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珍稀宋版《南華真經(jīng)注疏》

張建智

莊子（約前369—前286），名周，著名的思想家、哲學(xué)家和文學(xué)家。莊子為人崇尚自由，因不受同宗楚威王之聘，生平只做過漆園吏。莊子是老子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者。后世將他與老子并稱為“老莊”。他們的哲學(xué)思想體系被思想學(xué)術(shù)界尊為“老莊哲學(xué)”。

《莊子》無疑是最受人喜愛的優(yōu)秀經(jīng)典作品之一?！肚f子》中描寫的蒼茫無垠的北溟、奮鰭擊水的巨鯤、展翅中天的大鵬，把讀者帶入一個全新的世界。而莊子不事權(quán)貴的高貴人格、熱愛自然的真摯情懷、豪邁高遠的理想追求，也不時地打動著塵世中人們的心靈。《莊子》似引導(dǎo)人們從物欲雜俗中解放出來，去追求逍遙自適的精神境界。正因為如此，《莊子》幾千年來備受人們的關(guān)注和喜愛，人們不僅在日常生活中談?wù)摗肚f子》、品評《莊子》，在學(xué)術(shù)研究上注解《莊子》、援引《莊子》，而且在精神上仰慕莊子，在行為上效仿莊子。如此，則形成了中國文化史上源遠流長、蔚為大觀的“莊子文化”。

記得那年到成都，天下著雨，因以前讀過《莊子現(xiàn)代版》，故特去流沙河先生家拜訪，我們談了許多書話，當(dāng)然少不了談到他在電視上講莊子。沙老談莊子，體現(xiàn)了他對莊子其人、其書的理解，也滲透著沙老對自己一生風(fēng)雨的體悟和省思，使原本極具哲學(xué)思辨性的《莊子》不再抽象難懂，變得親切可感，富于啟示意義，也體現(xiàn)了沙老愛國憂民的仁者情懷、勇于自嘲的諧趣智慧、隨性自適的散淡性情。沙老以一個古文學(xué)家和詩人的身份來談莊子，從中可見他一塵不染的詩心妙趣。

那天，他還把新近出版的著作簽名贈我。后來，我還收到他夫人用快遞寄來的兩冊沙老著作。今日，因?qū)懙剿伟妗赌先A真經(jīng)注疏》，故在此贅述幾句，以表銘記。

《南華真經(jīng)》即《莊子》，是莊周及其弟子所著。唐玄宗于天寶元年（742）詔封莊子為“南華真人”，后人尊其書為《南華真經(jīng)》，和老子的《道德經(jīng)》一樣，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最重要的經(jīng)典之一。

我在靜嘉堂讀到的《南華真經(jīng)注疏》，是南宋年間的刊本，由晉代郭象注。郭象（252—312），字子玄，河南洛陽人。西晉時玄學(xué)家，官至黃門侍郎、太傅主簿。注《莊子》，別成一書。至唐由成玄英（608—669）注疏。此書又名《莊子注疏》，清人編纂的《四庫全書》未能著錄。此書為中世紀(jì)時期日本金澤文庫舊藏，僅存五冊。

據(jù)嚴紹《日本藏漢籍珍本追蹤紀(jì)實》之八《在靜嘉堂文庫訪國寶》所錄：“南宋寧宗年間刊本（殘本）五卷。卷前有《南華真經(jīng)疏序》，第四頁系寫補，題唐西華法師成玄英撰。次有《南華真經(jīng)序》，第一頁系寫補，題河南郭象子玄撰。是書全十卷。此本今存卷一、卷七至卷十，存卷中有多頁寫補?！?/p>

此本版式：33.4cm×20.7cm，為蝴蝶裝。左右雙邊（22.6cm×16.5cm）。有界，每半頁八行，每行十五字，注文雙行，行二十字。版心白口，雙黑魚尾，有耳格記篇名。版心記大小字數(shù)。

靜嘉堂所藏卷中，有清光緒九年（1883）楊守敬手識文。楊守敬（1839—1915），湖北宜都人，晚清著名學(xué)者，生平著述有八十多種，涉及歷史地理學(xué)、版本目錄學(xué)、金石學(xué)等方面。此書又有清光緒十年（1884）黎昌庶手識文。此本被刻入《古逸叢書》中，當(dāng)年尚存卷二及卷三（凡二十二頁），今已佚失。

清光緒年間，清廷駐日公使黎庶昌曾面見此書。今卷末有清光緒十年（1884）春黎庶昌手識文。（也見《古逸叢書敘目》）其文曰：

南宋本《莊子注疏》十卷，首題《南華真經(jīng)注疏》卷第幾，次題《莊子》某篇某名第幾，郭象注。次題唐西華法師成玄英疏，分為十卷，與《宋·藝文志》同。又于每卷內(nèi)題某篇某名第幾，郭象注。以還子玄之舊，故分言之則為三十三卷，合言之則十卷也……此本為日本新見旗山所藏，字大如錢，作蝴蝶裝，僅存十分之五。予見而悅之，以金幣為請。新見氏重是先代手澤，不欲售，愿假以西法影照上木，而留其真。予又別于肆中收得《養(yǎng)生主》一卷、《德充符》數(shù)葉，為新見氏所無，并舉而歸之。然尚闕《應(yīng)帝王》以迄《至樂》，因取坊刻本成《疏》，校訂繕補，而別集他卷字當(dāng)之，不足者，命工仿寫。蓋極鉤心斗角之苦矣。天下至大，設(shè)異日宋本復(fù)出，取以與此數(shù)卷相校，字體多不類，讀者當(dāng)推原其故也?！笄骞饩w十年春王正月三日。遵義黎庶昌。

此文后有“純齋”朱文方印，“黎庶昌印”白文方印。

黎庶昌（1837—1897），字莼齋，貴州遵義人。先后隨郭嵩燾、曾紀(jì)澤、陳蘭彬等出使歐洲，歷任駐英吉利、德意志、法蘭西、西班牙使館參贊。在歐洲五年，游歷了比利時、瑞士、葡萄牙、奧地利等十國，注意考察各國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地理和民俗風(fēng)情等，寫成《西洋雜志》一書，為清代黔北“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光緒七年（1881），擢升道員，賜二品頂戴，派任駐日本國大臣。他在日本主要從事把流入域外的古文獻復(fù)印至國內(nèi)來。編印了《古逸叢書》共二十六種二百卷，收錄我國早已散佚而流存日本的唐、宋、元、明珍貴古籍。

清光緒九年（1883）秋，又有楊守敬對《莊子注疏》的手識文。其文曰：

《莊子注疏》殘本五冊，南宋刊本，郭象注，唐成玄英疏。宋槧本原十卷，缺卷二至六凡五卷（現(xiàn)存卷一、卷七至卷十），是新見義卿賜蘆文庫舊藏。

按：新見氏藏書最富，余曾見其書目。森立之《訪古志》亦往往引之。后其書散佚，其孫新見旗山君，又從他處購還，此本是也。會星使黎公酷嗜《莊子》書，以為傳世無善本，而成《疏》又在若成若亡間，謀重刊之。先是日本萬治間（1658—1660）書坊有刊此書者，分為三十三卷。其中多俗訛字，蓋從古抄本出。（原文注曰：日本別有舊抄本三十三卷，藏石經(jīng)山房。）

市野光彥以《道藏》本校之，藏向山黃村處。黎公以為坊刻，字體雖惡劣，而足以補宋本之缺。又從市上購得宋本第三卷凡二十二頁，蓋即旗山本之所佚者。乃謀之旗山，欲得其本上梓。旗山則以先世手澤所留，雖千金不售。夫以五六冊殘書云千金不售，可謂至奇；而其堅守先業(yè)，亦可謂至篤。黎公乃從旗山借宋本，以西洋法影照而刻之。其所缺之卷，則參校坊刻本集宋本之字以成之。夫以法照影刻書，前世未聞，而集字成書，尤為異想。此以新見氏挹殘篇如拱璧者，可秒鐘雙絕?！焐郊饶苁刂Ｓ帜芙柚四？桃詡?，自今以往，海東西莫不知此書為新見氏舊藏者，則旗山之孝為何如乎。

光緒癸未（1883）秋九月，宜都楊守敬記

此文后有“楊守敬印”白文方印。

刻工姓名：方文、杜寄、陳文、呈文、藍文、李慶、李信、劉生、劉聰、劉丙、劉炳、何開、葛文、余享、葉琪等。

卷中避宋諱，凡玄、縣、懸、殷、匡、恒、貞、征、樹、讓、桓、完等字皆缺筆。

另，《靜嘉堂文庫的古典籍：第一回中國宋元時代的版本》于1994年印制，其第二十六頁上記有《南華真經(jīng)注疏》。此刊本端正嚴格，為大字本的宋版逸品。

中國近現(xiàn)代流傳的《莊子》文本，是源于清光緒九年（1883）楊守敬、十年（1884）黎庶昌復(fù)刻《古逸叢書》時，覆宋本《南華真經(jīng)注疏》。此宋本《南華真經(jīng)注疏》是據(jù)日本金澤文庫、賜蘆文庫、松方文庫等所藏南宋殘本（今藏靜嘉堂文庫），及日本萬治坊刻本《莊子注疏》三十三卷，參?！墩y(tǒng)道藏》本《南華真經(jīng)注疏》三十五卷，重刻而成。因《古逸叢書》所據(jù)多為宋元舊本，且刻印精美，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