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秀才封王,主持半壁舊河山,為天下讀書人頓生顏色;驅外夷出境,開辟千秋新事業(yè),愿中國有志者再鼓雄風。”
2024年是鄭成功誕辰400周年,海峽兩岸紛紛舉辦各種紀念活動。早在1997年,時任福建省委副書記的習近平就在相關紀念活動中評價,“鄭成功不愧是我國歷史上一位杰出的民族英雄”。作為大航海時代以來將殖民者趕出國門的第一人,鄭成功收復臺灣的壯舉,在中華民族史上樹立了光輝的典范。
據新華社臺北2024年4月22日電:紀念鄭成功誕辰400周年座談會22日在臺北舉行,臺灣多個團體、近代史專家學者共同研討鄭成功收復臺灣的時代和歷史意義?!敖裉煳覀兗o念鄭成功誕辰400周年,是為了緬懷這位偉大的民族英雄?!迸_灣史研究會理事長、統(tǒng)一聯(lián)盟黨主席戚嘉林表示,鄭成功英勇反抗外來侵略勢力的愛國主義精神,成為中華民族抵御外侮、維護國家統(tǒng)一和領土完整的鮮明教材。
臺灣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三國時期,吳王孫權派遣將軍衛(wèi)溫和諸葛直航海到達臺灣;宋孝宗乾道七年,泉州知府汪大猷在澎湖大規(guī)模起建軍寨,移本州水軍屯駐鎮(zhèn)守;元世祖忽必烈在澎湖建立澎湖巡檢司,管理包括澎湖、臺灣在內的大片地域;明初,澎湖巡檢司一度被撤銷,至嘉靖四十二年復設……這都是歷歷見于史冊的。然而在晚明時期,臺灣落入了荷蘭人之手。
在荷蘭人到來之初,福建地方官員就已經注意到臺灣海防門戶的重要性,采取許多加強管理的措施。對于荷蘭人占據臺灣,福建一些官員一直有必須“用間方略,以靖余孽,以永奠南陲”的打算,只因當時明朝內憂外患,一直不能將這些計劃和提議付諸實施。
臺灣人民盼望回歸。當時臺灣流行一首民謠:“日月潭,日月潭,血淚哪天干?濁水溪,濁水溪,怒濤哪天起?盼星星,盼月亮,天兵哪天來?”1652年,臺灣人民在郭懷一領導下起義,遭到血腥鎮(zhèn)壓,消息傳到廈門,聞者無不義憤填膺,“彼等(荷蘭人)被孩童大人嘲罵為紅狗,并時常在街上挨投石頭”。鎮(zhèn)壓起義的荷蘭侵略軍頭目費爾堡后來心有余悸地說:“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猶毛發(fā)悚然!和他們如此眾多的人數比較,我們的力量算得了什么?他們都時時尋找一些陷阱、隱處來打擊我們?!?/p>
明室南移,使收復臺灣的條件逐漸成熟。鄭成功作為南明棟梁,被隆武帝賜國姓,以“國姓招討大將軍”的名義行事,后來又尊奉永歷帝號,受加封延平王,先后被賦予“許其便宜任用”官員,甚至可設六部主事的權力。為收復“先人故土”,從根本上解決與荷蘭殖民者的矛盾,也為了給抗清事業(yè)建立一個根據地,鄭成功“開辟荊榛逐荷夷”,結束了荷蘭人在臺灣長達38年的殖民統(tǒng)治,使臺灣重回祖國。這是中國乃至亞洲反殖民反侵略斗爭史上最為光輝的篇章之一。
1997年,時任中共福建省委副書記的習近平在福建泉州舉辦的紀念鄭成功收復臺灣335周年大會上發(fā)表重要講話時指出,鄭成功的光輝名字是與愛國主義精神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種崇高的愛國主義精神是中華民族酷愛自由、反對民族壓迫、富于革命斗爭精神的生動體現(xiàn)。鄭成功收復臺灣,為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樹起了一面光輝的旗幟。
在鄭成功誕辰400周年之際,本專題生動再現(xiàn)當年收復臺灣之戰(zhàn),緬懷鄭成功,展望祖國統(tǒng)一。
鄭成功之父是福建海商中的重要首領
1624年,荷蘭殖民者侵占臺灣那年,鄭成功出生。其父鄭芝龍是福建海商中的一個重要首領,擁有數百艘船,影響力極大。
早在荷蘭殖民者侵占臺灣之前,大陸移民便已在“開臺王”顏思齊的領導下開發(fā)臺灣。顏思齊英年早逝,臨終召集鄭芝龍等眾弟兄,傷感流淚:“不佞與公等共事二載,本期建立功業(yè),揚中國聲名。今壯志未遂,中道夭折,公等其繼起?!鳖佀箭R故后,眾人推鄭芝龍為盟主,繼續(xù)拓墾大業(yè)。1628年,福建巡撫熊文燦授鄭芝龍以海防游擊之職,鄭芝龍借此良機打擊??軇萘?,并在金門擊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確立了在海商中的絕對權威。到明朝滅亡前,鄭芝龍官至福建總兵,鄭氏集團已擁有船只三千艘,成為我國東南沿海一支舉足輕重的武裝力量。
鄭成功本名鄭森,字大木,又字明儼。史載鄭森風儀整秀,讀書穎敏,俶儻有大志。先輩王觀光謂鄭芝龍曰:“是兒英物,非爾所及也?!蹦厦鲿r期,鄭芝龍曾安排鄭森朝見隆武帝。此時鄭森年方弱冠,走的是讀書應試的科舉道路,隆武帝見到他,非常喜愛,感嘆道:“惜無一女配卿,卿當忠吾家,勿相忘也!”于是賜國姓“朱”,賜名“成功”,鄭森由此便被稱為鄭成功,人稱“國姓爺”。
1646年,清軍入閩,鄭芝龍決定降清。鄭成功再三勸父無效,遂至文廟哭祭孔子,決意從軍抗清。鄭成功逃離父親的控制后到了金門,在那里招兵買馬,重整旗鼓。次年元月,他在小金門島誓師反清,率領所部將士控制了閩南部分地區(qū)。鄭成功起兵后經歷了一系列艱苦卓絕的斗爭,一度從海上進軍江南。在戰(zhàn)斗中,他展現(xiàn)出非凡的軍事才能,還常常親臨前線,走到戰(zhàn)斗的最前列,指揮士兵作戰(zhàn)。后來荷蘭殖民者亦說,“國姓爺十分熟悉兵法”。
鄭成功的崛起令荷蘭殖民者恐慌,擔心影響到其在亞洲的霸權。荷蘭屢次派出艦隊劫掠鄭成功的船只,嚴重威脅到中國的海洋安全。1655年,鄭成功下令禁絕對荷貿易,由于他擁有強大的水師,荷蘭人很快陷入“船只不通,貨物涌貴,夷多病疫”的局面,不得不派使者向鄭成功求和。此時,鄭成功正當進取江南的關鍵時刻,因此,在荷蘭人承諾年輸銀五千兩、箭十萬支、硫黃千石之后,暫時允許恢復對荷貿易。然而,在他的心中,收復臺灣的念頭一刻也不曾消除。
荷蘭人派到鄭成功處求和的使者何斌(一名何廷斌)是鄭芝龍舊部。荷蘭侵占臺灣后,何斌在荷蘭人手下做通事(即翻譯)。他見到鄭成功后,將荷蘭人在臺灣的統(tǒng)治情況向鄭成功作了匯報,后向鄭成功獻出臺灣地圖,鄭成功見圖喜出望外,說:“前些時候,我們曾召開軍事會議討論收復臺灣,卻因航道險阻、炮臺難攻而感到棘手?,F(xiàn)在我看到你這張臺灣地形圖,了如指掌,此天助我也?!?/p>
1661年2月,鄭成功在廈門召集眾將正式宣布,臺灣“近為紅夷占據,城中夷狄不上千人,攻之可垂手得者。我欲平克臺灣,以為根本之地,安頓將領家眷,然后東征西討,無內顧之憂,并可生聚教訓也”。
鄭成功承受著巨大的反對聲浪,因為在許多鄭軍官兵眼中,臺灣只不過是“海中荒島”。浙江抗清武裝領袖張煌言多次發(fā)函相勸,稱“區(qū)區(qū)臺灣,何預于神州赤縣?而暴師半載,使壯士涂肝腦于火輪,宿將碎肢體于沙礋,生既非智,死亦非忠”。但鄭成功仍力排眾議,決定發(fā)兵收復臺灣。
練兵,“將士在驚濤駭浪中無異平地”
福建與臺灣一水相隔,當鄭軍準備克復臺灣的消息傳來,福建人民踴躍支前參軍。泉州沿海地區(qū)當年流傳著“相招去當兵,跟著鄭國姓”“乞丐不做,國姓當兵”的民謠。許多有名的造船工人和漁民都投入鄭成功的隊伍。鄭成功家鄉(xiāng)附近的御踏埔村,一村就有20多人加入隊伍。
鄭成功在廈門鼓浪嶼筑起水操臺,指揮訓練水師。水師士兵的選拔很嚴格:凡是在水里,必須手持大刀或鳥銃槍,武器露出水面、水只淹到腰部不齊胸,如此才能入選。訓練時,距離較近的,用不同的旗號指揮不同的操練動作;距離較遠的,則用螺號,以長短不同的螺聲,指揮水軍進退或左右。在船上還懸掛各種旗號,山頭上也插有大小不同的三角形旗幟,以示標志。據史書記載:“成功重操練,舶臚陳列,進退以法,將士在驚濤駭浪中無異平地,跳躑上下,趕捷如飛。”當時參加水師的多數是沿海漁民,本來就習慣于海上生活,經過訓練后,則成為一支銳不可當的海上勁旅。
鄭成功對陸軍士兵也進行嚴格訓練,首先在廈門港南普陀寺前開辟了一個總面積達五萬平方米的廣場,作為演武練兵的大操場。1655年,鄭成功命令工官馮澄世“筑演武亭樓臺,以便駐宿,教練觀兵”。經過訓練后,把凡能舉起一個重300斤石獅的,挑選編入虎衛(wèi)親軍?;⑿l(wèi)親軍的一萬士兵,頭戴鐵面,身穿鐵臂鐵裙,手執(zhí)斬馬大刀,并帶刀箭,號稱“鐵人”。
這支陸上勁旅在收復臺灣的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荷蘭殖民者后來驚嘆:“有些士兵執(zhí)弓負矢,有些左臂負盾、右手執(zhí)刀,許多士兵兩手執(zhí)一把長柄大刀,鋒利可怕。各人身上都有鐵片甲保護,鐵片上下連綴,如屋頂瓦片相疊,可防避槍彈,而甲又到膝而止,各關節(jié)處皆可伸縮,因此可以活動自如。弓箭手為國姓最精銳部隊,得力不少。他們彎弓射箭,非常嫻熟,且能致遠命中,來復槍手和他們比較幾乎失色?!?/p>
荷蘭殖民者一直害怕鄭成功出兵。1660年,荷蘭駐臺灣長官揆一派代表來廈門刺探軍情,鄭成功看透了他們的用意,想打擊一下他們的狂妄氣焰,于是在廈門擺開陣勢,列營十余里,個個戰(zhàn)士全部武裝,身穿金龍甲,箭上弦,刀出鞘,嚇得荷蘭殖民者的代表膽戰(zhàn)心驚,草草地交換了書信就返程了。
1661年2月,鄭成功在準備工作就緒之后,又作了軍事部署。他命令兒子鄭經和黃廷、鄭泰等人駐守廈門,并把指揮總部從廈門移往金門。決定東征部隊分成兩批,第一批出動戰(zhàn)船數百艘,將士二萬多人,首先到金門料羅灣集中,由他親自指揮,待命出發(fā)。
首戰(zhàn)震撼敵軍,“好像每個人家里還有另一副身體似的”
1661年4月21日,鄭成功親率由400艘戰(zhàn)艦、2.5萬名官兵組成的大軍從料羅灣起航,踏上了收復臺灣的征程。
此次渡海遠征并不順利。由于船隊被一連幾天的風暴所耽誤,大軍抵達澎湖群島時,軍糧已不足。澎湖只有三十多個小島,地少人稀。但是,當澎湖群眾了解到鄭成功的軍隊缺少糧食時,爭先恐后地貢獻出萬余石糧食給予支援。船隊在澎湖停留了七天,風浪仍然很大。因為缺糧,鄭成功下令強行開拔,部下紛紛不贊同,認為應當等待天氣好轉之后再出海。鄭成功認為攻臺乃“天命所歸”,如天命在我,自當攻無不克。海上狂風怒吼,海浪接天,全體將士頑強地與風浪搏斗,終于橫渡臺灣海峽,于4月30日凌晨抵達大員港(今臺南市)外。
當時,荷蘭殖民者在大員修筑了一座堅固的要塞作為大本營——臺灣城,控制著進出當地的主航道。鄭成功的艦隊如果由主航道駛入,勢必會遭受炮火的猛烈攻擊。不過,鄭成功依靠何斌等人提供的情報,對于大員的地理狀況已了然于胸,他選擇避實擊虛,從另一條航道鹿耳門突入大員。鹿耳門位于大員主航道北面,航道崎嶇狹窄,水位較淺,荷蘭殖民者認為這里不適合艦隊通行,防御十分薄弱。然而,鄭成功抵達大員時正值漲潮,鹿耳門水位上升,大船亦可行駛。鄭軍的所有船只首尾相連,魚貫而入,最終成功地從鹿耳門航道駛入大員,未損一兵一卒,創(chuàng)造了軍事史上的奇跡。當荷蘭殖民者在臺灣城上望見這支龐大艦隊時,“長官和評議會只能瞠目結舌,完全束手無策”,以為“兵自天降”。
在鄭成功的指揮下,鄭軍分為水陸兩路,向荷蘭殖民軍大舉進攻。
在海上,鄭成功命令60艘大型戰(zhàn)船包圍了敵軍戰(zhàn)船,戰(zhàn)斗沒多久就擊沉了敵軍最大的戰(zhàn)船。接著,又緊追其他兩艘小船,并向敵船開炮猛轟。士兵們奮不顧身地用火船去燒毀敵人的甲板船,其視死如歸的精神令敵軍震撼不已,敵人驚呼“好像每個人家里還有另一副身體似的”。荷蘭人大敗,最后只剩一艘通訊船“瑪利亞”號逃往巴達維亞(今印尼雅加達。以下簡稱巴城)。
在陸地上,荷方派貝德爾上尉率領240名精兵出擊。貝德爾對中國軍隊心懷偏見,認為“只要放一陣排槍,打中其中幾個人,他們便會嚇得四散逃跑,全部瓦解”,據荷蘭人估計,25個中國人合在一起還抵不上1個荷蘭兵。戰(zhàn)斗在鄭軍登陸的一個名為水線尾的沙洲上展開。鄭成功派黃昭帶領500名銃手正面列陣阻擊、楊祥率500名藤牌手繞到敵之左翼側攻、蕭拱宸率領20艘大船搖旗吶喊,做進攻狀。貝德爾的軍隊同黃昭部接戰(zhàn)時,以12人為一排,連放三排槍,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鄭軍并沒有一聽槍聲就四散奔竄,而是沉著應戰(zhàn),像鐵壁一樣阻擋著荷軍前進;楊祥部從旁夾擊,“箭如驟雨”。許多荷蘭官兵甚至還沒開火便丟槍,落荒而逃。鄭軍乘勢出擊,“直到上尉及其部下118人全部戰(zhàn)死”,剩下80名見機行事的士兵涉過水深及頸的海面逃跑。
鄭軍在海上、陸上初戰(zhàn)告捷,切斷了臺灣城和赤嵌城之間的海上交通往來,“使各自陷于孤立”,處于鄭軍包圍之中。
“臺灣是中國領土,我們現(xiàn)在來收回。如果不投降,就宰了你們”
鄭成功決定先圍攻赤嵌城。他命令士卒每人持草一束,堆置城下,派通事向荷軍守將描難實丁發(fā)出最后通牒,如果再不投降就點火焚城。
揆一派遣200名荷蘭士兵前去支援。城中荷蘭人用火槍掩護援軍登陸,鄭軍在20米外的山丘上用弓箭射擊。中國人的勇敢給荷蘭殖民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直站在城上的菲力普·梅記載:“他們有一個人受傷臥在城堡前面,無法逃離那里,雖然他已經被射中幾顆子彈,躺在地上,但他不肯投降,還向城堡上的人射了十九或者二十支箭,直到我們用一支他射過來的箭射中他的臀部,他才搖晃地跌向另一邊……”
據荷蘭人描述,5月1日,一名荷蘭郵政員的妻子在逃回赤嵌城的途中被鄭軍抓獲。鄭軍交給她一封勸降信,讓交給荷蘭人。鄭成功還貼出告示:“臺灣是中國領土,我們現(xiàn)在來收回。如果投降,我就讓你們帶著財物離開;如果不投降,就宰了你們。”同日,鄭成功致信荷蘭殖民當局,要求臺灣城投降。信的全文如下:
大明招封大將軍國姓致書于大員長官費烈德瑞克·揆一閣下:
澎湖地近漳州諸島,乃該州所屬之地。大員緊依澎湖,故此地亦必歸中國同一政府之管轄;事實證明隔海兩邊地區(qū)之居民皆系中國人,其處田產自古以來即為彼等所有并墾殖。先時,荷蘭船只前來要求通商,其人于此處并無尺寸之地,余父一官出于友善指出該地,僅允借給。
余父之時及后來余本人均試圖一本友好之念與該公司相處,為此目的,余等每遇荷蘭人犯即行釋放,遣之回鄉(xiāng),遐方諸國尤以貴公司當已洞悉,貴公司定能歷述余之深恩厚意。閣下居于此地已歷多年,亦必盡知此情,而余之英名閣下諒必早銘于心?,F(xiàn)今余已親統(tǒng)大軍臨于此地,意在不僅利用此地區(qū),并將建立容納眾多人口之城池。你應該知道,繼續(xù)占領他人之土地是不正當的。閣下與諸議員定當明于此義,因此,如果你即來謁見余,并通過友好之談判將城堡轉交予我,那么,我將不僅對你加官晉爵,赦免你等及婦孺之生命,并將允許你們保有原有財物,如果你們愿意還可以在余統(tǒng)治下仍居于此地。但是,如果與此相反,你們不聽余言,故持異議,敵視于我,當深思任何人將不獲生存,全遭屠戮;假如你們企圖暗中離開爾等之城堡,逃入船中,開往巴達維亞,爾國嚴格之法律有禁于此,亦將處以死刑;在此情況下爾等亦無生路。你們無須在是否投降于我之問題上爭論不休,也無須過多地考慮此舉是福是禍,因為遷延時日只會錯過機會,那時你們將后悔無及,望及早作出決定。最后,我已派出十二船官兵進入爾等之城,以防止一切搶掠與混亂,這樣居住于那里的人——中國人以及荷蘭人——都將保有其財物,無人受害,如此一切人均將安全有保,任何人無須害怕余之官兵。
書于永歷十五年三月二十九日
鈐國姓爺印
荷蘭殖民者在臺灣設立的評議會討論是否投降,他們知道鄭軍“力量很強大,他們的中國臣民遍布全境,完全能夠切斷我們的糧食供應”。但是,一旦投降,荷蘭東印度“公司就幾乎不可能再回到這個島嶼來”。經過一番緊張的商議后,評議會決定派兩名代表去同鄭成功談判,他們“婉轉地對其率領大軍前來表示不滿”,要求保留臺灣城炮臺及其通往航道的入口和位于赤嵌的普羅文查堡,鄭軍則可以“不受阻礙地進入全島的其余部分”。鄭成功洞察這是殖民者的緩兵之計,堅持荷蘭人必須全部撤出臺灣。他對使者說:“該島一向是屬于中國的,荷蘭人自應把它歸還原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眱墒拐呃仟N而歸。
5月4日,赤嵌城的荷蘭守軍見大勢已去,宣布投降。這樣,荷蘭殖民者在臺灣地區(qū)的據點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臺灣城,在揆一領導下固守待援。
屢次勸降無果,鄭軍于5月25日清晨3時開始炮擊臺灣城。荷軍城內有士兵905人,加上家屬和仆役,共1733人。鄭軍的攻城部隊則有上萬人。鄭軍在2小時內發(fā)射了大概800發(fā)炮彈,光是揆一的長官公署就中了53發(fā)。內城密特堡與甘博菲爾堡之間的墻面、城堡第二層東部的半月堡與南邊的墻面都嚴重碎裂,經荷蘭人統(tǒng)計,墻面被鄭軍的火炮打出了250個窟窿,最深的有62厘米。
但是,炮擊沒有對臺灣城外城造成太大損傷。因荷蘭人占有地利,鄭軍傷亡慘重,在前線督戰(zhàn)的馬信曾兩次派出預備隊接替死傷士兵,最終還是無法取勝。鄭成功遂決定改變作戰(zhàn)策略,“以臺灣孤城無援,攻打未免殺傷,圍困俟其自降”。
殖民者哀嘆:“中國人蜂擁到全島,在各處擊潰我們”
自鄭軍登陸后,臺灣人民紛紛揭竿而起,投入鄭成功麾下,“南北路土社聞風歸附者接踵而至”。他們都把鄭軍看作是祖國派來解放自己的使者。
在鄭軍圍攻赤嵌城時,當地百姓見其一時難以攻下該城,就報告說:“城外高山有水,自上而下繞于城壕,貫城而過,城中無井泉,所飲惟此一水。若塞其源,三日告困矣。”鄭成功據此派人切斷了赤嵌城的水源。
在鄭軍攻城的戰(zhàn)斗中,臺灣人民還積極支援糧食,幫助鄭軍搜索逃散的敵人,提供軍事情報,查獲荷蘭東印度公司囤積的糧食6000石、糖3000余石。
當荷蘭殖民者煽動臺灣人民反對鄭軍時,臺灣人民立即拿起船上的槳和棍棒來打擊他們。有的奪走殖民者的軍刀,向他們的頭上猛砍過去。有的還迫使殖民者跳入海中,躲避在海里達三個小時,一直待到天亮才逃回城堡。有30個不肯投降的荷蘭殖民軍企圖逃往淡水,被臺灣人民殺死了8個,其余被打傷。就是遠在臺灣北部,鄭軍一時還達不到的基隆、淡水的群眾,也奮起抗爭。淡水附近的高山族人民放火燒掉荷蘭殖民者的房屋,并襲擊他們的船只,殺死他們的士兵和班長。有的荷蘭商務員因害怕,從基隆搭船逃往日本……
一名荷軍士兵哀嘆:“我們所統(tǒng)治的人民,都起而反抗我們了?!薄皪u上中國人加入了鄭成功的隊伍,臺灣少數民族辱罵我們傳播給他們的基督教真理……他們聽到國姓爺來的消息,就殺了我們一個荷蘭人。”有的甚至說:“中國人蜂擁到全島,在各處擊潰我們?!?/p>
就連在荷蘭殖民軍里當奴隸的黑人,也加入了鄭軍,共同投入這場反侵略反壓迫的斗爭。甘培爾的《荷蘭統(tǒng)治下的臺灣》一書寫道,“在鄭成功軍隊中編有兩隊黑人兵,其中許多人從前是荷蘭人的奴隸,學過使用槍炮的技術。他們在臺灣戰(zhàn)役中,給荷蘭人以很大的殺傷”。
臺江大海戰(zhàn)后,荷軍“自是甲板永不敢犯”
隨著戰(zhàn)爭的長期化,鄭軍糧食告急,而大陸方面派出的運糧船因風向不利等原因遲遲無法抵達,不斷有人在傷病與饑餓中倒下。死守臺灣城內的荷蘭人處境同樣艱難,由于長期遭圍困,城內食品、飲水和藥品都相當缺乏,部隊疾病流行,非戰(zhàn)斗減員嚴重,剩余人員也已疲憊不堪、士氣低落。
早先從戰(zhàn)場逃走的“瑪利亞”號于6月23日抵達巴城,向巴城當局報告了鄭成功攻臺的消息。巴城當局大為震動。就在兩天前,當局因不滿揆一在臺灣的行為,撤銷了揆一的官職,新任大員長官克倫克已經帶著交接公文和兩艘船起航前往臺灣。7月30日,克倫克抵達大員,本以為能輕松上任,卻不料臺灣城已升起代表戰(zhàn)事的“血旗”??吹脚_江海面上滿是戰(zhàn)船、數千鄭軍將臺灣城圍得水泄不通,便率船逃往日本。
8月12日上午10時30分,巴城援軍在司令考烏的率領下,抵達臺灣。援軍共5艘戰(zhàn)船、5艘貨船,傳聞有2000多人。當時,由于缺糧,鄭軍分散到各地屯田,守大員的只有2000人左右,加上赤嵌樓大本營的300人,總數也不過2300人。何斌曾向鄭成功保證,荷蘭人無法逆風去巴城求救,所以見到巴城來援的荷軍,鄭成功大怒。
揆一得知援軍前來,異常興奮,暗中派人與考烏通信,并準備好武器,一旦援軍來攻,便里外夾擊,打鄭軍一個措手不及。然而大員水道淺,風浪很大,考烏被迫暫停攻打計劃,全軍前往澎湖避風。當時,一艘荷艦在馬沙溝擱淺,船上42人被俘,鄭軍從俘虜口中得知荷軍來援士兵僅725人。趁著援軍未到,鄭軍增調兵力,修補工事,制造火攻船。
9月10日,揆一率眾迎接從澎湖開來的考烏艦隊,荷軍士氣大振,在大員舉行作戰(zhàn)會議,并很快擬定反攻計劃。16日10時,最后的戰(zhàn)斗開始。因荷艦炮位調得太高,多數炮彈從上空掠過,沒有擊中鄭軍炮臺。荷軍發(fā)現(xiàn)這一情況后,馬上派傳令兵游泳到各船停泊處,通知各船降低炮位、起錨協(xié)助小船進攻。但大船起錨后,有六艘都被潮水推走。失去了大船的火力支援,荷軍指揮官只好率領全部小船單獨出擊。
交火一小時后,雙方船隊接近,荷軍向鄭軍戰(zhàn)艦投擲大量手榴彈和火罐,但許多都被鄭軍用席子接住后拋回荷艦。由于12艘船靠得很近,且鄭軍用重炮、弓箭和各式火器射殺荷軍,向荷軍投擲石頭,大部分荷軍小船無法突破鄭軍火力。荷軍付出慘重代價后,才有一艘小船成功勾上一艘鄭軍戰(zhàn)船,但登上鄭軍戰(zhàn)船的荷軍士兵很快就被擊退。兩艘荷軍小船被俘,一艘被撞沉。眼見取勝無望,荷軍只好撤退。傍晚,海戰(zhàn)結束,荷軍艦隊駛回了臺灣城的泊口。此次海戰(zhàn),荷軍損失慘重,城內只剩868名士兵,包括300名病號。荷軍因此徹底喪失了戰(zhàn)略反攻能力,“自是甲板永不敢犯”。
殖民者投降日,成千上萬臺灣各族人民潮水般涌向廣場
1661年10月,大陸方面的運糧船隊成功抵達臺灣。此后,鄭軍在臺灣各地開辟的田地亦開始陸續(xù)收成,從而逐漸緩解軍糧短缺的問題。經過長期對峙,鄭成功終于率領將士們度過了最為艱苦的歲月。
反攻的再次失敗使荷蘭殖民者不僅在人員、物資方面損失慘重,士氣更是一落千丈。荷蘭在臺灣的長官揆一與援軍指揮卡烏之間原本就在權力分配問題上存在矛盾,此時更是因戰(zhàn)敗而互相指責,導致內部分裂。12月,揆一為挽救局勢,決定派遣卡烏求援。但卡烏出發(fā)后不久便以遭遇風暴為由,率船逃回巴城。荷方的精神防線日益瓦解,不少人紛紛逃出臺灣城,投向鄭成功一方。12月16日,荷軍德籍上士漢斯投降,并將城內情況報告鄭軍。據漢斯所說,城內每天都有人生病,能作戰(zhàn)者已不足400人,且士氣異常低落。如果鄭軍奪取臺灣城外的重要制高點烏特勒支堡,便可居高臨下攻破外城,外城一旦攻破,鄭軍只要在地窖中埋下火藥,就能輕松炸毀內城,屆時揆一必定投降。鄭成功采納了他的意見,開始準備決戰(zhàn)——編制堡籃,修補炮臺,并從金廈運來澳門所鑄的45門紅衣大炮。
1662年1月25日,鄭成功集中全軍火力,向烏特勒支堡發(fā)起猛攻。在短短一天之內發(fā)射炮彈多達2500余發(fā),將堡壘徹底摧毀。荷蘭殖民者在日記中十分沮喪地寫道:“我們從未見過像敵人今天把那墻厚十英尺的堅固碉堡夷為平地的事,這使士兵們心灰意懶了?!?/p>
隨著烏特勒支堡失守,臺灣城完全暴露在鄭成功軍隊的直接攻擊之下,即便是揆一等死硬派也喪失了繼續(xù)抵抗的勇氣:“如果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可怕的命運將降臨到每一個人頭上,而這樣堅持對公司也沒有什么好處?!?/p>
1月27日,荷蘭人決定投降。2月1日,荷蘭人投降日,鄭成功端坐布帳幕當中的太師椅上,左右兩旁站立著全副武裝的衛(wèi)士。成千上萬的臺灣各族人民,潮水般涌向廣場,歡呼聲響徹云霄。揆一走入廣場,到鄭成功跟前脫帽鞠躬,獻上投降書。2月9日早晨,揆一與鄭方代表在臺灣城外會面,將城堡鑰匙交給鄭方,隨后帶領荷蘭所有人員乘船離開臺灣,返回巴城。歷時8個多月的鄭成功收復臺灣之戰(zhàn)至此獲得完全勝利,荷蘭在臺灣長達38年的殖民統(tǒng)治終結。
鄭成功為臺灣發(fā)展作出了突出貢獻,被推崇為“開山之神”
鄭成功在收復臺灣的同時,率領官兵開發(fā)當地,為臺灣發(fā)展作出了突出貢獻。早在鄭成功圍困臺灣城時,臺灣許多地區(qū)還是人跡罕至的瘴癘之地,自然環(huán)境十分惡劣。時人盧若騰在詩作《東都行》中描述:“土壤非不腴,區(qū)畫非不平……毒蟲同寢處,瘴泉供飪烹。病者十四五,聒耳呻吟聲。況皆苦枵腹,鍬鍤孰能擎?!?661年6月,鄭成功將赤嵌改名為東都,設承天府,下轄天興、萬年二縣,初步建立起在臺灣的行政統(tǒng)治架構。隨后,他將大批官兵派遣到臺灣各地,“準就彼處擇地起蓋房屋,開辟田地,盡其力量,永為世業(yè)”,并明令禁止圈占當地人民的田地。一場轟轟烈烈的臺灣農業(yè)大生產運動由此展開。
荷蘭人投降后,鄭成功“祭告山川神祇,改臺為東都,附紅毛城,置第宅居焉”,設立安平鎮(zhèn),管轄原臺灣城周邊地帶,改名王城。
鄭成功早在金、廈抗清時,就已建立起一整套完整的行政建置系統(tǒng)。收復臺灣后,建立東都明京、增設一府二縣和澎湖安撫司,只不過是其政權建設的繼續(xù)。其時,閩粵浙沿海還有諸多地方,如南澳、銅山、崇武、湄洲、南日、海壇、三都、舟山、海門等島,以及部分沿海陸地,也在鄭成功控制范圍內,這些地方和金、廈、臺、澎聯(lián)為一體,成為明鄭政權的基本地盤。閩臺一體的建置格局,強化了兩岸行政關系,極大地推動了臺澎地區(qū)的內地化進程。
在這一過程中,鄭成功充分利用了他的獨特政治資源優(yōu)勢。一方面,他非常注重保持政權建設的正統(tǒng)性,對明朝宗室尊奉有加,對明朝遺老予以禮待,“軍國大事,時咨問焉”,這讓明鄭政權的正統(tǒng)性得到廣泛認同。另一方面,他非常注意搜羅福建民間飽學之士,在廈門設立儲賢館、育才館,招募地方精英,羅致政教人才。在官員任用方面,盡量多地使用福建科舉人才資源。著名史學家連橫在《臺灣通史》中寫道,鄭成功入臺后,“士大夫之東渡者蓋八百余人”。這些人才在后來臺灣政治和文化建設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對于剛剛從荷蘭殖民統(tǒng)治下收復的臺灣盡快實現(xiàn)祖國化、文治化、內地化,具有深遠意義,乃至成為后世閩臺一體的地方行政建置的嚆矢。
鄭成功在收復臺灣五個月后積勞成疾,病了七天就與世長辭了,年僅39歲(虛歲)。臺灣各族人民把他推崇為“開山之神”,譽之為“開山鼻祖”“開山王”“開臺第一”,建祠立廟祭祀。
清朝統(tǒng)一臺灣后,臺灣成為福建省的一個府。為強化臺灣管理而增設的巡臺道,還長期駐扎廈門,實際上繼承和發(fā)展了明鄭地方建置的成果。至1812年,臺灣人口已達到200萬,各地城鎮(zhèn)紛紛建立起來。甲午戰(zhàn)爭前,帝國主義國家雖然妄圖用武力侵占臺灣,但在臺灣軍民抵抗下無法得逞。甲午戰(zhàn)爭后日據臺灣50年,但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加上臺灣人民始終堅持斗爭,臺灣終于回到祖國懷抱。這些侵略者之所以逐一被打敗,與鄭成功奠定的反帝反殖斗爭傳統(tǒng)是分不開的。正如晚清抗日保臺愛國詩人丘逢甲評價鄭成功:“由秀才封王,主持半壁舊河山,為天下讀書人頓生顏色;驅外夷出境,開辟千秋新事業(yè),愿中國有志者再鼓雄風?!?/p>
(責編/陳小婷 責校/劉靜怡 來源/《南明史》,顧誠著,北京日報出版社2022年3月第1版;《“開辟荊榛逐荷夷”:鄭成功收復臺灣之戰(zhàn)》,陳思/文,《團結報》2022年5月12日;《鄭成功:驅除荷虜一代英雄》,佚名/文,《月讀》2017年第4期;《弘揚鄭成功愛國主義精神 夯實島內國族認同的民意基礎》,駱沙鳴/文,《人民政協(xié)報》2024年3月30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