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杰
1930年9月22日,北京的珠市口煤市街有一家飯莊“豐澤園”,在眾位嘉賓的祝賀聲中,在鞭炮的齊鳴聲中正式開業(yè)。當(dāng)時的軍政界、文藝界人士悉數(shù)到場,使這原本布置喜慶的飯莊更加絢麗多彩,蓬蓽生輝。
飯莊取名“豐澤園”是為感激幕后老板封竹軒。封竹軒喜歡京劇,又?jǐn)?shù)次資助京劇界。京劇人中,有人是封家兩代人的名伶。故而飯莊特將封竹軒的姓氏融入,且改為“豐”,寓意五谷豐登。1934年,作為掌柜的欒學(xué)堂代表豐澤園飯莊,敬拜封竹軒的八十一大壽。
豐澤園飯莊能夠與京劇界結(jié)下 “情義”,主要是由于地處環(huán)境戲院林立,許多京劇界人士演出、觀看戲曲后,意猶未盡,便會選擇在附近飯店一道吃飯、談天,交流心得,因此,菜品地道、服務(wù)周到、環(huán)境優(yōu)雅的豐澤園飯莊,就會成為首選。后來,豐澤園飯莊遷移至京劇武生名家俞菊笙經(jīng)營的第一大舞臺的原址。
豐澤園飯莊見證了許多與京劇界的大事。
首先來說,許多京劇大家,選在豐澤園飯莊舉行收徒儀式——如荀慧生,一生收徒絕大多數(shù)都在豐澤園飯莊舉辦。
1935年4月20日,《益世報》登載名票高華在豐澤園飯莊的拜師合影——據(jù)《我所知的南京早期名票高華》所載,高華曾在南京開設(shè)美倫照相館,因愛好京劇,毅然關(guān)店北上,與程硯秋交好,經(jīng)引薦拜王瑤卿弟子程玉菁為師。1939年7月,《戲劇月刊》刊載,毛世來經(jīng)上海的鄂呂弓舉薦,陳喜興、朱斌仙、郎富潤、何佩華等促成,于豐澤園飯莊拜荀慧生為師,得荀師相贈《紅娘》《香羅帶》《勘玉釧》《紅樓二尤》劇本。
1940年8月 20日,黃玉華在豐澤園飯莊拜尚小云為師,銘“坤伶黃玉華,為時下后起之秀,年事甚稚,劇藝甚佳,唱私宗尚派,歷演各戲,頗博聲譽,惟以個人所學(xué)甚微,乃決再求深造,近經(jīng)人介紹,將拜尚綺霞門下,尚已首肯,定于今日(十七日)假豐澤園正式行拜師禮,被邀之內(nèi)外行人約百人,童伶李世芳,坤伶吳素秋、趙瀟瀾、李硯秀,亦均出席,預(yù)下定有盛況,并聞尚氏決先為其改正各戲,然后再授予獨有本戲如《雙館誥》《白蛇傳》等,以深造詣?!?/p>
1941年3月9日《戲劇報》刊載張貫珠在豐澤園飯莊拜王瑤卿為師,記“坤伶張貫珠來京后,組班露演,頗博好評,傾經(jīng)《晨報》社長宗威之及凌撫元等介紹,拜王瑤卿為師,已定于本月十五日,在豐澤園舉行拜師典禮云?!?/p>
1942年6月22日,《戲劇報》刊載楊少圃(譜)在豐澤園飯莊拜名畫家溥心畬習(xí)畫,載“慶樂戲院經(jīng)理楊韻圃之子楊少圃,習(xí)須生,嗓音尚未十分復(fù)原,故不常登臺,唯夙工繪事,對山水隸極有研究,近經(jīng)友人介紹,投入西山隱士溥心畬氏門下,以求深造,日前在豐澤園舉行拜師禮,儀式簡單,而極隆重?!?/p>
1942年12月13日,《新天津畫報》刊載荀慧生之子荀令香在豐澤園飯莊拜程硯秋為師。
1945年11月2日,王吟秋在豐澤園飯莊拜程硯秋為師,參加拜師宴的有荀慧生、王玉蓉、王鐵瑛、張君秋、荀令香、林秋雯等人。
1948年,《東方日報》刊載吳性載在豐澤園飯莊宴請程硯秋、尚小云、荀慧生商議拍攝“五彩片”,戲目為《文姬歸漢》《漢明妃》《紅娘》。
再來說說梨園行發(fā)生的幾件大事,都跟豐澤園飯莊有關(guān),特舉兩例。
一件事是,1942年8月,北平舉辦過一次票友清唱比賽,由北京國劇學(xué)會主辦。通過華北廣播協(xié)會的人進(jìn)行初選,比賽分老生、青衣組。因為這個協(xié)會中懂得京劇的人有周大文、傅惜華、吳龍啟、樊子期、傅功策、高聘卿、李永倜等人。評判員是譚小培、雷喜福、時慧寶、趙硯奎、王瑤卿、尚小云、荀慧生、徐蘭沅、王鳳卿、馬連良和奚嘯伯等人。12日,大家來到豐澤園飯莊開商榷會,首先規(guī)定報名者采取不記名方式,以號代名,選出各行當(dāng)?shù)那?0名。接著宣布規(guī)定劇目為每人各唱三段,其中特定劇目老生行當(dāng)是《武家坡》的[西皮導(dǎo)板]“一馬離了西涼界”和《寶蓮燈》的[二黃快三眼]“昔日里有一個孤竹君”及一段自選唱段。青衣組特定劇目是《武家坡》的[西皮導(dǎo)板]“多蒙鄰居對我言”和《寶蓮燈》的[二黃導(dǎo)板]“忽聽得二姣兒一聲請”,再自選一段。以及記分辦法,分嗓音、韻味、板眼等項。最后通過電臺進(jìn)行公開評選,直播的15日、16日兩天,必須由華北廣播協(xié)會的經(jīng)辦人員陪同評判員在家中收聽,然后把分?jǐn)?shù)帶回。
另一件事是,豐澤園飯莊與京劇界一張絕美的《四五花洞》唱片有關(guān)。那是在1932年上海的長城唱片公司通過決議邀請梅蘭芳、尚小云、程硯秋、荀慧生灌錄《四五花洞》時,《戲劇月刊》主筆鄭子褒與俞葉封、葉庸方、漢柏(德國錄音師)來到北平后,首先到各家商榷此事,得到順利歡喜。但在具體商量唱段演唱順序時,卻發(fā)生了不可想象的戲劇性一幕。1月5日,鄭子褒假座豐澤園飯莊,宴請梅蘭芳、尚小云、程硯秋、荀慧生。依次來人為程硯秋、荀慧生、尚小云,而梅蘭芳卻不見蹤影。旋即鄭子褒攜李徵五、張嘯林、杜月笙董事的信柬再次拜訪梅宅,得到答復(fù):“這次的事當(dāng)然更沒得說的啦,請轉(zhuǎn)達(dá)各位,大家安心好了。”
據(jù)《荀慧生日記》載:辛未年十一月二十八日(1932年1月5日)星期二 晴
下午一鐘起,赴豐澤園俞葉封飯局,有硯秋、小云、蘭芳、子褒等在座,意在要求灌《四五花洞》,未議決。三時回寓。
辛未年十二月初四日(1932年1月11日)星期一 黃沙蔽日
六時偕游天、堃芳到歐美同學(xué)會,與蘭芳、硯秋、小云合灌《四五花洞》。每人各唱一句,梅首句,尚次之,余唱三句,程居末?!笆恕彼娜撕铣吜粲岸?。
正是這次豐澤園飯莊的宴請,才促成了這張四大名旦唯一灌制的唱片,也使四大名旦之專用名詞得到確定,并流傳全國。以至于當(dāng)年有“抓藥同仁堂,醬菜六必居,穿鞋內(nèi)聯(lián)升,吃菜豐澤園,聽?wèi)蛎诽m芳”的民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