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川史志多厚幸?錦繡序文別樣情

常熟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擁有6700多年人類活動史、3000多年文明史、1700多年縣治史，能予以佐證的一是文物，二是地方志書。在1196—1946年間，常熟先后編修的縣志就達23種，平均30余年就有一種新志問世，如將鄉(xiāng)鎮(zhèn)志書一并納入則達40余種。這些志書的問世為后人研讀常熟歷史、考其承續(xù)、傳播文化、燭照古今發(fā)揮了獨特的資政育人功能。凡史學工作者都對志書的功能與編修極為重視，戴逸先生就是這樣一位對家鄉(xiāng)修志事業(yè)關懷備至的史學大家。

常熟的新方志工作啟動于1981年10月，如何編修好社會主義時期的首部《常熟縣志》（1983年3月撤縣設市，《常熟縣志》改稱《常熟市志》）是個全新課題，修志人員來自各個單位，雖都有一定的文字功底，但編修地方志卻是一項全新工作。好在大家都能懷著邊學邊干、邊干邊學，在學習和實踐中不斷提升能力的態(tài)度，保證了編修工作的穩(wěn)步推進。為保證質量，縣編史修志委員會鄭重聘請了10位對地方志工作或人文歷史研究業(yè)有專長、學問精深的著名專家擔任顧問，常熟籍歷史學家，時任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系教授、中國史學會會長戴逸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經常熟市史志辦同志的不懈努力和許多單位部門的通力合作，歷經八度寒暑，四易其稿，終于1989年10月完成志書定稿，而戴逸先生也就成了撰寫序言的第一人選。1990年3月，當序文從北京寄來時，辦公室同志莫不額手稱慶。序文近2500字，讀來層次清晰，有作者對20歲之前在常熟生活、學習、成長的憶念，有對家鄉(xiāng)自辛亥革命至1985年間所發(fā)生的滄桑巨變的贊美，有對志書質量的肯定以及由此引發(fā)的深度思考。讀來鄉(xiāng)情與文采并存，評述與期望同在?！拔覍ΤＪ斓囊磺蟹浅ｊP心……這次《常熟市志》全部完成，我窮數(shù)日之力，通讀一過。仿佛時光倒流，把我?guī)Щ赝陼r代的環(huán)境中。我所熟悉、我所熱愛的故鄉(xiāng)似乎在我耳邊喁喁細語，訴說自己的生平遭遇，使我更全面、更準確、更深刻地了解故鄉(xiāng)，使我在情感上、知識上得到了極大的充實和滿足?！贝饕菹壬谑惆l(fā)情感的同時指出，“《常熟市志》是一部篇幅宏大、卷帙浩瀚的大著作……其詳備程度，超過了常熟歷史上任何一部志書。”“一本好的地方志，應有嚴格的質量要求：體例允當、觀點正確，內容豐富、材料準確，條理清楚、文字明快?！冻Ｊ焓兄尽坊旧线_到了這些要求。但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它在提供地區(qū)知識的同時，對人們的思想深有啟發(fā)，它勾畫出了常熟70年來的歷史發(fā)展軌跡，特別是詳細反映了40年來常熟人民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的努力以及取得的經驗教訓，這些經驗教訓并非教條式地堆砌羅列，而是滲透在豐富的史實、詳盡的數(shù)據(jù)、清晰的敘事中。這部書是故鄉(xiāng)父老兄弟姐妹們辛勤努力，建設家園，振興桑梓的生動記錄，也從一個地區(qū)反映了我國偉大社會主義建設的沸騰生活?！?/p>

哲人云：思考以理性為基礎，可獲取信息、知識和見解，也可從中發(fā)現(xiàn)樂趣、完善思想、指導工作。作為史學家的戴逸是一個善于思考的人，他在序文中說：“我為故鄉(xiāng)創(chuàng)造的優(yōu)異成績感到高興、感到自豪，也沉浸在思索和探求之中：為什么在改革開放中，常熟的經濟能夠高速度發(fā)展？”戴逸認為，個中原因第一是黨中央的正確指引，第二是常熟的區(qū)位資源優(yōu)勢，“第三，最為引起我關心和注意的是文化因素。常熟是全國的歷史文化名城之一，素稱人文薈萃之區(qū)。歷史上，學者、文士、詩人、畫家很多，才俊輩出，人杰地靈。當我讀了《常熟市志》的教育編、科技編、文化編、藏書著述編，我更深地理解到常熟市在文化教育方面的良好基礎，以及多年來投入之多、用力之勤、成績之大。我想，這應該是保證經濟快速增長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文化教育的發(fā)展，意味著人民有較好的文化素質，意味著科技知識、管理水平、經營能力、道德觀念、思想境界的提高，而這一切，正是發(fā)展經濟所不可缺少的主體條件。我國一窮二白，經濟上貧窮、文化上落后，這是我國基本的國情，兩者又是互為因果的共存體，經濟貧窮制約了文化的發(fā)展，而文化落后又影響了經濟建設，因此，治‘白’必須治‘窮’，而治‘窮’又須治‘白’，兩者必須同時進行。積40年建設的經驗，我們逐漸地懂得了文化教育的重要性。一個教育嚴重滯后、文盲充斥、理想失落、精神滑坡、人民素質低下的國家是不可能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我讀了《常熟市志》，強烈地加深了這一信念。常熟市經濟快速增長的重要原因之一，得益于它文化積累的深厚、教育的普及和文明程度的提高。建設者主體的健全和完善應是生產力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不僅如此，戴逸先生在收筆時寫上最后一句：“讀完這部書，掩卷長思，我不僅更加思念和眷戀著正在建設故里的常熟人民，而且沉浸在對全國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前途的深深的思考之中?！?4年后重讀序文，依然提神醒目，這就是戴逸先生由表及里、由小見大的獨特視角與由古及今、由近思遠的深度思考，他厚重的家國情懷和聰明睿智不能不使人欽敬之至。

戴逸先生對常熟的史志工作一直關懷備至。如果說他為《常熟市志》的編修奉獻真知灼見、撰著序文時，我僅是一個旁觀者、景仰者，那么到了1995年之后，我就是一個親受教益者，因為我相繼操持了《常熟市志》的修訂和《重修常昭合志》《常熟鄉(xiāng)鎮(zhèn)舊志集成》的標校出版工作，自然少不了要向戴逸先生拜教請益。以標校出版《重修常昭合志》為例，該志書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常熟纂修的最后一部縣志，主持和參與修志者都是地方上的飽學之士，對地方人文深有研究且德高望重，他們潛心修志、熱愛文化與公益?？上д麄€民國年間，先是軍閥爭斗，繼又日軍侵華，后有內戰(zhàn)烽火，社會兵戈擾攘，民生困苦不堪，雖然修志者無畏艱難，恪盡職守，但愿望與現(xiàn)實總有不小差距，各種困難接踵而至，致使這部耗費了許多心血的志書歷經30多年磨難仍無法悉數(shù)付印，成為歷代修志的一大憾事。20世紀80年代修志事業(yè)蓬勃推進，縣志、鄉(xiāng)志、鎮(zhèn)志、專志次第鋪展，凡修志者都想讀用《重修常昭合志》，可總難以滿足。筆者身處其境，其煩難之累感同身受。及至1998年春，經胡正明市長批準，《重修常昭合志》的標校工作才得以啟動。經眾多專家學者的辛苦努力，四度寒暑，百次磨難，終告完滿竣工，并于2002年4月23日將書稿快遞北京，恭請戴逸先生能覓暇審讀并賜序言。5月27日拜收鴻函，展讀之下不禁怦然心動。序文以《名城佳作 歷史見證—為〈重修常昭合志〉正式出版序》為題，文中對常熟的修志傳統(tǒng)作了贊頌，對《重修常昭合志》在時運不濟、命運多舛境況下艱難起步，諸多耆宿俊彥為之作出不朽貢獻予以高度好評，認為：“《重修常昭合志》從編修工作肇端至今已經80多年了，新中國成立至今也已跨越了半個多世紀。這部凝聚了數(shù)代修志者無數(shù)心血的精善之作歷經劫難，今天終于能夠以其完整的、全新的面貌與讀者見面了。雖然民國年間參與該志編修的前輩都已故去，但是，他們的遺愿終究得到了實現(xiàn)，如若欣聞佳音，也當含笑九泉。我衷心祝愿《重修常昭合志》能發(fā)揮其‘存史、資治、教化’的重要作用，服務于人民，服務于社會，更希望廣大讀者能從中汲取營養(yǎng)，創(chuàng)造輝煌業(yè)績，為故鄉(xiāng)方志不斷譜寫嶄新篇章?！绷钊诵牢康氖?，在戴逸先生關注并支持下的《重修常昭合志》標校本由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于2002年出版后受到社會歡迎，荀德麟先生在《中國地方志》發(fā)表書評，贊曰：“展讀《重修常昭合志》，在擊節(jié)慨嘆之余，更確認常熟物華天寶，名城人杰地靈。文化之邦，群彥接力成良志；貫古通今，征信包容集大成。”“可以說，其歷時30余年的編修歷程和跨越世紀的整理點校出版工作，都滲透著一種非?？少F的，也可以說是常熟人所特有的文化精神?！?006年1月，《重修常昭合志》獲評江蘇省第四次地方志系統(tǒng)優(yōu)秀成果獎特等獎。如今，戴逸先生為《常熟市志》《重修常昭合志》所作序言均已編入《戴逸文集》之“書評書序”卷，為修志文化增珠添玉。

戴逸先生除為家鄉(xiāng)的兩部縣（市）志作序外，還應請為《常熟圖書館志》（2015）、《塔前小學志》（2016）等志書撰序增色。除此，還為《常熟國家歷史文化名城詞典》《常熟歷史文化研究》《常熟文庫》等辭書、刊物和叢書先后撰序，不但滿足了家鄉(xiāng)的請求，更對家鄉(xiāng)政府、學人重視、研究、宣傳、保護歷史文化財富的舉措表示贊賞。戴逸先生在《常熟國家歷史文化名城詞典》的序文中說：“文化是什么？這是一個探討、爭論了幾百年的老題目，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簡單說來文化應是人類改造世界的成果和提高自己的能力，應是對真善美的追求。在文化遺存中，你可以欣賞前人光輝燦爛的創(chuàng)造，窺見他們所走的艱難曲折的路程。滄海桑田，風云變幻。城鎮(zhèn)有興廢，典籍有存佚，人物有顯晦，風俗有轉移。歷史在逝去，幾千年所能保留下來的文化遺存，是多少代人們艱苦奮斗的結果，但可說仍是稀少的。常熟一地有如許眾多的歷史文化遺產，實屬幸事，其間包孕著多少創(chuàng)造者的努力和多少傳承者的辛勞！”“今天，常熟市的領導和父老鄉(xiāng)親熱心于保存、發(fā)揚傳統(tǒng)文化并吸收其精華部分，以創(chuàng)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因此我們看到了常熟的文化事業(yè)和經濟建設同步邁進、比翼雙飛的美好景象……常熟的領導和父老對文化有一種特殊的嗜愛，深知文化的價值，他們仿佛把文化看作牽引歷史航船前進的纜繩，竭盡所能把這條纜繩打造得更結實，拉著常熟奔向社會主義的小康樂土?！?/p>

2008年10月，常熟史志辦主任彭根華先生赴京拜訪戴逸先生，請其為新創(chuàng)辦的《常熟歷史文化研究》賜贈序言，對常熟的文史愛好者予以鼓舞和激勵，雖然適值戴逸先生外出公干而未能當面拜教，但戴逸先生讀到訪謁者的留函后，即快遞序文并復函致意。序文說：“文化是民族的元脈和靈魂，是國家發(fā)展和民族復興的重要支柱。當今提高文化素質，豐富精神生活，越來越成為我國人民的強烈愿望。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全國各地興起了文化建設的熱潮。撰寫地方志，保護和修復各地的名勝古跡，出版眾多的科學讀物和鄉(xiāng)土教材，建立博物館、圖書館、文化館，修繕革命遺址、名人故居，開展各種形式的文化娛樂活動，蔚然成風，推陳出新，競放異彩。而我的家鄉(xiāng)常熟市地方史志辦公室創(chuàng)辦了《常熟歷史文化研究》期刊，擬分門別類，有計劃地長期積累，潛心研究，進行寫作，將常熟悠久而光輝的歷史文化推介于讀者，傳之于久遠，這是富有創(chuàng)意的好事，是常熟市父老鄉(xiāng)親建設自己‘精神家園’的重要步驟?！薄拔业墓枢l(xiāng)常熟素以富庶著稱，改革開放以來，經濟發(fā)展迅速，GDP居于全國前茅，這就帶動了文化的繁榮，而文化繁榮又將給經濟開辟更加寬廣的發(fā)展空間。經濟和文化相輔相成，互為促進，這一良性循環(huán)定將使故鄉(xiāng)的建設更上層樓，更快地實現(xiàn)小康和富裕社會，在中華民族的復興史上留下光彩的筆墨?！迸砀A主任收到序文后激動不已，稱這是常熟史志辦的一大幸事。作為執(zhí)事者，定要盡心盡力辦好刊物，以不負戴先生期望。

筆者讀書有限，就目力所見戴逸先生為家鄉(xiāng)史志典籍所作序言有七八篇之多，每篇都闡述了他對文化重要性的深刻認識。誦讀之下，能夠對經常讀聞的何為“史志為骨，文化為魂”、常熟何以成為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有更深認識，也能從文化繁榮與經濟建設的辯證關系中得到啟悟。戴逸先生所作序言雖文有長短，主體內容也因書而異，但鮮明的主題思想、哲理的辯證思維、廣闊的史家視角、熾熱的家鄉(xiāng)情感給人留下溫暖和感動，而其內核就是一個“愛”字：對黨和國家的赤子之愛，對虞山琴川的故鄉(xiāng)之愛，對歷史文化的敬重之愛，對家鄉(xiāng)同仁、史志工作者和文人學士的賞評之愛。品味之下，我感到賞評二字既有褒揚肯定之心，又含鞭策激勵之意……有人說時間會沖淡記憶，但我總感到時間越久，戴逸先生的愛顯得愈加珍貴，意義也愈加深遠，只有不懈努力，才對得起這無以復得之深沉之愛。

（作者簡介：沈秋農，常熟市史志辦原主任，常熟市檔案館原館長。）

欄目編輯：計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