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引

希冀

一個人的島嶼

簾也有蓮心，一合上，陽光就收起了刀刃

云步輕輕，一道柳影柔軟了經(jīng)年的褶子

蟬音明媚，把河面的波光磨了又磨

我從一條水草的影子里照見自己

伏倒又起來時，不小心搖落蘆花白

一點兒點兒，燃起群山起伏的傳說

此刻，那只看起來不太輕盈的蝴蝶

還泊在簾上。像一個人潛入島嶼

微風(fēng)里挪了挪，就挪出半壁濤聲

秋風(fēng)引

屋后。二畝田還薄著

玉米還如去年一樣，粒粒伶仃

黍子還是父親最得意的作品

那些家伙也還是很招惹野雀

父親常常把自己坐成稻草人

風(fēng)掠起衣衫，體內(nèi)的草不多了

木桿的軀體更想抓住泥土

糞是擔(dān)不動了，提半桶水

像拎著半滿不滿的日子

一路漾出，卻不見濕痕

他一趟趟往返于嶙峋的田地

就像瘦瘦的秋風(fēng)，一縷縷

又一遍遍，撫摸著這個

花白的老人

瓷片上的小鎮(zhèn)

紅瓦的朝陽更善于從檐角開始

將天空一點點打磨出藍釉的光彩

比粗陶大水缸更具有瓷光的是母親

掛在童年的那把黑銅水瓢像海口的

大白瓷碗，端起來就有盛滿塞風(fēng)的氣勢

南河灣的水與和子飯都有黏性

像母親青瓷的皮膚沾著汗水，我們

沾著河冰或瓷碗上的光亮，把那些

舊時光，炊煙一樣過得輕輕裊裊

當(dāng)星子把夜擦成黑瓷般光潔時

這個塞上小鎮(zhèn)的人家都如他們端的

瓷碗一樣，睡進沒有花紋彩繪的夜里

月亮卻像一彎瓷片，把我夢中的故鄉(xiāng)

清亮亮地，一再割疼

倦鳥

車流涌進車流，人群擠進人群

鼓樓街的舊花墻，同劉四老漢的臉

一樣，修補成腿上那條退伍多年

褶子里依舊透著點硬氣的老棉褲

晌后。棉褲多起來，黑布的

藍布灰布的，還有棉褲套棉褲的

他們挨坐一起，花墻的補丁就有了

立體的輪廓，幾條拐杖或馬扎兒

還有悠悠的回憶，就是旁逸斜出

的花朵，帶出幾分凋零的味道

補丁總是少一兩個，又補上幾個

似乎從無增減。眼前車水馬龍

依舊匆匆，鼓樓街的南墻根下

陽光依舊把這些倦鳥照一遍

再照一遍

秋歌

八月的十里河還不知道秋來

的訊息。我像墻角那粒剛剛

頂開石頭，探出身來的狼蒿草

懷揣鋸齒，立在沙礫中。水草

順從的豐茂，讓流水面色蔥蘢

我按住尖鋒。在四面風(fēng)來

四面寬容的土圪梁上

越來越無所適從。眾生里

似乎沒有誰為黃昏逼近而悲傷

沒有誰能與我分擔(dān)茫然

回頭再看周圍那幾枚被我

頂開的石塊，散亂在一片

寧靜里。我已不想拔劍

秋風(fēng)里，我越來越像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