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曉絨
一群吃貨整天炫吃過啥,什么河豚、海膽、海星、沙蟲等,結果一個舟山人說吃過藤壺嗎?藤壺一出,誰與爭鋒。大家立即閉嘴,我就是關嘴人之一。名字我都沒聽說過,不要說看見過實物。群友議論到底是啥?上了照片覺得這玩意渾身長滿指甲,不是啥好貨,怪不得有人叫它狗爪螺。聽說長在風高浪急的礁石上,西班牙葡萄牙人很愛吃。西班牙人將專門捕撈鵝頸藤壺的漁人稱為“藤壺獵人”,只有在退潮的幾個小時才能采摘,一旦漲潮,兇猛的海浪就會把人卷走,故而人稱“來自地獄的美食”。
在福鼎的一個蒼蠅小館里,無意間與它邂逅,我驚訝地脫口而出:“藤壺?!边@一聲呼喊,似多年老友重逢。出于好奇,大家就點了藤壺。端上桌來,藤壺奇特的長相,吸引了大家的眼球,卻不知道如何下嘴。座中十二人,惟有一人嘗過,而我是唯一知道名字的。一小節(jié)鵝頸,國外有人稱它“花序梗”,下面全是爪,鵝頸上有一層薄皮,剝開后露出粉色的肉,一點點肉,塞牙縫都不夠,一絲仙氣有點軟嫩,說不清啥味道。搜腸刮肚后,覺得類似蟶子的觸須,也沒特別好吃,感覺獵奇多過味道。店家說,爪子剝開也可以吃。怕吃到夾縫里的泥沙,大家都吃得很潦草。一盆沒幾個,嘗過后,都沒再吃,最后看在它貴的份上,勉強把它吃完。
跟群友炫耀,我吃過藤壺了。群友欽兒說:“這叫佛手,別稱 ‘觸’,佛手螺味道很鮮美,它們喜歡附著在鯨和海豚的身上寄生,比502 膠水都厲害,黏得特別牢,折磨得宿主生不如死。十幾年前在朱家尖的漁民家吃過,僅此一回,當時感覺是最鮮的海鮮了,就是個頭有點小,吃著像剝瓜子。”一個舟山人說很鮮美,她從小就吃,以前島上很多。不過外面賣的話,價格挺貴的,幾年前就要200 多了。我說,不如海瓜子,外形賞心悅目,肉質(zhì)清新淡雅,蔥油海瓜子,味道老嗲的。他們附和,不如吃毛蚶過癮,一咬一團肉。我的一位抖友也有同感,說作為地道的舟山人,覺得佛手螺吃嘴里有粗糙感,還不如芝麻螺好吃,說難聽點,還不如便宜的淡菜。我們感嘆它又貴,味道也不咋樣,為什么還有如此多的人追捧呢。正在費解時,群友一針見血道:“好比天鵝肉,重點不是好吃,而是吃過了就感覺高人一等?!贝蠹倚χ澇伤亩匆姡蛉ふf,或許什么藍鰭金槍魚、藍龍蝦、加拿大象拔蚌,還不如我們的大黃魚、蟶子、青蟹。
我的抖友說:“藤壺,我們舟山嵊泗列島叫虛節(jié),對外叫佛手,用雪菜汁燒很鮮。我愛邊敲邊吃,生的藤壺,很鮮甜。長在礁石上,密密麻麻,有密集恐懼癥的人看了要害怕。我生在海島,最喜趕海、撿螺、撬牡蠣、敲藤壺、采胭脂盞(小鮑魚)、挖沙蛤、拔紫菜、打海石花。”海島生活如此令人向往,說得我也想去體驗一番。
我看見一個美食博主,應粉絲的要求,預購了一斤西班牙藤壺,進口的藤壺,鵝頸比我上次在福鼎看到的長很多,可能品質(zhì)比較好,要450 元一斤。博主挑了幾個苔蘚不多的藤壺,用刷子刷干凈,用來蒸蛋羹,他說味道還挺鮮美。聽國外有人解說,藤壺味道也類似蛤蜊。我們經(jīng)常燒蛤蜊燉蛋,看來這燒法不錯。他將剩下的白灼,剝著吃,說味道一般,性價比不高。我覺得海鮮貴在鮮,冰凍過,坐過飛機的東西,再好吃也變了味。有人說,好的鵝頸藤壺,口感有蟹肉的鮮甜,牡蠣的絲滑,細品還有龍蝦的質(zhì)感,花一份錢,能體驗三種食物的快樂。
母親囑我去田里拗菜蕻,說她獨自吃不完,叫我折了帶回家?;蔚讲说匾怀?,菜蕻細長,發(fā)蔫,頂著黃花,又老又瘦,我看不上,就沒下手。倒是邊上母親種的“花青”,恰青春正好,風華正茂?;ㄇ?,酷似艾草,葉子較艾草細小,氣味淡雅。艾草味濃烈,葉大。農(nóng)村長大的都分得清楚,花青是一種菊科植物,找不到鼠曲草,就用花青代替,也是做青團、青麻糍的好材料。
眼饞花青美色,彎腰割了一些。做啥吃呢。包青團?做青餃?寧海的青團和青餃,都有很高的技術含量,是長街人的特色點心。我從未涉獵。我藝不高,卻膽大。心想,做不好,就當練習,大不了浪費一點粉。挑揀、摘葉、焯水、剁泥、入碗,想著一會兒去和面。
胡先生采買了餡料的食材,寧海餡料的老三篇,無外乎肉、蝦皮、油豆腐、香干、冬筍等。這次主菜沒用青菜、芥菜、帶豆,而是用了雪里蕻咸菜,下意識覺得青餃要用咸菜壓一壓,味道才正宗。炒餡料是我的專長,裹了無數(shù)遍的湯包,餡料都是我炒的。我麻利地炒出一碗,擱置,待用。
拿一海碗,開始和面。水磨糯米粉用熱水揉,手燙得受不了,趕緊用筷子,攪拌,團起來后倒點面粉,加一點冷水,上手搓揉。我怕技術不夠,全是糯米的,包不起來。面團和好后,感覺不錯。怕面冷了不好包,我趕緊干。我揪一團面,揉圓,娃娃玩橡皮泥般,放在一個很小的熟菜砧板上,用手掌壓壓扁,包上餡料,裹了三個后,才發(fā)現(xiàn)今天的主角——花青,還在一邊晾著。顧此失彼,笑死我了。我急忙把花青泥倒入面團,結果出來一攤綠汪汪的東西,全黏我手上。糯米粉、面粉告罄,只得央求在陽臺刷手機坐等吃青餃的胡先生下樓去買。
他嘟嘟囔囔不情愿地下樓,買來一小袋粉。我問,啥粉?他答,糯米粉。我說,為啥不買面粉,糯米粉怕搞不來。他說,青團都是糯米粉、黏米粉的,沒有面粉一說。我也不想與他多辯論,著手和面。
我把糯米粉倒進綠色的青泥混合物,想不到那水嗒嗒的綠泥馬上干了,我趕緊搓揉。太干,費勁,灑熱水,又濕了,再順手撒點糯米粉。這次加粉我很節(jié)制,生怕陷入水—粉、粉—水的無限循環(huán)之中出不來。
我繼續(xù)揉,手中的粉團很乖巧,有大功告成之感,真正做到了手光,面光,盆光。揪出一團,想捏一個酒盅狀的青團坯,不成。只得退而求其次,用搟面杖搟成圓形,包餡料,做餃子。我不會鎖邊,直接用叉子壓出花邊,還挺好看,精致感立馬來了。
我的青餃做是做成了,它可能被我折騰得有點累,直接趴砧板上睡著了,怎么搞都不醒。我知道這家伙裝睡,嗤啦一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切菜刀,把青餃從砧板上平切出來,賣相很好。嘿,這主意真不錯。若用手去扒拉,肯定搞得破相,露餡。
我想給青餃拍個照,手上全是粉,無奈,只得求胡先生。他看網(wǎng)文正入迷,一時出不來。他黏在凳子上的屁股,在我一聲接一聲的喊叫中,與凳子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半分鐘的路程,他走得很艱難,眼不離手機,問我,干嘛?我指揮他拍照。他有點不情愿,可是看在可以吃現(xiàn)成的面上,馬馬虎虎拍了個照。我說,你太不認真了。他回,能幫你拍,已經(jīng)挺好了,還嫌七道八。有求于人,我只能忍氣吞聲。為了給我的青餃們留下俊俏的瞬間,也真是不容易。
過去我裹湯包,胡先生蒸,配合得很好。這次的青餃,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不知道蒸幾分鐘。我們探討,推理,湯包是四分鐘,年糕團八分鐘,那這個就蒸十分鐘?我們覺得這個時間比較合適。放在鍋里蒸,心里還是忐忑。胡先生就去百度,畢竟查一下心里有底,否則功虧一簣,太生,太熟,都不行。
我還在繼續(xù)包,青餃在鍋里蒸。兩三分鐘后,青餃就變了顏色,青色加深。十分鐘一到,立馬關火。稍候片刻,揭開鍋蓋,一股清香隨熱氣撲棱棱往我懷里撞,嗅覺剎那啟動,捕捉到有新情況,味覺展開行動,它舔著嘴唇說,主人,好香哦,快點趁熱吃,絕對美味。
想不到這個一直不敢嘗試,別人送我?guī)讉€就開心得不得了的青餃,我無意間亂做,居然成功了。我喜不自禁,已經(jīng)很多年不燒飯的我,向胡先生自夸,莫非我有做面點師的天賦?我發(fā)到家族群,小弟夸,牛。我說,下次回老家去做,大家都去吃,終于實現(xiàn)青餃自由了。好一番自吹自擂,得意忘形的樣子。
一介素人,閑暇之余,能搞一點開心的事,悅己,愉人,不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