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大年初一,永遠深深烙在每一個孩子的記憶深處。我們穿上新衣服、新鞋,拎上一個爸媽提前準備好的大袋子,便開始挨家挨戶地拜年討糖了。這個袋子可能是超市里的購物袋、服裝店里的衣服袋,又或許是送禮的禮品袋和裝酒的袋子。記憶中,我總是在早上5點多的時候就穿好一身新衣,然后急匆匆地跑到隔壁堂哥家,對著他的房間大聲叫他起床。
堂哥大我4歲,比我高一大截,身上有一種我學不來的沉穩(wěn)之氣。拜年的時候,我緊緊跟在他的身后,通常都是他先大大方方地對鄰居喊聲“新年快樂”后,我才壯著膽子跟著重復(fù)一遍,然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大人的手,看他又給我袋子里放了哪些糖果和餅干。按照慣例,拜完半個村子后手里的袋子便提不動了,堂哥每次見狀,二話不說直接幫我拎。
待拜完一整個村子的年后,我便一把奪回堂哥手中的零食袋,飛奔回家。爸媽看著我倒在沙發(fā)上種類眾多的零食,便會逗我:“今年可又討到什么稀罕零食?”“有有有,辣條是開小賣部周爺爺家的,香飄飄奶茶是客廳很好看的汪阿姨家的,兩個茶葉蛋是慈祥的葛爺爺和他老伴給的,這盒話梅是苗苗媽媽給的……”我一一展示,眉飛色舞。
多年以后,我忽地發(fā)現(xiàn)村里一共只有20戶人家,可是大年初一早上拎零食袋的胳膊明明那么酸,零食袋明明那么滿……
“孫女兒,抄好這副對聯(lián)了沒?”
“還沒還沒,那個字我不認識……”
小時候,我經(jīng)常在大年初一那天,跟在我的爺爺身后,挨家挨戶地抄寫春聯(lián)。偶有不認識的繁體字,便指著春聯(lián)問爺爺。爺爺就戴上他的老花鏡,眼睛一瞇看過去,然后扯著嗓子大聲告訴我。這樣做的原因無他,實在是老師放寒假前布置了抄寫20副春聯(lián)的任務(wù)。盡管那時電腦已然存在,可我和爺爺還是樂此不疲地一家一戶抄寫,湊夠那20副……
小時候總是抬頭仰望著長輩,看他們貼著長長的對聯(lián),教我不認識的繁體字,飽含笑意地告訴我春聯(lián)中蘊含的新年祝福。大家歡歡樂樂,齊聚一堂。而今我慢慢長大,逐漸跟上了他們的步伐,從仰望變成了平視。貼春聯(lián)有我的參與,分好上下聯(lián)、上梯子幫忙張貼;繁體字我也不再需要大人們的辨識;而我的歷任老師也再沒提出過抄寫春聯(lián)的作業(yè)了。
日月其邁,時盛歲新。又是一年新春,我仍然保留了看春聯(lián)、琢磨其用意的習慣。春聯(lián)中不僅蘊含著濃濃的年味,也是我心中一段又一段美好的與家人相處的記憶。
作為家中年齡最小的孩子,以前過年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安靜地坐在餐桌旁,看著大人們包餃子。有時家長怕我待著無聊,便會從和好的面里揪出一小塊面團,扔給桌旁想幫忙但卻手足無措的我,讓我盡情發(fā)揮想象力,把這面團玩出花樣。面團到我手里的那一刻,它的意義就變得非凡。小小的手捏著白白的面團,這團柔軟時而變成沒有胡須的小貓,時而變成彎彎的月牙,時而又變成我幻想中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只有我才能命名的東西。直到大人們包好餃子,我才會停止自己對面團的創(chuàng)作,把它輕輕地放在手心,然后再放在一個隱蔽的、不會輕易被碰到的地方,靜靜等待新年過去。最后,面團扔掉了,年也就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