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羅江水逐日向西

趙瓊

癸卯年冬的一個黃昏，在汨羅江畔吃粽

冬天的汨羅江，江水

逆東而行。江流

依然洶涌

陽光下的江岸

讓一些年年臨江而生的樹

都一一得到應有的呵護

和照應

包括依然碧綠或已然枯黃的

每一株草，以及每一粒

可以構成江岸的沙土

我在一個同樣被江岸

呵護的小店里吃粽

江水在江心，也同樣刻畫

我們安逸而且蔥蘢的倒影

遙想一艘端午的龍舟

在江面健步遠去

一行又一行太陽

開始在金湯一般的

江水里翻滾

如果，此刻

你與我一樣，也在這江岸之上

你一定能看到

每一顆太陽的懷里

都抱著一具，面容清晰

而且氣宇軒昂的英魂

袒露的箐句

汨羅江的江水里

有一顆棗核在江面漂浮

像一艘龍舟

滿載著它應該

馱負的一切事物

它的走向，高度統(tǒng)一于

一刃劍鋒的向度

吻合于一闋

關于悲愴行文之中，那些

被淬火之后，才得以袒露的

箐句

或胸襟

在淚羅江畔的晚霞里

在汨羅江畔的晚霞里

一次，一次

被江水反射的光芒

一次又一次

洞穿

江水，由遠而近

又由近向遠，像兩尾

劍柄正對的佩劍，刺向

正在合圍人間的

黑暗

在冬天，相對于堅冰而言

因為一個人的介入

汨羅江的江水，便具備

可以溫暖人心的溫度

像那顆，終生都在體內(nèi)

凝聚忠心的赤膽

只為光明到來的那個瞬間

能夠畫出一條

破壁的弧線，才與供養(yǎng)

和吶喊，終生相伴

夢醒時，還想與你就著粽子喝杯酒

兄弟，昨晚在夢里，咱倆

又在這汨羅江畔，聽著

喧嘩的江水，聚在一起

一言不語

就像當初，面對排擠

在毀謗的夾縫中形成的

那些默契

在夢里，你用手指蘸著血和酒

于酒案的浮塵之上

一直書寫著那句：“路漫漫兮……”

神情悲愴，滿目空寂

酒，還是我們偏愛的那種桂香

酒樽，被我們攥在各自的手心

像兩只空洞的眼睛

噙著淚滴一樣的谷穗

你我站在曾經(jīng)一起坐過的

那段江堤上。朔風雖寒

但，沒能寒過

舍身的銳利

多像，這汨羅江的江水

馱著的那些星星

以及它們，對光明無悔的

期許

夢醒時，床頭上那一叢

被我們一起撫弄過的香草

又從母腹一樣的瓦盆中

墜下一縷新枝

像那把你從不離腰的佩劍

更像是你，從天堂垂下的

一瀑懸梯

此刻，天亮了，陽光普照

汨羅江畔這塊已然步入小康的

祥和大地

我之所以仍是滿面淚水

只因為，在整個這一場夢中

你始終沒有飲下一滴

我斟給你，用頌詞和芷葺釀成的

感恩的酒水

我也始終沒有對你喊出

一聲：靈均，或是兄弟……

懸于淚羅江畔的一只橘子

冬天，在汨羅，在汨羅江畔

沒有雪

一些橘子，仍堅守在

沒有白雪眷顧的冬天

在沒有白雪撫慰的樹梢

等一群又一群鳥，從山頂飛來

從山澗飛來，從山下的遠方

飛來

像一場又一場

顏色紛雜的雪

冬日的夕陽，置以為像

將一闋頌詞，濃縮成

跳躍的心臟

懸于，橘樹的一莖

枝杈上

像一枚熟透的柿子

依偎著，我那

遠在北方的故鄉(xiāng)

雪繡汨羅

江水不絕，不斷涌來

我不再閱讀

水如詩，無所謂誕生

或是消失

只是將過往，一一重現(xiàn)

又一一抹去

在汨羅，在汨羅江畔

江水不歇

滔滔向西

如同擁江而立的群巒

讓回憶進入溫度的靈魂

我沿流水中謎面一樣的漩渦

去找尋，來自雪峰

或已枯竭的謎底

一場瑞雪，在我將要離開的

這個早晨

在一面紅旗指引下

開始繡織小康汨羅

祥和的衣袂

在汨羅嘹家山學哲學

來汨羅嘹家山

已是冬天

藤蔓，依然堅持著

向一顆瓜的身體

輸送以悅人為己任的

甘甜

“牛鼻子”和“長蛇的七寸”之處

已然成了一個群體

殲滅貧困、孕育小康的

重要抓手

一走進嘹家山

地皮與肚皮

箢箕和金線

窮則思變，人定勝天

便恰到好處

與一座江山進行了關聯(lián)

讓矛盾與實踐

在瘠土和良田之間

進行嬗變

在汨羅，在嘹家山

任意一粒黃土

或任何一棵莊稼

都具備一

樸素而向上

深邃而內(nèi)斂

直接而久遠的

哲學內(nèi)涵

庚子年冬在汨羅江畔，與一位菜農(nóng)說嚴寒

“汨羅的冬天會結冰嗎？”

“會結?！?/p>

“這里的冬天會下雪嗎？”

“會下?！?/p>

“沒有暖氣，這冬天

可真不好過?。　?/p>

“汨羅的冬天很短！很快地

春天就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