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的”是現(xiàn)代漢語中最常用的虛詞之一,“的”的高頻使用率自然使得“的”進入學者們的研究視野,而與其有相同讀音的“地”和“得”也逐漸成為研究的熱點。目前,國內大多數(shù)研究皆聚焦在“的”的來源、“的”的語法功能的同一性、“的、地、得”用法、“的、地”的分合等等。但是分用“的、地、得”有哪些限制,合用“的、地、得”遵從了什么規(guī)律呢?本文擬從認知語法的角度,在詞組、句子和篇章三個維度上來探討上述兩個問題。
【關鍵詞】“的”;“地”;“得”;認知語法
【中圖分類號】H146?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18-0118-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8.036
一、引言
“的”是現(xiàn)代漢語中最常用的虛詞之一,“的”的絕對高頻使用率自然成為學者們關注的焦點。國內對“的”的研究始于20世紀20年代,深入研究較早見于1961年朱德熙先生的《說“的”》,此后,“的”逐漸成為漢語學界的熱點。通過知網(wǎng)的搜索關鍵詞“結構助詞”“的”“地”“得”等發(fā)現(xiàn),對于“的、地、得”的研究大都分布在其來源、語法功能、與“地、得”的分合使用、與其他語言或方言的對比或偏誤分析等方面。
二、文獻綜述
(一)“的、地”的來源
呂叔湘認為“底”源于“者”且兼有“之”的連接修飾語和名詞中心語。王力從音韻上說明“底”源于“之”。祝敏徹則以分布和功能相近的觀點,提出“底”來自“之”和“者”。觀察文獻來看,“之”較早在《論語》中出現(xiàn),到先秦時代、魏晉南北朝時期,其功能呈衰退趨勢?!暗住弊钤绯霈F(xiàn)在9世紀前后的《敦煌變文集》。到12世紀則出現(xiàn)了“之、者、底”三分天下的局面。15世紀,“的”則一統(tǒng)天下。16世紀時,“的”完全取代了“之”和“者”。縱觀“的”的發(fā)展歷史可以看出結構助詞“的”在唐宋時期寫作“底”,宋元之后寫作“的”。
(二)“的”的功能及用法研究
1961年,朱德熙最先深入研究“的”,運用結構主義語言學將“的”分為三類:1.副詞性后附成分“的”:忽然的;2.狀態(tài)形容詞“的”:紅紅的;3.名詞性后附成分“的”:吃的,昨天的。黃國營(1982)具體分析了名詞、動詞、形容詞和并列式短語后附“的”的種種情況,他認為對“的”的分析應在短語和句子兩個平面上進行。袁毓林(1995)從認知角度對“的”的語法、語義功能作了共時分析,認為名詞性成分后的“的”和謂詞性成分后的“的”具有相同的語法功能,自指的“的”和轉指的“的”都具有提取成分的句法功能和表示轉指的語義功能。沈家煊(1995)從人類認知的“有界”和“無界”的角度出發(fā),提出“的”可以將無界概念變?yōu)橛薪绺拍?,比如“小?!焙汀靶〉呐!?,“大樹”和“大的樹”,“雪白的衣服”。嚴戎庚?999)認為清晰分辨“de”的關鍵問題在指導思想和研究方法,因此他從語義、語用的角度出發(fā),認為應將“de”放到具體的語境中,動態(tài)地看“的、地、得”并具體分析了“的、地、得”的使用規(guī)則和使用難點。石毓智(2000)認為“的”的語法功能具有同一性,“的”的功能是用來確立某個認知域成員,例如:“北京的橋”。郭銳(2000)認為“的”字的作用實際上與漢語詞類的多功能現(xiàn)象相關,他著重論述了在句法層面上“自指”“轉指”和“名物化”等概念,得出“的”字在詞匯平面上是修飾性的,在句法層面上才有指稱性的結論。陸丙甫(2003)在《“的”的基本功能和派生功能——從描寫性到區(qū)別性再到指稱性》一文中通過對“的”的分布的詳細分析論證語義平面的描寫性是“的”的基本功能,而其區(qū)別及指稱功能是在語境中衍生出來的語用功能。在此論點上,陸丙甫和郭銳持一致觀點。蘇政杰(2010)著重考察了宋元之后“的”的用法,提出結構助詞“的”的基本功能是語法詞/附著詞,其他用法是在基本功能上經過重新分析、類推、主觀化等語法手段演變出來的。潘海華、陸爍(2021)從“的”的語義功能入手,認為“的”應該分為兩個,一是引入論元的標記,二十謂詞性語義成分,例如:“這本書是我的”,“他看見我了的”。
(三)“的、地、得”的分合
“的、地、得”的分合也引起了眾多學者的討論。凌遠征、嘉謨(1991)撰文中提到:“五四”時期,“的”因實際的需要而分化,而且主要是由于翻譯上的需要。嚴戎庚(1999)也認為“的、地、得”三個詞的分工是現(xiàn)代漢語書面語精密化的表現(xiàn),恰切地使用它們是一個人語言修養(yǎng)乃至頭腦精密度的表現(xiàn)。周楠本(1998)著重分析了魯迅作品中的“的”和“地”的使用,魯迅作品中“的、地、得”的分布看似混亂,實則混亂中透露出魯迅對文字運用的嚴謹態(tài)度。徐陽春(2004)認為“的”和“地”在句法和語義上具有同一性,二者的劃分也是人為的,一直存在混用的現(xiàn)象,所以結構助詞“的”和“地”可以統(tǒng)一寫作“的”。但他也認為“的、得”不能合并。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學術界討論得熱火朝天,但卻依舊沒有定論。而“的、地、得”的分合也曾先后幾次受到國家語言政策的影響。一是《語法修辭講話》的發(fā)表,該文很好地體現(xiàn)了“分用”觀的主張。二是1956年《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tǒng)》的公布和實施,明確“的”為定語標志,“地”為狀語標志,“得”為補語標志。該規(guī)定不僅在中小學語文教學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而且對整個社會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三是1984年《中學教學語法系統(tǒng)提要(試用)》的公布,該《提要》在對《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tǒng)》修訂過程提出了一個全新的主張,即倡議“的、地、得”的分合使用中“的、地”可以合用為“的”,但又注明,對這一主張不做硬性規(guī)定,愿意分寫就分寫,只要分得對就行。不得不說,這一舉動雖然謹慎高明但也缺少了其應有的規(guī)范性和指導性。
沈基松、金錫謨都曾發(fā)文指出報紙中“的、地、得”的誤用甚至是錯用。報紙乃是傳遞時事新聞、普及漢字語法的重要渠道,“的、地、得”的使用出現(xiàn)標準不一,甚至是混亂的現(xiàn)象,嚴重損害了報紙應有的嚴謹度,影響了人們的日常語言生活健康,更甚者可能會引起少數(shù)人的歧義見解。目前,國家語委還未有明確的教材或書籍將“的、地”合并為“的”,未來,“的、地”是合抑或是分還有待商榷。綜上所看,學術界大都將目光聚集在分析“de”的功能和分合等問題上,但“的、地、得”的分用受到何種限制,“的、地、得”的合用又遵循了哪些規(guī)律呢?
三、理論基礎
認知語言學否定了傳統(tǒng)語言學的基本假設,提出了自己的假設:
(1)語言不是一個自足的認知系統(tǒng),對語言的描寫必須參照人的一般認知規(guī)律。
(2)句法不是一個自足的形式系統(tǒng),句法(和詞法)在本質上跟詞匯一樣是一個約定俗成的象征系統(tǒng),句法分析不能脫離語義。
(3)基于真值條件的形式邏輯用來描寫語義是不夠用的,因為語義描寫必須參照開放的,無限度的知識系統(tǒng)。一個詞義不僅是這個詞在人腦中形成的一個情景,而且是這一情景在頭腦中所形成的具體方式,即意象。
(4)句法和詞法是不可分的,詞素、詞和句法構成象征系統(tǒng)的連續(xù)體(Langacker,1987)。
認知語言學認為語義即是概念結構的形成過程(沈家煊,1994)。Langacker 將語言象征單位的語義極叫作述義,即概念結構,語義結構。語言中具有兩種基本的述義:名詞述義(表示一個事物,包括具體的,抽象的以及認知事物的過程)和關系述義(趙艷芳,2001)。
語義描寫即描寫一個詞語概念形成的意象。意象的形成需要一個基體,即一個述義所參照的轄域基礎,基體的某一部分被突顯,成為注意的焦點,即成為側面,側面才是詞語表示的意義(趙艷芳,2001)。
每一種意象都將一個側面加于一個基體之上。同一情景之所以有不同的意象,則是取決于以下四個參數(shù):選擇(selection)、視角(perspective)、突顯(salience)和詳細程度(specificity)(趙艷芳,2001)。
選擇是指確定觀察和表達事物的哪些方面。一個事物有很多屬性,而語言使用者只能根據(jù)表達的需要選擇他關注的側面,而側面是相對于特定的認知域的。一個述義選擇一定的相關認知域,所以,選擇的另一方面是述義的基體。相關認知域的覆蓋范圍稱為基體,基體的某一部分如成為注意的焦點而被突顯就成為側面,側面即描述的語義(趙艷芳,2001)。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清晰直觀地表述了“視角”的重要性。視角對語義結構具有重要意義,觀察事物的角度會影響觀察結果,也會影響語言表達(趙艷芳,2001)。
突顯即是注意的焦點不同,因而可以突顯不同的側面(趙艷芳,2001)。
同一情形可以用不同詳細程度的詞或句子所描述,形成描述同一情形的不同詳細程度的語言連續(xù)體,以此構成語言的不同范疇等級和不同的縱向層次(趙艷芳,2001)。
四、研究過程
(一)“的”與“地”
研究先從朱德熙《說“的”》里的三個不同的“的”開始,下述分析的例子也都來源于該文:
的1:嚴格的副詞性后附成分(嚴格的副詞即能夠修飾動詞或形容詞且不能修飾名詞,不能作主語、賓語、謂語。)
(1)迭使他非常的痛快。(《駱駝祥子》第6頁)①
(2)他忽然的不那么昏昏沉沉的了。(《駱駝祥子》第165頁)
(3)簡直的沒一點起色。(《駱駝祥子》第69頁)
(4)像拉著塊冰那樣能漸漸的化盡。(《駱駝祥子》第21頁)
的2: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重疊式后附成分(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重疊式有幾個特點:不能單說;不能作主語、賓語、謂語;不能修飾名詞性成分;后頭可以加“的”)
第一組: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重疊式后一定帶“的”
綠綠的? 新新的? 長長的? 瘦瘦的
軟軟的? 脆脆的? 酸酸的? 燙燙的
甜甜的? 傻傻的? 胖胖的? 嫩嫩的
扁扁的? 香香的? 涼涼的? 熱熱的
第二組:“的”可出現(xiàn)在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重疊式前也可在其后
1.修飾謂詞性成分
(5)他倒希望虎姑娘快快進屋去。(《駱駝祥子》第48頁)
(6)街上慢慢有些年下的氣象了。(《駱駝祥子》第73頁)
(7)好好拿著,丟了可別賴我。(《駱駝祥子》第80頁)
(8)為是好早早買上自己的車。(《駱駝祥子》第68頁)
(9)他細細看了看。(《駱駝祥子》第155頁)
2.修飾數(shù)量結構或“數(shù)·量·名”結構
(10)滿滿一車人
(11)好好一本書
(12)小小一間屋子
的3:名詞性語法單位后附成分(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有如下功能:能夠做主語、賓語、定語、謂語;不能作狀語和補語)
(13)白的好? 不要白的? 白的紙? 這張紙白的
(14)懂的少,不懂的多? 懂的人多,不懂的人少? 我懂的
(15)昨天的好? 不要昨天的? 昨天的報? 這張報昨天的
(16)他是吃饅頭的。
(17)我想我一定會回來的。
(18)你會喜歡她的。
上述例句(1)-(4)中“非常、忽然、漸漸、暗暗、趕緊”均為嚴格的副詞性修飾詞,用以修飾之后的動詞,現(xiàn)在上述例句中“的”均可以換為“地”,例句(5)-(9)中“快快、慢慢、好好、早早、細細”皆是用在了動詞之前,卻省略了“的”,但老舍在《駱駝祥子》中并未明確地區(qū)分“的”和“地”。那為什么老舍選用了“的”而非“地”?首先考慮一下該作品《駱駝祥子》,選擇一個角度去看該書的行文。老舍在《駱駝祥子》一書中描述了20世紀20年代軍閥混亂時期人力車夫祥子的悲慘命運,祥子是個老老實實的黃包車夫,是舊社會勞苦大眾的代表人物,食不果腹的年代哪有力氣談什么教育,所以在描述祥子的時候,語言要簡單明了、接地氣。從突顯和詳細度的角度來看,作者用“非常的痛快、忽然的不那么昏昏沉沉、簡直的沒一點起色、漸漸的化盡”只是想就這些基本事件“他痛快了、不那么昏沉、沒一點起色、冰化盡了”等簡單勾畫一下,而非偏向于“他痛快”的程度;“不昏沉”的時間;“沒起色”的程度;“冰”融化的速度等更細節(jié)性的東西,如若將例句中的“的”都換為“地”或是添加上“的/地”,則突顯的焦點就更換了,語句的詳細度也有所更改,突顯出修飾詞的作用,增加了語句描寫的詳細程度,卻喪失了軍閥混亂時期窮苦大眾為生存而掙扎在水深火熱的社會底層的直觀畫面,也掩蓋了祥子低下的文化程度,那么祥子也不能作為舊社會勞苦大眾的代表形象。
再看例句(10)-(12),漢語中常見的用法“滿滿的一車人、好好的一本書、小小的一件屋子”,“的”或可省略,用“地”取代(10)-(12)中“的”并未有不妥之處,但卻不如“的”搭配更常見??吹嚼?3)-(15),這幾個例子中均使用的“的”,如若把“的”換成“地”有如下表達“白地好、不要白地、懂地少,不懂地多、我懂地、昨天地好”,這樣的表達可能會引起歧義,因為“地”是個多音字,可以讀作“de”,即為副詞的標志,用以連接修飾詞和動詞,也可讀作“di”即為土地、大地。方言中,“白地”會有另外一種意思:未種植任何莊稼的土地,“不要白地”可意為:“不要未種植任何莊稼的土地”;“我懂地”可以意為“我了解土地”。由此可以看來,“的1、的2”可以與“地”互換,“的3”不可以被“地”替換,相應的,“的1、的2”與“地”互換之后,文本的焦點會轉移,文本的詳細程度也會有所不同。給“的3”定義為:名詞性語法單位后附成分,即是“的”位于單音節(jié)形容詞之后構成名詞性詞組,可充當主語、賓語、定語等成分,例如:小的好。
另外,再看例句(16)-(18),這三句中“的”均位于句末,沒有連接任何成分,只有增強語氣的作用,所以這是“的”另外一個功用:語氣助詞。替換成“地”和“得”皆不可取。例句(16)中“的”構成了“是……的”句型,例句中“他是吃饅頭的”和“他吃饅頭”,兩句有截然不同的意義,而且“他是吃饅頭的”中“的”不能替換成“地”或“得”。所以,“的”還有另外一個特有功能:語氣助詞。
a.賀嫂緊緊地摟著小茶花。
b.三月的烏魯木齊,雪花還在不停地飄。
c.國家只能一步一步地解決這些問題。
d.月亮靜悄悄地爬上了樹梢。
e.嚴厲的批評對他有好處。
嚴厲地批評對他有好處。
f.對這個問題,科學的論證是不可少的。
對這個問題,科學地論證是不可少的。
觀察例句a-d,“地”后皆是動詞,此時“地”為副詞修飾動詞的連接詞,副詞作狀語,所以一般會默認“地”是狀語標志。再來對比e和f的兩組例句,兩個句子均沒有錯誤,但是兩個句子的結構卻有所不同,“嚴厲的批評對他有好處”該句中主語為名詞“批評”,“嚴厲的”為形容詞作定語用以修飾主語,句義是:什么對他有好處?批評對他有好處。“嚴厲地批評對他有好處”該句中的“批評”為動詞,“嚴厲地”為副詞以修飾動詞“批評”,句子的主語變?yōu)榱恕皣绤柕嘏u”,此時句義為:什么樣的批評對他有好處?嚴厲地批評對他有好處。雖然都是“批評對他有好處”,但是“嚴厲地批評”比“嚴厲的批評”更傾向于動作的發(fā)生。f中的兩個句子也是同樣的,“科學的論證是不可少的”主語為名詞“論證”,“科學的”為定語,“科學地論證是不可少的”主語為動詞詞組“科學地論證”。從e和f這兩組例句對比中可以看出,“的”和“地”使得句子的主語發(fā)生了轉移,影響句子結構,從而使句子的焦點也發(fā)生了變換。
(二)“的”和“得”
(1)你別說的太過分? ?(3)高興的眼淚圍著眼圈兒轉。
(2)你別說得太過分了。 (4)高興得眼淚圍著眼圈兒轉。
(5)一家人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7)紅的發(fā)紫,綠的發(fā)黃,顏色都不正。
(6)一家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8)紅得發(fā)紫,綠得發(fā)黃,顏色都不正。
(9)她穿著一件紅的耀眼的毛衣。? ?(10)她穿著一件紅得耀眼的毛衣。
(11)取得好成績? 懂得這些內容? 認得一些同學? 識得一些單詞
觀察上述五組例句,幾乎同樣的字卻給出了不一樣的意義。例句(1)(3)(5)(7)(9),這五個句子都使用了“的”,而(2)(4)(6)(8)(10)例句均使用了“得”。例句(1)可以理解為“你說的(話/事)別太過分了”,“過分”指的是“話/事或者其他的”而例句(2)“過分”是指“說的結果”,可能由于某人言辭太過犀利,而說“你別說得太過分了”。例句(3)就更直觀一點,“高興的眼淚”很明顯“高興”是定語修飾“眼淚”,但“高興得眼淚圍著眼圈兒轉”中“高興”是動詞,即是“喜極而泣”,由于太過高興而流眼淚了。例句(5)(7)(9)中,“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是指“著急的樣子像熱鍋上的螞蟻”;“紅的發(fā)紫”意是“花(或其他的東西)的紅色很深”;“紅的耀眼的毛衣”這句中,“紅的”同“耀眼的”一樣也為名詞“毛衣”的修飾詞,但(6)(8)(10)就不一樣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是“著急的結果”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紅得發(fā)紫,綠得發(fā)黃”中“發(fā)紫、發(fā)黃”是紅的、綠的結果,作補語“紅、綠”均為動詞,當形容某明星很受歡迎時常用“紅得發(fā)紫”,例如:周杰倫紅得發(fā)紫。“她穿著一件紅得耀眼的毛衣”中“紅”也是動詞,“耀眼”為“紅”的結果,作補語。綜上所述,“得”為補語的標志,用在動詞之后,表示動詞造成的結果或影響。從詳細度來看,“得”后成分為詳細解釋所修飾動詞造成的具體結果或影響,再從突顯角度來看,“得”后成分也是在突顯動詞的效果,這與“的”的作用大相徑庭,“的”放在名詞前,名詞為中心詞。在書寫過程中要考慮到文本的詳細度以及要突顯的中心詞來選用“的”或“得”。
另外看例(11)中的四個句子,這四個句子中的“得”不是結構助詞了,而是構詞語素,輔助“得”前動詞構成詞組,連接賓語。構詞語素“得”的這一功能類似于“的”作名詞性后附成分的功能,都是各自特有且不可替代的。
(三)“地”和“得”
(1)飛快地跑動? ? (2)跑動得飛快
(3)流利地書寫? ? (4)書寫得流利
“地”與“得”要相對好區(qū)分一些,同樣,還是從突顯的角度來看,通過例句(1)(3)可以看到:“飛快”和“流利”分別置于“跑動”與“書寫”之前,作狀語,動詞是中心詞;在例句(2)(4)中,“飛快”“流利”位于“跑動”“書寫”之后,作補語,補充說明“跑動”“書寫”的結果,“跑動”“書寫”為中心詞。從詳細度的角度來看,“地”和“得”都有使動詞更具體化的效果,但“地”修飾詞位于被修飾動詞之前,“得”及其結果位于被修飾動詞之后。“地”和“得”的語法作用是完全不一樣的,“地”與“得”不能混為一談。
(四)“的”“地”和“得”
(1)他們搖de小船飛快地跑。
(2)我們喜愛de笑起來。
語義描寫不僅是對客觀的真值條件的描寫,而且是對主觀形成的“意象”的描寫,句法不再是一個自足的系統(tǒng),也不再是語法的中心;一定的形式約定俗成地代表一定的意義,詞匯如此,句法也如此(沈家煊,1994)。從句法和語義結構來看,這兩個句子中“de”可以任意選用“的”“地”或“得”,但選用“de”不一樣,句法及語義卻大相徑庭。(1)他們搖的小船飛快地跑。該句主語為“他們搖的小船”,其中“小船”為中心詞,“他們搖的”為定語,“飛快地跑”為謂語詞組,中心詞是“跑”;語義即是:船跑。(2)他們搖得小船飛快地跑。該句主語為“他們”,“搖”為謂語,“小船”為賓語,“飛快地跑”是“他們搖”的補語,中心詞還是“搖”,語義為:他們搖小船。(3)我們喜愛的笑起來。該句中“我們喜愛的”是主語,“我們喜愛的”可以是“我們喜愛的人”“我們喜愛的動物”等,那么此時該句語義為:我們喜愛的xx笑,而“的”此時為名詞性后附成分,也可以理解為“的”后成分省略了,這是“的”特有的功能,前面列舉的例句中也有出現(xiàn),比如“白的不要”“懂的少,不懂的多”等。(4)我們喜愛地笑起來。這個句子的結構一目了然了,主語為“我們”,“喜愛地笑起來”為謂語,表示“我們笑”是因為開心、喜歡;(5)我們喜愛得笑起來。該句和上句(4)雖然都是表示開心,但結構千差萬別,該句中的主語仍然為“我們”,謂語動詞卻變成了“喜愛”,通過“得”連接“笑起來”,補充說明“喜愛”的結果,意思是:我們很喜愛,都笑了。
五、結語
現(xiàn)代漢語結構助詞“的”“地”“得”,都主要表示中心詞和修飾成分之間的結構關系,三個虛詞都有相同的讀音形式“de”,口語中難以辨別,書寫時還是要明確它們的用法,它們的用法既有明確的界限,也有共通之處。作為結構助詞,“的”與“地”都分布于偏正結構,表示偏正關系,因而在分布上和語義上都有合并的基礎(徐陽春,2003)。所以“的”和“地”最易混淆,因為這兩個字都是用于連接修飾詞和中心詞的,一般來說,“的”用于連接形容詞和名詞,“地”用于連接副詞和動詞,“得”與前二者最為好區(qū)分,它用于連接動詞和其補語。但是,凡有規(guī)則必有例外,出現(xiàn)例外時,就應當換個角度換個層面分析具體語境,另外,文本的選擇角度也會有一定的影響,如果是一篇科學說明文,那就需要使用精準的表達以彰顯科學研究的嚴謹。如果是一篇故事,“的”“地”“得”的區(qū)分使用可能會增加故事的趣味性,讓讀者的畫面感更強。當然,這一切都取決于作者的意愿,更取決于作者的創(chuàng)作新意。
從突顯和詳細度來看,大多數(shù)情況下“的”和“地”的作用都是連接修飾詞和中心詞,二者構成的詞組都有,而且在詞組中也不能界定哪個結構的對錯,容易造成混淆,當上升至句子層面時,二者構成的結構便有了明確的區(qū)分度。“的”和“得”二者所連接的成分在句子中充當?shù)某煞植煌?,混用易造成文本的歧義?!暗亍焙汀暗谩钡氖褂糜幸欢ǖ南嗨浦帲炊际切揎梽釉~,但限于其所連接成分的位置和功能,二者也是不能混用的。此外,“的”的名詞性后附成分功能以及構成特定句型的功能是“地”和“得”取代不了的,而“得”的構詞語素功能也是“的”和“地”所不能及的??傮w來看,不僅要從句法結構層面看“的”“地”和“得”的使用以及它們的分合,也要從語義和語用的層面共同考慮三者的選擇和使用。正如呂叔湘和朱德熙在《語法修辭講話》中所提:有些詞看上去差不多,實際上,其間的區(qū)別往往很細微,但這正是我們語言的豐富與精密的證明。我們愛護我們的語言,就應該經常注意詞的意義和用法,下筆的時候,要嚴肅地、細致地加以選擇。
注釋:
①“駱”指老舍:《駱駝祥子》,人民文學出版社195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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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付奕文,女,漢族,河南周口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