清以昭明光象日月”9字銘文的銅鏡,直徑則分別為9 cm和10 cm。
漢代精白銘連弧紋鏡(圖4),連云港市海州區(qū)雙龍漢墓四號棺出土,直徑15、緣厚0.6 cm。圓形,圓鈕,為十二連珠紋鈕座。以四條直線分作四區(qū),其外依次是寬弦紋一周,內(nèi)向八連弧紋一周,連弧夾角處由三條線為一組的線條紋、中間兩枚小乳丁及“ ”形裝飾,還有短斜線紋飾分隔帶一周。再次是銘文帶,銘文為“絜精白而事君,志靡之合明,彼玄錫之澤,恐匪日忘,懷美之窮,承觀可慕之景,毋絕”,共計32字。短斜線紋飾分隔帶一周,寬平緣。
漢代昭明皎光重圈銘文鏡(圖5),連云港市陶灣村黃石崖西漢墓出土,直徑15、緣厚0.6 cm。圓形,銅鏡中心部分殘缺,依排布規(guī)律,鈕座為十二乳丁,依次為寬弦紋一周以及內(nèi)區(qū)銘文帶,內(nèi)區(qū)銘文為“內(nèi)清質(zhì)以昭明,光輝象夫日月,而忽穆而□□□□□”(此處殘缺,按排布規(guī)律應該缺失五個字),共計21字。再次是寬弦紋一周以及外區(qū)銘文帶,外區(qū)銘文釋讀為“姚皎光兮而耀美,挾佳都□而承閒,懷□而□性寧,君存示而不遷,得并□而不兮,精昭侍君”,共計36字,寬平緣。
在重圈銘文鏡中,昭明銘的使用范圍較廣,或作為外圈銘文、或作為內(nèi)圈銘文。已發(fā)表與之組合的銘文有日光昭明銘(徐州郭莊漢墓出土)[1]、昭明清白銘(青島土山屯漢墓出土)[2]、昭明精白銘(徐州拖龍山西漢墓出土)[3],以及文中介紹的昭明皎光銘等。
漢代君忘忘銘連弧紋銅鏡(圖6),連云港市海州區(qū)小礁山出土,直徑15、緣厚0.6 cm。圓形,圓鈕,十二連珠紋鈕座。以四條直線分作四區(qū),其外依次是寬弦紋一周,內(nèi)向八連弧紋一周,連弧夾角處由三條線為一組的線條紋、中間兩枚小乳丁及“ ”形裝飾,還有短斜線紋飾分隔帶一周。再次是銘文帶,經(jīng)識讀,銘文內(nèi)容為“君忘忘而先志兮,愛使心臾者,臾不可盡行,心沄結(jié)而獨愁,明知非不”,共計27字, 寬平緣。
漢代君忘忘銘連弧紋銅鏡(圖7),連云港市孔望山吳窯漢墓出土,直徑18.4、緣厚0.7 cm。圓形,圓鈕,十二連珠紋鈕座。以四條直線分作四區(qū),其外依次是寬弦紋一周,內(nèi)向八連弧紋一周,連弧夾角處由三條線為一組的線條紋、中間兩枚小乳丁及“ ”形裝飾,短斜線紋飾分隔帶一周。再次是銘文帶,經(jīng)識讀,銘文內(nèi)容為“君忘忘而先志兮,愛使心臾者,臾不可盡行,心沄結(jié)而獨愁,明知非不可處,志所驩不能已”,共計36字,寬平緣。
漢代上大山銘博局紋鏡(圖8),采集于連云港市云臺磚廠,直徑16.5、緣厚0.5 cm。圓形,圓鈕,方鈕座,雙線方格內(nèi)十二乳丁間隔“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銘文。博局紋將銅鏡主要的紋飾區(qū)域分為四方與八區(qū),每方各有兩枚乳丁,分別配置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圖案,并以瑞獸、禽鳥、羽人、蟾蜍搭配補足八區(qū)。其外是銘文帶,銘文讀作“上大山,見神人,食玉央,飲澧泉,駕交龍,乘浮云,宜官秩,保子孫,貴富昌,樂未央”,共計30字,首尾字之間以呈三角排列的三個小圓點隔開。其外依次為短豎線紋飾分隔帶一周、三角鋸齒紋一周,鏡緣上飾連續(xù)云氣紋。
漢代善銅銘博局紋鏡(圖9),圓形,直徑17.8 、緣厚0.5 cm。圓鈕,鈕座為雙線環(huán)形內(nèi)配置九乳丁,間隔背向組合的雙渦紋,且裝飾有斜線的三角形狀,將鈕座分為三區(qū)。其外是雙線方格,四角處裝飾卷云紋。博局紋將主紋飾區(qū)分為四方八區(qū),四方各有兩顆乳丁,乳丁裝飾內(nèi)八向連弧紋。每方各配置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圖案,并以瑞獸、禽鳥、羽人等搭配補足八區(qū)。紋飾外為銘文帶,經(jīng)識讀,銘文為“漢有善銅出丹陽,和以銀錫青且明,左龍右虎四□,八子九治中央,朱雀玄”,共計29字。其外依次為短豎線紋飾分隔帶一周、鋸齒紋一周,寬平緣,緣上裝飾瑞獸、禽鳥、卷草。
漢代尚方銘博局紋鏡(圖10),出土于連云港市海州張莊墓,直徑16、緣厚0.4 cm。圓形,圓鈕,柿蒂紋鈕座,其外為單線方框,每邊裝飾三組“ ”圖案,以“ ”分隔。其外是雙線方框,博局紋將主紋飾區(qū)區(qū)分為四方八區(qū),四方各有兩顆帶座乳丁。四神圖案各據(jù)一方,并以其他禽獸補足八區(qū),青龍配禽鳥、白虎配蟾蜍、朱雀配禽鳥,玄武以龜與蛇兩部分分體呈現(xiàn),因此不再增補其他禽獸。紋飾外為帶,經(jīng)識讀,銘文內(nèi)容為“尚方作竟真大好,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飲玉泉饑食棗兮”,共計22字。銘文帶之外為短豎線組成的紋飾分隔帶一周,鏡緣紋飾豐富,依次裝飾三角鋸齒紋一周、雙股折線一周、鋸齒紋一周。
漢代尚方銘博局紋鏡(圖11),出土于連云港市海州區(qū)張莊墓,直徑15.4 cm。圓形,圓鈕,柿蒂紋鈕座,其外為單線方框,每邊裝飾三組“ ”圖案,以“ ”分隔。再外是雙線方框,博局紋將主紋飾分為四方八區(qū),四方各有兩顆帶座乳釘。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圖案各據(jù)一方,并以其他禽獸補足八區(qū)。紋飾外為銘文帶,經(jīng)識讀,銘文內(nèi)容為“尚方作竟真大巧,上有山人不知老,渴飲玉泉饑食棗”,共計21字。銘文帶之外為短豎線組成的紋飾分隔帶一周,鏡緣紋飾豐富,依次裝飾鋸齒紋一周、雙股折線一周、三角鋸齒紋一周。
漢代尚方銘博局紋鏡(圖12),出土于連云港市海州區(qū)張莊墓,直徑17.5 cm。圓形,圓鈕,柿蒂紋鈕座。其外為單線方框,沿框線平均分布12枚帶座乳丁,乳丁間列“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銘文。再外是雙線方框,博局紋將內(nèi)區(qū)分為四方八區(qū),四方各有兩顆帶座乳釘。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圖案各據(jù)一方,并以其他禽獸補足八區(qū)。紋飾外為銘文帶,經(jīng)識讀,銘文內(nèi)容為“尚方作竟真大巧,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飲玉泉饑食棗”,共計21字。銘文帶之外為短豎線組成的紋飾分隔帶一周,鏡緣紋飾豐富,依次裝飾鋸齒紋一周、雙股折線一周、三角鋸齒紋一周。
上述博局紋鏡(圖8—圖12)的裝飾要素,主要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圖案或十二地支銘文?!抖Y記·曲禮》載:“前朱鳥而后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招搖在上,急繕其怒。進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職。”古人認為“四神”位列四方,能夠驅(qū)鬼辟邪、保家宅平安,因此應用于銅鏡、輜車等生活用品的裝飾中,“中二千石以上有輜,左龍右虎,朱鳥玄武;公侯以上加倚鹿伏熊”[4]。十二地支名為月,故《爾雅釋天》中有“歲陰者,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記載,蘊含著事物發(fā)展變化的過程。銘文中的“食玉英,飲澧泉,駕交龍,乘浮云”“渴飲玉泉饑食棗”等,表達的都是對神仙世界生活的向往,而“宜官秩,保子孫,貴富昌,樂未央”等表達的則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美好愿望。博局紋、“四神”圖案、十二地支在同一面銅鏡上組合出現(xiàn),具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性。在漢代,卜筮問事、求道升仙是從上至下普遍的社會追求,如《漢書·郊祀志下》記載:“公孫卿曰:‘仙人可見……且仙人好樓居?!谑巧狭铋L安則作飛廉、桂館,甘泉則作益壽、延壽館,使卿持節(jié)設(shè)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臺,置祠具其下,將招徠神仙之屬。”[5]
漢代善銅銘龍虎紋鏡(圖13),連云港市海州區(qū)洪門果園東漢墓出土,直徑14、緣厚1.1 cm。圓鈕,鏡鈕較大,圓鈕座。主體紋飾為高浮雕二龍一虎,其中,一龍一虎張口相對,口部上方有一只禽鳥,另一龍依次排列于對峙龍尾后。其外是銘文帶,銘文為“采取善同出丹陽,家當大富美□羊,上有山人不知老,□□□□貴昌大極(此處文字殘損,按排布規(guī)律應該缺失四個字)”,共計29字。再外為短豎線組成的紋飾分隔帶一周,鏡緣依次裝飾三角鋸齒紋一周、水波紋一周、三角鋸齒紋一周,鏡緣微凸。
善銅銘銅鏡是西漢晚期到東漢時期較為流行的種類,“‘善銅銘’的出現(xiàn),標志著銅鏡生產(chǎn)商品化程度的加深,也意味著銅鏡使用的日益廣泛”[6]。蘇軾也曾收藏過一件善銅銘銅鏡,并對收集過程、銘文、紋飾、字體、材質(zhì)以及使用感受作了描述:“元豐中,余自齊安過古黃州獲一鏡其背銘云漢有善銅出白陽,取為鏡清而明,左龍右虎輔之,其字如菽大篆,欽甚精妙,白陽疑白水之陽也,其銅黑色如漆照人微小,古鏡皆然?!盵7]
連云港市東海縣博物館館藏有一件善銅銘博局紋鏡,經(jīng)識讀,銘文為“漢有善銅出丹陽,卒以銀錫清而明,刻治六博中兼方,左龍右虎游四彭,朱爵(雀)玄武順陰陽,八子九孫治中央,常葆父母利美兄,應隨四時合五行,浩如天地日月光,照神明鏡相侯王,眾真美好如玉英,千秋萬世長樂未央兮”,共計86字,這應當是善銅銘中字數(shù)較多、內(nèi)容全面的銅鏡之一,為此類銘文鏡的釋讀提供了參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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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同[1].
[4]許嘉璐.二十四史全譯·后漢書(卷十六)[M].北京: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
[5]許嘉璐.二十四史全譯·漢書(卷二十五)[M].北京: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
[6]孔祥星,劉一曼.中國古代銅鏡[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
[7][宋]蘇軾.仇池筆記二卷[M].清乾隆四十七年文淵閣四庫全書抄本.
作者簡介:
涂林林(1986—),女,漢族,四川遂寧人。大學本科,文博館員,研究方向:博物館學。
徐丹(1990—),女,漢族,山東濱州人。大學本科,文博館員,研究方向:美術(shù)學、博物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