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心事

1

谷雨剛過，就已經(jīng)是滿院子的花了。透過窗子看去，紅的、黃的、白的、粉的，一串滿滿的熱鬧涌進眼底，引來不停歇的蜂兒、蝶兒繞著來回轉(zhuǎn)，趕集似的，擋都擋不住。

這個小院兒是蘇舒自己挑的，她向來喜歡得緊。如今看著這滿院春光，也禁不住心生歡喜。當(dāng)初，這房子她一打眼就看上了。那會兒，也是這樣一個春天，略晚些，快到小滿了，滿院兒的綠葉青枝紅花粉朵，張揚著一股子生機。東南角，還有一棵石榴樹，星星點點地開著金燦燦的朵兒。看著那景兒，她躁亂的心里一下子就靜下來，卻又明媚起來。當(dāng)時，她立馬下定決心，就是它了。果真，住了這一年多，每次從窗子里望出去，她心里都格外明亮。

房子住得舒心，日子自然也過得舒心，房子買下來后沒幾個月，她就懷孕了。十個月后，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有了孩子，生活熱鬧起來。大亮照常上班，婆婆卻因家里有老人，照顧蘇舒坐完月子，就回去了。蘇舒只好自己看孩子。

小家伙才三個月，還不會翻身，覺卻多，日頭都有一竿子高了，還在睡。蘇舒心里抱怨，卻并不叫醒他，老人都說，小孩子多睡覺好的，是在長個兒呢。今兒是周日，大亮又去加班了。自從買了房子，又有了兒子，養(yǎng)家糊口的擔(dān)子一下子壓下來，大亮拼了命地忙，加班是家常便飯。蘇舒有時想想，實在是心疼他。趁著陽光好，蘇舒決定把大亮那屋的被子拿出來曬曬。住在一樓，好是好，但終究有點兒潮氣，被褥之類，只能勤曬著點兒。

來到次臥，卻見被子亂糟糟地窩成一團。這大亮，向來就不是個干凈利落的主兒，早起連床鋪都不收拾一下。蘇舒心里抱怨著，手上卻忙活起來，鋪枕巾，疊被子。被子是粉底牡丹花的，細軟綢緞面，簇著姜黃色的細枝和蔥綠的葉子，生機勃勃的。這是結(jié)婚時娘家陪送的。老家那兒興這個，十鋪十蓋，娘給她置備得十分齊整豐厚。她說用不了。娘卻說，這會兒用不著，等有了孩子分鋪，你試試？說不定還不夠呢！到底還沒到時候，兒子還小，她只與大亮分屋睡，也就只用到這幾床。把被子扯起來一抖，“哐當(dāng)”，一個東西掉出來，差點砸了她的腳。撿起來，卻是手機，大亮的手機。這個丟三落四的家伙，居然忘記帶手機了。蘇舒忙把手機撿起來，開開看看，還能開，大約沒事?？刹桓野咽謾C摔壞了，兩三千塊呢，夠兒子兩個月的奶粉錢了。

被子曬上，又把大亮的手機收到斗柜抽屜里，兒子還沒醒，蘇舒心里舒坦，坐在陽臺門口的躺椅上曬太陽。

2

院兒里多的是花兒，都是上一任房主留下的。蘇舒喜歡，一點兒沒動，只在東南角的葡萄架下，搭了一方小小的石桌，配了四個石凳，算是做了處夏日納涼的休閑區(qū)。滿院子的花兒，這會兒正開得十分熱鬧。月季粉粉嫩嫩的，淡紅粉白，暗香習(xí)習(xí)，湊近嗅一嗅，跟喝了蜜一般，蘇舒一向是最喜歡的。虞美人妖妖嬈嬈的，扭著細嫩的腰肢，很是精神。那兩株茶花倒是端莊秀麗，很有種窈窕淑女不染凡塵的意味。石榴花還沒開，只露出一個個小小的花苞頭兒，很有種欲說還休的意思。最熱鬧的還屬那些蜂兒蝶兒，不知疲倦一般，硬是往那花兒上湊。有一只藍蝴蝶，不知是走錯了路還是迷花了眼，竟然飛到曬著的被子上，沖那朵牡丹花嗅啊嗅的，繞了一圈兒，許是發(fā)現(xiàn)不對，這才又跌跌撞撞地飛走了。蘇舒看著心里就歡喜，這才是過日子。日子嘛，不就是這平凡中一點點小小的幸福堆成的嗎？有房，有車，有娃，有這樣一個幸福的小院子，當(dāng)然，還有一個顧家的老公，自己還求什么呢？

瞅一眼西邊的院里，一個個泡沫箱裝了肥土，又搭起架子，種的全是菜，韭菜、菠菜、小蔥、黃瓜、豆角，總歸是些葉子菜或是愛爬秧子的。滿院也是油綠油綠的，雖有生活氣息，到底顯得有點兒亂，帶了些小家子氣。一開始，蘇舒嫌那秧子爬得遠，都越過木欄籬笆爬到她院兒里來，招招搖搖的，很有種領(lǐng)地被侵犯的意思，卻總歸不好意思去說。怎么說呢，有什么好說的呢，鄰里鄰居的，為這么點子事，好意思呀！

為這事，她跟大亮念叨過幾次。

大亮說：“這有什么，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兒。聽說西邊住的是個獨身女人，離了婚還帶著個女兒，都不容易，咱們能忍就忍忍吧?！?/p>

蘇舒氣道：“才住了多久，你就知道了，連人家祖宗八輩都查清了吧？要住的是個男人，你也這么上心？”

大亮委屈：“不是你讓我問的物業(yè)嗎，說看看東西鄰居都是什么人，往后少不了打交道，心里好有個數(shù)?！?/p>

蘇舒一下子被噎住了，滿肚子氣卻沒處發(fā)，直甩了好幾天臉子給大亮。過了三四天，還是大亮涎皮賴臉地賠小心，她方才消了氣。心里到底結(jié)了一個大疙瘩。

誰承想，沒多久，心里的疙瘩卻解開了。

那天，她剛打開門，那女人就在木欄邊招呼：“妹子，頭茬的韭菜，新鮮，嫩得很，給你家一把嘗嘗鮮?！币话涯凵木虏烁糁緳诰瓦f了過來。

蘇舒連忙推讓：“不用不用，家里還有不少菜呢，你自家留著吃吧。”

那邊卻一個勁兒地直往這邊遞，口中還說：“拿著拿著，家里種得多，吃不了。外邊那些生鮮店里賣的，你知道打過什么藥，上過什么肥？還是咱自己種的放心?！?/p>

蘇舒還是不好意思接。

那女人催促道：“快拿著吧，我手都舉得酸了?！蹦钦Z氣，帶了點兒撒嬌的意思，顯得很熟絡(luò)。

苦推不過，蘇舒只好接過來，口中道著謝，贊那女人勤快。

那女人揮揮手：“這算什么，一點子?xùn)|西，實在是閑得沒事，才侍弄這么些小東西，嘗個鮮兒，院兒里的菜你隨便摘。”

那天，蘇舒用那把韭菜烙了餅盒子。細嫩的春韭，切得細細的，金黃的雞蛋，油汪汪、香噴噴的，再發(fā)點兒木耳、泡點兒粉條，加了油鹽花椒粉拌勻，香氣一下子就逼出來了，咸香咸香的，聞著就讓人想流口水。大亮回來，一口氣吃了三個，直說好吃。

蘇舒說：“西鄰送的，還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呢?！?/p>

大亮說：“這有啥，平時咱家有什么好東西，你也給人家送點兒去，不就行了?！?/p>

過了段時間，婆婆從鄉(xiāng)下捎來鮮花生鮮玉米，蘇舒果然給對門送過去半兜花生、幾個玉米。就是那次，蘇舒才知道，那女人叫云珍。一來二去的，也便熟了。有時，中午下面條熗鍋，一時短了蔥花，再或者，清蒸了鱸魚，卻忘了買芫荽，少不得去云珍那里拔一兩棵。這時候，鄰居種菜的便宜就顯出來了。當(dāng)然，蘇舒也不是那種沒算計的人，時不時地，總會送些小東西給云珍或是她女兒。

都說，朋友是麻煩出來的，一來二往，相互幫忙，感情便深厚了；若久不來往，再好的朋友也會成為陌路。這話，有點兒意思。相互送過幾回東西，蘇舒便與云珍走得近了。時常地，云珍約著蘇舒給女兒買裙子時掌掌眼，或是蘇舒閑得無聊邀云珍一起去逛公園。

蘇舒心里有些觸動，以前，農(nóng)村的人情多厚，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不用叫，上趕著去幫忙；這城里，人情實在淡薄，隔一道門住著，有時竟不知道你姓甚名誰，更甭說幫個忙搭把手了，自己能有這么個熱情親切的鄰居，可真是一樁幸事。

3

“丁零——丁零——”，手機響了兩下，蘇舒打開手機一看，是寶媽群的消息，一條讓幫忙點點領(lǐng)打車券的消息。她隨手就點了。乍一不上班，手機似乎也無甚用武之地了，除了娘和婆婆偶爾視頻過來看看孩子，也就跟大亮打打電話發(fā)發(fā)微信。唯有這個寶媽群倒是挺熱鬧，基本天天“丁零丁零”地響。這是她跟幾個比較熟的寶媽一起建的一個群，群里討論的都是關(guān)于寶寶的事，偶爾，也說說男人。那次，不知誰說：“懷孕加上生孩子這段時間，可得把男人看緊了，男人都是饞貓，保不住出去偷個腥兒啥的?！苯忝脗兗娂姼胶?。她開玩笑般地說：“我倒是不怕，出軌也得有錢才行，大亮發(fā)了工資就上交，兜里比臉上都干凈?！币灿行〗忝瞄_玩笑：“兜里自然是干凈，手機里呢，保不住吧？”“手機里也一樣，他的銀行卡都在我手機上綁定著呢?！彼苁亲孕?。也不怪她自信，現(xiàn)在這年月，像大亮這么老實顧家的男人不好找了。

手機？想起小姐妹的話，蘇舒心里卻一跳。大亮的銀行卡確是在自己手里沒錯，但他的手機，自己卻長久沒看了。她向來覺著，夫妻倆得相互信任，這信任最外在的表現(xiàn)形式，就是不隨便翻查對方的手機，給彼此保留一些私密空間。她心里有譜，她和大亮彼此都知道對方手機的鎖屏密碼，若有心去查，什么秘密都藏不住，還不如不做虧心事，也免得整天懸著一顆心。他們還房貸用的是工行卡，那張卡一般不做他用，所以她就沒綁定。

那天晚上，她想看看房貸扣沒扣，拿起大亮的手機，輸入原來的鎖屏密碼，居然沒開，再用銀行卡密碼試試，依舊是錯的。她心里毛毛的，攥了一手心的汗。什么時候開始，大亮的手機開始不能對她敞開了呢？說不好。到底，她還是喊大亮開了鎖屏，又半開玩笑地說：“有什么秘密呢？連密碼都換了?！贝罅羺s有點兒不樂意：“沒事看我手機做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雖不樂意，卻也把密碼解開了，原來他換成了兒子的生日。蘇舒終于松了一口氣。查完房貸，蘇舒怕大亮心里有芥蒂，立馬把手機還給了他。說起來，這算是一次“查崗”嗎？應(yīng)該不算吧，畢竟，什么都沒看呢。

這次，算是個好機會嗎？不知怎的，她就走到斗柜前，卻沒直接拉開抽屜，反而前后左右覷了一遍?；剡^頭又暗恨自己，這是做什么，在自己家里，難道還要像做賊一般不成？再說，她跟大亮，誰跟誰啊，那是兩口子。兩口子都是一個被窩里睡覺的，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你的不就是我的？這樣想著，便有些釋懷，壯了不少膽氣。饒是如此，從抽屜里拿出手機時，她還是偷眼看了下門口，確定大亮確實沒回來，才松了口氣。打開手機，密碼還是兒子的生日，看看微信、QQ聊天記錄，都是正常的工作交流或人際交往，通訊錄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女性名字，蘇舒也都認識，沒發(fā)現(xiàn)什么疑點。蘇舒長舒了一口氣，自己真是神經(jīng)了，大亮，自己還不了解嗎，那是頂老實的一個人，雖然能說會道討女人喜歡了一些，但他最是知道分寸的，工資獎金，除了留一點兒零花，剩下的都是全額上交，要用錢時，再跟蘇舒“申請”。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沒地兒找去，能出什么幺蛾子？

這樣想著，不免心疼起來，也不知道，大亮手里還剩多少零花錢。說起來，男人手里錢少了也不行，那么多大事小情、交際應(yīng)酬，沒錢是寸步難行。打開大亮的微信錢包，一看，果然，只剩163塊錢了。看看賬單，全是日常必需的雞零狗碎，雖說都不多，零零碎碎，加起來卻也是項大開支。蘇舒手指順勢往下一滑，目光頓時被一條賬單記錄攫住：掃二維碼付款給云陽區(qū)蘭蘭飾品經(jīng)營店，58元?？纯磿r間，是3月28日20：30。

蘇舒腦子里有些蒙，大亮去飾品店買東西了？可自己什么都沒收到。自己家住在市中區(qū)，大亮工作是在高新區(qū)，這倆地兒離云陽區(qū)都二三十公里，他又怎么會去那里買東西？買的還是飾品？蘇舒心態(tài)有點兒崩，拿著手機的手冰涼冰涼的。一會兒，覺著整個身子也冰涼冰涼的，似乎浸在冷水里一般。一股酸楚從心頭往外冒，淚就跟著涌出來，滴答一下，落在冰涼的手背上。手背讓熱淚燙了一下，蘇舒這才回過神來。這下，該怎么辦呢？她趕緊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用自己的手機把這條微信支付賬單拍下來。不管怎樣，自個兒總得抓住點兒什么，就像溺水的人，總是想要撈到一根木頭一般。

蘇舒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剛把大亮的手機原樣放回抽屜里，就聽見兒子的哭聲，“啊啊啊”的，一陣緊似一陣。她顧不得多想，立馬跑去臥室。兒子果然醒了，這么小的娃，醒了沒看見媽媽，就只會“哇哇”地哭。蘇舒把乳頭塞到他嘴邊，小家伙立馬不哭了，張著嘴尋摸來尋摸去，終是逮住了，“咕咚咕咚”地吮吸起來。喂完奶，小家伙不哭了，瞪著兩只滴溜溜的大眼睛看她，咿咿呀呀的，一副滿足的樣子。

蘇舒看著兒子，心頭一酸，要是真有事，兒子還這么小，可怎么辦呢？要不，先和他談?wù)?？談的結(jié)果呢？離婚？最壞也不過如此了?？蓛鹤釉趺崔k呢？她怕大亮跟她搶兒子，兒子是他倆的心頭寶，那么軟糯可愛的一個小人兒，大亮肯定不會放手。要是非得離，還得趁早，趁現(xiàn)在她還在哺乳期，離婚的話兒子肯定是歸她的……她心里亂糟糟的，小家伙許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不愿意了，“咿咿呀呀”地鬧著。她心里有事，沒心情應(yīng)付，便把小床鈴移過來，用手輕輕撥拉著轉(zhuǎn)。兒子就喜歡這個，黑溜溜的眼珠兒追著看。

4

門口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應(yīng)該是大亮回來了。蘇舒莫名地有些緊張，手心里攥的全是冷汗。大亮回來找手機的，進門便說：“嗨，太倒霉了，到了公司才發(fā)現(xiàn)忘帶手機了，啥也沒法干?！闭f著去了次臥。這年月，溝通、付錢、買東西，甚至學(xué)習(xí)、開會，什么都離不開手機，沒有手機，簡直是寸步難行。

大亮在臥室喊：“見我手機了嗎？”

蘇舒忙醒悟，說：“我收拾床鋪的時候看見了，給你放到斗柜抽屜里了。”大亮說：“還是俺媳婦好?！?/p>

找到手機，又過來看了一眼兒子，逗了小家伙一會兒，才急急火火地走了，說一堆活兒等著呢。蘇舒應(yīng)了一聲，沒去送，她怕自己露出什么端倪。

看大亮那樣兒，對自己依舊如昔，不像做了什么虧心事?？梢搽y保，不都說嘛，男人要是做了什么對不起女人的事，往往就突然大獻殷勤，試圖掩蓋自己的過錯，生怕被發(fā)現(xiàn)。蘇舒心里毛毛的，就跟一團亂毛線滾著纏著絞著繞成一窩似的，沒個分解。

“丁零——丁零——”，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寶媽群里的消息。這回是一個媽媽問大家孩子發(fā)燒了怎么辦的。群里七嘴八舌，有回復(fù)怎么退燒的，有回復(fù)吃什么藥的，有回復(fù)去看哪個醫(yī)生的，倒都是真心幫忙。從孕期到生，再到孩子長這么大，群里的姐妹都是互相鼓舞互相幫助，能說幾句知心話，不是姐妹，倒也勝似姐妹了。蘇舒心里一動，自個兒在這兒想破頭皮也不過是那些個心思，倒不如，讓群里的寶媽們幫自己分析分析，人多力量大，興許就能想出個主意。就算不能，說出來，紓解紓解也是好的。再說，大家都只是在群里交流，真正是面都沒見過一回的，都不必擔(dān)心別人笑話。

蘇舒把那張微信支付的圖片發(fā)到群里說了自己的擔(dān)心后，群里立馬炸了鍋。姐妹們都替她擔(dān)心，七嘴八舌地幫她分析。

騰騰媽媽：“20點30分，他那個點兒還在外面嗎？”

陽陽媽媽：“28號是個周一，工作日。”

蘇舒：“對，而且是在云陽區(qū)，我們家在市中區(qū)?！?/p>

騰騰媽媽發(fā)了個嘆氣的表情：“是不是買的他自己用的東西啊？或者放車里的東西？你覺著你了解他嗎？”

陽陽媽媽：“是在那附近工作嗎？或者有應(yīng)酬？”

蘇舒：“不知道，他上班在高新區(qū)?！?/p>

騰騰媽媽：“沒事，別瞎想了，不能說明他干了什么?！?/p>

陽陽媽媽：“我覺得飾品店說明不了啥，現(xiàn)在飾品店里啥都有，也有男人用的東西呀，比如手機殼之類的?？纯从袥]有什么大金額的消費，比如吃飯啥的。”

騰騰媽媽：“對啊，所以說不一定他買了什么，沒事，別瞎想了，不能說明他干了什么。你們家誰管錢？”

蘇舒：“但是那個位置……我管錢，但是他會留一些零花錢?！?/p>

騰騰媽媽：“哦哦，對對，想起來了，你說過嘛，你家大亮工資是要上交的。好吧。我覺得錢不對的時候就會直接問我老公干啥了。后面跟了一個笑著哭的表情。”

丫丫媽媽：“我也是直接問。你自己直接問好了，不要瞎想。金額不大，會不會是你老公自己買了個帽子、墨鏡之類的?！?/p>

陽陽媽媽：“對啊，我覺得也是?！?/p>

蘇舒：“怕打草驚蛇。我還沒想好怎么辦，萬一是不好的……”

騰騰媽媽又發(fā)了一個嘆氣的表情：“他一般幾點下班?。俊?/p>

蘇舒：“下午6點到家?！?/p>

騰騰媽媽：“那個點兒在云陽區(qū)，他那天那么晚回去怎么跟你說的？”

蘇舒：“時間太久，我不記得了?！?/p>

依依媽媽：“我覺得最好不要不見面說，我跟我老公不見面說事啥的，一準在電話里吵架，還是當(dāng)面比較好?！?/p>

叮當(dāng)媽媽：“男人是不是都喜歡拈花惹草？”

雨雨媽媽：“不好的擋也擋不住??！別瞎想了，見面說吧。”

豆豆媽媽：“趁他不注意多翻翻手機，看還有別的嗎？也不用太悲觀，幾十塊起的飾品，這年頭，哪還有收幾十塊錢禮物的小姑娘？”

叮當(dāng)媽媽@豆豆媽媽：“說得很對?！?/p>

蘇舒：“主要是位置?！?/p>

豆豆媽媽：“反正我不收幾十塊錢的首飾。”

丫丫媽媽：“不一定是送禮，如果是一起逛逛呢？隨便看上了，隨便買買。”

陽陽媽媽：“你們平時感情咋樣??？”

蘇舒：“他對我還行。說完曬了一張她和大亮平時聊天的截圖。”

陽陽媽媽：“你先把這些都拍下來。我看了你倆的聊天內(nèi)容，感覺你倆感情挺好啊?！?/p>

丫丫媽媽：“你看她平時對大亮的放心樣兒，就知道感情挺好了?！?/p>

叮當(dāng)媽媽@蘇舒：“不要想太多，保持好心情?！?/p>

韻韻媽媽：“有時間有地點，不想打草驚蛇就去店里查監(jiān)控，趁著還沒被覆蓋。”

蘇舒：“我想直接跟他談?wù)?，要是不行就離婚，可我又怕他搶我兒子?，F(xiàn)在哺乳期，離婚兒子還能歸我。”

騰騰媽媽：“不至于吧，先別把事情想那么糟糕，等等看有沒有下次，抽查?！?/p>

丫丫媽媽：“我覺著還是直接談，聽他怎么解釋，萬一沒啥，別傷了夫妻感情?！?/p>

陽陽媽媽：“我的直覺，我覺得你老公沒問題。第一，他用的頭像還是你和他的合照；第二，他對你的態(tài)度還是很熱情，很關(guān)心你和孩子。”

陽陽媽媽：“如果有情況，我覺得不會用那幾個表情，最起碼會有晚安、愛你之類的表情吧?！?/p>

叮當(dāng)媽媽：“我覺得你就帶著開玩笑似的語氣要他手機，你說查崗，翻翻看，然后問問飾品店的事，問問表情的事。你要是特別正式地找他談，萬一人家是清白的，他覺得你不信任他，那就不好了?！?/p>

圓圓媽媽：“對，拐彎說飾品，暗示他，問問再說。”

蘇舒：“謝謝，我找個時間。”

放下手機，蘇舒心里開解不少。不管怎樣，她心里總算理清楚了，先按兵不動，看看情況再說。但這畢竟是個大事，一上午，她的心都突突的，老是靜不下來。蘇舒暗恨自己，真是沒事找事，去偷看手機查崗？查出事兒來了吧，最后還是自己揪心。再想想，又覺得慶幸，幸好自己看了，察覺了苗頭，要是等到東窗事發(fā)，自己還什么都不知道，豈不是白白被人戲耍？

晌午飯也沒心情弄，隨便下了一碗面條，吃得沒滋沒味的。哄兒子玩，也敷衍得很。小家伙怕是看出她的不經(jīng)心，硬是揮舞著那藕節(jié)一般的小胳膊鬧個不停。她只好專門伺候這么個小冤家，心里卻又甜蜜又心疼又惱恨，這么個小不點兒，也不知道隨了誰，變著法兒地引著人關(guān)注他，鬧得人一點兒自由時間也沒有。心里抱怨著，還是伸手把兒子抱起來，邊走邊拍著哄。不一會兒，小家伙居然睡著了。蘇舒這才醒悟，兒子這是困了，鬧覺呢。

5

把熟睡的小家伙放在床上，蘇舒趁空去洗兒子的小衣服。小孩子的皮膚嬌嫩，衣服可不敢馬虎，不能跟大人的混洗，還得用專門的洗衣液，蘇舒向來是親自手洗的。水聲“呼啦呼啦”的，倒把一腔子心事掃沒了。

洗完，晾上，花花綠綠的小衣裳隨風(fēng)輕輕晃動，花枝招展的。蘇舒看著，一陣甜蜜，一陣心酸，就又坐到陽臺門口的躺椅上去了。她不想進屋子里去，手機那事兒鬧得，她身上和心里都有點兒涼，得好好曬曬陽光，看能不能緩過勁兒來。

太陽曬得人暖洋洋的，恍恍惚惚，似乎就要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地，蘇舒仿佛聽見屋子里有人在說話，大亮又回來了？今兒怎么這么早？起身進屋，客廳、主臥找了一圈，沒見半個人影兒。正納悶，卻聽見次臥有動靜，推門進去，就見大亮正抱著一個女人親吻。那女人看不見臉，烏黑的發(fā)絲，用一枚淺藍色的水鉆插梳綰成一個小髻。那插梳上鑲著兩只淺藍色蝴蝶，栩栩如生，蝶翅還在隨著女人的動作輕輕擺動。蘇舒氣急了，在自己家里，還當(dāng)著自己的面，大亮這么做對得起自己和孩子嗎？一聲迭一聲地喊大亮，大亮卻不理她，和那女人更熱乎了。蘇舒想看看那女人是誰，誰知越是想看清，那女人的臉藏得越嚴實，最后直接把頭窩進大亮懷里去了。女人一動作，插梳上蝴蝶的翅膀擺動得更厲害了，仿佛要翩翩飛走一般。蘇舒著急了，伸手去拉她，被大亮一擋，卻只把那枚插梳撥拉到了地上，摔出一地碎鉆，亮閃閃的，灼得人眼睛生痛，蝴蝶淺藍色的翅膀卻還在顫顫地晃動，耀武揚威一般。蘇舒憤怒地拿出上午拍下的那條賬單質(zhì)問大亮，大亮卻攬著那女人，一臉不屑地說：“什么呀，不就是兩只蝴蝶嗎?！痹趺磿呛刻K舒趕緊再看，不知怎的，“蘭蘭飾品店”中那兩個“蘭”字就變成了忽閃著兩只翅膀的蝴蝶，直直地戳到她的心里來。那蝴蝶，一只變兩只，兩只變?nèi)唬蛔兯闹弧詈笞兂蔁o數(shù)只，“撲撲”，直向她身上涌過來。她嚇壞了，一下子驚醒了。卻原來是個夢。

怎么就做了這么一個夢呢？蘇舒的心還是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仿佛要跳出來一般，身上驚出一身冷汗。太陽早已西斜，看樣子，時候不早了。陽光金燦燦的，曬在身上，卻跟整個人浸在水里一般，沒覺出一點兒暖意，倒好像更冷了呢。蘇舒心里一片凄惶，暗自嘆息，曬個太陽，怎么就睡著了呢？唉，帶孩子是個累死人的活兒，尤其晚上，要哺乳，還要應(yīng)付夜醒啼哭的娃兒，壓根兒睡不了整覺，難免覺不夠。蘇舒定了定神兒，進屋去看兒子。兒子正好好地睡著呢，小小的睫毛輕輕忽閃著，蝴蝶一樣。

蝴蝶，又是蝴蝶。蘇舒心里猛地一顫，又想到了剛才那個夢。夢里的情景那么真實，那枚淺藍色的蝴蝶水鉆插梳那樣清晰，清晰得能看到蝶翅的微微顫動。怎么就做了這么一個夢呢？莫非，大亮真的做了什么對不起自己的事？按說不會，大亮顧家，一下班就回家，鮮少出去應(yīng)酬。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有女人找他，也得看他有沒有時間。夢里那女人，到底是誰呢？那個淺藍色蝴蝶插梳，怎么那么眼熟呢？那個夢，到底還是攪亂了她的心。大約還是賬單的事，埋在心坎里，終究有些陰影，蘇舒決定，明天按照寶媽群里的姐妹給她的建議，去那個蘭蘭飾品店查一下監(jiān)控。坐了一會兒，忽又想起被子還沒收，再晚些，地下的濕氣上來，被子就白曬了。

6

被子曬得暖洋洋的，嗅一下，一股溫暖的陽光的味道，平白就讓人覺得心里舒坦。蘇舒剛把被子折過去，就聽見有人喊她，扭頭一看，是云珍。

云珍遞過來一把菠菜，說：“剛拔的，快拿著?！?/p>

蘇舒接過來，客氣地說：“老吃你們家東西，真是不好意思。”

云珍笑道：“這有什么，我們家人少，又吃不完。菠菜這季節(jié)長得瘋，兩三天的工夫就長老了，說起來，你們肯幫我消化，我還得感謝你們哩?！?/p>

蘇舒見她客氣，心里暗暗贊她會說話，之前因為賬單和夢的那點子不自在一時也放下了，專心與云珍說起話來。

兩人東拉西拉，不知怎么就說到樓上鄰居離婚的話題上去了。蘇舒有點兒后悔失言，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云珍不就是離婚了嗎，揭人不揭短，自己真是的，可見是被氣得，腦子不夠使了。云珍卻不在意，她向來爽朗，整天笑嘻嘻的。多好個人啊，也不知她前面那個男人是瞎了眼還是怎的，咋就離了呢。這樣一想，又想到自己身上，自個兒家那一腦門子官司還沒整明白呢，說不定，自己也得步人家后塵呢。想著，就有些不自然，人也怏怏的。云珍見她意興闌珊的，就說要回屋子去做飯。

蘇舒一驚：“這才幾點，就要做晚飯了？”

云珍說：“你這人真奇了，那大太陽都快下去半邊了，你還當(dāng)是中午呢?！?/p>

蘇舒看一眼手機，還真是，都快五點了。云珍扭身往自家屋里走，蘇舒剛一抬頭，目光就被云珍的發(fā)飾攫住了——云珍的頭發(fā)用一枚水鉆插梳綰成一個小髻，那插梳上，兩只淺藍色蝴蝶栩栩如生，被夕陽的微光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外衣，很鮮亮。

蘭蘭飾品店？蝴蝶？云珍？蘇舒一時愣在那里，感覺腦子里一片空白，拽著被子的手忘了動作。回過神來，她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出聲。忽然，屋里傳來的哭聲，“啊啊啊”的，在喚人呢。蘇舒忙把被子抱進去，緊著去哄兒子。

云珍？會是她嗎？蘭蘭飾品店那58塊錢，莫不就是她頭發(fā)上那個蝴蝶水鉆插梳？蘇舒心里一陣氣悶，覺得，看似抓到了一根線頭，可這線頭到底是不是解開這團亂糟糟線團的頭兒呢，卻說不清楚。云珍，怎么說呢，因兩個女人熟識交好，平日里，兩家就多有來往。云珍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有些事，也多有不便。比如，家里燈壞了，找物業(yè)上門不知得等到什么時候，一個女人家，黑燈瞎火，怪害怕，隔著院兒說一句，蘇舒立馬安排大亮給換上了，幾分鐘的事兒。再比如，修個水龍頭的，隨口說一句，也不用等水務(wù)公司的人來，大亮拿扳手一擰，生料帶一纏，立馬就好了。不說別的，到底是方便些。蘇舒也不以為意，這有什么，街坊鄰里的，互相幫一把，原是本分之內(nèi)的。再有，她內(nèi)心里，其實也是有些自得，這家里，還是得有個男人。這話，不能明著說，可遇到這種為難事的時候，就顯現(xiàn)出來了。

蘇舒越想越氣，好個云珍，枉我把你當(dāng)自家姐妹，你就是這么對我的嗎？想想，也是自己太過大意，自己怎么就忘了，云珍也是女人，還是個爽利的女人，長得呢，也算眉目清秀。這樣的女人，男人見了能沒想法？還有大亮，看著那么個老實男人，誰能想到，他會干出這種齷齪事兒。蘇舒有些心灰，這日子，看著過得花繁錦簇，可一場秋雨落下，到底是遍地殘花零落的凄涼罷了。

7

晚飯，蘇舒是沒心情做了。大亮回來，倒是做了面條，澆上西紅柿雞蛋鹵子，紅紅黃黃的，看著就有食欲。蘇舒沒心情，再好吃的飯食進了口也是寡淡無味，隨便扒拉兩口就放下了。大亮卻餓壞了，“呼啦呼啦”吃了兩大碗。吃罷飯，逗了兒子一會兒，就又去書房加班。他是出版社的校對，拿的是績效工資，多干一點兒，就多一點兒錢。

看他如此辛苦，蘇舒未免心里有些觸動，不論如何，大亮還是挺顧家的。飾品店，蝴蝶，都是捕風(fēng)捉影，可也難說，誰知是不是空穴來風(fēng)，不如，還是照群里小姐妹說的，去查查監(jiān)控再說，眼見為實。

這時間，簡直是一駕奔跑不停的馬車，收拾了碗碟，給兒子唱了會兒兒歌，天就黑下來，星星和月牙兒也出來了。星星一閃一閃的，眨巴著眼睛，這世間，有多少秘密被它看透了呢？也不知，其中有沒有大亮的秘密？月牙兒倒是清秀的，跟個不諳世事的姑娘似的。

蘇舒正抱著兒子唱《小星星》，就聽“咚咚咚”，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云珍。

云珍穿了一件墨綠絲質(zhì)睡裙，一走動，裙子抖抖索索的，水波一樣，顯得整個人既端莊又嫵媚。

云珍說：“大亮在嗎？我家電視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不了網(wǎng)了，請他幫忙看看?！?/p>

蘇舒心里本就有芥蒂，這會兒看到她妖妖嬈嬈的樣子，更是來火，怎么什么事都找我們家男人，有本事，自己去找個男人！剛想說大亮不在，話還沒到嘴邊，就見大亮從書房出來：“在呢，在呢?！敝缓迷傺氏氯?，跟吞了飯團似的鯁在嗓子眼，憋得臉通紅。這男人，別人家的事你倒是積極！蘇舒心里暗罵。

大亮去云珍家的時候，蘇舒抱著兒子跟著去了。倒也沒什么大事，不過是電視機頂盒的線不知怎么斷開了，插上就好了。

云珍直抱怨自己：“怎么就這么糊涂，忘了先檢查檢查機頂盒。又麻煩你們跑一趟?！?/p>

大亮笑道：“這有什么，都是鄰居嘛，互相幫忙是應(yīng)該的?！?/p>

蘇舒心里說，是鄰居還是情人，只怕還兩說著呢！心里暗誹，面上不顯，卻到底冷淡了不少，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話，就跟著大亮回了。

回來后，蘇舒抱著兒子哄睡，在臥室里來回踱步，透過窗戶，一眼看到那彎懵懂無辜的月牙兒，忽然想起什么，氣一下子又上來，忍不住啐一口，裝什么裝啊，還不是要勾引男人？卻沒敢大聲，怕大亮聽見。

晚上，蘇舒失眠了。不知是因為下午睡多了，還是因為心里有事，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卻總也睡不著。云珍的臉，夢里那個水鉆插梳上的藍色蝴蝶，蘭蘭飾品店的賬單，總在她眼前飛來飛去，交替炫耀一般，惹得她心頭惱火卻又無可奈何，腦子里反倒愈發(fā)清醒。隔壁傳來大亮的呼嚕聲，一呼吸，就夾著一聲粗促的憋音，跟喘不上來似的。大亮累了就會這樣，蘇舒很清楚這個——看來，他今天加班很辛苦。大睜著雙眼看濃郁的夜色涌過來涌過去，她突然發(fā)現(xiàn)，夜色也是會流動的——這世間，有什么是永恒的呢？大約，也只有親情了吧。想著，蘇舒不覺摟緊了身旁的兒子。

8

到光明路的時候，日頭已經(jīng)一竿子高了，晴天麗日的，令人看著倒也舒心。下了公交車，蘇舒推著嬰兒車徑直往前走，光明街42號，44號……看著曾經(jīng)熟悉的街景，蘇舒心里百感交集。

昨天做了要去查監(jiān)控的決定后，蘇舒就先在百度上查了云陽區(qū)蘭蘭飾品店。百度上有一個網(wǎng)頁顯示，蘭蘭飾品店在云陽區(qū)光明路52號。這地方蘇舒知道，是個大型零售市場，有高檔商廈，也有路邊小攤，當(dāng)然，更多的是這種個體經(jīng)營的小門臉兒，東西實惠，性價比高，大學(xué)生們逛街最喜歡去。蘇舒和大亮也來過，只是離得太遠，終究還是來得少。最近的一次，大概還是兒子出生之前，倆人來光明路這兒給即將出生的小家伙置辦嬰兒車、嬰兒床、紙尿褲、小衣裳之類的。那會兒，蘇舒肚子里裝著兒子，身子卻一點兒不見笨，腳下仍是飛快。大亮呢，提著大包小嘟嚕的，倒還趕不上她，惹得她一陣笑話。那時的日子，真是比蜜還要甜啊。如今呢，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心頭卻別是一番滋味。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到了52號門牌處，蘇舒停下腳步。永昌玩具屋？不應(yīng)該是蘭蘭飾品店嗎？怎么會這樣？蘇舒往前后都走了幾步，48號，52號，一家是鑫鑫喜鋪，一家是吉祥鞋店。蘇舒傻眼了，這可怎么找？猶豫半天，她還是進了永昌玩具屋。

今兒是周一，人不算多，店主是個挺客氣的女人，正趁空在一旁理貨，見有顧客來，忙起身招呼。

蘇舒向她打聽：“之前這里好像是一家飾品店，請問您知道嗎？”

女人說：“知道，早就不干了，我這就是在那個老板娘手里盤下來的。”

“不干多久了，您知道嗎？”

女人想了想說：“得有一年多了吧?！?/p>

“您知道飾品店搬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興許轉(zhuǎn)行了呢。嗨，這年月，也就女人和孩子的錢好掙，飾品店倒是掙女人的錢，可都是些零碎東西，除非大宗批發(fā)，不然一天走不了多少流水，還得是——”女店主止住話頭，臉上有些訕訕的，她這會兒才想起來，眼前的顧客就是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這不是自打嘴巴，把顧客往門外推嗎。

蘇舒問了半天，自覺不好意思，給兒子買了個搖鈴和一套早教卡，才出了玩具屋。蘇舒把搖鈴掛在嬰兒車上，一推車走，“丁零丁零”響起來，小家伙覺得新奇，看著那搖鈴直樂。

出得門來，陽光依舊燦爛明媚，蘇舒心里卻是五味雜陳。一開始是茫然，本是來查監(jiān)控的，誰知竟連飾品店都沒了，這下，可怎么好？轉(zhuǎn)念又有一絲竊喜，這是不是說明大亮沒來過這里，也就是說，大亮沒做什么齷齪事兒？忽而又有了疑惑，店沒有了，微信賬單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大亮又是去哪里買什么東西了呢……一時，蘇舒有些怏怏的，來時一鼓作氣去捉奸的勇氣一下子消失了，就像一個充滿氣的氣球突然被扎了一個針眼，頓時沒了心勁兒。

9

在回去的公交車上，蘇舒一直在想，既然微信賬單上實實在在的飾品店都是子虛烏有的，那夢中的藍色蝴蝶鑲鉆插梳，就更是捕風(fēng)捉影的事了。說不好，是不是哪天自己見云珍或是誰戴過，不知怎的，就入了夢，不如，就這樣算了吧。這世間的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有誰能說得清呢？有時候，不如揣著明白當(dāng)糊涂；有時候，說不定糊涂就是明白呢。

公交車到站，蘇舒推著嬰兒車下來。往回走時，路過蘭蘭母嬰店，蘇舒突然想起，兒子的紙尿褲快沒了，便轉(zhuǎn)頭推車進了店里。

蘇舒是熟客，老板娘熱絡(luò)地上來招呼：“好幾天沒見你了，忙什么呢？”

蘇舒笑道：“一個人看孩子，不大方便，這幾天就沒大出來。”蘇舒說的是實話，小家伙就跟牛皮糖一樣黏在自己身上，出門確實不是那么方便，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她一般都安排大亮去買。

老板娘說：“這次需要什么？”

蘇舒說：“紙尿褲，M碼的。”

老板娘拿來紙尿褲，幫她放進嬰兒車下面的網(wǎng)兜里。

蘇舒拿出手機，問：“多少錢？”

老板娘說：“58?！?/p>

用手機掃完二維碼，蘇舒愣住了——云陽區(qū)蘭蘭飾品經(jīng)營店？她的心一下子被這幾個字戳中了，不由得問：“姐，這個蘭蘭飾品經(jīng)營店是你的二維碼嗎？怎么起這么個名兒??？”

老板娘笑道：“對，就是這個。我之前在光明路那兒開飾品店來著，不好干，轉(zhuǎn)行了，懶得再換收款碼貼紙，就一直用著了。反正錢跑不了?！?/p>

蘇舒心里一動，心情一下子開暢了，笑著附和道：“對，反正錢跑不了。”

回家的路上，陽光和煦地照在身上，和風(fēng)輕柔地吹著，碧藍如洗的天上呢，飄著兩大團潔白的云朵，跟兩個碩大的棉花糖似的。真是一個好天呢！蘇舒剛收回目光，就見云珍迎面走來，今天她散著披肩發(fā)，那枚淺藍色的蝴蝶鑲鉆插梳別在鬢邊的劉海上，映著活潑的陽光，一閃一閃的，格外好看。

任艷苓，1990年生，文學(xué)碩士。作品見于《山東文學(xué)》《時代文學(xué)》《鹿鳴》《當(dāng)代小說》《遼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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