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舞蹈中的柔臂指雙臂各關節(jié)有控制、有韌性地相繼下沉,形成波浪式的動作形態(tài),對于上肢極具訓練價值。柔臂動作的柔韌美與松弛感是需要不斷地練習才會被習得,通過日常課堂的訓練將情感韻律的深刻表達內化于心,在舞臺作品中借助意象形象生動立體的外化展現(xiàn),最終達到作品表達的另一高度——與觀者在不同維度的空間中產生相同的情感共鳴。通過三個層面的學習與訓練,可以更好地理解與掌握蒙古族舞蹈柔臂動作的藝術特性與審美意蘊。
一、“柔臂”的課堂訓練
蒙古舞通常以優(yōu)雅豪邁、挺拔開闊著稱,在蒙古族舞蹈課程訓練中大抵都以“開、遠、圓”為宗旨,其訓練過程也不斷強調“挺與拔”的重要性,在人們的印象中男性蒙古舞常流露“熱情、灑脫”的情感,女性蒙古舞常流露“優(yōu)雅、端莊”的情感,故在蒙古族舞蹈中不論男女好似都缺乏“細膩、柔情”的一面,而“柔臂”在蒙古族舞蹈中恰恰是男性浪漫情愫的肢體表達,是女性柔軟細膩的情感再現(xiàn)?!叭岜邸痹谌粘S柧氈袕娬{手臂自然伸直,雙手保持蒙古舞中的掌型手,以肘部為發(fā)力點,由肩大臂帶動肘部、小臂、腕部、手掌直至手指各關節(jié),有控制、有韌性地相繼提沉,形成連綿不斷波浪式的動作形態(tài),動作過程中強調手臂到手指尖各關節(jié)有內在控制力的依次傳導,舞蹈時雙臂之上似有兩顆水珠,通過雙臂傳導的力量將水珠緩緩從大臂運送到指尖,輕盈柔和、婉轉浪漫。
柔臂配合平步練習,將平步穩(wěn)、沉、深的步法特點與柔臂韌、緩、展的動作特點相結合,緩慢而堅定地邁出腳下步法,上肢則相反,需舞者控制好雙臂的力度,不能軟綿綿亦不能有緊繃感,要求做到松中有緊,緊中有韌,韌中求美的動作質感。蒙古漢子穿著厚重的馬靴、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踩在綠油油的草地上,雙臂如波浪般依次傳導,抬頭仰天,雙臂如翅膀般舞動,向崇敬的天空表達敬意,屈膝躬身,雙手舉過頭頂,含胸低頭向撫育他們成長的大地行禮,平步的沉、穩(wěn)與柔臂的柔、韌在節(jié)奏韻律中的一致性,關鍵在于從慢節(jié)奏的訓練中找到柔臂的動作形態(tài)與運動規(guī)律,并通過日復一日的舞姿練習探尋柔臂動作不同于其他舞姿的情感內蘊;與碎步結合練習,快速、平穩(wěn)、猶如行云流水的步法特點,配合舞姿抬頭挺胸,雙臂似兩翼在耳側,平穩(wěn)的氣息配合矯健的步伐,上肢的舞動結合音樂的旋律激發(fā)學生心底細膩情感的深刻表達,情達于心,心定,而不亂,此時呼吸的節(jié)奏要與舞姿韻律相互配合,將雙臂緩與腳下快形成鮮明的節(jié)奏對比,在雄壯的舞姿中多了幾分柔和的美感,舞者將自身想象為“大雁”翱翔于無邊的天空中,自由瀟灑,悠然美好,而他們又是舞者本身,是發(fā)自內心地欣賞“雁”的孤傲與優(yōu)雅,于此刻是柔臂與碎步最高質量的呈現(xiàn),也是完美、有效的融合??傊徽撌桥c平步或是碎步的配合,在“柔臂”的襯托下我們看到了更加“浪漫”“柔和”的蒙古族舞蹈。
二、“柔臂”的舞臺表演
舞臺表演中雙柔臂常用來表現(xiàn)動物等,如帶有雙翼的生靈雁、鷹或天鵝,有時也作為擬物化意象的象征,交替柔臂常表現(xiàn)風中律動的草浪、流動蜿蜒的河流等;舞者靈活運用自己的雙臂擬作生靈的翅膀,輕輕扇動,緩緩下落,抑或擬作蓬勃生長的小草,生生不息,肆意舞動。在手臂的律動中尋找物的特征,提、沉、起、浮中勾勒出物的神態(tài),姿態(tài)韻律中找到物的形象。舞者于舞臺之上應專注于作品中的角色,無我真情的表達,仿佛變身為草原上的一花一草、一鳥一木,無憂無慮、美好自在,所以在蒙古族舞蹈作品中“柔臂”的運用與具象的動物形象相比,多了幾分生動與唯美,在舞姿造型與情感表達中也為觀者留下更多深刻、精彩的視覺享受。蒙古族經典舞蹈作品《翔》中敖登老師通過雙臂的舞動舞出鷹的敏捷與靈動,在輕與柔、穩(wěn)與緩的節(jié)奏韻律中雙臂宛如鷹的雙翼,輕輕扇動好似在向人們炫耀它美麗豐盈的羽毛,與曲臂配合抖動、頭部左右?guī)в蓄w粒感的擺動,如同真正的雌性鷹在探尋著獵物時的機警,敏銳地觀察周圍的一切,柔和中多了幾分堅韌的美感,背對觀眾,原地站立,雙臂交叉,忽快忽緩的柔臂動作,拉近了與觀者之間的距離,神秘中透露著生靈的圣潔,好似來自大自然深處的草原精靈,高貴優(yōu)雅、自由勇敢。
“雙臂”在舞蹈中具有無限發(fā)揮的空間,“柔臂”動作過程中通過外在的動作質感,將情感由向內收攏再到向外釋放,迸發(fā)內心豐富的情感內蘊。蒙古族舞蹈作品《長調》中,運用“柔臂”將蒙古族民歌的意境再現(xiàn)于舞臺,依靠“柔臂”有韌性、有控制、連綿起伏的動作特點,配合碎步的輕、穩(wěn)、快的步法特點,模擬了民歌抑揚頓挫與舒緩悠揚的旋律,將演員無限的情感通過肢體韻律收攏于內心后,通過雙臂的張弛舞動,將“長調”的寬廣、悠長與高亢呈于舞臺之上。在舞劇《草原英雄小姐妹》中女演員們將雙臂交替的舞動擬作隨風起舞的草浪,在柔臂的基礎上雙臂時慢時快地跟隨音律的變化而動,好似小草芽破土而出向上生長之態(tài),而雙臂有規(guī)律的律動又好似再現(xiàn)了草原的郁郁芊芊,凸顯大地之美的生機勃勃,一幅“青草現(xiàn)牛羊”的畫面映入眼中,“風吹大地現(xiàn)生機,悠悠青草沁人心”,仿佛將觀者腦海中的“草原”現(xiàn)于舞臺,心也回到了綠意蓬勃的草原之中,久久回蕩,歷歷在目。
三、“柔臂”中的形象塑造
蒙古族舞蹈的形成是依賴于“逐水草而居,順天時而動”的生活方式,所以廣闊平坦的生活環(huán)境促使蒙古族人民與大自然中的動物有著深厚的聯(lián)結,在蒙古族人民的心中“雁”寓意著吉祥美好、喜樂安寧,是一切“純凈”“善良”的象征。在20世紀80年代賈作光老師對蒙古族舞蹈的深入探究中,創(chuàng)作了經典蒙古族舞蹈作品《雁舞》,其中通過對“柔臂”語匯的挖掘塑造了至今都仍有代表性的藝術形象“雁”。作品中一只優(yōu)雅俊美、圣潔的“大雁”,基于舞者雙臂的提與沉,形成波浪式的動作形態(tài),加之腳下快速、穩(wěn)定的碎步,形成閑邁優(yōu)雅、落落大方的舞姿,平穩(wěn)中帶有輕盈,靈巧中帶著優(yōu)雅,高傲中透著內斂,賈老擬人化的模仿似乎在向“大雁們”展示著自己一身光亮豐滿的羽毛,或是湖邊喝水的怡然,抑或是舔舐羽毛的唯美及自我嬉戲的優(yōu)雅,從舞蹈姿態(tài)的轉換中將“雁”得體、沉靜的神態(tài)盡顯于此。
通過舞者情感的轉換似與觀眾在不同維度的空間中有著相同的情感共鳴,輕盈的舞姿與細膩的情感形成直線連接,由形帶情,以情達意,使得觀者在欣賞賈老的舞姿時很難不為之動容,片刻間仿若世間的一切都停止運行,唯有觀者面前的“雁”在翩躚起舞,時間的流逝與動人的舞姿毫無關聯(lián),真實存在的仿佛只有觀者自身與眼前的那只“雁”。不知何時音樂情緒轉換,賈老的舞姿也變得頓挫有力,好似在躲避狂風與暴雨的卷積,旋轉、跳躍等動作的加持證實了觀者的猜想,是在演繹困境中的掙扎與反抗,大幅度的舞蹈動作將作品的情緒推至高潮,而觀者此刻的心境也如作品中的“雁”一般緊張、焦灼,舞姿隨樂而動,情節(jié)跌宕起伏,不確定的劇情走向,讓觀者更加聚焦于作品本身,心系于被命運操控的“大雁”。起落轉換間,一切歸于平靜,漸弱的音樂,輕巧的舞姿,加之寧靜草原上一只獨自美麗的“雁”,它在整理自己的羽毛,云淡風輕,優(yōu)雅如初,無半點狼狽的模樣,而屏幕前的觀者輕輕地將緊握的手掌松開,嘴角也微微向上露出了淡然的微笑,是舞者牽動了觀者的心,拉近了彼此的“時空距離”。生動的舞姿,形象的模仿,是與觀者最好的互動,“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舞蹈無需多言,肢體便是最好的“演講家”,通過舞者肢體的表達,觀者將作品的情感了然于胸,深記于心,最終舞者與觀者在不同維度的空間中彼此產生了相同的心境、情感的共鳴。
動作的積累與學習從不是一蹴而就,從掌握基本動律,內化于心,外化于行,到最終的身心合一是合格舞者成長的必經之路。蒙古族舞蹈的“柔臂”在課堂中要求有限制、有規(guī)律的模仿練習,通過規(guī)范的動作導入相應的情感內蘊,再次由舞蹈作品的學習將所積累的情感與塑造的形象相配合,舞者與角色二合一走向舞臺隨心表達,最終依靠肢體的運動規(guī)律、情感的真切流露實現(xiàn)與觀者在不同時空中的情感共鳴。
(作者單位:內蒙古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