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戰(zhàn)士趙山,大家都叫他小山子。他是連隊的眼睛,因為他有副望遠鏡。一次戰(zhàn)斗結(jié)束,打掃戰(zhàn)場,小山子撿了一副損壞的望遠鏡,他嘴笨,手巧,倒騰好了,就拿著玩兒,還擺出首長的架勢。
墾荒原,平沙丘,可是,小山子把沙丘當作山,常常登高遠望。沙漠,除了沙丘,還是沙丘,連綿不斷。這個連隊的任務(wù),就是平整一片沙丘,開辟出一片田地。因為,有一眼泉水。
有時,戰(zhàn)士們會問:“看到啥了?”
他說:“看見湖了,看見樹了?!?/p>
老排長說:“那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樓?!?/p>
過一會兒,小山子又說:“不見了。”
有一天,太陽當頭照,連隊的伙房該送來飯的時候,小山子在沙丘背后解了個手,他不繞著走,而是登上沙丘。
突然,小山子驚叫:“出事了!”
往常,發(fā)現(xiàn)一只野兔,或者一只狐貍,一條蜥蜴,他也會叫,畢竟在被稱為“死亡之海”的沙漠里,難得看見活動的東西,除了風吹沙子,如水一樣流動。
凡是發(fā)現(xiàn)活物,他會像孩子一般稀罕地驚叫:出事了。
那一天,他站在沙丘上,揮動雙臂,大驚小怪的樣子,仿佛雙臂是翅膀,他要起飛了。
他幾乎是滾下了沙丘,連滾帶爬,然后,像是羽毛未豐,翅膀帶動不起身體,他邊跑邊喊:“出事了!出事了!”
本來,一群戰(zhàn)士揮舞著坎土曼平沙丘,揚起了沙土,籠罩著身影。
很快,沙塵漸漸落定,陽光下,一個個一絲不掛的身體,閃閃發(fā)光。那是汗水反射出的光亮。
還是老排長最先發(fā)起赤裸墾荒。爹娘給一身皮,磨破了,能夠再長,可是,一年一套軍裝,出了汗,侵蝕衣,就經(jīng)不住穿,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誰不知道褲襠里長著啥?沙塵似乎掩護著他們。
老排長問:“出啥事了?”
小山子撿起軍裝,繼續(xù)跑,還喊:“出事了!”
有幾個戰(zhàn)士丟下坎土曼、扁擔,跟著小山子,邊跑邊問。往連隊駐地的方向跑。
老排長望一望天,烈日像個火球,似乎沙漠屏住了氣,沒有風。毫無起沙暴的征兆(有一次,起沙暴,遠遠地,沙暴滾滾而來,小山子也這么喊:出事了)。
又有幾個戰(zhàn)士追隨小山子,兩手空空,背后帶起一溜沙塵。
老排長望著小山子立過的那個沙丘,沙丘毫無動靜,他說:“小山子恐怕看見了怪物?!?/p>
接著,三個戰(zhàn)士跟蹤小山子奔跑的方向,受老排長的指令,去問個究竟:“到底出了啥事?”
老排長要求剩余的戰(zhàn)士,拿起槍,做好戰(zhàn)斗準備。萬一沙漠里出現(xiàn)流竄的殘匪呢?他忽然想起什么,就說:“穿上軍裝,準備戰(zhàn)斗?!?/p>
沙地里,一片一片衣褲。追隨小山子的那十幾個戰(zhàn)士,都光著身子。
老排長說:“看來,真的出事了。”
小山子和十幾個戰(zhàn)士停下來,像是埋伏,趴在一座沙丘的一面。
老排長看不出沙漠的另一面發(fā)生了什么事,顯然,“出事了”??墒牵瑐}促奔跑,衣褲、武器都沒拿。他命令分為兩撥,從左右兩個方向包抄過去。
突然,小山子伸起手,朝沙丘的另一邊,又揮又喊:“出事了,不要過來!”
老排長嘀咕:“這個小山子,搞什么名堂?”
幾個赤裸埋伏的戰(zhàn)士,紛紛往回跑。老排長以為他們“臨陣退縮”。過后,知道他們是返回穿衣套褲。
小山子已穿好衣褲。那是最大的一座沙丘(老排長曾說:最后再攻下這個碉堡)。他索性立起,喊:“出事了!站著別動,不要過來!”
老排長指揮的兩撥戰(zhàn)士,在沙丘兩翼形成了合圍。那一刻,老排長笑了,說:“小山子,謊報軍情?!?/p>
小山子說:“確實出事了吧?!”
穿著軍裝的戰(zhàn)士,放下槍,鼓起掌。
沙丘那一邊,一片洼地,一個女兵,齊耳短發(fā),系著皮帶,更顯出胸部的豐滿。她挑著擔。一根扁擔,一頭是鐵皮桶,一頭是柳條筐。蓋不住的饅頭香氣,飄了過來。她剛到連隊,就主動提出送午飯。
過后,小山子說:“我站在沙包上,用望遠鏡,看見了風輕輕地撥動她的頭發(fā),像家鄉(xiāng)的垂柳。都是男的在墾荒,突然冒出個女的,算不算出事了?”
老排長預(yù)先在連長那里獲得消息——團部要給這個連隊分來幾個女兵,有的連隊還沒份兒呢。
老排長在老家的農(nóng)村有了媳婦,他說:“小山子,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你就這一點兒出息?”
戰(zhàn)士們都高興“出事了”,于是,想起小山子喊“出事了”,表情有點兒不一樣,向來,好事壞事,他都叫“出事了”,那種要“飛翔”的姿勢,顯示是出了好事。
小山子胸前掛著望遠鏡,說:“老排長,我又沒說謊,是出事了嘛?!?/p>
老排長說:“從現(xiàn)在起,大家要講究軍容風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