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江寧
陳卉麗原在四川省廣漢市針織總廠工作,丈夫與她是同學,就職于重慶大足石刻藝術博物館(現(xiàn)大足石刻研究院)。婚后夫妻倆一直兩地分居。有一年,她去看望丈夫,丈夫?qū)iT請假帶她到位于重慶市大足區(qū)的大足石刻景區(qū)游玩。
陳卉麗在懸崖峭壁上一尊尊精美絕倫的石刻前流連忘返,尤其那座70多米高的千手觀音石像讓她感到無比震撼。見陳卉麗被生動的造像吸引了,丈夫適時提出結(jié)束兩地分居的想法,問她愿不愿意調(diào)到他們單位工作。陳卉麗這才明白丈夫帶她來看石刻的用意。她很喜歡這些瑰麗多姿的石像,便爽快同意了。
1995年,陳卉麗調(diào)入大足石刻藝術博物館,成為一名景區(qū)講解員。為了做好講解工作,她下了很大功夫研讀相關書籍和資料,邊實踐邊學習,很快就成了大足石刻藝術寶庫的百事通。
因為工作踏實、愛鉆研,又有材料分析、化學學科背景,1996年,陳卉麗被安排到保護工程中心工作,開始涉足館內(nèi)技術含量最高的工種——文物修復。接手文物修復工作后,她邊干邊學,白天請教同事,晚上啃書本補短板,心思都在工作上。
在修復文物的時候,陳卉麗感覺自己就像站在手術臺上拯救病患的醫(yī)生,不敢有絲毫疏忽。她告訴自己:“文物的生命也只有一次,修復工作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彼栽谛迯臀奈镏?,她會做成百上千次試驗,直到試驗成功后才會在文物上動手。雖半道入行,但陳卉麗要強,有拼勁,業(yè)務水平突飛猛進,僅用3年時間,就掌握了別人要花10年時間才能掌握的修復技能,成了一名能夠獨當一面的文物修復工作者。
大足石刻不少珍貴造像歷經(jīng)千年風雨侵蝕,損壞嚴重,尤其是開鑿于南宋年間的大足石刻千手觀音造像,集雕塑、彩繪、貼金于一體,但病害纏身、滿目瘡痍,亟待保護與修復。
2008年,國家文物局對千手觀音造像搶救性保護工程進行立項,并作為國家石窟類保護一號工程。同年6月12日,陳卉麗作為大足石刻研究院現(xiàn)場技術負責人,帶領團隊參與該工程。
這是一次史無前例的挑戰(zhàn)。通過會診,陳卉麗及其團隊發(fā)現(xiàn),千手觀音造像有34種病害,830只手各有不同的“病癥”,病害面積達200平方米,殘缺440處。要想完全修復它,工程復雜而艱巨。
為了對癥下藥,陳卉麗和團隊成員整天泡在修復現(xiàn)場和方案堆里,常常為了一個小細節(jié)絞盡腦汁。為了找到最佳的風化砂巖加固材料,他們花了3年時間,用十幾種材料,采取不同配比進行了100多次試驗后,才最終確定了加固劑的制作工藝。
1032份調(diào)查表,3.5萬個數(shù)據(jù),297幅手繪病害圖,335幅病害矢量圖,2萬余幅現(xiàn)狀照片,1066個修復方案……陳卉麗至今仍能準確報出這項修復工程的相關數(shù)據(jù)。從工程立項到完成修復并驗收,前后持續(xù)了近8年,陳卉麗和團隊成員就像苦修的僧人一樣,在夏天不能吹空調(diào)、冬天不能用烤爐、蚊蟲叮咬、化學試劑過敏的艱苦環(huán)境中,一點一點地完成了對千手觀音造像從石質(zhì)胎體、彩繪層到貼金層的修復。
2015年6月13日,千手觀音造像修復工程終于完工,其修復成果不僅順利通過了最嚴苛的專家驗收環(huán)節(jié),還得到了業(yè)內(nèi)和社會各界的高度評價。值得一提的是,在修復過程中,陳卉麗及其團隊采用了工業(yè)X光探傷和紅外熱像探測技術,開創(chuàng)了這兩項技術在國內(nèi)大型不可移動石質(zhì)文物修復領域使用的先河。陳卉麗還總結(jié)出了石質(zhì)文物病害診斷的“望聞問切”四診法:“望”就是對比資料影像看文物的斷裂、破碎情況;“聞”是嗅文物的氣味,判斷是否有污染或霉變;“問”是向看護人員了解文物的變化情況;“切”則是以輕輕觸碰的方式感受文物是否疏松,或用銀針刺探被金箔彩繪覆蓋的石質(zhì)本體是否風化。通過四診法,陳卉麗能初步診斷文物病害20多種,準確率超過95%。由此,她“石刻御醫(yī)”的稱號便不脛而走。
千手觀音造像修復工程,使陳卉麗在文物保護領域名聲大噪,榮譽也紛至沓來:2016年被評為重慶市十大“巴渝工匠”;2017年榮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2020年被授予“全國先進工作者”稱號;2023年被評為“全國五一巾幗標兵”。
作為全國知名石質(zhì)文物修復專家,陳卉麗多次援助、指導廣東丹霞山摩崖石刻保護、河南洛陽龍門石窟雙窯洞造像修復、甘肅敦煌榆林窟壁畫修復等文保工作,為保護世界文化遺產(chǎn)作出了重要貢獻。
2022年6月11日,大足石刻文物醫(yī)院啟用,醫(yī)院內(nèi)設文物保護科技實驗室、修復室、大足石刻監(jiān)測預警中心、保護與修復成果展示室等,還分別設有針對石質(zhì)、雕塑、紙質(zhì)文物等的專業(yè)保護修復室。這讓陳卉麗的工作更加得心應手,進一步總結(jié)出了“中西醫(yī)結(jié)合”的文物保護手段,即文物保護工作既要憑借積累的經(jīng)驗,又要充分利用科技手段,這樣才能更加全面地發(fā)現(xiàn)文物病害,對癥下藥,讓修復方案更精準有效。
只要天氣允許,陳卉麗就會帶領隊員到各個文物保護點對文物進行修復。她深知這項工作不是通過一代人的努力就能完成的,因此特別重視培養(yǎng)年輕人。
如今,年近六旬的陳卉麗又投入了另一項重大文物修復工程——大足石刻寶頂山圓覺洞的修復。有人曾問她:“你這個工作既單調(diào)乏味,又清苦寂寞,用到的一些修復材料還對人體有害,是什么讓你堅持干了近30年?”陳卉麗的回答很干脆:“是愛!每當看到修復過的文物煥發(fā)新顏,我的內(nèi)心就會涌動出一股民族自豪感,這種自豪感會轉(zhuǎn)化為我工作的動力。文物修復師就是文物的‘醫(yī)生,文物在我面前是不會說話的‘患者。不管在哪兒,我只要看到它們,總會不由自主地檢查有沒有病害,思考怎樣‘治療?!?/p>
陳卉麗在文物修復與保護一線已堅守28年,帶領團隊承擔著大足石刻75處5萬余尊造像的保護與修復重任。她將文物保護工作當成了自己畢生的追求,也把人生最寶貴的時光奉獻給了大足石刻。
(摘自《婦女生活》)(責任編輯 史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