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軸線建筑的和諧之美

古都北京有著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其典型特征之一，就是中軸線建筑透射出的和諧之美。北京的中軸線南起永定門，北至鐘鼓樓，全長約7.8 公里，故宮（紫禁城）建筑群則為其中的核心。故宮是明清皇宮，擁有世界上現(xiàn)存規(guī)模最大、保存最為完整的木結構宮殿建筑群。故宮古建筑的和諧之美，主要表現(xiàn)在布局、造型、色彩、技藝、文化等方面。

一、布局和諧之美

紫禁城古建筑平面布局的總特點是“背山面水”“負陰抱陽”“前朝后寢”，并透射出和諧之美。

“背山面水” 的和諧之美?！氨成矫嫠奔醋辖堑谋泵鏋榫吧剑ㄈ鐖D1 所示），南面為內金水河。北京城內本沒有山，明永樂年間營建紫禁城時，拆毀元朝宮殿的大量渣土無法處理，于是把這些渣土堆積成山，在其上廣植樹木，并稱之為“鎮(zhèn)山”，以滅元朝王氣。鎮(zhèn)山在清代被稱為“煤山”，清代改名為“景山”，并一直沿用至今。景山是北京城內的制高點，呈東西走向，南北方向狹窄，很像一座屏風。與此同時，紫禁城內有一條長河，名為內金水河。內金水河經城隍廟蜿蜒而南，一路彎彎曲曲，過武英殿轉而向東，過太和門、文淵閣，從東南角樓下流出紫禁城。內金水河與景山相呼應，形成了有山有水、山水協(xié)調的審美意向。紫禁城的主體部分，就建在景山和金水河間的向陽臺地上。通過景山和金水河，紫禁城在審美意義上，做到了與天地自然的和諧一致。

“負陰抱陽” 的和諧之美?！柏撽幈ш枴奔醋辖莾人兄匾獙m殿面南而立（如圖2 所示）。老子《道德經》載：“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意思就是世間萬物都背陰而向陽，陰陽二氣相互作用而形成新的和諧體。紫禁城重要宮殿建筑坐北朝南，且在南面開設大量門窗，在北面則開設較少門窗。這種布局形式有著地理學上的科學意義：我國的黃河流域處于北半球亞熱帶季風氣候最為顯著的地區(qū)，冬季在亞洲大陸西北部形成高氣壓，有長達數月的偏北寒風；夏季高氣壓中心轉向東南太平洋上，來自南方致雨的季風，使得溫度上升、暑氣逼人。在這種地理條件下，建筑朝正南方向最為適宜，北側封閉以利于御寒，而南側開設窗戶則利于陽光照射和夏季通風?！吨芤住份d：“圣人南面而聽天下， 向明而治”，意思就是古圣先王坐北朝南而聽治天下， 面向光明的陽光而治理天下。因而從一定角度而言，“負陰抱陽”為人與自然和諧的一種形式。

“前朝后寢” 的和諧之美。從建筑功能分區(qū)角度講，紫禁城的布局包括前朝區(qū)和內廷區(qū)。前朝建筑位于紫禁城的南部主要包括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俗稱“三大殿”），是皇帝舉行重要儀式的場所。內廷建筑主要位于紫禁城的北部，主要包括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俗稱“后三宮”）及東西六宮（東六宮即承乾宮、延禧宮、景仁宮、景陽宮、鐘粹宮、永和宮，西六宮即咸福宮、儲秀宮、翊坤宮、長春宮、太極殿、永壽宮），是皇帝和后妃們生活的場所。

前朝三大殿占地面積大，在紫禁城內自成一個龐大的格局。三大殿采用高達8.13 米的三層臺基，可突出建筑的雄偉、高大，與紫禁城內其他建筑形成顯而易見的對比，突出其非同一般的地位。不僅如此，三大殿建筑富麗中見典雅，精美中見端莊，凸顯出天子的威嚴。三大殿不但是紫禁城的中心，也是北京城的中心，其中軸線南起永定門，北至鐘鼓樓，成為一條筆直的中線。在這條軸線的兩旁，依次對稱而又有序地排列著功能較為次要的建筑。太和殿前還有面積達3 萬平米的廣場，這種布局方式，有利于在舉行重要典禮時顯示出盛大的場景。

對于東西六宮而言，其對稱布置，縱向排開。這些建筑以東西二長街及各宮前巷道縱橫分隔，構成了條條街巷、座座門墻相通又相隔的布局。在各自的空間內，即各宮獨立的院落內，又有著同樣的布局與基本相同的建筑形式。每座宮殿平面呈正方形，周以每邊長約50 米的高墻，布局為兩進院的三合院形式，前殿后寢，均有配殿，嚴格對稱。東西六宮各個院落布局含蓄緊湊，不僅對帝后生活的隱私有了保障，而且其規(guī)劃合理：“庭院深深深幾許”可反映東西六宮在紫禁城的位置特點。整體上看，前朝建筑為陽，陽為雄壯挺拔之勢；內廷建筑為陰，陰則收斂納藏之實。東西六宮與三大殿形成剛和柔、陽和陰的和諧統(tǒng)一之美。

二、造型和諧之美

故宮古建筑臺基、斗拱、屋頂等構造，造型美觀，互為協(xié)調，透射出建筑整體造型的和諧之美。

臺基的和諧之美。故宮古建筑一般坐落在高高的臺基之上，這樣不僅有利于建筑本身的穩(wěn)定及建筑防潮，而且能夠體現(xiàn)出宮殿建筑的高大與威嚴。如作為皇帝執(zhí)政的代表性建筑，紫禁城前朝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的臺基做法，為我國古建筑臺基工藝的最高等級，即采用三層須彌座疊加而成，稱為“三臺”，總高度達8.13 米（如圖3所示）。三臺的周圈為石質須彌座，上表皮為地磚，而核心部分則為分層夯實的灰土。在每層須彌座上，橫臥地栿，地栿之上為望柱，望柱頭雕刻有云龍和鳳紋的裝飾，望柱間安裝有欄板，欄板上雕刻有荷葉凈瓶。每塊欄板之間的望柱作為銜接構件，望柱與欄板的兩端鑿出溝槽狀的榫卯，使得欄板外觀錯落有致。每段欄板的地栿下方有小的圓形排水口，且在望柱位置伸出圓雕的龍頭。前朝三大殿共有排水龍頭1142 個，雨季時節(jié)，每個龍頭可產生良好的排水效果，形成“千龍吐水”的奇觀。而在晴天時，陽光的照射下，層層疊退的白石座上有上千百個清晰的龍頭投影，猶如色彩明快的水彩畫。臺基龍頭造型的排水獸與建筑的莊嚴華貴氛圍相協(xié)調，使得整座建筑產生恢宏的藝術效果。

斗拱的和諧之美。斗拱是我國古建筑特有的組成部分，是位于柱頂之上、屋檐之下的由斗形、拱形的木構件在縱橫方向搭扣連接，而后在豎向又層層疊加起來的組合木構件，其外形猶如撐開的傘狀（如圖4 所示）。斗拱在屋檐之下，整體排列有序，并表現(xiàn)為富有節(jié)奏和韻律的變化，表現(xiàn)為不同類型的斗拱在同一高度范圍排列規(guī)則有序，由下至上尺寸統(tǒng)一逐漸增大，各斗拱出踩尺寸相同，斗拱外形的曲線整齊劃一、弧度優(yōu)美，給人以極強的藝術感和節(jié)奏感。不僅如此，斗拱的各個構件高度、寬度基本相同，僅在長度及外型上根據整體需要而有不同差別：一方面斗拱的正立面，其左右兩側的構件種類和數量對稱布置；另一方面，斗拱側立面，以正心枋為中心，斗拱向內外出挑的踩數相同。上述均勻、對稱的布置形式給人以舒適、愉悅的感覺。此外，斗拱在造型上還有統(tǒng)一協(xié)調之美。紫禁城古建筑的斗拱的統(tǒng)一性，表現(xiàn)為各構件截面形狀統(tǒng)一，均為方形或者矩形；側立面外形統(tǒng)一，均猶如倒立的三角形；斗拱位置統(tǒng)一，均位于柱頂之上、屋檐之下，這種統(tǒng)一性在視覺上給人以抽象的整體之美。斗拱的協(xié)調性表現(xiàn)為斗拱整體與上部傾斜的屋檐、下部垂直的柱子形成完美過渡，既能反映屋架簡潔明確的特征，又可體現(xiàn)斗拱自身優(yōu)美的造型。

屋頂的和諧之美。故宮古建筑的屋頂包括廡殿、歇山、懸山、硬山、攢尖5 種類型。而每種類型的屋頂均由屋坡面與脊組成，造型優(yōu)美，與故宮建筑宏偉的氛圍相融合。需要說明的是：“脊”是兩個坡面的交線。如前后坡的交線稱為“正脊”，斜坡的交線稱為“戧脊”。正脊由多層瓦件疊加而成，在斷面上形成凹凸相間的曲線，在立面上增加了建筑的總高，凸顯了建筑的壯觀和威嚴。戧脊的曲線和舒展翹起的翼角，給人一種飄逸向上的感覺，似乎“笨重”的大屋頂立顯輕盈，形成中國古建筑獨有的造型特點。故宮古建筑屋頂由上至下坡度由陡變緩，形成柔和優(yōu)雅的曲面，各坡面相交的脊則形成優(yōu)美光滑的曲線，在實用上有利于防風和排水。各脊的端部，都排放著形態(tài)各異、秩序井然的小獸，豐富了屋頂的造型，增添了屋頂的活力。故宮古建筑屋頂整體較高，有利于陽光照射到屋檐下的室內空間。而屋檐在中間平直，向兩端則逐漸起翹，向天空延伸，猶如反宇之勢，形成與天宇的和諧之美。屋頂琉璃瓦多為黃色，在陽光下金光閃耀，使得整個建筑表現(xiàn)出極其華麗而又莊嚴之美，這種美與紫禁城宮殿的功能形成一種和諧。

三、色彩和諧之美

紫禁城古建筑色彩的運用，不僅體現(xiàn)了其壯觀、威嚴之感，還能展現(xiàn)紫禁城古建筑的和諧之美。對于紫禁城里的單體建筑而言，從屋頂到地面，其不同組成部分有著合理的色彩運用，并互為協(xié)調和補充，呈現(xiàn)出整體美感。

瓦面的顏色一般為黃色，如乾清宮（如圖5 所示）?！吨芤住だぁ防镉小疤煨攸S”；意思是宇宙高深，孕育大地。由于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大地是黃色的，因而通常用黃色來代表“地”。另由于土地是國家的象征，所以黃色也代表著皇帝的權力。《周易·坤》又有“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發(fā)于事業(yè)，美之至也”，即君子的優(yōu)良品質好比黃色，通達紋理，他身居正確的位置，有著良好的身心，有利于事業(yè)的成功，這是最美的體現(xiàn)。因而黃色為中和之色，是最正統(tǒng)、最美麗的顏色，是皇權的象征。屋頂瓦面采用黃色，寓意紫禁城的建筑為皇帝所專用，是皇帝行使權力的場所。

屋檐和天花板的顏色為青綠色。青色是藍色和綠色之間的過渡色。綠色使人想到大自然的綠樹和綠草，給人以春回大地、一片生機之感。青綠色屬于冷色調，其在陰影中顯得空氣感強，輕盈而又遙遠。由于屋檐往外挑出，因而在梁枋下部及斗拱部位會出現(xiàn)陰影。采取青綠色的彩畫對上述部位進行裝飾，有利于體現(xiàn)建筑的陰柔之美。青綠色的天花板給人以安靜、沉穩(wěn)的感覺。同時，這種顏色可顯示出建筑空間內部的高深與寬闊。

柱架和墻體顏色為紅色。紅色也是紫禁城古建筑的主色之一。人類認識紅色很早，燧人氏發(fā)明鉆木取火，火呈紅色，其給人以希望之感。人類不但認識了紅色，而且還把它當作是表現(xiàn)美好的色彩。自古以來，民間也將紅色當作是喜慶的顏色。明清朝廷規(guī)定，凡專送皇帝的奏章必須為紅色，說明帝王對紅色的喜愛。紅色會使人聯(lián)想起火焰、血、太陽，因此人們見到紅色，會感到熱血沸騰，充滿暖意。紅色給人充實、穩(wěn)定、有分量的感覺。從功能上講，墻體對建筑起到維護作用，柱子則是支持建筑屋頂的重要構件?？梢钥闯?，兩種構件均能起到對建筑的防御、保護作用，其顏色采用紅色，因而有利于體現(xiàn)陽剛之氣，并表達護衛(wèi)皇家建筑之意。

地面的顏色多為灰黑色。從位置及功能角度上講，宮殿建筑地面不宜采用亮麗的色彩，采用具有低調特色的灰黑色。這種顏色位于各種色調中間，它無聲而隱退地與各種色相結合，并融合于各種色調中，形成了很好的補色效果。

對于紫禁城古建筑群而言，其整體色彩還體現(xiàn)為多方面的和諧運用。

第一，色彩協(xié)調。宮殿建筑在殿外采用紅、黃為主的暖色，而在殿內采取以青、綠為主的冷色。冷暖色調的協(xié)調，不僅有利于突出建筑的功能，而且有利于增強整體外部空間的立體感，以及建筑室內的舒適感。另外，冷暖色調的協(xié)調運用，使得建筑外部在陽光照射下產生反射效果，而建筑內部則產生吸收效果，使得建筑使用者產生不同的視覺感受。這樣不僅利于突出建筑的藝術之美，而且保持了不同色彩之間的和諧。

第二，色彩互補。色彩互補的主要作用在于增強建筑的整體形象，突出建筑的功能，同時滿足人體視覺的平衡。紫禁城古建筑群在一些部位巧妙地使用了色彩互補方法。如宮墻的紅墻與黃瓦之間采用了綠色的冰盤檐。紅、黃均為暖色調，寓意紫禁城身份的威嚴。通過冷色調來進行過渡，使得紅、黃兩種色調的銜接不再顯得生硬。

第三，色彩比例。不同的顏色，在紫禁城古建筑群中的比例不同。其中，我們可以看到，紫禁城絕大部分建筑的瓦面顏色為黃色（如圖6 所示）。這體現(xiàn)了紫禁城建筑整體的形象，即皇權的象征。同時，可以看到紅色的柱子和墻體，這種顏色的比例亦很大。紅色是強大生命、護衛(wèi)權力的象征，寓意皇帝的江山永固，生命無限。紅、黃這兩種顏色在紫禁城古建筑群中的大規(guī)模應用，形成了紫禁城華麗、莊嚴與雄壯之美。

四、技藝和諧之美

故宮古建筑的營建技藝，是我國古代工匠卓越智慧的結晶，并透射出和諧之美。以榫卯連接（節(jié)點）為例，所謂榫卯，即兩個相互連接的構件，其中一個構件端部做成榫頭形式，插入另一個構件預留的卯口中。故宮古建筑梁柱連接所用榫卯節(jié)點，其類型豐富，以燕尾榫最為典型。燕尾榫的構造特征為：位于額枋端部的榫頭被加工成燕尾形式，而位于柱頂的卯口相應做成了同樣形狀、尺寸的凹口形式。

榫卯安裝的和諧。如燕尾榫的安裝方向為由上往下進行（如圖7 所示）。從平面形狀來看，燕尾榫頭非矩形，其特點是根部（榫頭后尾）窄、端部（榫頭前部）寬，這種做法在古建筑領域被稱為“乍”；從立面形狀來看，燕尾榫榫頭亦非矩形，其下部窄、上部寬，這種做法在古建筑領域被稱為“溜”。燕尾榫的“乍”，使得榫頭插入卯口后，就不容易從卯口水平向拔出。其原因在于，榫頭從卯口水平往外拔出過程中，榫頭的豎向截面面積越往外越大，榫頭與卯口之間就擠得更緊密，所需水平外力就越大，因此，燕尾榫節(jié)點不容易產生水平拔榫。燕尾榫的“溜”，使得燕尾榫在從上往下安裝過程中，越往下其水平截面面積越大，榫頭與卯口擠得就更加緊密，所需豎向外力就越大，因而榫頭與卯口在豎向連接牢固。燕尾榫的“乍”和“溜”和諧形式，有力地保障了榫頭與卯口之間的可靠連接，有利于木構架的穩(wěn)定，體現(xiàn)了古代工匠的智慧。

榫卯節(jié)點的連接方式，有利于紫禁城整體的營建。我國古代工匠巧妙地利用了木材易加工、重量輕的特點，將這些木構件預先加工好，避免了對木材進行現(xiàn)場剔、鑿、刨等工序造成的雜亂環(huán)境。而柱、梁枋在現(xiàn)場只需安裝即可，有利于快速施工。實際上紫禁城古建筑含有房屋1200余座9000 多間，其真正營建只用了3 年。榫卯連接的方式不僅有利于快速施工，而且榫頭與卯口之間精確的尺寸咬合使得構件不易產生錯位。由此可知，柱與梁枋的榫卯連接可營造快速、高效、優(yōu)質的施工環(huán)境和營建效果，亦體現(xiàn)了古代工匠的智慧。

榫卯功能的和諧。榫卯節(jié)點具有優(yōu)秀的抗震性能，且通過榫頭與卯口的協(xié)調作用實現(xiàn)。仍以燕尾榫為例，對榫卯節(jié)點的抗震和諧進行分析。從連接方式來講，燕尾榫榫頭與卯口的連接屬于半剛接。所謂“半剛接”，即節(jié)點不能像鉸球一樣隨意轉動（鉸接），也不像固定的剛架一樣完全無法轉動（剛接），而是介于鉸球和剛架之間的一種連接方式，其特征為可以轉動，但受到一定限制。這種連接特征非常有利于古建筑抗震，因為它有利于榫卯耗散地震能量。地震作用下，柱頂的卯口與額枋端部的燕尾榫頭之間，通過協(xié)調運動，產生摩擦和擠壓，并產生相對滑移和相對轉動。柱腳抬升時，柱身產生傾斜，與額枋產生相對變形，榫頭與卯口之間產生相對擠緊運動，并隨著柱腳抬升幅度增大而表現(xiàn)明顯；柱腳復位時，榫頭與卯口之間產生相對拔出運動，并逐漸恢復到初始位置附近，榫頭與卯口之間則會因為地震力作用原因而產生拔榫，但始終保持連接狀態(tài)。隨著柱架的搖擺，柱頂榫卯節(jié)點不斷進行擠緊—拔出的協(xié)調運動，且由于榫卯節(jié)點數量較多，其間亦耗散了較為可觀的地震能量，有利于減小結構的震害。

榫卯藝術的和諧。作為具有東方特色的古建筑營建方式，故宮古建筑榫頭與卯口的運用，體現(xiàn)著和諧與契合。榫卯節(jié)點的形式豐富，根據結構不同部位的安裝、受力需求，采取不同形式的榫卯節(jié)點，不僅滿足了建筑使用需求，其外觀也體現(xiàn)了營造技藝之美。榫頭與卯口之間的結合或分離，楔入或穿插，都在故宮古建筑的藝術中被賦予了極為豐富的和諧內涵。古代工匠利用獨特的一凹一凸連接方法，極為復雜的建筑結構外在表現(xiàn)得簡約古樸，而其中卻透露出工匠豐富的靈感和智慧?？梢哉J為，榫卯連接是故宮古建筑藝術和技術的融合，并表現(xiàn)出非凡的使用價值和藝術價值。

五、文化和諧之美

故宮古建筑包含了極為豐富的傳統(tǒng)文化，并透射出和諧之美，以寶匣文化為例進行說明。

故宮古建筑無論是建造還是修繕，都富有神秘的文化色彩，其主要內容之一就是屋頂寶匣的安放，以保佑建筑免受自然災害破壞，或“鬼怪”侵擾。在屋頂施工結束前，施工人員在屋頂正脊中部預先留一個口子，稱之為“龍口”；爾后會舉行一個較為隆重的祭祀儀式，放入一個盒子，再蓋上扣脊瓦。該盒子被稱為“寶匣”，而放置寶匣的過程稱為“合龍”。故宮宮殿建筑屋頂放置寶匣，與民間傳統(tǒng)建筑文化習俗密切相關。我國民間蓋房上梁時有懸掛“上梁大吉”字條、拋元寶、安放鎮(zhèn)物等祈求平安的祭祀方式。類似的，故宮古建筑中屋頂安放寶匣及合龍儀式，充分體現(xiàn)了皇家建筑的重要性，以及歷代帝王對建筑穩(wěn)固長久的祈盼，并通過這種方式予以表達。

寶匣即裝有“寶物” 的盒子，其中的物品稱“鎮(zhèn)物”，多為驅災辟邪用意。故宮博物院在歷年的古建筑維修過程中，已逐步發(fā)現(xiàn)各建筑屋頂的寶匣。這些建筑主要包括：太和殿、保和殿、武英殿東配殿、儲秀宮后西配殿、儲秀宮、儲秀宮東配殿、麗景軒、翊坤宮東配殿、玄穹寶殿、奉先殿、奉先殿后殿、西華門、永壽宮前殿、永壽宮后殿、太和門、協(xié)和門、慈寧門、慈寧宮、壽康宮、昭德門、大高玄殿、寶華殿、漱芳齋、養(yǎng)性門、體和殿、承乾宮、承乾宮后殿、毓慶宮、頤和軒、景祺閣、翊坤宮、平康室、坤寧宮西暖殿、坤寧宮東暖殿、貞度門、養(yǎng)心殿（如圖8 所示）等。

寶匣內鎮(zhèn)物內容比較豐富，多為五經、五香、五藥、五谷、金錢、五色寶石、五色緞、五色線等。其中，“五經”即佛經中的懺悔咒；“五香” 即紅絳香、黃蕓香、紫沉香、黑乳香、白檀香；“五藥” 即生地黃、木香、河子、人參、茯苓；“五谷”即高粱、黃米、粳米、麥、黃豆。關于寶匣鎮(zhèn)物之“金錢”“五色寶石”，2018 年9 月故宮養(yǎng)心殿修繕取下的寶匣中就有24 枚印制“天下太平” 漢、滿文字樣的銅錢（金幣），材質為16K金；寶匣內的五色寶石包括5 顆小寶石，均有鉆孔，黃色、棕色、藍色和綠色寶石材質均為玻璃，紫色寶石為水晶，顏色代表了五行屬性。另“五色緞”包括藍、綠、紅、黃、白五種顏色的綢緞；“五色線” 包括藍、綠、紅、黃、白五種顏色的絲線。

寶匣安放位置一般位于建筑正脊正中。古人用“龍口”來形容這個位置，充分反映了其重要地位。龍口深約0.5 米， 長和寬略大于正脊所用單塊筒瓦的平面尺寸，以便于將寶匣放入龍口的尺寸為準。在建筑施工快要完成時，工人（多為未婚男性）會在龍口內放入寶匣，安放的過程稱為“迎龍口”（ 如圖9 所示）?！坝埧凇焙螅と嗽侔炎詈笠粔K正脊瓦合上，表示該建筑的屋頂部分施工全部完成，預示工程的完整性，該過程稱為“合龍”。為保持寶匣干燥，在合龍時，工人還需要在龍口附近放很多吸水的木炭。而當古建筑歷經長久時間需要進行修繕時，在拆卸屋頂前，工人會把寶匣從龍口中取出來，該過程稱為“請龍口”。寶匣被取出后會進行保護，待建筑修繕完工時再放回正脊內。

作為建筑完工前的倒數第二道工序（最后一道工序為懸掛匾額），故宮古建筑的寶匣在合龍時，一般會舉行重要的祭祀儀式。如清代太和殿重建施工中，在合龍前，首先，由禮部欽天監(jiān)（掌管天象的官員）選定良辰吉日；其次，合龍時要有一名大臣念祭祀文，文武百官須穿朝服在午門內齊集，內閣大臣及侍衛(wèi)于太和門內聚齊，祭祀時分翼排班站立；另祭祀時，正使大臣、執(zhí)事官員和匠作首領還需身披彩色緩帶、官帽上簪有一束花朵，以表示喜慶之意。

不難發(fā)現(xiàn)，故宮古建筑的寶匣文化，其含義不僅限于消災驅邪，在古代生產力落后的條件下，更是一種祈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家庭安居樂業(yè)的愿望的體現(xiàn)，因而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社會的和諧之美。

綜上可知，以故宮古建筑群為代表的北京中軸線建筑，在建筑布局、建筑造型、建筑色彩、建筑技藝、建筑文化等方面透射的和諧之美，是古都北京豐富歷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亦為我國古代工匠卓越建筑智慧的結晶。這些寶貴的財富，值得今天我們學習與傳承。

（作者系故宮博物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