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物君
溫文爾雅、略帶清新范兒的江南,善行糟鹵。這種鹵制技術(shù),取材自釀酒的“贈品”酒糟。用酒糟鹵過的食物,與酒香疊加之后,加入花椒、黃酒、月桂葉、肉桂等輔料,經(jīng)小火慢煮,糟鹵終于修成正果,百味融匯,譜寫出一篇貫穿江南四季的風(fēng)物詩。
春雷炸響,筍尖早被挖筍人鎖定,一戳一翹,拔地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饕客奪去做糟筍了。鹵制三五天后,掀開密封容器的薄膜,濃郁的糟香混雜著春日的清新,嚴(yán)絲密縫,可見兩者確是惺惺相惜,相見恨晚。
夏秋之間,上海街頭巷尾的糟香開始彌漫。循香味而去,街角的熟食店,一盤盤鹵好的糟貨,列著隊(duì)等候檢閱:糟雞、糟毛豆、糟田螺……香味混雜著信息流,不斷沖擊著腦神經(jīng),多巴胺分泌得不能止息,不覺失神。從恍惚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如風(fēng)卷殘?jiān)瓢愠粤艘煌ā=涎紫?,如無糟鹵的恩惠,最難將息。
秋冬,各式糟鹵海鮮隨之閃亮登場。海蝦湖蟹們在糟鹵的加持下,仿佛變得更生猛靈動。酒香馥郁的糟鹵蟹是江南人的摯愛,清澈的糟鹵透著花雕酒和香料的芬芳,時而咸鮮,時而甜美,螃蟹也像在其間“左右為難”,在滋味間反復(fù)踱步。
潮汕人,舌尖上的調(diào)香師,以“一菜一鹵”、變化萬千之潮鹵,成為鹵菜江湖中的新星。
在鹵鴿子、鹵鳳爪、鹵牛肚等不同食物時,所用的香料和鹵汁的比例,也會大不相同。因而制備鹵汁時,各種調(diào)料香料就要像排列組合一般:生抽、老抽、冰糖、魚露、桂皮、甘草、辣椒、火腿、瑤柱、老母雞、豬大骨……與其說在調(diào)制鹵水,不如說是在調(diào)制香水。
“智者不入愛河,除非潮汕鹵鵝”,一只肥潤噴香的鹵水獅頭鵝,不知是多少潮汕人的鄉(xiāng)愁滋味。初嘗潮汕鹵鵝,鹵汁與鵝肉珠聯(lián)璧合。入口那刻,鵝肉的柔嫩,會直接把你之前對鵝肉的認(rèn)識推倒重建。濃厚的鹵味,刻進(jìn)了骨肉,也濡染了舌尖,令人久久回味。
一盤油光閃亮的隆江豬腳飯,像一盞紅燈籠,照亮了無數(shù)打工人的治愈之夜。鮮香柔滑、鹵香撲鼻的豬腳,被老板豪快地?cái)刈骷?xì)塊,再淋一勺鹵湯汁,滿滿滋味如雨露般滋潤著豬肉。入口濕潤軟嫩,像溫柔的手,撫慰著游子的一日辛勞。
川鹵,以紅鹵為主流。紅鹵就是制鹵時炒糖上色,另加老抽附和。這樣鹵制出來的食物,如妝容姣好的佳人,面若棗紅,叫人難移視線;隨后,茴香、花椒、八角、桂皮、丁香等氣息幽幽而來,敦促著食客速速丟掉矜持,下筷一親芳澤。
自有想法的川鹵,毫不吝惜地加大了海椒、花椒等香辛料的比例,五香滋味倍增之余,又能祛除天府之國經(jīng)年不散的濕冷。
隨著辣味再上層樓,川鹵又演化出了絕無僅有的“油鹵”技法。以鹵好的肉類打底,再豪爽地澆上一勺秘制的紅油,辛香料中,肉食的野性再一次被激活,從而綻裂出更加迷人的魅力。
雙流鹵兔頭,油鹵中的絕對頭牌。鹵得入味的兔頭輕輕一碰,骨架當(dāng)即就地散開,眼淚也不爭氣地從嘴角流出。先咬下容易吃到的臉頰肉和兔舌,而后撥開下頜,聽循著紅油滋味的指引,在細(xì)小骨頭縫里吸吮著咸甜熾辣的嫩肉。最后,心里想著以猛嗦一口腦花作結(jié),左手卻已經(jīng)很誠實(shí)地伸向了下一枚兔頭……鹵辣辣,鹵辣辣,鹵辣鹵辣嘞,安逸得很哪!
大浪淘沙//摘自極物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大冰咂/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