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中原與江南的雜糅
朱夏楠:飛廉好,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創(chuàng)作詩歌的?
飛廉:我最早寫詩,當在1990年初,讀初中時;2020年4月6日我寫了《潁河邊的卡門》來追憶這段往事。真正的詩歌寫作開始于2002年,我跟幾位好友一起創(chuàng)辦了“野外詩社”,剛好趕上網(wǎng)絡詩歌論壇的黃金年代;那段日子,幾乎每天寫詩,QQ聊詩,喝酒談詩,論壇上貼詩、評詩……
朱夏楠:在你看來,“野外詩社”的意義在哪里?
飛廉:這個詩社是2002年3月,胡人、江離、樓河、炭馬、古蕩和我一起創(chuàng)建的,泉子、方石英、胡澄等詩人朋友陸續(xù)加入,我(或者說我們)真正意義上的詩歌寫作也從此開端了。我們以《野外》詩刊、“野外論壇”和“野外詩歌沙龍”為陣地,主張自由寬容的交流,注重安靜獨立純粹的寫作態(tài)度,以促成詩歌技藝的探索,中西、古今的融合,致力于新詩的現(xiàn)代性與經(jīng)典化。誠如《<野外>創(chuàng)刊20周年專輯》序言中所寫:“依托《野外》民刊和‘野外詩歌沙龍,我們共同探討國內(nèi)外重要詩人的作品,交流彼此之間的寫作,結(jié)交國內(nèi)出色的詩人?!撕?,因為家庭和工作等原因,我們的聚會不再那么頻繁,集體性的交流逐漸轉(zhuǎn)向?qū)Ω髯栽娝嚨缆返奶角?。讓人感到欣慰的是,最初的共同信念,即‘去安靜地寫作,追求純粹的詩藝依然保留在每個人的態(tài)度和作品中。正是這一認同,讓我們自覺地規(guī)避了各種浮躁,扎下了良好的詩歌根基?!覀兓诓煌臍赓|(zhì)與經(jīng)歷,基于對歷史與當今世界鏡像的不同感知,寫出了不同向度的作品?!?/p>
朱夏楠:現(xiàn)在和詩社里的好友們還有聯(lián)系嗎?
飛廉:“野外詩社”最繁花似錦的時候在2002年至2010年之間,后來集體性的交流少了,有些詩社的成員慢慢淡出了?,F(xiàn)在,我和江離、泉子、胡人、方石英、胡澄、陳洛等野外詩友日常交往較多,已經(jīng)成為彼此一生的摯友。
朱夏楠:我知道你是河南項城人,但是求學和工作都在杭州。這種地域上的遷徙,在你的詩歌中也有很深的印記。你怎么看待這兩個地方對你創(chuàng)作的影響呢?
飛廉:我寫過一篇文章《我的中原和江南》來談這個問題。我很幸運,沾了南北的光,就像河南詩人羅羽所說:“飛廉是被時光賜福的詩人。從河南到浙江,‘龍門不見兮,云霧蒼蒼,再到北宋聯(lián)結(jié)南宋的山高水長,在歷史、地理空間的轉(zhuǎn)換中,飛廉擁有了兩種地域文化所帶給他的經(jīng)驗密度?!笔聦嵣希业脑姼杷夭闹饕獊碓从诮虾椭性?。“鳳凰山系列”“湖山系列”“江水系列”可作為寫杭州生活的代表作品,“潁河系列”“父親系列”可作為寫故鄉(xiāng)的代表作品。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江南自古就是堆金積玉地、溫柔富貴鄉(xiāng),今天也是中國經(jīng)濟最發(fā)達、最有活力的區(qū)域之一。今日之江南是明清之市井江南的延續(xù),安逸、享樂之風,才子氣(文人氣),則一以貫之,這才是身在江南的詩人首要警惕的。我也一再提醒自己。還鄉(xiāng),正是我免于江南病的天然屏障。在河南,在中原,在我的故土,我時時見到沉痛,見到民生多艱。我不能放縱我的筆流于逸樂。
作為一個跨地域——中原與江南——的寫作者,《向秦嶺淮河致敬的詩篇》這首詩表明了我的寫作追求:
今晚,我失眠在橫斷山脈一根斷斷續(xù)續(xù)的緯線上。
這些年,一列秦嶺淮河走向的雕花木床,
我安穩(wěn)地沉睡,做夢,蘇醒,
露往霜來,風化為秦嶺淮河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我,一塊界別南北的青石,
渴望把自己的詩篇熔作謝脁和楊衒之的混合體。
朱夏楠:在你創(chuàng)作過程中,對你影響最大的詩人有哪些?
飛廉:杜甫、李商隱、黃庭堅、阮籍、庾信、葉芝、但丁、休斯、拉金、米沃什……我時常感覺到,我身上住著李商隱或庾信,有時是馮夢龍,有時是一位民國的無名草鞋匠,有時是一只燕子,我所有作品都是跟他們一起寫出來的。
朱夏楠:那你每天是不是有很多精力都要放在閱讀上?
飛廉:是啊,幾乎每天都在看書。若不看書,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打發(fā)日子。我看書很雜,比如近來在讀《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和《愛因斯坦文集》。
朱夏楠:詩歌在你生活中占據(jù)了怎樣的地位?
飛廉:2002年以來,凡屬我自由支配的時間,不是在寫詩,就是在做跟寫詩有關的事情(比如編輯《野外》《詩建設》《江南詩》幾份詩刊,且年歲越長,越來越看重詩歌編輯這一身份,期望多發(fā)現(xiàn)好詩,多推動年輕詩人)。
我的詩,也基本上寫我個人的生活,寫我住的地方,我身邊的人和事,歷史上那些仍舊真切生活在我身邊的人和真切影響我的事。我寫了不少鄉(xiāng)土詩,寫我最初20年的生活,不少是寫父親的?!恫豢捎斜А分械摹傍P凰山系列”,寫我的山居歲月;《捕風與雕龍》中的“江水系列”“湖山系列”,寫我的江水和湖山生涯:以當前之景,寫內(nèi)在之情。
朱夏楠:你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有怎樣的期許?
飛廉:白話漢語新詩的出現(xiàn),是中國詩歌史上的偉大革命,從曹植、陶淵明、杜甫、李商隱們的陰影下解救了我們,帶來了無限新的可能。我也希望自己不要辜負這詩歌的大時代,努力寫出足以告慰平生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