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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實的謊言

      2024-04-03 21:06:29蔣華
      湖南文學(xué) 2024年3期
      關(guān)鍵詞:陳勝

      蔣華

      陳勝坐在我對面,訴說周理的不是。

      我如果不是與周理有過好幾年的交道,只是聽了陳勝的述說,我一定會覺得周理是個道德敗壞的騙子。他開口就是謊話,不但騙朋友,甚至還騙自己的親人。

      面對陳勝突然的造訪,我有些詫異。我的書房雜亂無章,書籍堆得四處都是,書房中間擺著一張長桌,上面放著書本和茶具,還放著一盆疏于打理,變得稀疏零落的蘭草,三盞垂下來的似圓形頭盔般的燈也不顯得明亮。在陳勝進(jìn)門的時候,他臉上露出一閃即逝的驚異——地上的箱子和書本實在太多。坐定后,他四處張望了一番,笑道,真是滿屋書香啊。其實,屋內(nèi)很多舊書因為保管不善,總時不時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霉味。最后,他的視線停留在墻角那堆凌亂的紙盒上,好像在揣測里面的東西。

      我們的談話在略顯尷尬的氛圍中開始。對話之初,我并不知道他要跟我說什么,他只是天南海北地說了一通,當(dāng)你即將要關(guān)注他說的這個話題時,他卻又開始說其他話題了。直到最后,他話題的焦點才聚集在周理的身上。

      看著陳勝急速開合的嘴,我感覺有些疲倦。我和他的中間,還擺放著三摞書,書擺得不高,這道屏障并不影響我們的對話和喝茶,我沒有將它們搬開,他也不好親自動手。透過書本,我看到杯子因為經(jīng)過長時間的浸泡,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水漬,就像沒有洗干凈的污穢,水一旦加滿,便會消失不見。他拿起杯子,卻發(fā)現(xiàn)茶水已經(jīng)喝光,我也忘記了添加,那道白色的水漬也隨之顯現(xiàn)了出來。他放下杯子,手還捏著杯底,他的手指上,戴了一枚銀白色的戒指,而戒指正對著那道白色的水漬。

      添了一杯茶后,我的腦袋開始放空,捂嘴打著很明顯的呵欠——我在對他下逐客令。但他故意忽略了我的舉動,自顧自地說著。前面的那些話語顯然已經(jīng)不能激起我聽下去的欲望,陳勝突然問道,你是不是一個星期沒有見過他(周理)了?

      這話很有挑動性,確實,我已經(jīng)有許久沒有見到周理了,之前有朋友打電話給我問起他,我才想著跟他聯(lián)系,結(jié)果,他電話不接,信息也不回,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我嘗試聯(lián)系過他的同事,他們也說好幾天沒有見過他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他們也聯(lián)系不上。我輾轉(zhuǎn)才聯(lián)系上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憤憤地說,誰知道他死到哪里去了?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確實有好些天沒見過他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消失的原因。陳勝頗有些神秘地笑道。

      什么原因?

      反正是不好的原因,我想,你也不愿意聽,我跟你是朋友,但你又跟他是朋友,我不想因為我的話影響你們的友情。陳勝將語速降了下來,有種欲擒故縱的意思。

      陳勝這話有明顯的問題,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說了很多周理的不是了,這時候突然說這種話,其實就是想勾起我聽下去的欲望,誘導(dǎo)我接受他的觀點。

      很多人覺得,一個說別人不是的人,一定是生活中的失敗者。但陳勝不是,讀書的時候,他就品學(xué)兼優(yōu)。工作后,他也很快脫穎而出,走上了領(lǐng)導(dǎo)崗位,就在別人艷羨不已,認(rèn)為他會在單位更進(jìn)一步時,他卻突然辭掉公職,自己開了公司,而且很快將公司做得頗具規(guī)模。這樣一個成功者,坐在你對面講你一個朋友的品德上的缺點和瑕疵,你會相信嗎?很多人或許會猶豫,會動搖自己以前形成的印象。但我不會,我有自己的判斷,最主要的是,跟周理做朋友這些年,他從來沒有騙過我。

      一直以來,我對周理還是比較信任的,但聽了陳勝的這些話后,我還是下意識地說了一句,你說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時候不早了,不多打擾了,以后你自然會知道原因的。說完,陳勝起身告辭,在我錯愕的眼神中,不再說周理的任何事,打開門走了出去。

      在陳勝沒找我聊天,周理沒有消失之前,周理也是坐在陳勝現(xiàn)在坐過的地方,對我說起了陳勝。

      周理說得很含蓄,但我還是聽出來了,他其實是在勸我要辯證地看待陳勝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在他看來,陳勝的成功,并不是自己努力的結(jié)果,而是用了很多不堪甚至骯臟的手段,他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是的,他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對我發(fā)出真誠的建議,不要去聽信陳勝的任何言語,否則,下一個受傷的就會是我。

      陳勝的品學(xué)兼優(yōu),是因為他善于迎合老師,于是,他在學(xué)校成了學(xué)生會的主席,而老師也會裝作不經(jīng)意地將考試題目泄露給他,好讓他成為典型,成為榜樣,成為學(xué)校想要樹立的標(biāo)桿。當(dāng)然,他也不是一無是處,他頭腦活泛,口齒伶俐,思維敏捷,而且,他長相帥氣,是學(xué)校很多女生暗戀的對象。周理覺得前面的話有些問題的時候,補(bǔ)上了后面這句。

      我說,這不挺好?這也是一個人的能力。

      是的,陳勝是個聰明人,太聰明了,但是越是聰明的人,如果他的聰明不用在正道上,危害會更大。

      他危害了什么呢?

      周理沒有正面回答,反問我道,我們是朋友嗎?

      我點了點頭,這跟我們是不是朋友有關(guān)系嗎?

      當(dāng)然有,是朋友,我才會告訴你有關(guān)他的事情,是朋友,你才有可能相信我的話。他有些激動。

      其實,他完全不必有這樣的情緒,我并不是質(zhì)疑他,這只是我的說話習(xí)慣,就像有些人總喜歡反問句,有人喜歡感嘆句,而有人喜歡在結(jié)尾加上語氣助詞一樣。

      周理繼續(xù)講陳勝那個冗長的故事,陳勝在參加工作后,便搭上了單位領(lǐng)導(dǎo)的女兒,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事實證明,這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他們在單位刻意保持安全的距離,但誰都可以看到他們在行走交錯那一剎那的眉目傳情。陳勝想證明自己靠的是能力,而不是女朋友家庭的關(guān)系,可是誰在乎呢?大家看到的是,他以很快的速度爬到了單位領(lǐng)導(dǎo)的崗位上,那些一起進(jìn)入單位的青年才俊都被他踩在了腳下,對了,這里面就有周理。

      周理向我詳細(xì)地描繪了陳勝和他女朋友之間的那些事,就像他們兩人被關(guān)在玻璃罩里面,而周理一直在外面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里面發(fā)生的一切。有些細(xì)節(jié)的描述,快突破我心理承受的范圍了。我只得趕緊打斷他,這些細(xì)節(jié)就不要說了,說結(jié)果吧。

      結(jié)果?結(jié)果還能是啥,他玩了手段,他始亂終棄。周理憤怒地說道。

      為什么你會關(guān)注他這些生活上的事?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因為,我,也是追求者。

      對,這樣就好理解了,對話一開始,我就有這樣的疑惑,只有他自己說出來,大家才知道,這不是我杜撰的。

      在事情即將敗露的時候,陳勝果斷抽身,從單位辭職,自己創(chuàng)辦公司去了。事實證明,他的那一套在哪里都混得開,別人總能被他幾句話打動,從而找他合作。但周理認(rèn)為,這不過是他的手段,跟他的能力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欺騙了那些合作者。

      音響里放出舒緩的音樂,也未能消解一下周理的怒氣,從進(jìn)我的書房開始,他就攪亂了整個室內(nèi)的空氣,讓它變得凝滯,就像放置很久的糨糊里插了一根筷子,我?guī)状蜗氩黹_話題,卻無法攪動分毫。他端起茶杯的手,總是會微微顫抖,不到兩杯茶,中間凹陷的杯墊中就積了一小洼水。

      一個時間段的事情說完,周理便會隨手在我和他的中間拿起一本書,并不看,只是一手握著書脊,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指腹捻著快速地翻一遍,讓書頁發(fā)出略顯沉悶的響聲。有時他會重復(fù)做一遍,然后將書本放回去,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xù)說下去。他的手腕上戴著一只黑色的手表,并不名貴,是一塊運動智能手表,可以連接手機(jī),監(jiān)測每天的運動數(shù)據(jù)。

      我不停地給周理的茶杯續(xù)水,說上幾句話,他便端起來一飲而盡,在我續(xù)水時,他一邊說,一邊用食指和中指輕叩兩下桌子,但話還是不會停。我覺得整個晚上充斥著五種聲音:他的說話聲、喝茶聲、輕叩桌面聲、我的續(xù)水聲加上我間或的插話聲。有時候還是幾種聲音集合在一起的混響,讓整個書房顯得有些嘈雜。值得慶幸的是,我那空蕩蕩的家基本就我一人,而且,窗戶一關(guān),隔音效果也非常不錯,不會影響到家人和鄰居。

      臨走,周理對我說,今天的話希望你不要傳出去,你也知道,我是一個不喜歡在背后議論別人的人,更不喜歡說別人的壞話,實在是這些年,他做的事情太不地道了。也希望你不要因為我的話而影響你的情緒。

      我說,放心,我聽完就忘了。

      周理滿意地笑了,那就好。

      我的朋友都喜歡跟我說心里話,因為我對別人的秘密守口如瓶,到了我這里,秘密就真的成了“秘密”。

      送陳勝出門時,電梯間的燈光因為接觸不良,閃閃爍爍地,照得陳勝的臉就像用手持?jǐn)z像機(jī)拍的影像,模糊不清。

      我與陳勝沒有過多的交往,但我很早就在周理的口中聽說過他,周理對他的才能嘆服不已,但后來慢慢地就不再說他了,偶爾快要說到他的身上,就硬生生地打住。剛開始的時候,周理說要將陳勝介紹給我認(rèn)識,我不以為意,因為他對于自己喜歡的人和事,總會進(jìn)行藝術(shù)夸張。他以前推崇的人,在我看來,個個非常平庸,有些甚至只能用庸俗來形容。等到我要他將陳勝介紹給我認(rèn)識時,他卻總是岔開了話題,我知道,他們之間一定產(chǎn)生了嫌隙,但是,我也不會細(xì)問。

      周理后來變得行蹤神秘,來我家的頻率變得非常少,但我從沒問過原因,你可以說我對待朋友涼薄,但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隱私,我又何必刻意去打聽呢?

      陳勝臨走時留下的懸念,讓我覺得應(yīng)該去了解一下周理現(xiàn)在的狀況。

      周理的家是父親留給他的一棟兩層的老式房子,從主路進(jìn)去經(jīng)過一個下坡,再穿過一個長著一棵高的柚子樹的院子和一個小垃圾回收站中間的小道,往前走上兩百米左右,就能看到他家,很好辨認(rèn)——只有他家前面立了一個方形水泥墩,為了防止上面下坡的車輛來不及剎車直接撞上房子而筑。在密密匝匝的房子間,他家的房子顯得尤為簡陋,別人的房子外墻都貼著瓷磚或者粉刷過了,只有他家只是水泥,透出清冷寂寥的感覺。

      我很久以前來過一次,其時,他的父母還在。周理領(lǐng)我進(jìn)去前,再三囑咐,路過一樓的時候,腳步盡量要輕點,因為他的母親神經(jīng)衰弱,弄出的聲響稍大一點,她便會不舒服,甚至可能暈厥。他的父親下半身癱瘓,只能常年坐在輪椅上。他不在家時,兩個老人互為支撐。

      一樓的客廳由于長時間緊閉門窗,從外面進(jìn)去,就像被人迎面潑了一盆墨汁。周理的父親一聲不吭地坐在輪椅上,正好擋住了狹窄的通道,要不是周理拖著我,我不是踩到他,就是會撲到他的身上。周理的母親聽到聲響從里屋走了出來,我看不清他們的面目,也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周理用力拽著上樓。我踉踉蹌蹌,在樓梯間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周理只有停下來,雙手下壓,示意我慢點輕點。下面已經(jīng)傳來他母親病懨懨、軟綿綿的聲音,誰來了?你在干嗎?聲音小點,這么響,我頭疼。

      我把鞋子脫下來,躡手躡腳,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就像入室行竊的賊。周理關(guān)了門,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該死的壓迫感,讓我感覺肺都被憋壞了。

      那天我們在樓上待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卻像電影里接頭的人一樣,將聲音壓低到彼此能夠勉強(qiáng)聽到的程度。這是一次壓抑的交流,我完全忘了我們說了些什么,應(yīng)該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當(dāng)然,即使重要,在那種環(huán)境下,內(nèi)容是會被一再沖淡的。

      只記得提著鞋走下樓的時候,周理的父母不知道去了哪里,屋子一下子顯得空蕩了,安靜了,就像走過林深葉茂黑黢黢的森林,但那種壓抑感從四肢百骸透了進(jìn)去,讓人止不住地腿軟,而黑暗像數(shù)只躲在隱蔽處的惡犬,它們用兇惡的眼神窺視著你,尋求機(jī)會和破綻,隨時準(zhǔn)備跳出來,咬住你的腿肚子、心窩子、喉管子。

      走出周理家,當(dāng)陽光照到我的身上,我才像是回到了人間。周理沒有送我出來,而是站在門內(nèi)對我揮了揮手,然后縮回了黑暗中。

      這個房子矮小粗陋與周邊顯得格格不入。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里,雖然不情愿。

      雖然周理的父母已經(jīng)不在,但上次的陰影還是揮之不去,我輕輕地敲了兩下門,里面并無應(yīng)答。等了一會,我只得加大力度,里面才響起雜亂的奔走聲,接著傳來塑料拖鞋拍打地面的聲音。

      “哐”的一聲,門被打開。一個穿著寬松睡袍,留著半長的卷曲頭發(fā),臉上有種因常年不曬太陽而呈病態(tài)白的女人將門打開兩個拳頭寬,一臉猶疑地看著我。

      你是誰?找誰?她說話急促,尖細(xì)的聲音像從一個針管里傳出來的。

      我之前給你打過電話,是你老公的朋友。我是王迅。

      我不認(rèn)識。他不在。女人很連貫也很簡潔地回答了我,說完,“哐”的一下將門關(guān)閉了。毫無征兆,戛然而止。

      我不甘心地拍了幾下門,但里面沒有任何回音,哪怕咒罵聲都沒有,門里就像個黑洞,女人被吸了進(jìn)去,不知到了哪里。

      房子如同外星堡壘,當(dāng)門關(guān)上,便再也找不到進(jìn)去的途徑。在我一籌莫展之時,挨著的那戶人家打開了門,探頭朝外面張望,大概是因為我的拍門聲引起了她的好奇。我走過去時,她卻趕緊把頭縮了回去,并不想與我打照面。

      大姐,我想問一下,您知道隔壁這家男主人……

      我的話還沒問完,婦人連聲說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別問我。好像在避諱著什么。

      本來簡單的事情,突然變得復(fù)雜起來,巨大的疑問在我心里升起。

      周理不見了的消息既然是陳勝最先告訴我的,而且,看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應(yīng)該知道周理在哪里。

      相較于周理,陳勝很容易找。他的公司位于市內(nèi)一棟很有名的寫字樓的十四層,整個那一層都是他的公司。

      前臺的姑娘大約正在與人視頻,見到我馬上起身問,請問您找誰?

      我告訴她,我找陳勝,是他的朋友。

      姑娘面帶程式化的微笑說道,陳總不在。

      那他什么時候在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這兩天他都沒來公司。

      我有些詫異,兩天沒來了,那就是從離開我家的第二天就沒來公司了。本來周理的突然消失已經(jīng)令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尋常,現(xiàn)在連知道他線索的陳勝也兩天不見了,這讓我疑竇頓生。

      那你知道他什么時候來嗎?

      老總的行蹤我怎么會知道呢?她聳了聳肩,眼睛卻看向桌上的手機(jī)。

      那有誰知道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大家都在議論這個事,他們說……姑娘覺得自己有些失言,轉(zhuǎn)移了話題,這個我確實不知道,您還有別的事情嗎?

      哦,那沒有了。我問她要了一張紙,將自己的電話寫在上面,請她在陳勝回來后打電話給我。

      我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同樣站在前臺離我?guī)撞竭h(yuǎn)的一個陌生男子走過來問我,你在找陳勝?

      之前我沒有注意到他,見他問我,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男人三十歲左右,寬肩窄腰,很是精神干練。

      他說,我們也在找他。

      你們找他所為何事呢?

      就是一點生意上的問題。但只有找到他本人,才能了解清楚。他看了看我,接著說道,您和陳勝是朋友?

      在沒搞清他的身份和狀況前,我沒有冒失地回答,雖然他此前已經(jīng)聽到了我和前臺姑娘的對話,但是他問的時候,我沒有馬上承認(rèn)。

      他看出了我的猶豫,露出了一個舒展的笑容,我沒別的意思,您不要誤會,我們都是想搞清楚為什么他會突然消失,這事情有點不正常。

      說完,他指著前面的沙發(fā)接著說道,要不,我們坐著聊?

      我拒絕了他的提議,對不起,我還有事。而且,關(guān)于他消失這件事,我們都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所以,也沒有什么好深入探討的必要。

      他有些失望地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我是覺得,我們將彼此的信息交換一下,可能拼湊出一個大概的方向。

      我不得不承認(rèn),他說話很有技巧,知道別人的興趣點。本來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走了,聽到他的話,我停住了,在他的帶領(lǐng)下,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你把你知道的說一下吧。我雙手抱在胸前,對他說。

      是這樣的,我覺得他的消失并不奇怪。他停頓了一下,觀察我的反應(yīng),我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我前兩天打了電話給陳勝,他說有人要害他,他準(zhǔn)備把那個人的所作所為告訴一個朋友,我不知道他去了沒有,但之后我就找不到他了。

      我皺了皺眉,沒有出聲,盡量表現(xiàn)得不露聲色。我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陳勝來我家還有這樣的背景。如果按他所說,要害陳勝的就只能是周理了,但問題是,周理比陳勝更早就不見了。

      我覺得,陳勝被人傷害了。你是他的朋友,你知道他最好的朋友是誰嗎?他要找的朋友一定是他,只要找到那個朋友,知道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就知道他去了哪里,你說呢?男人說完看著我,他有一個我不喜歡的習(xí)慣,就是說完一段話那雙眼睛就像掃描儀一樣掃過你的臉。不是粗略的瀏覽,而是看得你心里發(fā)毛。

      陳勝做事言出必行,肯定去了。我說完,站起身就往外走。

      前臺的姑娘已經(jīng)沒有再看手機(jī),全神貫注地看著我們,當(dāng)我再次經(jīng)過她面前,她竟然忘了微笑和說話。

      男人沒想到我會就這么走了,我走得很匆忙,生怕他會追出來一樣。但是他沒有,只是叫道,這是怎么回事?

      兩次的尋而不得,影響了我的心情,我自認(rèn)為是一個放松、冷靜的人,但現(xiàn)在,我卻靜不下心來,我腦子里盤旋的就是陳勝和周理,和他們兩人交談的細(xì)節(jié)不斷閃現(xiàn),不過,我卻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我想起周理跟我最后說的那些話,雖然沒有透露一些具體有用的信息,但是我想起來,他端茶杯的手微微地顫抖,喝茶的時候,甚至還有一些灑在了前襟,他卻顧不上擦,神情也有些擔(dān)憂、慌亂甚至害怕。那個時候我根本就沒在意,現(xiàn)在將當(dāng)天的場景在腦海中復(fù)盤,才在記憶深處將這些細(xì)節(jié)打撈上來。

      要說我和周理的關(guān)系,并不是親密無間的那種,從我認(rèn)識他好幾年,進(jìn)去過他家一次就能看出來。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家的氛圍讓我覺得壓抑,他也沒有邀請過我去他家。其實,第一次去他家,也是我主動提出來的,他實在拗不過,才帶我去。即將到達(dá)他家前面的小巷,他還停下來對我說,你不要對外說來過我家。

      我笑著答應(yīng)了。

      在我印象里,周理看似沉默寡言,其實是很有表達(dá)欲的一個人,但是,他從不會參與討論別人的話題,即使有人要他發(fā)表一下意見,他也是有些忙亂地走開,不過在走開時,他的嘴里總會念著只有他自己才能聽清的話。在和我單獨相處的時候,他會用不容辯駁的語調(diào)滔滔不絕地發(fā)表自己的觀點。

      周理也是一個暴躁的人,少年時,一只雞為了表示對他的親昵,連續(xù)幾次跳起來要撲到他的身上,他一伸手抓住了雞的脖子,用力一擰,然后往水溝里一丟就走了。村里一只小狗喜歡圍著他的腳轉(zhuǎn),他一生氣,一腳就將狗踢飛,然后就將它扔進(jìn)了池塘。說起這些殺雞宰狗的事情,他輕描淡寫全不當(dāng)一回事,嘴角還會浮起一種殘忍的微笑,顯得薄情冷血,讓人不寒而栗。

      這些記憶并不穩(wěn)固,我自己也搞不清是因為近日發(fā)生的事情在腦中疊加揉捏而成的幻象,還是它原來就存在于我的記憶中,之前只是被選擇性地屏蔽,現(xiàn)在突破阻礙而顯現(xiàn)出來。

      周理在我的印象中,逐漸變得越來越模糊,有些本來不該屬于他的事情,卻被我張冠李戴地安排在了他的身上。手機(jī)上看到一個殺妻案的主角,在隔了一兩天后,那些行為和細(xì)節(jié)就變成了周理。越是這樣,我越是懷疑之前記憶的準(zhǔn)確性。

      陳勝和周理之間就像一根線,我就奔走在這條線上,從這個點走到那個點,做著徒勞的運動。我去過他們經(jīng)常去的地方,也去找過認(rèn)識他們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我現(xiàn)在不是因為好奇心或者神秘感的驅(qū)使,而是作為朋友去尋找他們。

      雖然我的尋找是私人的、秘密的,但還是有很多朋友知道我在找陳勝和周理,他們給我提供了很多的信息。有朋友說在最熱鬧的廣場看見過陳勝。我趕緊過去,在監(jiān)控中,我看到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他們身材非常像,但放大以后我失望了,他們的五官并不像,而且臉型的差別也很大。也有朋友說在咖啡館看到了周理,等我過去時,那人早已經(jīng)走了,通過店員的描述,我就知道,那不是周理,也只是某些特征比較相似而已。

      信息不斷傳來,但最后證實,這些都是一些無用的信息,越往后,信息的來源越加離譜,有人坐在家里,隨便想一個地方就提供給了我,這些信息讓我疲于奔命,不堪其擾。后來,我索性不去看這些信息了。我逐漸接受了陳勝和周理消失的事實。

      我發(fā)現(xiàn),周理的家人根本就沒有找過他,對于他消失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我在馬路對面看到他接孩子放學(xué)的妻子,她臉上沒有悲戚的神色,穿了一襲淺藍(lán)色的旗袍,頭發(fā)梳起來在腦后盤了一個髻,他的孩子臉上洋溢著笑容。汽車發(fā)出的聲音掩蓋了他們的聲音,但從他們交談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們很歡快。

      我想過去問一下情況,但等通過馬路后,卻找不到他們的蹤影了,我沒有繼續(xù)跟到他們家,而是轉(zhuǎn)頭走了。

      陳勝的公司還在運轉(zhuǎn),好像有他沒他并沒有太大的影響。我去過兩次,前臺的姑娘也已經(jīng)換了兩個,笑容一個比一個甜美,但說話一個比一個沒有感情。最后這個連普通話說得都不太利索,時常會夾雜一些她家鄉(xiāng)的土話,感覺就像一碗甜品里吃出了幾顆石子。但是,聽她說話卻會讓我感覺放松。

      在尋人的后半段,我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被人追趕的感覺。就是如果我停下來,就會被人抓住。他們會狠狠地揍我一頓,甚至用盡手段折磨我,殺死我。所以到了后來,尋找陳勝周理,不僅僅是一種自發(fā)的行為,而且是一種被推動、被脅迫的行為了。

      走在馬路上,我會不時回頭,看有沒有人跟蹤我,如果迎面而來的人手放在懷里,我會精神高度緊張,時刻盯著他的舉動,生怕他隨時掏出藏著的利器,給我致命一擊。我會盡量躲避路邊的攝像頭,我有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有人藏在暗處觀察我、研究我,即使路過行道樹下,我都會抬頭觀察一番,看上面是否安放了攝像頭,或者有蹲在上面的埋伏者。由尋人者變成被追蹤者,這種感覺讓我變得焦躁易怒。

      本來我對陳勝和周理還有一些擔(dān)憂,但現(xiàn)在我卻對他們生出了憤恨,今日這種情形,都是因為他們,我覺得,這一開始就是個陰謀。我應(yīng)該不算他們最好的朋友,但是,他們都同時找上了我,而且,他們和我見面之后,都離奇地消失了。我尋找他們,都快成了公開的秘密,但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一個警察找上我,詢問我的目的和動機(jī),進(jìn)展和結(jié)果,他們好像達(dá)成了某種默契,只有我在做徒勞的尋找。

      我發(fā)現(xiàn),要回歸原來的生活已經(jīng)不可能了,經(jīng)常有一些陌生人會找上門來,問我找到陳勝和周理沒有。這些人之前不但與我素未謀面,甚至在之前也不認(rèn)識陳勝周理,他們的詢問,只是一種獵奇,或者是一種促狹的戲弄。慢慢地,有一種惡毒的說法開始流傳,那就是陳勝和周理其實是被我殺死的,我尋找的行為,只是為了掩蓋真相罷了。

      半夜,我會被突然丟進(jìn)來的磚頭驚醒,那些丟完磚頭的家伙,趁著夜色遠(yuǎn)遠(yuǎn)逃遁,隔不了幾個小時,他們又會折返回來,將空酒瓶等雜物扔進(jìn)來,然后再次一哄而散。有人在我門外墻壁上用油漆噴上“殺人償命”等字樣。滴落下來的油漆,就像剛剛噴濺出來的血液。

      我從家里拿出刀子,想把這些東西刮掉。但剛刮掉“償命”兩個字,一個禿頂?shù)闹心昴腥丝吹轿?,指著我開始叫喊,他就是殺人者,你們看,他自己還留著“殺人”這樣的字,就是他,是他殺死了陳勝和周理,而他還在假惺惺地尋找他們。

      我手中的刀,在拿出來之前,剛殺了一只雞,由于沒有及時處理,血跡殘留在刀上,與刮下來的紅色油漆混雜在一起,格外醒目刺眼。這加深了叫喊者的恐懼,他瞳孔放大,不斷朝后退縮。我站起來,舉著刀子對他說,你誤會了,陳勝和周理確實不是我謀害的,我現(xiàn)在正在將墻上的這些字刮掉,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也別叫了。

      我沖上去,捂住他的嘴,刀卻抵在了他的腹部。他嚇得渾身篩糠似的抖,嘴里發(fā)出含混不清的聲音,求求你,不要殺我,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看見??粗謶值臉幼樱揖谷划a(chǎn)生了一種支配、控制的快感,嚇唬道,你既然已經(jīng)看到了這些,那我就只能殺人滅口了。

      我的刀背往他腹部用力頂了一下,這對他并不會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但是他卻脖子一歪,身體沿著墻壁滑了下去。倒在我門外不是辦法,我一手拿刀一手拖著他,往門里拉。隔壁男人聽到響動,將門打開一條縫向外張望,看到我手中的刀子,捂住差點驚叫出聲的嘴,輕輕地將門關(guān)嚴(yán)實了。

      我將禿頂男人弄醒,并將情況簡略地對他做了說明,雖然他還是半信半疑,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警察終于找上了我,他們在我家里搜出了那把刀子。他們戴著手套,小心翼翼地把刀子放進(jìn)塑料袋的樣子讓我忍俊不禁。一個扭著我手臂的年輕警察怒斥道,你笑什么?這種情況下你還笑得出來,說明你是個冷血的慣犯。

      我還是個受害者。我說道,你看看我家,都被砸成什么樣了?我一邊掙扎一邊大聲說道,扭頭看向他時,覺得他似曾相識。

      年輕警察將帽檐往下拉了拉,躲避著我的眼光,怕我認(rèn)出他來一樣。

      我的床上至今還有殘留的磚頭,地上有碎裂的玻璃以及外面扔進(jìn)來的其他穢物。只有我的書房,因為沒有窗戶,相對還是保存得比較完整。警察在里面不停地翻檢,希望能找到某些其他的證據(jù)。

      警察的努力沒有白費,他們在我書柜的一個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盒子裝著的戒指,銀白色的戒指,和陳勝戴在無名指上的一模一樣。他們還在一本書下面,發(fā)現(xiàn)了一只手表,和周理戴在手腕上的并無二致。

      我被抓捕的信息傳播得很快,各種版本的傳言甚囂塵上。有人說從警察局傳出確切的消息,我不光殺害了陳勝和周理,還有至少十多人被我謀害了,而那些尸體,就藏在我老家的地窖里。也有人說,這個數(shù)字太小了,警察現(xiàn)在偵破的就不止這個數(shù)。對于我的作案動機(jī),有的說是仇殺,有的說沒有原因,就是因為我的反社會人格。

      他們斷言,我是不會活著走出監(jiān)獄的,像我這樣的人,應(yīng)該直接被槍斃。

      一個精瘦的老頭滿不在乎地坐在詢問室,對著警察侃侃而談,你們應(yīng)該知道,傳言多是當(dāng)不得真的,但是很多人卻情愿相信傳言,對真相熟視無睹,甚至,面對確鑿的真相,他們都會懷疑。

      我想問問你們,為什么不去抓我?要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兇手,我曾經(jīng)將一個男人的腳打瘸了,讓他后半生只能坐在輪椅上。他的妻子目睹了我行兇的整個過程,這對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創(chuàng)傷。據(jù)說,后來她不敢見光,終日關(guān)著門窗,多可憐哪。他的兒子最后也是死在我的手里,但是,我沒有再去傷害他的家人,我喜歡看他們傷心。老頭冷酷地說道。

      還有一個家伙,跟他父親一樣,滿口謊言,但竟然靠著一張嘴混得風(fēng)生水起,要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不等別人動手,我就把他給干掉了,這個家伙到最后都不知道是誰殺的他。他還沒來得及回頭,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你們是不是還沒有找到他的尸體?老頭繼續(xù)得意地道。

      我還想提一個人,他一直在尋找我殺害的那兩個人,可是他怎么可能找到呢?我是個完美的、天才的犯罪專家,我殺害的人,沒人能夠找到。要不是你們把他抓到了警察局,下一個死的一定會是他。老頭蹺起二郎腿,發(fā)出野獸一樣兇狠的目光。他接著說道,我說的這些,你們可以去調(diào)查,像我這樣的人,你們應(yīng)該把我關(guān)一輩子。

      隔著厚厚的玻璃,我目睹了這一切。

      審訊的警察說,你不過是一個偷竊的慣犯,明天就放你出去,你這個又慫又賤的老家伙,別想賴在這里。

      老頭被引領(lǐng)著走出來,路過我的身邊時,他突然湊過來,輕輕地對我說道,你是不是就是傳言中殺害朋友的那個家伙?你不認(rèn)識我,但我認(rèn)得你。什么是真相,你知道嗎?你可能永遠(yuǎn)不知道,我說真話時他們覺得我在欺騙他們,我說假話時他們卻信以為真。

      看著他滿口黑黃的牙齒,我有些避之不及。

      我出來后的第二天,就在陳勝的公司看到了他,他正準(zhǔn)備去開會,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對我揮了揮手。

      后來,我在街上看到了周理,他和妻子在接女兒放學(xué),一家三口,笑得非常開心。

      陽光從對面大樓的玻璃幕墻上折射過來,晃到了我的眼睛,我瞇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個兇狠的神情。

      責(zé)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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