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萌,王艷華,丁文博
(吉林財經(jīng)大學,吉林長春 130117)
早在古代日本, 封建父權制通過各個方面去維持其統(tǒng)治的社會機制,從經(jīng)濟、政治、法律、倫理道德等各個方面對女性實行種種限制和剝奪, 影響了日本人上千年。在近世,武士家族及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結婚之前必須掌握“四行”,才能被人們認可[1]。 明治維新之前,女性的地位還比較低,男尊女卑的“男主外、女主內(nèi)”社會分工結構被認為是社會慣例[2]。
文化具有傳承性,也正因為如此,提到日本男性和女性,女性在說話時更加小心謹慎,表達方式比較委婉,親和力較強;而男性的講話風格直接、粗獷,敬語頻率使用較低[3]。 那么,對于拒絕言語行為,日本男性和女性是否也表現(xiàn)如此呢?本文即從性別角度,以格賴斯的合作原則及利奇的禮貌原則作為本文的理論支撐,研究日語拒絕言語行為中的性別差異。
格賴斯(1975 年)認為,人們在談話中都遵守一種基本原則——合作原則。所謂合作原則,就是根據(jù)會話的目的或會話雙方交流的話題, 使自己講出的話語在一定條件下滿足交際需要。 合作原則包括量準則、質(zhì)準則、關系準則、方式準則四個準則。 但其實,在現(xiàn)實交際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嚴格遵守這些原則。后來的學者覺察到,談話雙方不遵守合作原則有時是由于禮貌上的需要, 所以在討論合作原則的同時,要充分考慮禮貌原則。
利奇(1983 年)將禮貌原則劃分為以下六條準則:得體準則、慷慨準則、贊譽準則、謙遜準則、一致準則、同情準則。無論是哪種語言,哪一會話集體,都存在禮貌。 禮貌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 是一種普遍現(xiàn)象。但是,以上所說的禮貌原則并非交際中的絕對規(guī)則。 本文要探討的禮貌問題是家庭內(nèi)部之間日本男性和日本女性在年下者對年上者的“建議—拒絕”這一場景中遵守或者違背什么樣的禮貌原則。
要明確拒絕言語行為的性質(zhì), 首先需要了解言語行為理論。 言語行為理論源于奧斯?。?955 年)“以言行事”的哲學思想。20 世紀30 年代,邏輯實證主義盛行,其學說“凡不能證明其真?zhèn)蔚年愂龆际莻侮愂?,是毫無意義的命題”普遍被當時的人們接受。也就是說, 當時人們普遍認為語言的功能就是陳述事實,其陳述受“真”或“假”這一標準的檢驗。 但是,奧斯汀并不認可這一觀點,并區(qū)分了兩大類話語:表述句和施為句。 前者具有真假值,而后者無真假值。此后,在施為句理論的基礎上,奧斯汀繼而提出了更為成熟的言語行為三分說,即:以言指事、以言行事和以言成事。
在奧斯汀的基礎上,塞爾(1965 年)系統(tǒng)地發(fā)展了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 塞爾的言語行為理論也就是以言行事行為理論。
首先,他提出了實施言語行為的規(guī)則和條件,并以“允諾”或“承諾”這兩個言語行為為例,說明了完成這樣的行為應該具備什么樣的充分必要條件。 以此為參考,可以衍生出實施“拒絕”這一以言行事行為需要滿足的恰當條件:
A.準備條件:聽話人希望說話人實施某事;
B.真誠條件:說話人不愿意做某事;
C.命題內(nèi)容條件:說話人講出不愿意做聽話人希望說話人做的事;
D.基本條件:說話人可以不做聽話人希望說話人做的某事。
此外, 在奧斯汀對施為性言語形式分類的基礎上,塞爾(1976 年)重新對以言行事行為進行了分類,即:斷言類或闡述類、指令類、承諾類、表達類、宣告類。根據(jù)這五種分類,我們可以得出拒絕言語行為應屬于表達類的以言行事行為。
最后,塞爾(1975 年)提出了間接言語行為。 根據(jù)其理論,直接言語行為是指包含了明顯、直接的表示以言行事用意的施為動詞。然而,有的話語傳遞的語用用意或施為用意是間接性的, 這樣的言語行為被稱為“間接言語行為”[4]。 而對于拒絕言語行為,既可以是直接言語行為,也可以是間接言語行為。
通過以上說明, 我們推導出了實施拒絕言語行為的四個必要條件, 也界定了拒絕言語行為為表達類的以言行事行為。 最后,在實施拒絕言語行為時,可以使用直接拒絕言語行為, 也可以使用間接拒絕言語行為。
關于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先行研究, 研究內(nèi)容主要集中在語義公式方面。 例如:藤森[5]、施信余[6]、馬場·禹永愛[7]、加納陸人·梅曉蓮[8]、文鐘蓮[9]、肖志·陳月吾[10]、王源[11]等。 在這些先行研究中,學者們通過拒絕言語行為中語義公式的出現(xiàn)順序、頻度、內(nèi)容等,探究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特點或?qū)Ρ戎腥?、日英拒絕言語行為的差異。此外,還有一些學者探討日語拒絕言語行為中的如親疏關系、年齡等因素的影響,但從性別角度探討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研究寥寥無幾。
近年來,還有人從禮貌原則角度研究拒絕言語行為,并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如欒義敏[12]、成恩才[13]、王靜[14]等,以上這些學者主要利用 Brown &Levinson[15]的禮貌原則,探究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特點或?qū)Ρ戎腥?、日英拒絕言語行為的不同。
通過先行研究可以總結出以下結論。
(1) 先行研究中對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研究多集中在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特點或跨文化對比方面。 雖然也有一部分研究涉及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影響因素,但對于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性別差異,研究依舊很少。
(2)先行研究多采用DTC 調(diào)查法,這種方法雖然有一定的科學性, 但是由于被調(diào)查者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出最合適的答案, 就有可能與實際的拒絕場景產(chǎn)生偏差。此外,大多數(shù)的拒絕場景并不是只用一句話就能夠產(chǎn)生效果, 因此有必要以話段為單位結合語境進行研究。
(3)近年來,雖然已有學者將日語拒絕言語行為同禮貌原則相結合, 但他們大多選擇的是Brown &Levinson 的禮貌原則。 然而,Brown & Levinson 的分析模式不能完全解釋有關禮貌的一切現(xiàn)象,此外,不能利用相同的標準去區(qū)分威脅面子的行為和禮貌策略。 多年來,很多學者認為,利奇提出的禮貌模式更符合實際情況,更有道理。
本文主要選定日劇 《我的事說來話長》(俺の話は長い) 為語料來源。 這部電視劇圍繞家庭生活展開,貼近現(xiàn)實生活。為降低其他因素對日語拒絕言語行為實施的影響效果, 本次將語料收集范圍縮小至家庭成員內(nèi)部之間, 年下者對年上者提出的建議表示拒絕這樣的場景。最后,從該部電視劇中分別選定了9 組男性和女性的會話為考察對象, 每組對話由年上者提出建議開始, 到拒絕者明確表示拒絕來結束會話為止[16]。 遵循宇佐美まゆみ《改訂版: 基本的な文字化の原則 (Basic Transcription System for Japanese: BTSJ)[17]對每組語料進行文字轉(zhuǎn)寫。
本文將語義公式作為分析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單位。 語義公式本是由 Cohen & Olshtain(1981 年)為分析道歉而開發(fā)的一種分析工具, 自Beebe 等(1990 年)引進后,在拒絕言語行為研究中獲得了廣泛應用。 Beebe 等將構成拒絕表達的最小功能性意義單位的拒絕策略稱作語義公式。例如,在分析發(fā)話行為時,根據(jù)語用功能,「ありがとう」、「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どうも」可以同屬于“感謝”這一語義公式。本文在參考先行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表1 所示的11 種語義公式,但最終語料中出現(xiàn)了9 種。
表1 語義公式的分類
通過語料收集及分析, 本次語料中共出現(xiàn)9 種語義公式,統(tǒng)計后結果如表2 所示。
表2 男性和女性的日語拒絕言語行為語義公式統(tǒng)計
以下, 分別從禮貌拒絕言語行為和不禮貌拒絕言語行為這兩個角度出發(fā), 對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性別差異展開具體分析[18]。
如表2 所示,“理由說明” 的使用頻率在男性語料中居第二位,在女性語料中居首位,說明日本人喜歡用“理由說明”來拒絕。 下面將通過會話具體分析“理由說明”的使用情況。
表3 中,關于孫女(春海)的自行車的處置問題,外婆(房枝)提出把自行車放在家里(外婆家),春海并沒有直接拒絕說不可以, 而是說明天還要用自行車所以得騎回家(春海家)。 春海的難處在于她沒辦法把自行車放在外婆家里,只好放棄量準則,但是,她遵守了禮貌原則中的得體準則, 通過盡量減少表達有損于他人的觀點表示自己的禮貌, 因此屬于禮貌拒絕言語行為。
表3 使用“理由說明”的例子
除此之外,“反問”“話題轉(zhuǎn)移/回避”“提供解決方案”“玩笑”“欲言又止” 都同樣屬于禮貌拒絕言語行為,在此不一一舉例說明。
“不可”這一語義公式在男性和女性語料中均有出現(xiàn), 且在男性語料的使用頻率中居于首位。 關于“不可”的語義公式,具體可以參考以下這個例子。
“不可” 即直接向交際對方表明自己拒絕的態(tài)度,也就是說,直接對對方說NO。 因此屬于直接拒絕言語行為。 表4 中弟弟(満)對姐夫(光司)提出的建議首先就表明了自己不同意的態(tài)度, 明確向?qū)Ψ奖硎揪芙^,雖然遵守了合作原則的量準則,但是卻違背了得體準則、慷慨準則、一致準則的禮貌原則,違背了對方希望自己接受其建議的希望, 導致自己與對方觀點不一致,因此屬于不禮貌拒絕言語行為。此外,“諷刺”“叱責”也都屬于不禮貌拒絕言語行為,在此不再一一舉例說明。
表4 使用“不可”的例子
綜上所述, 我們可以按照禮貌拒絕言語行為和不禮貌拒絕言語行為這兩個依據(jù)將分析結果重新統(tǒng)計,制成圖1 和圖2。
圖1 禮貌拒絕言語行為統(tǒng)計圖
圖2 不禮貌拒絕言語行為統(tǒng)計圖
通過以上禮貌拒絕言語行為統(tǒng)計圖和不禮貌拒絕言語行為統(tǒng)計圖,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兩個結論。
(1)在拒絕別人的時候,日語女性往往會比男性表現(xiàn)得更有禮貌。 日本女性多采用“理由說明”這種禮貌言語行為方式去表達拒絕, 而日本男性則更多地采用“不可”這一不禮貌言語行為的拒絕方式。
(2)對于家庭內(nèi)部拒絕年長者這一情境,日本男性和女性都存在不禮貌的拒絕言語行為。 從種類上看, 日本女性不禮貌拒絕言語行為的種類比日本男性多。
雖然現(xiàn)代日本社會宣傳“男女平等”“男女平權”的思想觀念,但是,總體來說,日本男性和女性的性格特點非常鮮明,有著傳統(tǒng)日本男性和女性的影子,在拒絕言語行為的使用上也能反映出來。 男性多表現(xiàn)得更為自我, 以強勢的言語向被拒絕方表達自己的拒絕,而女性大多采用溫和、委婉的表達方式來獲得被拒絕方的認同。
本次選取的語料來自2019 年日本熱播電視劇《我的事說來話長》(俺の話は長い), 主要人物有房枝、満、綾子、光司、春海。 這些人物有其自己的角色設定和性格特點。在這部電視劇中,房枝是整個家庭里年齡最大的家長,但也是一個非常溫柔、善良的女性,有著傳統(tǒng)日本女性的優(yōu)點。満是受過大學教育的男性,畢業(yè)后開了夢想的咖啡店,但因經(jīng)營不善,此后一蹶不振,作為一個啃老族歇業(yè)在家,他骨子里有著日本傳統(tǒng)男性的大男子主義。 綾子是一位非常獨立的事業(yè)型女性,并且職位很高,這也反映了她做事干脆利索,強勢、說一不二。光司是綾子的丈夫,曾組建了一個樂隊, 但因為沒有任何起色不得已解散樂隊,目前干著一份不喜歡并且收入微薄的工作,他性格軟弱,與傳統(tǒng)日本男性形象不太符合。春海是綾子和光司的女兒,也是正處于叛逆期的一個高中生。在選取的語料中,有弟弟拒絕姐夫、弟弟拒絕姐姐、孫女拒絕外婆、 兒子拒絕媽媽等這些年幼者拒絕年長者的場景,側面說明了在現(xiàn)代日本家庭里,無論是男性女性,年長年幼,要尊重每個人的價值準則和意愿選擇。
本文基于格賴斯的合作原則和利奇的禮貌原則,從禮貌和不禮貌拒絕言語行為兩個角度展開,結合語義公式,分析了日劇《我的事說來話長》(俺の話は長い) 中家庭內(nèi)部間年下者對年上者提出的建議表示拒絕的會話場景, 了解了日本男性和女性在表達拒絕言語行為時的不同點。對于日語學習者來說,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言語交際環(huán)境中, 應努力做到使用恰當?shù)皿w的外語進行交際。
日語拒絕言語行為的使用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和制約。 本文只是從性別角度對日語拒絕言語行為中男女性別的總體差異進行了初步的研究。 性別差異不僅與社會、文化、生理、心理等有關,還受到個性、受教育程度、社會交往方式等諸多因素的綜合影響。 由于筆者能力有限,以及研究條件的限制,本研究仍然存在不足之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所得出的結論還需要更多的研究加以補充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