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額吉

朱瓔 陳超

人物：

蘇伊娜，簡稱“蘇”，

巴特爾，簡稱“巴”，

烏蘭，簡稱“烏”。

蘇 （白）“巴特爾！烏蘭！”

上 （表）今朝是1960年的初秋，在內(nèi)蒙古錫林郭勒正黃旗的茫茫大草原上，一騎白馬飛奔而來。騎在馬背上的是一位小姑娘，身穿蒙古長袍，腳上長筒皮靴，黑里透紅的皮膚，一根又粗又長的大辮子蕩在胸口。她叫蘇伊娜，一位蒙古族姑娘，今年23歲?，F(xiàn)在的她眉頭緊鎖，手拉韁繩，獨自騎馬在一眼望不到邊的大草原上狂奔，一邊跑，一邊不停地在喊。

蘇 （白）“孩子們，你們?yōu)槭裁匆优馨?。?/p>

上 （表）馬背上的蘇伊娜急得要哭出來了。兩個月之前，錫林郭勒盟接到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主席烏蘭夫的指示，請他們做好準備，接受一批來自南方的孤兒。因為南方發(fā)生了自然災(zāi)害，這些小囡本來年紀就小，再加上營養(yǎng)不良，體質(zhì)較差毛病多，所以要先把他們安頓到當(dāng)?shù)氐谋Ｓ豪?，等孩子們適應(yīng)了草原的生活，養(yǎng)得強壯一點了，再安排符合領(lǐng)養(yǎng)條件的牧民們來領(lǐng)養(yǎng)這些孩子。在這一段過去了60多年的歷史事件中，人們把當(dāng)時這些南方來的孤兒都稱之為“國家的孩子”。而這些照顧和領(lǐng)養(yǎng)他們的人，我們都深情地叫他們一聲“草原額吉”。

下 （表）3000多名孤兒中，有69個就這樣來到了正黃旗新成立的保育院里。

上 （表）而蘇伊娜就是此地的唯一一位保育員。她原來是旗里的小學(xué)老師，是臨時被安排到這里來照顧這些小囡的。

下 （表）一段時間下來，其他小囡都蠻順利地找到了自己的領(lǐng)養(yǎng)家庭，只有巴特爾和小不點烏蘭沒有人領(lǐng)養(yǎng)。那是不是兩個小囡長得難看或者是有什么殘疾或其他毛病呢？不，恰恰相反，男孩子長的來得格神氣，就是皮不過，一個搗蛋鬼。而烏蘭呢？圓嘟嘟的面孔，瞇瞇小的眼睛，可愛且聰明。

上 （表）說來奇怪，這兩個小家伙只要一看見有人來要領(lǐng)養(yǎng)他們，不是哭就是鬧，要不就跑得連影子也沒有。

下 （表）就在剛剛，巴特爾帶了烏蘭再一次逃出保育院。

上 （表）今朝一早，蘇伊娜到牧民家中收集給小孩吃的羊肉和牛奶。回到保育院，只見70多歲老院長急得坐立不安?！疤K伊娜，兩個小家伙又不見了?！薄霸洪L，你別急，我馬上去找?！薄昂煤茫麄兛啥际菄业暮⒆?，可千萬不能出事兒啊?！碧K伊娜轉(zhuǎn)身上馬，一路沖了出去。

下 （表）這兩個逃走孩子當(dāng)中，小不點烏蘭只有6歲。

上 （表）男小囡叫巴特爾，稍微大一點，今年也不過10歲。

下 （表）自從來到此地，他們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跑了五六次了。

上 （表）而現(xiàn)在這兩個小家伙正一路往距保育院十幾里路之外百靈寺而去。

上 （表）因為半個多月前兩個小家伙就跑到過百靈寺。

烏 （白）“巴特爾哥哥?！?/p>

巴 （白）“不許叫，我最討厭別人叫我巴特爾了，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黃小毛 ?！?/p>

烏 （白）“黃小毛?！?/p>

巴 （白）“這就對了，小不點，你大名到底叫什么呀？”

烏 （白）“我也不知道，反正在上海福利院的時候阿姨們都叫我小不點。”

巴 （白）“就叫小不點，總比什么烏蘭好聽?！?/p>

烏 （白）“哥哥，他們?yōu)槭裁匆臀覀儊磉@么遠地方呀？”

巴 （白）“他們說上海沒吃的，這里有吃的。”

烏 （白）“是的，我在上海吃不飽，來了這里吃得好?！?/p>

巴 （白）“少說這些沒志氣的話，我是上海人，就是餓死也要死在上海。小不點，我是不是你的好哥哥？”

烏 （白）“當(dāng)然是，最好的哥哥。”

巴 （白）“那你就要聽我的，我?guī)е阋黄鹛踊厣虾??！?/p>

烏 （白）“可是蘇伊娜阿姨和院長都說過，草原這么大我們走不了的?！?/p>

巴 （白）“別聽他們胡說，他這是在嚇唬我們?！?/p>

烏 （白）“可是我們每次逃出來蘇伊娜阿姨都會急壞的，上次為了找我們還從馬背上摔了下來?！?/p>

巴 （白）“我晚上睡覺把被子踢飛了，她半夜還起來幫我蓋被子呢?！?/p>

烏 （白）“聽院長爺爺說蘇伊娜阿姨自己也有孩子，她都不管，專門來保育院照顧我們。他們對我們真好，巴特爾?！?/p>

巴 （白）“叫黃小毛。”

烏 （白）“小毛哥哥，我們就別逃了吧？”

巴 （白）“蘇伊娜阿姨和院長都是好人，可我們是上海人，干嘛要呆在這里？再說了我爸爸媽媽是去世了，可我奶奶還在上海呢，我一定要回去?！?/p>

烏 （白）“我怕再被帶回去，他們生氣了可怎么辦啊？”

巴 （白）“沒事，前幾次我們被帶回去，他們沒打我們，也不罵我們，還給我們做好吃的。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走一次他們對我們更好一些。”

烏 （白）“那、那、那，那就多跑幾次？”

巴 （白）“對?！?/p>

上 （表）上次兩個小搗蛋跑出來后，是被寺院里的出家人發(fā)現(xiàn)。出家人把他們送回了保育院還給他們帶了不少好吃的。也就是那一次，蘇伊娜因為尋找他們受了風(fēng)寒，生了一場大病。如今身體剛剛恢復(fù)了一點，想不到兩個小搗蛋又跑了，她真是又氣又急。

上 （表）正因為有過那一次，所以現(xiàn)在蘇伊娜想到的就是先到百靈寺去看看。但當(dāng)她趕到了寺院門口，只見廟門緊閉，豎好一塊木牌，“今日辯經(jīng)”。百靈寺出家人在學(xué)經(jīng)，今朝寺院不開放。這下蘇伊娜真的急了，寺廟進不去。兩個孩子又會去哪里呢？這時的天越來越黑，空氣越來越薄，“嗚……”（風(fēng)聲）迎面而來的一陣陣狂風(fēng)吹在她的臉上，帶來被刀劃過一般的刺痛。耳邊是“轟隆隆”的雷聲，頭頂上就是壓下來的滾滾烏云，整個草原就像快被什么吞進去了一樣。蘇伊娜一看，“啊呀！不好！要變天了！”

下 （表）草原的天就像那兩個小搗蛋。小搗蛋是說跑就跑，草原的天就是說變就變。剛剛還是溫暖如春，可等到風(fēng)雨一來，溫度驟降，就是降到零下十四五度也不少見。

上 （表）一旦碰到情況，不說兩個小囡，就是大人也會發(fā)生意外，蘇伊娜怎么能不急？

蘇 （白）“巴特爾、烏蘭，你們在哪兒……”

蘇 “片片烏云飄天空，好像那，天降巨石壓心中。他們是國家孩子非一般，‘責(zé)任二字重又重。國家有困難，我們一起擔(dān)，民族不同心相同，攜手同行風(fēng)雨中?？墒悄牵⒆硬欢?，情藏心胸，頻頻出走險無窮。急壞了年邁的老院長，急得我心血陣陣涌。怪只怪，平日的工作有疏漏，未能把那孩子心思來看懂，只顧溫飽少溝通。思鄉(xiāng)之情情可原，‘真情二字最感動。我定要想方設(shè)法來找尋，找到這頑皮可愛的小孩童，國家的孩子是泰山重。”

上 （表）就在此時，蘇伊娜突然想到一個地方。離此地不遠有一條大河，擺渡穿過這條河，就是去錫林郭勒盟里的簡易公路。河的附近有一對夫妻是看守這條河的巡河員，她們平時要過這條河需要夫妻兩家搖船送過去。小孩又不懂，別自說自話，蹚水過去。那條河的邊上是淺灘，但是走過去一二米，突然一下子深下去，而且深不見底。有辰光連吃水的牛羊都會跌進去淹死了。這兩個孩子跑了幾次膽識越來越大，不要真的蹚水過河去哦。蘇伊娜越想越擔(dān)心，決定快點去看看。

蘇 （白）“駕！”

下 （ 表）這匹白馬是蘇伊娜從小養(yǎng)到大的，通靈性，撒開四蹄，用盡力氣，一路狂奔，臨近河邊就聽見····

烏 （白）“救命啊！救命??！”

上 （表）只看見巴特爾的人已經(jīng)沉到了水里，只有一個頭露出水面，小不點烏蘭站在河灘上，一只手拼命抓牢巴特爾的手，自己馬上就要被巴特爾拉下去了。情況十分危急，蘇伊娜急中生智，起手拿掛在馬背上的套馬繩子抽了出來，一抖一甩，一個繩圈，看準風(fēng)的方向，順著風(fēng)勢望準馬上就要沉到水里的巴特爾身旁甩了過去，這是叫準了，草原牧民的基本功，一甩到位，就在巴特爾的身邊。小孩一把抓住繩圈，蘇伊娜一收一拖，用盡力氣把巴特爾拉到了河灘上，要緊下馬背，直奔過來把兩個小囡救上岸灘。

下 （表）現(xiàn)在兩個小孩嚇得像驚弓之鳥，臉色雪白渾身發(fā)抖， 突然之間，“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巴 （白）“蘇伊娜阿姨，我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p>

蘇 （白）“孩子不怕，有阿姨在，不怕?！?/p>

上 （表）蘇伊娜把兩個小囡越抱越緊，越抱越緊。

蘇 （白）“孩子們，你們沒有了阿爸，沒有了額吉，國家把你們送到了這里。你們想念上海，阿姨都明白。但你們要回去，就得健健康康長大，今天這樣多危險！你們要好好在這里長大。這里有藍天白云，有牛羊作伴，還有我們。等你們健健康康長大了，到那時阿姨陪著你們一起回上海去?！?/p>

巴烏 （白）“額吉，我的額吉?！?/p>

巴 一聲額吉震蒼穹，草原媽媽淚泉涌。你溫暖胸懷愛意濃，孤兒們從此不懼冬。離江南，到內(nèi)蒙，民族一家血脈通。國家的孩子捧手中，草原額吉如天空，愛的陽光撒下一重又一重。”

蘇 （白）“我的孩子們！”

上 （表）此時此刻，蘇伊娜覺著兩個孩子仿佛一下子長大了。

點評：

當(dāng)草原風(fēng)情與江南韻味相遇，會擦出怎樣的火花？兩位年輕的創(chuàng)作者就以真實歷史事件為背景，以蘇州彈詞這一江南地區(qū)獨有的曲藝形式的婉轉(zhuǎn)悠揚的唱腔和細膩入微的表演方式，打造出了短篇蘇州彈詞《草原額吉》這樣一個作品。具體來說，這個作品有以下3個特點。

以小切口反映大主題。本作通過生動的情節(jié)和細膩的人物刻畫，展現(xiàn)了寬廣的草原和深沉的民族團結(jié)情感?！安菰~吉”是題目，也是核心意象。在當(dāng)時的歷史背景下，這些來自南方的孤兒們被稱為“國家的孩子”，而草原上的牧民們則無私地承擔(dān)起照顧他們的責(zé)任，這種民族團結(jié)的大愛精神，讓人深感震撼和感動。深沉醇厚的內(nèi)容與細膩的表達方式產(chǎn)生了化合效應(yīng)，營造出了足夠的故事張力，有力展現(xiàn)出了蒙古族同胞的善良、無私和大愛。

以多個“點”繪成一個“面”。作品中描寫的人物形象鮮明而立體，女主人公蘇伊娜勇敢、善良、無私、堅韌，巴特爾和烏蘭兩個孩子的形象也非常生動。人物性格的“點”延展出了足夠有韌性的“線條”，在抵觸、外跑的交集中不斷交纏、編織，最終形成了接納、融合的完整的故事“面”。而創(chuàng)作者對兩個孩子心理的書寫也比較真實。

情節(jié)設(shè)計頗具匠心。作者通過一次次的外跑與尋找，架構(gòu)起了頗有懸念的情節(jié)，也逐漸加深了人物之間的情感關(guān)聯(lián)。通過這種以人物命運為走向的敘事方法，在讓感情隨著故事的展開而加深的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創(chuàng)作者對曲藝創(chuàng)作手段的理解和認識。

但是，作為一個短篇彈詞作品，我認為作者在唱詞設(shè)計和安排上還有略有不足之處，如何以唱抒情、以情動人，把蘇州彈詞的最能打動人心的唱發(fā)揮最大的作用，還有待作者進一步修改提高。

從創(chuàng)作角度來看，《草原額吉》為我們傳遞了濃濃的正能量和深刻的人文關(guān)懷，具有較高的藝術(shù)價值，也為拓寬當(dāng)下蘇州評彈創(chuàng)作題材做出了一次大膽有益的嘗試，希望其創(chuàng)演者繼續(xù)打磨不斷提升。

（點評人：中國曲協(xié)副主席、上海市曲協(xié)主席 吳新伯）

（責(zé)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