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凌：青春歸去來這是一個自證的故事

誤解

2018年，王心凌在籌備專輯《cyndiloves2sing愛。心凌》，她按約定時間早早到了錄音室，歌詞久等不到，她以為今天錄音要取消。一天的時間過半，作詞人施人誠終于將歌詞發(fā)了過來。王心凌拿著那張紙告訴工作人員：請大家休息一下，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我需要做一下功課。說完便把自己關進房間。

一小時后，她順利錄完了這首歌。2018年12月，專輯發(fā)布。這首歌成為專輯主打歌之一，傳唱至今，被很多歌迷視為王心凌苦情歌的最佳作品。這首歌是《大眠》。

《大眠》大火后，有不少視頻博主拆解歌曲，詳述其中的演唱技巧。聽眾才發(fā)現(xiàn)，這首聽起來毫不費力的歌，每句歌詞都被王心凌加上了大大小小的巧思。僅副歌“都快忘了怎樣戀一個愛，我被虛度了的青春也許才能活過來”兩句，“忘”和“過”用了下滑音，“樣”、“虛”、“也”是重音，“我被”加了氣泡音，“來”收尾有顫音……這都是那一個小時的成果。

這些成果絕非妙手偶得或幸運來敲門，而是王心凌身上的唱片工業(yè)體系規(guī)訓的留存?，F(xiàn)在被視為實力象征的唱跳全開麥、歌唱技巧、情感灌注等歌手技能在王心凌出道時僅是入行的基本門檻。她的快歌同樣充滿技巧，在準確掐算換氣點之前，很難完整唱下來。如果不用心注意她加入的停頓、顫音、語氣，歌會變得平淡如水?！翱煲稽c的甜歌最重要的就是制造那種氛圍。”王心凌總結。

遺憾的是，我們直到今天才體會到這一點，除了哀嘆“當時只道是尋?！保荒茉诠嗜酥匦鲁霈F(xiàn)時，報以瘋狂與熱烈，以回望當初的輝煌。這像結果論般證明了一個事實：在港臺唱片工業(yè)的黃金時代，想要脫穎而出，天賦、實力、運氣缺一不可。當年那批歌手，在今天的華語樂壇再次發(fā)出聲音，依然能讓人瞥見一個時代的光亮。

出道伊始，在頻繁的公開露面里，王心凌年輕、努力、可愛、天真，說話溫柔，聲音甜美。穿上制服仿佛高中生，穿上公主裙就像是真正的公主，換上常服就是鄰家小妹?？傊?，少女形象常伴她左右，與聲線、曲風、長相融為一體，形象完整而統(tǒng)一，她因此被媒體稱為“甜蜜教主”。

在很多場合，王心凌都會感謝母親，理由是“她給了我很多東西”——王心凌眼圓圓、鼻圓圓、臉圓圓、腦也圓圓，聲音干凈。她認為這些特質(zhì)都來自于母親。遇上曲調(diào)甜美或輕快的歌曲時，這樣的特質(zhì)很容易與之產(chǎn)生化學反應，讓人與歌互相成就。在唱片工業(yè)體系成熟、歌手風格鮮明的21世紀前十年，這些被視為“天分”的部分讓王心凌脫穎而出，成為港臺流行樂壇一類曲風的代表——小甜歌。

她的歌劃分為涇渭分明的兩條線，一條是輕快元氣的唱跳歌曲，有《愛你》《honey》《彩虹的微笑》《睫毛彎彎》等代表作，她在這些歌里踩著節(jié)奏青春無極限。另一條是凄柔哀愁的傷情歌曲，她在《那年夏天寧靜的?！贰懂斈恪贰痘ǖ募藜啞返男衫餅閻矍榭駚y，握緊又放手。兩條路在每一張專輯中交織，一同將“甜蜜教主”這一稱號做到了極致。

這一稱號帶來了她歌唱事業(yè)中的另一種聲音：這些歌是“口水歌”，看起來簡單，聽起來容易，跳起來不難，換句話說，只要有王心凌的長相和聲音，唱這些歌獲得聲名就像她唱的那樣“很easy”。作為唱小甜歌成名的偶像歌手，王心凌似乎從來沒有以唱功揚名。圍繞在她身邊的詞語有“甜美”“努力”“唱跳”……就是沒有“實力”。

這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釋王心凌在《乘風破浪》第三季中被理解時的心情。演唱《山?！非?，她和譚維維正在排練，唱到副歌高音處，有伙伴擔心她。但聲樂老師篤定地講：“她可以的。她能夠唱，她音很高，只是你們都不知道?！薄澳且豢涛矣幸环N被了解的感覺，終于有人了解我了?！蓖跣牧枵f。

2022年5月，王心凌參加綜藝節(jié)目《乘風破浪》第三季。第一期她出場的鏡頭不超過兩分鐘。節(jié)目播出后，她唱跳《愛你》的片段迅速登上熱搜，她過往專輯中的十余首歌曲也一同登上了數(shù)個音樂App熱門榜單。自此一路乘風破浪，最后獲得節(jié)目年度總冠軍。

盡管已經(jīng)出道快二十年，這位個子嬌小的女歌手穿上制服依然一副高中生模樣。她的聲音清甜靈動，睫毛根根分明，連動作都和當年一樣輕巧俏皮。當初的歌迷已近中年，久別重逢時，他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當年的那份甜，像含在舌頭下的硬糖，在經(jīng)歷漫長的成長苦痛后，終于散發(fā)出悠長的余香，成為適時的安慰劑。

樂評人耳帝評論：“王心凌這樣的聲音在當時與孫燕姿、張韶涵一樣，注定不可能被埋沒，因為時代需要用她們的聲音來塑造夢幻與想象，用她們的天然、無為、純粹與療愈來對現(xiàn)實世界進行補充與延展。”

對以少女定位的女歌手來說，年齡幾乎是事業(yè)的全部生命。但就結果來看，時間給予了王心凌正向的力量。她二十年如一日練聲、健身，規(guī)律作息，至今唱跳不喘，沒有倒嗓。同期出道的女歌手多多少少淡出樂壇，王心凌的堅持顯得格外難得。在人生的潮起潮落后，她更懂得運用自己的特質(zhì)，這一點在專輯《cyndiloves2sing愛。心凌》中可見一斑。她終于可以精準又微妙地做到成熟與甜美的平衡。過了少女的年紀，仍然能將大眾認知中少女專屬的“甜”演繹得外露又不令人反感。這或許正是王心凌的魅力所在。正如她所說：“做甜心奶奶也不錯?！?/p>

2023年是王心凌出道第20年，她用至今人生一半的時間證明了“認識自己”的重要性。少女的甜或許是年齡的饋贈，但惟有清晰的自知才能讓特質(zhì)經(jīng)過時空打磨，在自我成長、集體回憶、外界期待這三重簇擁中歷久彌堅，成為相伴一生的武器。

對看客而言，王心凌的職業(yè)生涯本可以是一個甜美少女在事業(yè)起落中掙扎迷茫，找尋自我、與自己成功和解再重啟人生的故事。但對王心凌而言，這其實是一個自證的故事。故事中，一些波折來自證明對象的模糊不明而讓她的音樂與人生難以有的放矢，于是造成了種種誤解。但幸好，王心凌現(xiàn)在明白了：在一切都在不斷變化的時代里，她需要交代的人只有自己。

少女不易

在2005年的談話節(jié)目《桃色蛋白質(zhì)》中，22歲的王心凌聊到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深夜下著雨，她在家附近散心，路上有很多老舊的路燈，正發(fā)著泛黃的光。她抬起頭，細密的雨點在燈光下格外明顯，一顆顆砸到臉上。“感覺好像在演電影。我就跟自己說，打住。馬上回家?！彼杆購倪@段感情里吸取教訓，“我成長很多，一次打擊就讓我明白，女生要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能力，不要當他離開以后什么都沒有?！敝鞒秩烁袊@：你真的很矛盾。年紀很小，明明可以享受很多少女的東西，但一方面又提醒自己要努力、要省錢、要照顧媽媽，你的兩個性格一直在拉扯。

王心凌是家里第一個孩子。小學四年級時，父母離異，王心凌和弟弟跟著媽媽生活。三人蝸居在四平米的房子里。最拮據(jù)的時候，家里剩100塊臺幣，只夠買一份便當，三個人分著吃。媽媽依靠唱歌賺錢，她曾是民歌西餐廳的歌手，家里擺滿了獎杯。

或許是受到媽媽的影響，王心凌從小就喜歡唱歌跳舞。在她印象中，小時候叫自己起床的不是鬧鐘聲，而是媽媽放的《花房姑娘》或是《天天天藍》。12歲時，她參加少兒Disco大賽，獲得10次冠軍，拿到了5萬元臺幣獎金。媽媽推薦她參加了名為“小金金”的客家小天使樂團，在樂團里，她參與了兒童唱片的錄制，2022年她再度引起關注后，那時的MV也被翻出來，在歌迷中流傳。她穿著玩偶服在舞臺上用客家話賣力地唱，“蛤蟆出世，在水中啊?！?/p>

媽媽一度因壓力太大而患上抑郁癥。王心凌早早擔當起照顧弟弟的角色，一邊經(jīng)歷童年，一邊學做大人。這或許是王心凌性格中成熟部分的來處。

由此來看，王心凌在影視行業(yè)最初的亮相似乎更符合她本人。2000年，她被導演張作驥選中，參與電影《運轉(zhuǎn)手之戀》的拍攝。在33秒的戲份里，她畫上深紅色口紅，穿上白色馬靴，身著露臍黃色長袖毛衫和白色超短褲，在路邊用客家話賣檳榔。那年她18歲，臉像牛奶一樣白，和成熟的妝容仿佛是兩個人。

那時，王心凌就讀于臺北華岡藝校的戲劇專業(yè)。這所學校因為培養(yǎng)了林志穎、大小S、蘇慧倫等明星揚名臺灣。王心凌回憶：“當時安室奈美惠和木村拓哉很紅，我也想唱自己偶像的歌。后來因為大小S，知道了華岡藝校，就考試進來讀書了?！睘榱俗屚跣牧枳x書，媽媽賣掉了家里唯一的車子。

2002年9月，日本唱片公司艾回進軍臺灣市場，選中了王心凌。但要正式出道，沒有任何專業(yè)聲樂訓練經(jīng)歷的王心凌需要經(jīng)過公司的考核。她被送到日本接受三個月唱跳培訓。每天早上7點出門，跟著曾為安室奈美惠、寶兒等擔任編舞的老師練習舞蹈，從基本舞步練起，每天四個小時，直到唱跳完成一支舞蹈通過考核，證明自己的進步。另外四個小時，她需要跟著聲樂老師練習唱歌，從發(fā)聲練起，讓聲音變得更厚實，最后考核是用日語演唱安室奈美惠的《IWILL》。她將舞蹈老師的動作拍下來、聲樂老師的示范錄下來，課后不斷練習。順利通過考核后，王心凌正式成為臺灣艾回的第一位藝人。

當時日本艾回當紅的女藝人是濱崎步和安室奈美惠，公司以此為目標培養(yǎng)王心凌，結合她的經(jīng)歷，將她定位成“灰姑娘的眼淚”，關鍵詞是“倔強”和“苦澀”。連王心凌的英文名Cyndi都是灰姑娘Cinderella的昵稱。2003年2月，王心凌推出了第一張專輯《CyndiBegin》。出道后，音樂節(jié)目主持人介紹她，說“這是臺灣艾回的首位華語歌手，在師姐濱崎步、安室奈美惠、寶兒的團隊打造和加持下，勢必成為華語樂壇的新殺器”。專輯的前幾首主打都是舞曲風格，王心凌在MV里又唱又跳，聲音厚實，一點也不“甜”。

唱片賣出6萬張，未達到公司預期。王心凌回憶，第一張專輯的路線與真實的自己不完全相符，有種在做別人的感覺。

在拍攝專輯第四首主打歌《當你》的MV時，導演黃中平設計了兩個高中生談戀愛的場景，讓王心凌穿高中制服來片場。王心凌稚氣未脫，穿上白襯衣、黑色短裙、長襪和帆布鞋，背上斜挎包，一臉初戀的模樣。歌曲旋律甜中帶酸，歌詞是回憶青春，很貼王心凌的聲音和臉。在這首歌里，王心凌顯露出和此前不一樣的狀態(tài)和聲線，“黃中平導演一路拍我，專輯封面、各種照片都是他，他看到了我女孩的特性，找到了我的樣子。等于說第一張專輯的后期他們（公司）找到了王心凌這個女孩，找到了我小女孩本質(zhì)的特質(zhì)。”王心凌說。

于是，2004年王心凌的第二張專輯《CyndiLovesYou》的風格和第一張完全不同。主打歌是2022年讓她再度大火的《愛你》。專輯銷售大漲，公司固定了王心凌的路線，像是要充分利用青春紅利一般，讓王心凌以勞模狀態(tài)瘋狂營業(yè)。2005年，她甚至連出三張專輯。拍MV拍到天亮。

剩下的時間被分給了綜藝節(jié)目、商演和拍戲。為了打歌，她不停上通告，在綜藝節(jié)目里，王心凌要玩各種游戲才能獲得唱歌的機會，包括但不限于披著長發(fā)在逆風的外景里吃納豆、學轉(zhuǎn)帶火球的桿子、穿著熊貓玩偶裝跳舞……“當歌手原來不是好好把表演做好就行嘞，原來為了要讓大家看到我、多認識我的歌，我什么都要做?！迸摹段⑿ASTA》時，她每天最多只能睡五個小時，持續(xù)了半年。每拍完一檔戲她都大病一場。2005年，她體重一度只有37公斤。因為她胳膊實在太瘦，經(jīng)紀公司禁止她在節(jié)目里叉腰站立。

這段時間，王心凌沒有生活、沒有和家人相處的時間。但她覺得：“新人的時候有機會就要把握。正是因為這樣的付出，才有了現(xiàn)在的王心凌?！?/p>

壓力大到不行的時候，她給自己放了兩周假，去美國上了一個語言培訓班。去的時候正是嚴冬，下著大雪。一次，她堅持拽著同學和她一起去中央公園野餐，在雪地上咬了一口漢堡便回去了。

高強度的工作讓王心凌迅速從初出茅廬的新人過渡到相對成熟的藝人。她在采訪中回憶，盡管經(jīng)歷過公司的訓練，但那些主要針對唱跳，對做藝人這件事沒有人完整教過。出道后，她有點像“趕鴨子上架”，一邊去做一邊理解應該怎樣。拍MV時，攝影師說“心凌，這個角度好看”，她知道這樣拍就對了。

現(xiàn)在回看，王心凌一定是“努力就有回報”理論的絕對支持者。種種拼命換來了《Honey》《彩虹的微笑》《睫毛彎彎》《DADADA》《那年夏天寧靜的?！返葍?yōu)質(zhì)曲目的傳唱，《天國的嫁衣》《微笑PASTA》等電視劇大獲好評，她飾演的陶艾青、成曉詩成為許多人的青春回憶。她終于在競爭激烈的臺灣流行樂壇站穩(wěn)了腳跟。

在2018年的一次采訪中，王心凌回憶這段日子，她說：“如果碰到以前的我，我會跟她說：‘你辛苦了，謝謝你！一切都會值得?！?/p>

反擊

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實體唱片產(chǎn)業(yè)受到了數(shù)字音樂的嚴重沖擊。2003年，在臺灣本土唱片銷量榜排第一的是周杰倫的《葉惠美》，賣出了33萬張，十年后，排在銷量第一的專輯僅賣出12.5萬張。2015年之后，臺灣的唱片銷量排行榜不再公布具體數(shù)字。

與此同時，出道于21世紀初的女歌手們都先后迎來了而立之年，原有的特色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年歲與閱歷帶來的變化。隨著聽眾長大，她們的音樂被賦予了更多期待。女歌手們開始紛紛轉(zhuǎn)型，王心凌也在其中。但在持續(xù)關注王心凌音樂的人眼中，王心凌對比其他大刀闊斧改頭換面的同行，走兩步退一步，專輯風格東一步西一步，像是好幾個自己在不斷較勁，也像青春甜美了十年的少女進入了叛逆期，撞遍南墻，不知方向。

2009年，王心凌結束與艾回的合約，加入了經(jīng)紀公司天晴娛樂，將唱片約簽給金牌大風。同年，王心凌發(fā)布新專輯《心電心》，部分歌曲轉(zhuǎn)向電子舞曲風格，公司為她包下一架波音747拍攝MV。2011年5月，王心凌發(fā)布專輯《（黏黏）2》，包辦了主打歌《黏黏黏黏》的詞曲創(chuàng)作，專輯回到了此前的甜美風格。下一張專輯《愛不愛》，簽約新東家環(huán)球音樂的王心凌唱起了冷艷情歌，公司的推廣文案是“甜蜜教主蛻變”。2014年，專輯《第十個王心凌》發(fā)布，首單《BABYBOY》是韓國舞曲風，宣傳海報露出了整個后背，其他歌曲則是傳統(tǒng)的臺灣芭樂情歌。2015年專輯《敢要敢不要》，她的妝容換成大波浪和紅唇。

同期的采訪，每一次她都會被問及轉(zhuǎn)型問題。談到那段時間，王心凌說：“大家都說不要做人設、不要做標簽，我反而變成要顧及大家期待，去做一個別的人?！?/p>

對于那段時期，樂評人耳帝評價：“王心凌有長達十年的曲折而漫長的轉(zhuǎn)型之路，然而這十年的轉(zhuǎn)型從未成功過，她的轉(zhuǎn)型之路可用幾個詞來概括：反復無常，舉棋不定，半途而廢，淺嘗輒止。曾嘗試過苦情、性感、成熟等路線來改變形象，可十年回顧下來有一個令人費解的規(guī)律，常常是這一張轉(zhuǎn)型，下一張回到老路，下下張轉(zhuǎn)型，下一張又回去，于是再轉(zhuǎn)型，再回去，既沒有一條道走到黑的破釜沉舟的魄力，又不能徹底放下了志向安心躺在舒適區(qū)，像是不停地在進行一個混亂又有規(guī)律的‘歸凌’游戲?！?/p>

包裹王心凌的困境不止于此。2011年拍戲時，她患上面部蜂窩組織炎，住院治療近半個月。她經(jīng)歷了兩段不太順利的感情，結束后都被曝光，她被動地與男方在媒體上你來我往，對事業(yè)造成了很大沖擊，其中一段甚至導致她籌備已久的第一次小巨蛋演唱會推遲了三年。如果說此前王心凌依靠甜美在流行樂壇獲得了一席之地，那2010年后的一地雞毛則讓她形象不再——哪怕她是受害者。

2016年1月，出道13年的王心凌終于第一次在臺北小巨蛋開了個人售票演唱會。她籌備了一個月，興奮地在舞臺上吊威亞高空表演，又唱又跳竭盡全力。演唱會上，她談到過去：”三年前我因為一場戀愛，失去了所有，包括正在籌備的小巨蛋演唱會，有人說我很勇敢，也有人說我很傻，他們都問我，如果能夠再重來一次，還愿意嗎？我很想說：‘我覺得那時候很累，如果可以不要再重來一次！’但愛情不就是這樣，如果有機會好好愛一個人，那就值得了吧?！?/p>

小巨蛋演唱會結束后，王心凌開始了自己第一次巡回演唱會。開到成都站時，主辦方在學生們放暑假的情況下，選了遠離市區(qū)的大學城場館。臨近演唱會前兩天才開始賣票，銷量遠不如預期。一些媒體像看笑話一般記錄了這件事，標題是《王心凌已成過氣王！成都演唱會白菜價送票無人捧場》《王心凌演唱會門票10元都無人買網(wǎng)友逛超市被強行塞票》《王心凌世界巡回演唱會門票10元大甩賣黃牛黨血虧欲跳樓》……

2023年1月的一次采訪中，她第一次正面回應了這件事情：“不是你們以訛傳訛講的（那樣）。正式售票時間很短，但主辦方覺得還是要辦，我們覺得要對買票的歌迷負責?！毙袆由系幕貞鼮橹苯樱?019年6月，王心凌第二次巡演舉行，她再次選擇了成都。演出當晚，四川省體育館接近一萬個位置座無虛席。

2018年12月，王心凌時隔三年再發(fā)專輯《cyndiloves2sing愛。心凌》。這張專輯每首歌都與書相關，《劈你的雷正在路上》是作家江明的書，《教海鷗飛行的貓》來自智利作家路易斯·塞普爾維達的童話，《到處不存在的我》化自村上龍的《到處存在的場所，到處不存在的我》，《沉睡的森林》則是東野圭吾的一部小說……專輯歌曲類型豐富，涵蓋民謠、電子Ramp;B、雷鬼、搖滾抒情、EDM等多種曲風。

在《大眠》的MV中，王心凌不知所措地站在荒野里，身邊是已經(jīng)變了心的戀人，曾經(jīng)的甜蜜翻涌，最后她用槍結束了一切?！对谇啻好允У目Х瑞^》的MV里，王心凌拖著二十多斤、超過百米的黑白布條，孤身穿越草地、爬上樓梯、走過暗處，最后把長長的布條塞進行李箱，走入陽光。

談起這張專輯，樂評人說得最多的詞是“合適”，指王心凌終于在合適的年紀選了合適的歌，并合適地表達了當時的自己。專輯作品的內(nèi)容不是往常無憂無慮的少女甜蜜，而是疊加了成熟、勇氣和決絕，也有與之對應的恐懼、掙扎與黑暗——總之，在第三個本命年的王心凌，聽起來比從前立體豐滿了不少，她似乎展現(xiàn)了此前很少顯露、又或許是閱歷帶來的能力：詮釋復雜，玩味生活，重述自我。

這一切建立在統(tǒng)一的內(nèi)核上：甜美。從這時起，王心凌在每一次采訪中都會重復：“甜美是我的特色，不是我的包袱?！薄埃ㄎ液蛨F隊）該做的都盡力做了，實際上看到的就是這樣（甜）……大家有一些疑問，我消化過了，經(jīng)歷過這幾年的實驗，我覺得原本的自己就是對的?！蓖跣牧枵f。

專輯發(fā)布四年后，王心凌登上《乘風破浪》第三季的舞臺，引發(fā)一場狂歡。她再次迎接了堅持自我?guī)淼恼蚍答仭?/p>

王心凌的兩次巡演，結束曲都是她第一首大紅的歌《當你》。這首歌第一句是，“如果有一天，我回到從前?！彼矚g這樣的敘事感，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剛出道的那個2月。但據(jù)王心凌的敘述，故事大概開始得更早。

王心凌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媽媽帶著她去逛街。媽媽自顧自地走，走了好長一段路才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媽媽緊張起來，到處找，最后在一家唱片行門口發(fā)現(xiàn)了王心凌。

她正站在音響前，跟著歌曲歡快地跳舞。

這一次，大家跟我的甜和解了——對話王心凌

人：人物周刊王：王心凌

人：《乘風破浪》之后，你的生活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

王：錄了一個節(jié)目，回臺北和家人一起兩個月，過來準備跨年、春節(jié)的工作。我的心態(tài)跟生活沒有什么改變。可能工作重心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前兩年因為疫情，我的工作重心在臺北，這段時間工作就在大陸，可能一年有八個月都在。

人：在節(jié)目中，觀眾發(fā)現(xiàn)你狀態(tài)很好，你的舞蹈、你的聲音和之前相比都沒有差太遠，甚至進步了不少。為了維持自己的狀態(tài)，在日常生活中你做了怎樣的努力？

王：我沒有特意要維持什么。我的聲音天生就帶有甜，這個一直沒有變。（至于唱跳，）這些年我一直在做巡演，要在舞臺上有好的呈現(xiàn)，很需要體能、需要肺活量。我為了我的工作，一直保持著大量的運動。長時間的努力在舞臺上反饋出來，短時間突擊兩三個月和長時間保持運動呈現(xiàn)的肯定不一樣。也許是因為這樣，大家感覺到我的狀態(tài)還不錯。

人：你剛出道的時候，大家會覺得你是一個偶像，唱甜歌，沒有唱功。但是過了這么多年，大家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原來王心凌唱歌這么好聽。你覺得現(xiàn)在唱歌和你剛出道的時候有了很明顯的進步嗎？

王：路遙知馬力。（笑）肯定會（有進步），長大了之后，對于歌詞的理解會有程度上跟層次上的不同。比如唱《愛你》?，F(xiàn)在我認為唱《愛你》主要是靠氛圍，如果唱得很平，沒有那種開心，聽起來沒讓人覺得在笑，那個氛圍就不行。氛圍的營造需要節(jié)奏感，節(jié)奏感依靠斷句、正反拍變化等等，我現(xiàn)在能夠更精準地處理歌詞里的這些細節(jié)。

至于唱功，不會唱歌的人才會這么說（笑）。甜歌可能不需要那種鐵肺、怒音、Ramp;B的轉(zhuǎn)音，不會讓大家一聽就覺得有“技巧”，但不代表甜歌沒有技巧。甜歌難在氛圍很難抓，音準、節(jié)奏感、拍子的設計一旦把握不好就會很平。鄧麗君的歌很難唱，需要氣息拿捏得非常平均，尾音氣要足，才能收得漂亮。你聽起來很輕松，那正是她厲害的地方，等你真的要唱到那么好聽，會發(fā)現(xiàn)有多不容易。

人：你出了12張專輯，里面有三首歌是自己作詞，從歌詞來看，你對周圍的環(huán)境很敏感，對情緒的捕捉也精準。但是你的創(chuàng)作沒有那么多。日常生活中，你對周圍的觀察和情緒的捕捉通過什么方式記錄與消化？

王：我的詞比較直白，反而腦袋里旋律比較多。我的敏感跟家庭環(huán)境有關，表現(xiàn)就是細心看周圍的事物，比如我喜歡點菜，我會注意到周圍的人誰吃什么不吃什么。大家吃得很開心，我就很開心。我本來不是學音樂出身，只是喜歡音樂，像寫歌詞這種，就專業(yè)的事交給專業(yè)的人做。

人：你出道13年才在小巨蛋開了第一場個人售票演唱會，當時的心情怎樣？

王：最大的感受是“終于排到我了”。臺北小巨蛋真的很難排，流程也很難抓。我既期待又興奮。

人：2022年你再度走紅，大眾對你的評價是“很甜”。2018年的專輯《cyndiloves2sing愛。心凌》里，你依然很甜。你覺得現(xiàn)在的甜和以前的甜有什么不一樣？

王：我的聲音讓人家聽到就是這樣子的感覺。像《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讓黃小琥姐唱，絕對不甜。說甜不是刻意去做出來，只是我聲音的特質(zhì)。差別可能在于我有了一些人生的經(jīng)歷跟歷練，一路以來學習成長，我的甜因為歌詞的意境、因為我自己的變化，讓大家感受到甜不只是甜，還有一點成熟，有一點想法，有一點層次。

人：你抗拒過自己的甜嗎？

王：自己的特質(zhì)為什么要抗拒？而且以結果論來講，這個甜也沒有讓我怎么樣。但我一度有糾結的時候，因為外界的聲音告訴我，你應該怎樣、不應該怎樣。但其實我不想這么做。所以我感覺反而是外界在抗拒我的甜，這一次，大家跟我的甜和解了。

人：所以你2010年之后的幾張專輯里面不同的嘗試都是你可以接受的范圍？

王：一張專輯有10首歌，如果去聽整張專輯就會知道我其實沒有跑掉。一個人本來就有很多面，聽到我的聲音會有甜美的感覺，那是與生俱來、媽媽生給我的，但不代表我的內(nèi)心沒有別的想法，不代表我內(nèi)心沒有尖銳、生氣的時候，不代表我沒有想法。所以我會試圖應大家的期待做一些不同的嘗試，但底線還是要以我為出發(fā)點，我不太能夠接受為了改變?nèi)プ兂闪硗庖粋€人。

人：你尖銳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王：你不會看到的樣子。比如我朋友被欺負的時候，我不管自己是不是藝人，一定會站出來，真的很兇。

人：今年是你出道20年，你在這個行業(yè)已經(jīng)占到你目前人生一半的時間，有什么回溯與展望？

王：還是該做的事情就要努力做。我的心態(tài)沒有太大的變化。人生本來就有高潮低潮，沒有低潮哪來的高潮。接下來20周年，對我自己蠻重要的，是一個階段性的小小里程碑。我也四年沒有發(fā)專輯了，歌迷們很期待，這會是我的壓力，也讓我想做到更好。

（參考資料：《從何說起·王心凌》《王心凌：少女心不分年齡，它不是包袱丨專訪》《康熙來了·王心凌》《貴圈｜專訪王心凌：一份保持18年的甜》《王心凌的甜美進化論》《再次翻紅之前，王心凌“被嫌棄的”十年》《桃色蛋白質(zhì)·王心凌：甜蜜教主的第一次》《SS小燕之夜：王心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