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走山野（組詩）

盧輝

一條歷史的河

一條河的形成，不需要你

做成島，圍成沙

浪漫的三五天，是被你劃走的

一片云

云多云少，船去船來

留點水到達(dá)堤壩

要知道，不擋水的堤壩

歷史泛泛而過

留不住千古帝王

天地人寰

終究是一場善惡對決

一條河，比寬度，比長度，比深度

岸邊的草莽，比腰桿，比煙火

悠悠萬事，不限于

沉舟，或者一陣風(fēng)過

河，就是這樣

不問源頭，不懼雪山

要是黃了，說黃河。看不見了，徑直長江

哦，世上那么多的河，才夠幾道彎

滿了幾缸水？

凈 土

在很高的地方，呼吸是原始的

按時下的話說

初來乍到，抵得上一份初心

比如峽谷，深不深不重要

雪蓮就在山頂上

飛過的，以及那么多次的抬頭

有些時候，我們俯身

三三兩兩，營地不比驛站

你撞見雪崩，我替代天象

雄鷹只有一只

我知道，半山腰

都不是冰山上的來客

意志不夠用，心臟當(dāng)峰巒

一個隊列，除了海拔，缺一腳補(bǔ)一腳

不需要測速，也沒有補(bǔ)丁

雨打芭蕉

雷有個動員令

只要一片芭蕉葉，不用打白條

雨就乖乖地在樹下等

不用等多久

芭蕉就會順著雨水住下來

沒想過雨有千軍萬馬，沒想過

雨也會失前蹄，從這個園到那個園

誰說雨一出生就要入死

一滴滴飛渡葉面的雨

莫非就是那一個個

騎雨的兵

不會掉隊，不怕疾風(fēng)

也許烏云壓陣，萬箭穿心

都是春天的兵

一把雨聲號子

仰頭飛歌，或者俯身唱晚

堅 持

翻開詞典，必須有個態(tài)度

必須是干毛巾拎出水

或者一塊石頭，成就一滴水

一個人的瞬間

曇花一現(xiàn)，你可以預(yù)約

除了鬧鐘嘀嗒

翻山越嶺，十年面壁

屋外的江山，有人在腳手架下

有人在高空擦玻璃

有人在宇宙空間站，交接鑰匙

我知道，“堅持”這個詞太大了

像宇宙那么大

像旱地找水，像云中架線

上上下下

長頭發(fā)的莊稼，壺口跳水的黃河

巨幅的廣告牌，三間小瓦房

那些汗珠，多像一尊微笑的

小菩薩

傍晚的三種事物

要當(dāng)一個統(tǒng)治者

傍晚的霞光，它一回回當(dāng)著

說什么也要穿上像黃袍一樣的披風(fēng)

薄如輕絲，重如泰山

三千里江山，行板如歌

一抬頭，滿眼星光

星光是普世的，那么流星

一顆顆掉在黃袍里，自然有人養(yǎng)它

就像養(yǎng)一條銀河

一個人養(yǎng)銀河，踩滄海，種桑田

千古悠悠，江山無限

剩下天穹下的茅舍

剩下一首唐詩還沒打開，冉冉上升的佳話

把土墻壘高，把籃子掛上

有關(guān)竹籃打水的事情，有關(guān)茅屋內(nèi)

是否方桌擺上，人聲鼎沸

墻上的人，是否流星加冕，銀河同行

見 證

庚子年，下碼頭

比月亮還俏，有人推著舟

解開繩子

這一走，水都亮了

去哪？行到水窮處

不是風(fēng)隨便搖曳

我摸著凹凸的赤壁，這些不穿衣服的石頭

比月亮還清瘦

并非仗著船槳，也不曾把山頂?shù)您?/p>

引到湖底，是黑色就黑到底

像閃電，面對水的縫隙

不依不饒

這個夜晚，好多人，好多事

紛紛聚攏，又紛紛消散

是誰把赤壁當(dāng)鉺料，高高地

拋在湖中央。傳說中的漁翁，早已釣走

下沉的月亮

在李子垵

祖先居住的地方其實并不大

有好多個夜晚

李子垵、門神、天井

一盞油燈

過年都在用

到了春天，苦菜花開了

壓床板的聲音

像是苦菜花在呻吟

滿山遍野的花

一點都不苦

挎著竹籃，拎著瓦罐

這一天，云是我撕開的

陽光是我抱回來的

住在神龕對面的，都是

我的鄰居

起風(fēng)了

天涼的月份，年年都有

藍(lán)天和白云不同流俗

遲遲不肯下山

起風(fēng)了，與云朵無關(guān)

這風(fēng)來自西北

從那個方向往前移

吹一點沙過來，像是轉(zhuǎn)運糧食

一茬又一茬

一年又一年

凡被風(fēng)割下的，蘆葦，墻頭草

馬尾松，也是秋收

平步走山野

可以辨認(rèn)出石頭、河床、松林、村莊

可以把松子找出來，把河水倒進(jìn)

水缸里

一座山

懷上了野菊花、小刺猬、有回廊的廟堂

無限的空間，人頭攢動

如同孕期反應(yīng)，讓你聽見

山崩地裂，河床改道，還有一些

吐渾水的事

山高孕大

你可以多走走，多轉(zhuǎn)轉(zhuǎn)，多看看

平步走山野

閉目留青云

事 物

很多遙遙無期的事物，因為遙遠(yuǎn)

已不是事物，一陣風(fēng)

摸了摸我的手，又因為太近了

一甩手，上了云端

事物，這幾天被我的兒子一再追問

關(guān)于火星、木星，那一個光環(huán)

明明是物質(zhì)的，因為海王與冥王

沒有桂冠，沒有花香

就算是太陽，那么紅那么燙

都別想是個事物

一不小心，把事物都唯心了

裝一瓶子的水，以為小蝌蚪可以找媽媽

搬動一棵樹，就以為螞蟻租住了高樓

拖著行李箱，以為動車都是高質(zhì)量發(fā)展

以至于那些被封在房間里的人

自以為不再是事物了

責(zé)任編輯 曉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