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慧元
讀人之心
我可以自吹是加拿大音樂家古爾德的資深粉絲,不過在加拿大生活多年之后,感覺自己跟他的關系有了一點變化,粉還是粉,但角度不太一樣。過去共情于他孤立的音樂生涯(“共情孤立”,是不是自帶笑點),現(xiàn)在我對音樂和意識感興趣,卻愈加認為音樂中沒有孤立的人。當然,人有具象抽象,有近有遠,但只要人腦在作曲/演奏/聽,就存在“別人”。藝術中的人,至少是“成對”出現(xiàn)的。
而人與樂(中人)的關系,真是一言難盡。僅舉一件軼事:在喜歡文藝復興音樂的人中間,拉丁語贊美詩《求主垂憐》(Miserere)頗有知名度。它作于十七世紀,作曲家是羅馬天主教神父阿雷格里(Gregorio Allegri,1582-1652)。即便第一次聽,也很少有人能抗拒其中女高音從G5直跳到High C的誘惑(圖1)。那不是呼求、訴求,而是一種絢爛之極的凄厲,一種燃盡自己的決絕。音樂向來離不開文化環(huán)境和上下文,這是我的觀點,但我也認為少數(shù)音樂可以穿越,它因生(raw)而美,不論你來自哪里,都很難不為它動容,因為哪種文化里沒有積累欲望,或者壓抑求生之后雷霆般的宣泄?這樣的聲音就是,向上噴射綻放,猶如焰火照亮天空之后,大朵色塊慢慢回落。只是,此音樂驚世駭俗,但它的上下文,并不是莫扎特《魔笛》中的“夜后”,鋪墊了足夠的戲劇性在先。如此一句大跳的高音,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一向圓潤連貫、不太炫技的贊美詩中?
要命了,原來這是個抄譜的錯誤。
后來我在一個研究早期音樂的視頻中學到,曾有傳說聽這類贊美詩,教堂的規(guī)矩是不準離開教堂,當然此說存疑,只是可以解釋某些時代的教堂音樂在外面?zhèn)鞑ゲ粡V。十九世紀,據(jù)說年輕的門德爾松違背教堂禁忌,偷偷聽記了其中幾小節(jié)并移了調(diào)(也有一說是少年莫扎特),而它被再次抄寫,也就是被編入英國的《新格羅夫音樂詞典》的時候,抄者沒有把調(diào)性移回來,還把那幾小節(jié)拼錯了地方—本來是那幾小節(jié)的移調(diào),因為看上去不明顯,結果被貼在那幾小節(jié)后面。而錯上加錯的音,開頭就是那個極高的、照亮并且燃盡黑夜的High C。
知道了謎底,我再聽這個曲子就有點想笑。似乎是挺明顯的烏龍,自《新格羅夫音樂詞典》之后的一百多年里,就沒有研究者和歌手仔細看看,寧可盲目照唱,竭力唱好那個High C,也竭力讓這個四度跳躍聽上去自然。就這樣,人們把全部能量用在包裝、軟化一個自己不理解的東西上面,不做他想。在以“熟”為佳的古典音樂界,木已成舟當然就不能改了,甚至已經(jīng)被吸收為理所當然。但是,這個錯誤造成的異形之美也不能否認,至少吸引各路歌唱家假裝不費力地亮出那個High C。而后人讀譜,難免把作曲者當作一個“人”來想,揣測他的意圖。這個卓爾不群的High C背后,是怎樣一介狂生?而居然會“容忍”這樣一首贊美詩的教堂,跟環(huán)境又會多么格格不入?千奇百怪的教堂我見過一些,說不定就有這么一款。
至于那人,有可能唱出來《博伊倫之歌》(二十世紀作曲家奧爾夫根據(jù)中世紀僧侶詩歌所作的世俗康塔塔,風格狂放)那種涕泗滂沱,有可能是《奶酪與蛆蟲》(Carl Ginsburg,講述十六世紀意大利磨坊主梅諾基奧因宣揚“異教”被燒死的歷史著作)中被活活燒死的梅諾基奧,背后的故事也可能講出一個《玫瑰之名》??傊?,這個異數(shù)竟然有可能存在。反正,雖然我感到難以相信,但仍然相信了。哪怕只是一閃念,哪怕知道自己是妄猜,自作多情的同理心總會光顧一下。這樣的例子在音樂界太多太多,大家都承認“樂心”難測。比如某個版本的肖邦,某樂句實在不對勁,但肖邦確實有魂飛天外、極不和諧的時候??!連巴赫都可能“不像巴赫”,他甚至會詭異地無調(diào)性一下(當然他搞怪的時候往往有恰當?shù)纳舷挛膩戆?。至于巴托克、里蓋蒂等,更加“一切皆有可能”。正本清源是會發(fā)生的,但連名家都不敢對樂譜隨便下手,哪怕聽上去嘀咕。更何況,很多音樂作品都有傳記信息輔佐,后人用人生解釋音樂,不好說離真相更遠還是更近,只是被語言撮合得“看上去”更有道理了。
居然這也有科學依據(jù)—說的不是肖邦、巴赫,而是后人全心托付的熱情和妄猜,和以人讀樂的誘惑。
研究音樂和人腦的專家介紹過這么一個實驗:給一群人聽勛伯格(他們都沒聽過勛伯格的作品),告訴一部分人這是電腦做的;對照組則是,告訴他們是作曲家寫的。結果兩組人顯示出不同活躍的腦區(qū)。而對他人行為(包括意圖)的理解、預測,是腦中的內(nèi)側前額葉皮層前(anterior medial frontal cortex,簡稱aMFC)來完成的,這個被稱為“心智理論”(Theory of Mind)的能力從人的幼兒時期就有,比如淘氣的寶寶故意在媽媽面前扔奶瓶,甚至在不少動物那里也有體現(xiàn)。實驗的設計“別有用心”,參加者按照要求,要認真評論音樂,這樣他們不會刻意關注“到底是不是人寫的”,研究者的醉翁之意,是讓他們在無意的狀態(tài)下,“暴露”大腦的活動。這些音樂片段都在八秒到十三秒之間,能完成一個樂思,并且給聽者時間想想,但不用深思。研究者觀察到,當參與者認定作品背后有“人”,他們的幾個腦區(qū)(可視為一個小神經(jīng)網(wǎng)絡)都開始活躍,而這些小區(qū)域,或可揭示認知神經(jīng)狀態(tài)的關鍵區(qū):除了aMFC,還有顳上溝(superior temporal sulcus,跟社交能力相關,它的異常跟自閉癥有緊密聯(lián)系)和顳極(temporal pole,跟面部識別、語義理解、社交情感等相關)。
也就是說,人一旦假設作品是“另一個人”寫的,或者說開始相信作品背后有目的和計劃,就開始不自覺地把他/她當作一個人來揣測,音樂成為一扇進入他人靈魂的大門。至于有一天電腦作曲變得普遍,聽眾的大腦會如何演化,還有沒有一種“確認過眼神”的彼此反射和加強,則是另一個話題了。
假設,讀到贊美詩《求主垂憐》樂譜的后人,把它當作電腦作品來讀,恐怕會首先檢查程序是否有bug吧?當然不光是音樂,后人編訂樂譜、校閱古籍、搜羅文物、翻譯作品,甚至讀一個網(wǎng)上的帖子,但凡“作者不在眼前”,多多少少都有這種揣測的心理作怪。一旦觀者認定這是“人”而非隨機的產(chǎn)物,一個“人”就已經(jīng)在觀者心中構建,閱讀就變成交流;觀者自認有過類似生活軌跡從而心心相印,但也可能誤讀得南轅北轍。演奏家讀譜就更是多重的“讀人”,所以世上沒有真正孤立的演奏者—客觀存在的,和作曲家交流是必然,就算眼前沒有觀眾,也必然有想象中的觀眾,哪怕那種觀眾是以“我”的化身出現(xiàn)的:“我”認為這樣處理,聽上去有這樣的效果。人與人群的關系很微妙,有時人以個體形式出現(xiàn),背后的聲音卻仍然是“云”式存在,畢竟我們都攜帶了一堆人生經(jīng)驗,誰也剝不干凈人類演化的痕跡。但如果湊近人群,又會覺得并沒有誰可以被別人代表。
除了心智理論,它背后可能還有這樣一個層面的理論:人是講故事的動物(“講”字至關重要),每當有機會,哪怕只見個故紙堆,也要在心中緩緩升起一個貌似合理的故事。至于尋常生活,心智之猜更是無處不在,有人處遍有機心,有他人的故事也有自己的故事—故事非靜態(tài)之物,它來自講述,在講述中呼吸并更新。而上文提到的這個小網(wǎng)絡的組件之一顳極,也跟人對自我的“自傳記憶”(autobiographic memory)相關。有位研究普魯斯特的專家說道:“普魯斯特如果跟神經(jīng)科學家混在一起,并不讓人吃驚?!卑盐倚Φ貌恍小4_實有本書叫作《普魯斯特是個神經(jīng)學家》,書寫得粗糙,但也有點意思,原書中寫普魯斯特,關注的是他筆下的“記憶”,也有人更關注他的“睡眠”,但我更好奇的是普魯斯特深淵般的“心智之猜”。此人構建欲爆棚,只要有兩人相對,甚至只要有人與落日、人與大教堂的對峙,文字都能從一個點膨脹出一個場,這已非須彌芥子所能形容—他以一己之力,把種種嫉妒、撒謊、花言巧語都生生寫成“記憶”“自傳”的神經(jīng)科學病例。
普通人讀樂讀人的回合,也是恒河沙數(shù)。我去多倫多之前,特意尋找古爾德的“故居”,結果根本沒有。他過去的住宅被私人買下,盡管是恭恭敬敬地保留了原貌,但并不對公眾開放。城市也沒有開辟個“古爾德博物館”之類,讓我有點小失望—加拿大人真是安靜疏離,口舌皆省,當然也可以解釋為對古爾德的尊重。不管古爾德的生活被來來回回地敘述成什么樣,我還是覺得,把他的私人物品、童年情景展覽在公眾面前,他會尷尬得消失掉—當然我知道自己也在妄猜,也是用自己的經(jīng)驗,去講古爾德的故事。語言的盡頭是音樂嗎?Leave the music alone,難。
自我的邊界
“巴赫不想證明什么,每首曲子就是一個寧靜、自足的生命,由生到死,簡簡單單走遠;也不想滿足我們宣泄的渴望,但在這琴聲里,欲望如鹽粒般撒進思想的大海,融化了。”
這是我多年前記錄自己對巴赫音樂的一點感想,自以為關鍵詞就一個:“融化”。事實上我從不止一個喜歡古典音樂的人那里聽到過這種感受,那種心甘情愿地消減自我,心甘情愿地“絕望”,因為自我、ego等,在這種巨人的包容感之下,都不值一提,讓它消失則更有快感。而自我的縮小,哪怕是“臨時縮小”,其實和很多情感相關,比如愛、同情、同理心、服從等,自我退入背景,與他人聯(lián)動成波浪。個體多樣性極高的人類,幸好還有這樣一些時候,才能一起工作。
關于音樂的起源,目前較有說服力的假說是社會聯(lián)結(social bonding),也就是許多人一起唱、有節(jié)奏地運動,有助于讓人群一起工作。而且,人腦中控制自我行為的回路,同時也跟觀察他人行為相關。當你和別人有節(jié)奏地一起運動時,自我和他人開始模糊了邊界,這是回路的反應。自我模糊的同時,你又覺得自我變大了,你的行動有了更充足的目的。
二○一四年,演化生物學家羅賓·鄧巴等人的論文(Music and social bonding: “self-other” merging and neurohormonal mechanisms, by Bronwyn Tarr, Jacques Launay, Robin I. M. Dunbar)又指出,社會聯(lián)結在神經(jīng)科學中有這樣兩個機制:第一個是,人們一起玩音樂(尤其是跟隨同樣的節(jié)奏)、一起工作甚至一起大笑,都能釋放內(nèi)啡肽,而內(nèi)啡肽能提升興奮度;第二個就是,在這樣的活動中,個體的神經(jīng)回路開始把“自己”和“他人”視為融合的一體,這也是我最感興趣的一點。他的論文中提到人腦中的“鏡像神經(jīng)元”(mirror neuron),一度是比較有爭議的說法,人們目前有把握確認的是,獼猴腦中存在負責觀察模仿的神經(jīng)元。基本所有神經(jīng)科學教材都有這一段:獼猴看人吃香蕉和自己吃香蕉,激發(fā)的是相同的神經(jīng)元。而人腦好像也有“鏡像神經(jīng)元”,它們位于前運動皮質(zhì)、運動輔助區(qū)等區(qū)域。這個發(fā)現(xiàn)一度如同地震,科學家們感到自己發(fā)現(xiàn)了文明的“核心”—模仿他人,向人學習,甚至面對他人行動不自覺地被傳染。但總的來說,人腦中的鏡像神經(jīng)元證據(jù)不足,有人完全否認它的存在。即便如此,科學家相信人腦在觀察他人和自我模仿這兩種行動,可以共用一個回路。科學家設計了一個實驗,被試者的一只手被遮蓋,從視覺上被一只“橡皮手”代替,而這只橡皮手隨著“真手”的節(jié)奏在畫布上畫,于是被試者覺得就是自己的手在畫。但如果取消掉這個“一起”的前提,被試者就不會把假手當真手了。通俗地說,我們會自己不知不覺被別人或眾人“帶了節(jié)奏”—這可真是字面上的節(jié)奏。
當然,人類行為和神經(jīng)回路的關系極為復雜,又受文化的巨大影響,所以神經(jīng)科學家還遠遠不敢把這種“他人與我”的融合一般化;不過在音樂中,它確實更明顯,即便人們所唱所演并不完全一致,只要有節(jié)拍,就能體現(xiàn)融合,而且參與者很有興致。比如我去任何一間教堂的禮拜,都為眾人唱詩的能力所動。很多人沒受過音樂訓練,不熟悉某一首具體的贊美詩,但只要會眾中有若干能唱的人,再加上有伴奏樂器帶領,總體聽上去相當準確,甚至能分出不同聲部,連拉丁文都讀得像模像樣。YouTube上還有個有趣的視頻,爵士音樂家鮑比·麥克菲林(Bobby McFerrin)讓觀眾當場記住自己并住的腳的位置代表鋼琴音階上的不同音高,然后他在講臺上跳來跳去,邊跳邊指揮(中間故意把腳叉開一次,結果觀眾分裂成兩半,唱出不同的音),居然就“寫”出像樣的音高序列,還是多數(shù)人并不熟悉的五聲音階,而這音樂是現(xiàn)場觀眾唱出來的。觀眾是音樂天才嗎?應該不是,但現(xiàn)場感活潑有趣,明星音樂家又很有號召力,很多人都愿意跟著唱,結果大家就盯著他的腳尖,唱出像樣的音高。這位智慧而隨性的音樂家,就這樣即興設計了一個實驗,顯示集體合作的人腦,如何在聲音位置、指揮者身體語言的提示下,學習出對音高的期待。順便說一句,視頻名為“神經(jīng)元和音符”,討論的正是許多神經(jīng)科學和音樂的基本問題。這是二○一四年的“世界科學節(jié)”,現(xiàn)場嘉賓還有萊維汀(Daniel Levitin),著名科普讀物《這是你的音樂大腦》(This is Your Brain on Music)的作者。這個即興指揮觀眾學習“新樂器”—在講臺上跳來跳去的音樂家腳尖的段子,也真成了音樂心理學的名場面,而我印象最深的是,現(xiàn)場觀眾的快樂參與。
一般來說,流行音樂家需要那種一呼百應的直接效果,他們總少不了和聽眾的互動,也更會操縱聽眾的感受和行為。古典音樂家跟臺下聽眾一起唱唱跳跳的時候不多,但音樂仍然是“一起”的。演奏家自然是更深層地聽并運動著。鋼琴家阿姆朗也說,“我演出是為了人類的創(chuàng)造力而喝彩”。更有許多演奏家說自己是“音樂的仆人”。這種感受雖然沒有蹦跳那么直接、那么生理性,但也沉淀了音樂家們?nèi)諒鸵蝗站毩暤母惺?。而哪怕坐著不動的聽者,有一部分快感可能來自一種目擊感、一種當場共享音樂傳統(tǒng)的驚喜,更何況人腦聽覺回路本來就和運動中樞互送信息,音樂天然以“動”為本。其他物種,個別能達到高度合作,但隨節(jié)奏一起動的幾乎沒有—這也是演化生物學的一大話題,科學家們至今尋找不休,曾有一只隨節(jié)奏搖擺的另類鸚鵡成了網(wǎng)紅。而自從我開始了解音樂對自我/他人關系的影響,常常會感嘆“天佑人類”,人類并不總是協(xié)作,但總有協(xié)作的潛能,無此則無力爬上食物鏈的頂端;音樂提供了協(xié)作的機制,它在進化中絕非可有可無。
然而,人類即便合作得眾志成城,仍然不能達到螞蟻、蜜蜂那種恒常的“我為人人”之境。
說到不太愿意跟觀眾互動的古典音樂家,上文提到的古爾德算是個極端,跟多數(shù)演奏家喜歡現(xiàn)場的激勵相比,古爾德可以說很討厭觀眾,索性躲到錄音室。當然錄音室不是真空,他內(nèi)心中其實也儲存了足夠的他人反應,更不乏和作曲家的直接對話。但“自我”是個魔障,它可以“臨時縮小”,終究還會怪物般陪伴人類始終:群體性(從眾、集體主義,犧牲自我)和個體性(特立獨行、英雄主義、敵意),兩個不相容又不得不共存的屬性,把人生和社會都折磨得死去活來。然而一個個體大腦也有這樣的云制衡:我們有那么多聽到前人創(chuàng)作的樂曲,恨不得自己低入塵埃的時候,甚至勃拉姆斯據(jù)說都不敢在貝多芬之后寫交響曲了,但這些人一定也有惡毒地咬牙,志在打敗前人的時候,恨不得整個宇宙都被一個“我”充滿—包括貝多芬本人也對海頓有不少貶損。
而即便前人的碾壓如同火焰,后輩的小草也會悄悄生長。自我可以消解,但也會重生;它可以在音樂共鳴中謙卑地隱去,但也可能在音樂激發(fā)的多巴胺中更加膨脹。勃拉姆斯最終還是寫了自己的交響曲。
參考文獻:
Proust Was A Neuroscientist, by Jonah Lehrer, Mariner Books, 2008.
Living and Dying with Marcel Proust, by Christopher Prendergast, Europa Compass, 2022.
"Understanding the Intentions Behind Man-Made Products Elicits Neural Activity in Areas Dedicated to Mental State Attribution", by Nikolaus Steinbeis, Stefan Koelsch.
https://academic.oup.com/cercor/article/19/3/619/431165.
Early Music Sources, by Elam Rotem: https://www.earlymusicsources.com/home.
"Music and social bonding: 'self-other' merging and neurohormonal mechanisms", by Bronwyn Tarr, Jacques Launay Robin I. M. Dunbar.
https://www.frontiersin.org/articles/10.3389/fpsyg.2014.01096/full.
視頻:Notes and Neurons: In Search of the Common Choru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0kCUss0g9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