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的詩（組詩）

人間事

火灶熄滅，老馬在馬圈里

奮力地刨著蹄子

父親披衣把馬料端過去

雪一直沒停，馬槽的多半部分

被大雪覆蓋著

父親用掃帚不停地拍打

老馬撒歡地刨著蹄子，清脆、刺耳

屋內(nèi)，母親盤著腿，抽著卷煙

時明時暗的煙火

映襯著她慈祥的臉

我和姐姐在昏暗的燈下寫著作業(yè)

兩個弟弟在被窩里早已睡熟

生活的底部，埋藏很深的事物

逐漸清晰起來

……那年冬天，臘月的雪一直沒停

記憶的深處，那些人間事

消磨得無影無蹤

老屋

老屋破損，灰暗的后門

早己斑駁不堪

冬天堵門的厚簾子

直挺挺地戳在那里

好幾次，我想推它一下

看看會不會有無數(shù)的小星星

掉出來……

荒草、生鐵、碎玻璃碴

豬槽子、馬圈、舊雞窩、廢品

干癟的菜籽、發(fā)黃的報紙、褪色的

老式夾襖……

只有門框上的圓鏡，出其不意地

閃著模糊的銀光

父親

上半年，他還左腳踩著右腳

彼此交替著挪移

而現(xiàn)在，仿佛全身都被上了鎖

木訥與凝視，沒有差別

無疑病情加重，吻合了小腦萎縮的

另一種說法

視頻里，他無知覺的左手

還試圖抓住空氣

可他抓空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曾懷著往日的歡喜

詢問我生意好壞、孩子工作、婚否

愛人身體狀況

——什么都沒有了

那空洞的注視，巨大的安靜

讓我無助和窒息

很多事物都在改變

最后，我連尋找鑰匙的機會

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