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月亮還沒落,蕩悠悠的一彎,好像剛剛從水中撈出一樣,清白水亮。東邊天際有縷縷浮云飄動,一輪日頭紅紅的臉膛從院子的東角探出來,天氣澄和,風(fēng)物清美,預(yù)示著熱氣騰騰的一天。滿庭院的樹,葉子擠擠挨挨,結(jié)成綠色瀑布,因此即便是正午,繞屋也盡是清涼。
清代女詩人朱曉琴消夏詩言:“風(fēng)送荷香竹影清,蟬聲唱出豆花棚。日長午倦臨窗坐,一卷閑書作枕橫。”風(fēng)被綠蔭濾過,不光有濕氣,更有香氣。鳥被熱浪禁了言,卻為蟬聲留足了空間,蟬扯開了喉嚨,鳴聲從豆架花棚上婉轉(zhuǎn)而來。院里,坐在老松樹下的竹椅上,搖一把芭蕉扇,翻幾頁閑書。午后,倦意陣陣襲來,將滿竹床的書歸攏一下,拿出其中一卷打橫一枕,小睡一會兒后,只覺神清氣爽,涼氣繞身。
熱浪讓樹葉打卷的時候,古人就“卷”到自家畫屋里去,望著滿墻的山水畫。古人的山水畫多為清涼境界,蕭疏野逸。古畫之中,一人適意地坐于一棵虬枝屈曲、濃蔭覆蓋的老樹下,悠閑而快意地舒展著萬千精神;或隨心坐于流水淙淙的瀑泉之側(cè),任思接萬仞,神游八荒;或危坐于山崖之巔,手揮七弦,于泠泠梵音中,游心太玄……
有人說,看古畫太過奢侈,《歷代山水小品》也是不錯的選擇。明代李元陽的《清溪三潭記》里,三口潭中的水分別為深青色、鴉碧色、鸚綠色,色色涼浸心靈;三口潭水流成溪,溪水“灌潤千畝,人稱德溪云”。閱讀如此山水文章,既消暑,又怡情,養(yǎng)一段清淡灑脫的品性。又如讀唐代元結(jié)的《寒亭記》:“階檻憑空,下臨長江;軒盈云端,上齊絕巔?!薄敖翊笫畹侵商鞎r將寒。”讀著這樣的句子,無際涼爽洶涌奔騰而來,正所謂“巖溜噴空晴似雨,林蘿礙日夏多寒”。
捧一只碗在手,與清水相比,更素凈的是手中的瓷碗。陸羽在《茶經(jīng)》中說,青瓷類銀類雪,白瓷類玉類冰,是夏日最適合飲茶的“冰瓷雪碗”?!肮距焦距健币煌霙霾柘露?,涼意讓暑渴也退避三舍。
“過雨荷花滿院香,沉李浮瓜冰雪涼?!毕娜盏脑鹤永?,有幾架白瓜、兩壟西紅柿、一樹李子、一樹桃子,摘下果實,用荷葉下的池水浸了,吃進(jìn)嘴里有果蔬的香甜,也有荷的淡雅,“冰雪涼”的瓜果讓夏的炎暑,成為紛紛退卻的“殘暑”。
庭院里的夏,因時令運轉(zhuǎn)而炎熱,而人們悠然的腳步,卻能踢踏出自帶涼意的節(jié)奏。只要人的精神軒盈,庭院的夏便如詩如畫,有山水在心,有白瓷在握,身心便似冰清玉潔,山高水長。
庭院消夏,不僅是褪去一身暑氣,更重要的是褪去一身燥氣。法國思想家蒙田曾說:“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是一個人懂得如何做自己的主人?!鄙碇靡惶?,更要心置一處,心不散亂。這就像給心靈充電,讓耗散在時光中的能量重新集結(jié)、回歸,人便再次元氣滿滿;也像是讓池塘上的風(fēng)靜止下來,波動的水面平靜如鏡,重現(xiàn)清澈澄明,不至于在紛繁的俗世中錯誤地反映現(xiàn)實,從而迷失自我。
愿你我都能在紛繁燥熱的暑期,找到屬于自己的消夏方式,獲得心的寧靜與超脫,積淀出歲月的輕盈質(zhì)感。
編輯 許宵雪 185073547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