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并序）》的藝術特色賞析

《琵琶行（并序）》是白居易創(chuàng)作的一首“長慶體”敘事詩。白居易曾言：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出自《與元九書》），并指出： “大凡人之感于事，則必動于情，然后興于嗟嘆，發(fā)于吟詠，而形于歌詩矣?！保ǔ鲎浴恫吡帧罚?。白居易在《琵琶行（并序）》中借琵琶女的身世抒發(fā)了對琵琶女的深切同情，以及對自己被貶的憤懣之情。下面，筆者就簡要分析一下《琵琶行》的藝術特色。

一、序、詩并行

《琵琶行（并序）》作于元和十一年（816）。詩人通過描寫琵琶女高超的彈奏技藝，描述其不幸的經歷，批判了有權有勢者不尊重人才、沉迷于醉生夢死的生活的社會現象。 《琵琶行（并序）》中有序言與詩兩個部分的內容。這兩個部分的內容相互照應：序言是對詩歌內容的概括，詩歌則是對序言的補充。雖然序、詩所記錄的事情是相同的，但詩人使用了不同的寫法。細讀這兩個部分的內容，我們會發(fā)現詩歌為“長慶體”，講究格律，以鋪敘為主；序言則不遵循格律，不講究平仄。

作者從元和十年寫起。那一年，他被貶為九江郡司馬。 “明年秋送客盆浦口”，他為什么要從去年的視角來寫今年發(fā)生的事情呢？這說明元和十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間點，值得強調，值得銘記，那年一定發(fā)生了很重要的事情，讓他頻頻回顧。忽然“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一聽有人彈琵琶，聽聲音還有京都之音的味道。在一個偏遠的地方，聽到熟悉的聲音，自然會感到非常驚喜。 “遂命酒使快彈數曲，曲罷憫然”。本來想讓琵琶女彈上幾首曲子，高興一下；結果“曲罷憫然”，完全高興不起來！

為什么呢？因為琵琶女“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徙于江湖間”，白居易同情她的身世 — —曾經名冠京城，傾國傾城，如今這般憔悴，前后的反差讓人驚嘆。白居易非常同情她。因為她的經歷和自己的是多么的相似??！白居易年少成名，滿腹經綸，如今英雄無用武之地。 “余出官二年，恬然自安?！彼娴摹疤袢蛔园病眴?？肯定不是。他如果不在意被貶的事，就不會在序的開頭特意點出“元和十年”這個時間點了。所以說，這種愁緒一直都纏繞在他的心中，沒有被排遣出來。于是，就有了“因為長句歌以贈之”的行為。他既是在寫琵琶女，又是在寫自己。

在序中，詩人寫明了創(chuàng)作《琵琶行（并序）》的原因，點出“始覺有謫遷意”。采取“詩、序對讀法”，將序與詩歌聯(lián)系起來，比照著閱讀，我們就能發(fā)現其中的妙處。

從內容上看， 《琵琶行（并序）》的序簡要地介紹了作者創(chuàng)作詩歌的背景，語言直白，內容簡練，是對詩歌內容的高度概括。詩人以序引出全詩，又使詩與序相照應。序中的每一句話都在詩歌中有所體現。如：序中的“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一句，對應的正是詩歌中的“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fā)”； “京都聲”與詩歌中的“我從去年辭帝京”與“自言本是京城女”相呼應。詩人為何會被琵琶聲吸引？因為他曾在京都當官，后來被貶，在貶謫地很難聽到“京都聲”；如今，聽到“京都聲”，才會詢問對方是誰。在序中，詩人自述“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結合詩歌的內容，我們可以感受到詩人并不像表面上說的那樣平靜，而是深感憂慮的。

序、詩并行是《琵琶行（并序）》的一大特色。如果只讀序，我們只能看到一位“恬然自安”的隱士；只有結合序讀了詩歌，我們才會發(fā)現其中有琵琶女的人生遭遇、詩人被貶的經歷，以及他們二人孤寂、悲傷的心情。

再如序言中的“始覺”一詞。這個詞看似不起眼，實則道出了作者創(chuàng)作的心路歷程。 “始覺”充斥全詩，展現了詩人內心的痛苦、壓抑。這些悲慘的遭遇讓他如鯁在喉，因此他才能寫出如此動人的詩篇。他用大量的筆墨去敘述琵琶女的生平經歷，只在詩歌的后面用“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引出自己被貶謫的經歷。

從“潯陽地僻無音樂”到“嘔啞嘲哳難為聽”，我們不難看出，作者在這里生活得并不好，也不像他在序中所寫的那樣自己是在聽到琵琶女彈的琵琶曲后才“始覺有遷謫意”。沒有“絲竹聲”，環(huán)境“地低濕”，入眼的是“黃蘆苦竹”，聽到的是“杜鵑啼血猿哀鳴”，遭受貶謫打擊的詩人怎么會沒有被貶的痛苦呢？只是因為他一直將這些苦悶的情緒緊緊壓在心底，不愿意讓別人知道罷了。后來，琵琶女出現了，她彈奏的樂曲引出了他心底的悲愁，激起他對舊事的無限悵惘，在“如聽仙樂耳暫明”的同時感嘆滿腔悲愴無人訴，如同籠中之鳥再無自由的日子。

二、明、暗雙線交織

在《琵琶行（并序）》中，詩人通過記錄琵琶女的一生，影射自己的人生遭際，表達了對世事無常的無奈。兩個在生活中完全沒有交集的人，竟然有著相似的人生際遇。詩人用明、暗雙線將內心復雜隱秘的情感隱藏在字里行間。在《琵琶行（并序）》中，詩人用大量的筆墨記錄了琵琶女的身世，讓人讀之只覺琵琶女的經歷非常曲折，令人慨嘆。但是，我們卻容易忽略故事背后隱藏的故事。這首敘事詩其實包含了三個故事。最外層的故事是作者與琵琶女在潯陽江頭偶遇。這個故事里又套了兩個故事：一是琵琶女的生平遭遇，二是詩人被貶謫的經歷。他們均在年少的時候成名，后又被迫離開京都，流落到此地，過著孤寂、苦悶的生活。詩人采用明線、暗線雙線交織的方法，將兩個故事聯(lián)系起來。他極盡筆墨去寫琵琶女的經歷（明線），將自己的人生經歷（暗線）藏在一名陌生女子的曲折經歷之中。從“移船相近邀相見”開始，琵琶女與詩人的人生軌跡就開始交匯了。琵琶女演奏，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詩人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情感變化，從琵琶曲中聽出了“不得志”。他是如何聽出來的呢？因為他們的經歷相似、心境也相似。

年輕時的琵琶女如被眾星高高捧起的明月， “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過著“五陵少年爭纏頭”的日子，幾乎讓她以為能“今年歡笑復明年”地度過一生。白居易年少時同樣如此耀眼。 “進士、拔萃，皆中，補校書郎……作樂府及詩百余篇。規(guī)諷時事，流聞禁中。上悅之，召拜翰林學士，歷左拾遺?！边@是他字號“樂天居士”的原因之一。他年少有為，前途一片光明， “樂天”二字可以展現他當時的風光無限。 “暮去朝來顏色故”，后來，琵琶女容顏不再， “門前冷落鞍馬稀”，哪還有當初的意氣風發(fā)，最后只能“老大嫁作商人婦”， “去來江口守空船”。白居易貶謫為江州司馬時也已經四十五歲了，在仕途上幾乎再無被重新啟用的可能。他同琵琶女一樣“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用明線寫琵琶女年少時的輕狂和年老色衰后的漂泊無依，用暗線寫詩人年輕時的意氣風發(fā)和如今被貶后的孤寂與憤懣。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將明、暗兩條線索聯(lián)系了起來，揭示了全詩的主題。詩人敘述自己的被貶經歷。 “我從去年辭帝京”中的“辭”寫出了無奈之情。 “謫居臥病潯陽城”中的“謫居臥病”寫出了被貶后的凄涼境遇， “潯陽”一詞則照應了詩歌開篇的“潯陽江頭夜送客”。之后，詩人圍繞“潯陽”來寫。因為“地僻”，所以此地“無音樂”，照應了詩歌開頭的“舉酒欲飲無管弦”。詩人采用雙線結構，將自己被貶職的經歷與琵琶女淪落江湖的經歷對照起來敘述，先寫自己在貶謫地送客，在“舉酒欲飲無管弦，醉不成歡慘將別”時“忽聞水上琵琶聲”，自然地引出琵琶女的身世，接著巧妙地引出自己“謫居臥病潯陽城”的經歷，揭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主題。明、暗兩條線索有分有合，相映成趣，展現出清晰的脈絡。

綜上所述，序、詩并行，明、暗雙線交織，是《琵琶行（并序）》的兩大特色，不僅豐富了詩歌的內容，而且增強了詩歌的藝術感染力。

（作者單位：江蘇省六合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