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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生香

      2023-11-18 13:28:04長亭枕上濁酒
      南風(fēng) 2023年7期
      關(guān)鍵詞:醫(yī)館玉成師父

      文/長亭 圖/枕上濁酒

      他亦是喜歡她的,在她以山花相贈之時,抑或是在她笨拙地安慰他之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陸銜回到洛邊村時,天色已然暗透,村中燈火稀疏零星,夜風(fēng)裹挾著宜人香氣,盈滿身懷。

      借著皎然月色,陸銜推開醫(yī)館的門,隨手將裝有藥草的竹簍放置門邊,旋即小心翼翼地將后背上的女子放落在地。

      點亮案臺上的燭燈后,轉(zhuǎn)身之際,他再次捕捉到女子眉宇間攏蹙著的惶恐不安。

      第一次是在洛山上。他在山間采摘藥草,行將下山時,忽有一陣香風(fēng)撲鼻,瞬間祛散了他因勞作而生的倦意。他聞之欣然,卻也覺得奇怪,畢竟他上山采藥的次數(shù)不勝枚舉,可是從未聞過這般濃淡適宜的奇香。好奇之下,他尋蹤覓跡,終于在一處窄淺的山洞尋得香源。

      便是眼前這名女子。

      彼時她蜷縮著身子藏于洞中,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在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她分明是驚慌的,下意識想要逃,卻礙于腿上的傷而逃脫不得。

      “姑娘莫怕,我沒有惡意。”

      可女子仍存有戒心,并不理會他。

      陸銜也不惱,溫聲細(xì)語地勸她道:“你足脛處的傷口看起來很嚴(yán)重,需盡早處理為宜。我是大夫,你若信得過我,便隨我下山,我會幫你處理妥當(dāng)?!?/p>

      女子睫羽輕顫,兩眼定定地看著陸銜。直至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她方才點了點頭,隨他回了醫(yī)館。

      陸銜扶她坐下,給她披上干凈布衣,旋即取來藥箱幫她處理傷口。

      從醫(yī)將近十年,陸銜自然輕易看出她是為利器所傷,血跡早已干涸,皮肉潰膿,可以想見她負(fù)傷已有些時日了??伤唤槔w弱女流,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災(zāi)禍,以致孤身一人流亡至此窮鄉(xiāng)僻壤?

      他抬眸看向女子,后者也在看他,眼中的戒備和恐懼幾近于無,唯余隱忍著痛楚的平靜,莫名教人憐惜,他忽然不忍心過問,怕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

      “在下姓陸名銜,敢問姑娘芳名?”

      女子卻道:“我沒有名字?!?/p>

      陸銜訝然。人活于世,怎會連個名諱都沒有?他權(quán)當(dāng)她是有什么不可言說的苦衷,遂不再追問,轉(zhuǎn)而說道:“你這傷口雖不至于致命,可傷勢嚴(yán)重,需觀察十天半月,倘若你不介意,便在這里住下吧?!?/p>

      無名女子自此在醫(yī)館暫住下來。

      說是醫(yī)館,其實只是一間簡陋的廬舍,前屋為坐診治病之途,后屋則用于飲食起居,兩者僅以一面竹墻相隔。陸銜起初擔(dān)心她住不習(xí)慣,畢竟孤男寡女共處陋室多有不便??伤盟撇⒉辉谝?,住了幾日,她不曾有半句怨言,也不顯拘謹(jǐn),陸銜也就慢慢放下心來。

      她很是安靜乖巧。每逢患者上門求醫(yī),她便坐在一旁看著陸銜問診號脈,從不出聲驚擾??伤萌萆恹悾又苌砜傆邢銡饪M繞,即便只是安靜坐著,面上無甚表情,仍時不時引來旁人側(cè)目窺視。

      陸銜知道鄉(xiāng)民們只是好奇,并無惡意,可將心比心,被人這么盯著的感覺總歸是不好的,于是他借著煎藥的名義,把女子帶到別院的藥爐邊,“你若無事可做,便在這里幫我看著火候。藥煎好后,我還得送去村尾方大娘家?!?/p>

      女子由他攙扶著落座,聞言她仰起頭,問:“你為何從醫(yī)?”

      陸銜微微怔愣,不曾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問。沉默著斟酌片刻,他方才開口:“數(shù)年前,我的爹娘死于一場瘟疫,而我僥幸被一名老郎中救了下來,此后便跟著他學(xué)醫(yī),救死扶傷。待我學(xué)有所成后,師父給我留下這間醫(yī)館,只身云游四方去了?!?/p>

      她難得主動開口,陸銜趁機反問:“姑娘還未告訴我,你是何人?自何處而來?”

      女子垂了眼簾,朱唇輕啟:“我來自西海聚窟洲?!?/p>

      “西海聚窟洲……”陸銜細(xì)細(xì)回憶,“我只在古書上見過這個地名,想必是個很遙遠(yuǎn)的地方吧?!?/p>

      女子只輕嗯一聲,未再多言。

      陸銜識趣得很,適時收住話頭,轉(zhuǎn)身離去。

      兩個時辰后,陸銜將煎好的湯藥送去村尾,回來時已是月上中天的光景。

      甫一進(jìn)門,他便瞧見女子坐在榻上為自己換敷草藥,神色極其認(rèn)真,動作卻生疏笨拙。他微微失笑,放下藥壺快步行至榻前,“交由我來吧?!?/p>

      女子依了他,并且解釋是因為他回來得晚,她才自己動手的。

      “是我疏忽了。”女子并沒有責(zé)怪他的意思,陸銜卻忍不住自責(zé),“方大娘突然辭世,我在她家?guī)兔α侠砗笫?,一時忘了你,還請見諒?!?/p>

      “你很難過嗎?”迎上陸銜疑惑的眼神,女子重復(fù)問道,“她辭世了,你很難過嗎?”

      陸銜不答反問:“你可曾聽說過鹿銜草?”

      女子緩慢搖頭。

      “傳說中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仙草?!标戙暤穆曇魳O輕,落在燭燈搖曳的光影里,透出幾分無力感,“但那終歸是傳說罷了,當(dāng)不得真的。人一旦死了,便是死了,縱使我是華佗再世,怕也救不回她了?!?/p>

      經(jīng)歷了那次大疫和雙親亡故后,他自以為早已看透了生死,可以坦然待之,然而當(dāng)一次又一次真真切切地面對死亡時,他仍覺得心中惆悵茫然,意難平。

      生死無常,而醫(yī)者終究只是肉眼凡胎,如何左右得了這無常的天意?

      一番無聲的自嘲后,他從哀思中抽離而出,以慣有的溫和口吻對女子說:“你的傷口愈合得比我預(yù)想中要快……”

      話音未落,陸銜忽而感覺有什么東西落在自己的頭頂上,輕輕拍了幾下。等反應(yīng)過來那是女子的纖纖玉手,她在用一種略顯笨拙的方式安慰他后,陸銜有些想笑,明明她看起來不過年方二八,比他還要小上幾歲,可她的此番舉動卻讓他莫名覺得,她比他老成許多。

      “無需擔(dān)心,我沒事?!?/p>

      女子聞言收回了手。

      不出半月,女子腿上的傷幾近痊愈,行走自如,這便意味著她的離期將至。出于關(guān)心,陸銜問她可有去處,沒承想她說要留下來,跟著他學(xué)醫(yī),救死扶傷。

      一瞬的怔愣過后,陸銜打趣她道:“我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怎能收你為徒?”

      女子立時拱手行禮,“請師父賜名?!?/p>

      確定她是認(rèn)真的,陸銜遂收起戲謔的心思,正色道:“你行經(jīng)之處皆有余香,不若我喚你行香,如何?”

      “行香謝過師父。”

      學(xué)醫(yī)并非易事,好在行香聰慧有加,跟著陸銜讀醫(yī)書、識藥理、采藥草,甚至把脈問診,都不曾出過半分差池,鄉(xiāng)民們交口稱贊,都道陸銜撿了個寶貝徒兒。陸銜面上笑而不語,心里卻想著,是啊,她是個寶,天賦異稟卻來路不明,被他遇到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就目前來看,乃是福矣。有了這么個得力的徒弟,陸銜清閑了些許,便將先前積壓的病例翻出來,仔細(xì)整理分析,輯錄成冊,并非希圖以此名揚后世,只當(dāng)是完成一個心愿。

      偶爾乏了,他便抬頭看一看坐診的行香,瞧她望聞問切、書寫藥方,舉止從容,一板一眼。陸銜愈發(fā)覺得她老成持重,好似她才是他的師父。

      不過她并非總是板著一張臉,時有痊愈的鄉(xiāng)民登門道謝,她會回以一笑,雖然笑意淺淺,但陸銜看得出來她是發(fā)自真心的。又比如此刻,村頭的三喜妹前來抓藥,然后兩個年齡相仿的小姑娘就低聲攀談了起來。

      雖聽不清她們在聊些什么,但陸銜從行香的眉眼間捕捉到了她這個年紀(jì)的女孩該有的明媚,鮮活動人,至于初見時的清冷疏離,在她身上已蕩然無存。

      三喜妹離開后,醫(yī)館里只剩師徒二人,陸銜佯裝隨口一問:“你方才與三喜妹聊了什么?”

      行香如實相告:“她說她喜歡上了隔壁的舒林哥,想好好打扮自己,便問我身上涂了什么好聞的香粉,是在哪家脂粉鋪子買的?!?/p>

      陸銜眉梢微挑,“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說我天生奇香?!?/p>

      她的回答倒是在陸銜的預(yù)料之中。許久之前,他也以為她是涂了什么香粉,才會于行止間處處留香,后來又覺自己想錯了,明明初見時她狼狽不堪,何談涂脂抹粉?思來想去,她天生帶有香氣才是最為合理的解釋。

      “師父,何為喜歡?”

      陸銜聞聲拉回神思,卻在對上行香澄亮逼人的眸光后匆匆錯開視線,神色赧然,說話時也磕絆了一下:“好、好端端的,何故問起這個?”

      行香淡淡道:“只是好奇罷了?!?/p>

      話音方落,醫(yī)館門口突然傳來一道洪亮聲響:“你小子好出息,竟勾搭了個如此貌美的小娘子!”

      陸銜循聲看向來人,一時驚喜交加,“師父,您怎的突然回來了?”

      來者正是在外云游多年的老郎中張?zhí)煨?。他?jīng)年未歸,但偶有書信傳來,信中所言不外乎道上見聞??伤朔瑲w來之前,陸銜未曾收到任何音訊,故而才會覺得驚訝,卻又難掩歡顏喜色。

      張?zhí)煨崃藫岚醉?,笑而不答,目光轉(zhuǎn)向他旁側(cè)的行香,“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行香下意識看了陸銜一眼,后者朝她微微頷首,她方才答話:“行香見過師公?!?/p>

      張?zhí)煨勓韵仁且惑@,繼而哈哈大笑,拍著陸銜的肩膀說道:“你小子都開始收徒弟了,當(dāng)真是出息了?!?/p>

      在徒弟面前挨夸,陸銜竟有些窘促,“師父謬贊,行香的醫(yī)術(shù)比我好上太多,當(dāng)我的徒弟,實是屈才了?!?/p>

      “當(dāng)真?”張?zhí)煨⑿艑⒁伞?/p>

      恰有一名患者前來問醫(yī),陸銜如常讓行香接待,他和張?zhí)煨t坐在一旁敘舊。三言兩語間,張?zhí)煨⒃掍h轉(zhuǎn)到行香身上,問起了她的身世。

      陸銜搖了搖頭,只將他所知道的少許情況相告。張?zhí)煨犃T,眉頭越皺越緊,“西海聚窟洲?倒是巧了,我此番云游,原本也想前往此處一探,卻終究未能成行。”

      “為何?”

      “西域兩部落交戰(zhàn),引發(fā)一場大疫,席卷聚窟洲以外方圓數(shù)百里,死傷無數(shù)啊。”

      談話間,張?zhí)煨鹧b無意瞥向行香,果真見她神色有異,抓藥時手一抖,少許藥材掉落在地,發(fā)出極輕的聲響。

      陸銜聞聲看她,略顯擔(dān)憂。行香搖著頭說“無礙”,矮下身去撿拾藥材之際,似有若無地覷了張?zhí)煨谎?,恰巧碰上他那宛若洞悉一切的犀利眼神?/p>

      張?zhí)煨o意久留,與陸銜小敘半日,便打算啟程探訪旁的故友。陸銜曉得他心系江湖,慣于四海為家,遂不多做挽留,只道要送他一程。

      “不如讓行香送吧,”張?zhí)煨粗邢?,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還未與徒孫閑談一二,未免可惜?!?/p>

      陸銜看了眼屋外將晚的天色,有些遲疑,反倒是行香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師父莫擔(dān)心,我去去便回。”

      洛邊村因位于洛山腳下而得名,乃是南陽城外三大村落之一,因其依山傍水,土地肥沃,水草豐茂。正值春耕時節(jié),村民們?nèi)粘龆魅章涠ⅲ兆舆^得祥和安樂,倒有幾分古人筆下的桃花源之況味。

      此時行走于陌上,還能望見炊煙裊裊,不知誰家婦人做好了飯菜,吆喝著在外戲耍的孩童回家用膳。

      張?zhí)煨c行香一前一后,一路沉默。行將到村口時,行香終于忍不住發(fā)問:“師公可是有話想要說與我聽?”

      張?zhí)煨_門見山:“那個關(guān)于返魂樹的謠傳,是我放出去的?!鳖D了頓,他糾正道,“不,應(yīng)當(dāng)說,那不是謠傳,而是事實?!?/p>

      行香垂在身側(cè)的雙手不自覺攥成拳頭,面上卻強自鎮(zhèn)定,“徒孫愚鈍,不明白師公所言何意。”

      “你原本可以救他們的,但你沒有。”

      行香沉默以對。

      “既如此,你最好莫讓旁人知曉你的真實身份,否則,盡早離開為宜?!?/p>

      行香倏爾嗤笑,“師公竟也相信神仙鬼怪之說?”

      “信或不信,乃是天意,由不得我?!睆?zhí)煨p嘆道,“就送到此處吧。”

      行香望著他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良久未動。有些舊事,她原以為可以忘卻,然而經(jīng)張?zhí)煨绱艘惶?,她才恍然發(fā)覺,樁樁件件,歷歷在目。

      難道她當(dāng)真錯了嗎?就因為她見死不救?

      一時間,她陷入自我懷疑,茫然不知所措,直至有人喚她,她才猛然回神。

      是陸銜。因著天色已晚,而行香許久未歸,他便打著燈籠來尋,好在終是尋著她了。

      “哭甚?”

      行香一驚,才發(fā)覺自己眼中有淚。

      “可是師父與你說了什么?”見行香沉默不語,陸銜想起白日里張?zhí)煨峒暗木劭咧薜奶鞛?zāi)人禍,料想行香亦是痛失親友,死里逃生,他不免感同身受,緩緩牽起她的手,“別怕,你還有師父呢,師父帶你回家?!?/p>

      行香低頭看兩人相執(zhí)的手,兩行清淚無聲流落。

      山林間燕雀啁啾,和著三喜妹清越如銀鈴般的嗓音,倒是別樣動聽。

      聽她將舒林哥的種種之好娓娓道來,行香唇畔不由漾起笑意。卻聽三喜妹忽而問她,可是喜歡陸大夫?

      行香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你別采藥草了,”三喜妹拈花一笑,“采些山花送給陸大夫,他必定會喜歡的?!?/p>

      行香不疑有他,學(xué)三喜妹那般采了一大把爛漫山花后,迫不及待地下了山,跑回醫(yī)館的路上,余留陣陣怡人清香,招來蝶舞蜂飛。

      “師父,我采了山花……”話音戛然而止,行香探首欲看向陸銜身后,“師父,你藏了何物?”

      陸銜悄然將張?zhí)煨膩硇湃喑梢粓F(tuán),不答反問:“你采山花作甚?”

      行香笑得眉眼彎彎,“三喜妹說,我喜歡你,便要采花送與你,如此,你便也會喜歡的。”

      陸銜聞言霎時紅了臉,“胡說!你可知何為喜歡?”

      行香正待開口辯駁,孰料被一道沉肅的聲音搶了先,“哪位是陸大夫?”

      見是手持佩劍的陌生男子,陸銜下意識將行香護(hù)在身后,“鄙人便是?!?/p>

      “煩請陸大夫隨我去一趟趙府,”男子用禮貌的措辭說著不容拒絕的話,“若是您能救趙家少爺一命,趙老爺會有重賞?!?/p>

      趙家獨子趙玉成于月前患上一種離奇疾病,纏綿病榻,性命垂危。其父趙岱遍尋城中名醫(yī)皆藥石罔效,聽聞城外有一陸姓大夫,便速速派人前去請醫(yī)。然終是遲了一步,當(dāng)陸銜和行香抵達(dá)趙府時,趙玉成已然斷氣。趙夫人傷心得暈厥了過去,趙岱卻還寄希望于陸銜。

      陸銜為趙玉成把著脈,卻許久感覺不到絲毫脈象,只覺指尖下那一片肌膚正在一點一滴冷透。再一次,他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走向死亡,無力回天。

      “節(jié)哀?!彼鹕沓w岱微鞠了一躬。

      “庸醫(yī)!你們都是庸醫(yī)!”悲極而怒的趙岱將男子的佩劍拔出鞘,劍身泛著凜冽寒光,連同那一聲怒吼劈向陸銜,“既然你救不回我兒,我便殺了你給他陪葬!”

      趙岱性情暴戾,陸銜早有耳聞,如今成為刀下魚肉,他自是恐慌的,可命懸一線之際,他心里想著的卻是,不該帶行香來這里的。

      “且慢!”陸銜原想叫行香快逃,她的聲音卻先他響起,“員外何必如此心急?”

      眼看那劍就要落在陸銜身上,趙岱動作猛地頓住,轉(zhuǎn)頭看向行香。

      陸銜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莫要逞能,可行香恍若未見,繼續(xù)對趙岱說道:“您權(quán)當(dāng)少爺只是睡了一覺,待明日巳時我們再登門拜訪,他便可醒來。”

      趙岱冷哼道:“你以為我會相信?”

      行香從容一笑,“信或不信,賭的是少爺生還的一線希望。左右不過是多等一天,若我食言了,您再殺了我給少爺?shù)置膊贿t,如何?”

      趙岱思忖片刻,終是同意了,隨后命令佩劍男子送他們回去,且在醫(yī)館外守著,以防他們師徒二人趁夜逃走。

      回到醫(yī)館后,陸銜立時鉆進(jìn)醫(yī)書堆里,對照著趙玉成的病癥,試圖從中找到醫(yī)治的法子,即便希望渺茫,他亦要爭取一番。

      趙家乃高門大戶,背后有官家勢力撐腰,倘若救不回趙玉成,趙岱定然不會放過他們。他陸銜曾在鬼門關(guān)走過一遭,死了便算了,可行香是無辜的,他斷不能無視她的生死。

      月影懸空,清輝出塵,涼涼夜風(fēng)從半開的窗牖灌入,吹得燭火明明滅滅。一連翻看了兩三個時辰的醫(yī)書,陸銜終是有些乏了,他捏了捏眉心,不期然對上行香的目光。

      她尚未就寢,手捧湯盅站在門簾邊,不知看了他多久。

      “師父,我熬了些湯,你嘗嘗?!?/p>

      陸銜接過湯盅,匆匆喝了幾口,正準(zhǔn)備繼續(xù)看書時,卻聽行香問:“師父,若真有法子救趙玉成,你會救嗎?”

      陸銜未加思索,“自然是要救的?!?/p>

      “即便趙家非善,你也要救?”

      陸銜斂了倦容,正色道:“且不論趙家人是善是惡,為醫(yī)者,自當(dāng)有仁心,對待患者,我們應(yīng)一視同仁,無關(guān)為人處世之原則,而僅僅關(guān)乎醫(yī)德。”

      說話間,視線倏爾變得模糊,陸銜垂下眼簾,輕輕揉著當(dāng)陽穴,邊說:“明日你莫要再去趙府……”

      話未說完,他霍然頭一低,伏案而眠。燭火光影映照出他的睡顏,面容如常,只眉心仍深深鎖著,似還在為如何救活趙玉成而犯愁。

      沉吟片刻,行香輕聲喃喃:“徒兒明白了。”

      翌日申時已過,陸銜方才悠悠轉(zhuǎn)醒,醒后卻遍尋不著行香,同樣尋而無蹤的,還有那個趙岱派來監(jiān)守的、名喚趙績的男子。

      某個不祥的念頭冒出來,陸銜登時心慌意亂,連醫(yī)館的門都顧不上關(guān),便拔腿跑向南陽城趙府。至村口時,恰見一輛馬車轔轔駛來,而御馬之人,正是趙績。

      陸銜攔下馬車,喘著氣問行香何在。

      “陸大夫勿要緊張,我把行香姑娘給你帶回來了。”紗簾掀起半邊,露出趙岱從容帶笑的臉,哪里還有喪子后的悲憤之態(tài)。

      如他所言,行香由他帶回來了,卻是以雙手被縛口唇被捂的方式。而她的面容慘白身子虛弱,若非被趙績擒著,她怕是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陸銜強忍怒火,低聲下氣地央求他:“救不回趙公子,是陸某之過,與旁人無關(guān),還請員外放過行香?!?/p>

      “此言差矣?!壁w岱慢條斯理,“陸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教出的徒弟亦是著手成春,竟將我兒死而復(fù)生了?!?/p>

      另一邊紗簾隨之掀開。明明昨日已經(jīng)病死床榻的趙玉成,此刻卻安然無恙地端坐著,面色紅潤有神,全無懨懨病態(tài)。此一幕,饒是陸銜見了,也不由震驚無言。

      半晌,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既如此,員外何故這般對待恩人?”說這話時,陸銜望向行香,滿目盡是疼惜。

      “恩人?”趙岱似是對這個說辭感到意外,卻又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誠然,行香姑娘救了我兒一命,于我趙家有恩,不過比起恩人,我更愿你們成為貴人,只要你們把起死回生之術(shù)傳授與我?!?/p>

      “荒唐!世上焉有起死回生……”目光掠過趙玉成之際,陸銜生生住了口。

      他是趙玉成,活生生的趙玉成。

      起死回生嗎?陸銜不由想起昨日那封未及看完的書信,他記得張?zhí)煨谛胖刑峒耙环N返生術(shù),與行香有關(guān),還言明她乃禍害,萬萬留不得。由于彼時為旁事所擾,陸銜未作深思,如今細(xì)想來,方覺奇怪。

      行香的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見他臉色有變,趙岱便知他想到了什么,開始咄咄逼人,“陸大夫,我勸你識相些,切勿似你徒弟這般,嘴太硬太嚴(yán)實,可不是好事。”

      陸銜遲疑不語。

      趙員外卻步步緊逼,“如若不從,你這徒弟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p>

      語畢,他使了個眼色。趙績心領(lǐng)神會,猛然掐住行香的脖子。行香痛苦地皺眉,由于嘴巴被捂,她連呻吟都不能。

      “住手!”陸銜欲上前阻攔。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三喜妹比他更快地把住趙績的手臂,“敢欺負(fù)行香,你算什么東西!”

      趙績眉心一皺,一腳將她踹出去很遠(yuǎn)。

      “三喜!”舒林?jǐn)v起痛倒在地的三喜妹,安撫一番后,他抬頭怒視趙績,“畜生!我跟你拼了!”

      可他手無縛雞之力,又豈是武功高強的趙績的對手?不出一招一式,他已被趙績踩在腳下,動彈不得。

      “當(dāng)真是感人啊?!壁w岱仍坐在馬車?yán)铮瑲舛ㄉ耖e地掃了一眼圍觀的村民,宛若觀戲人,可下一刻,他臉色突變,成了兇神惡煞,“來人!將這村子里的人都給我殺了!”

      一聲令下,一群匪徒從馬車后面涌出來,舉刀砍向村民,后者四散而逃,卻終是避之不及,紛紛成了刀下冤魂。

      “三喜!”舒林想去救三喜妹,可身子一動,背后便挨了一刀。

      來自趙績。

      陸銜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須臾間,洛邊村不復(fù)安寧如初,驚恐的嘶叫聲劃破蒼穹,驚擾了歸林的倦鳥,屋舍間雞鳴狗吠,不知掩去了誰的痛苦呻吟,目之所及,一具具尸體倒在血泊里,映照著殘陽余暉,猶如人間地獄。

      陸銜心里清楚,趙岱是在逼他,以犧牲村民的性命為代價,逼他交出所謂的起死回生之術(shù)。

      你陸銜不是可以起死回生嗎?看看這些村民,死得多可憐啊,你怎么忍心不去救他們呢?

      荒唐……簡直太荒唐了。

      天色漸昏,殺戮仍在繼續(xù)。陸銜忽如瘋魔一般詭笑,旋即乘人不備蹬上馬車,惡狠狠地?fù)湎蜈w岱。卻在一瞬間,馬車搖搖欲墜,掀蓋而起,與此同時,一道刺眼的光自行香身上而起,照著四周,亮如白晝。

      她嘶吼著,身上束縛全開。

      一時間,天地風(fēng)云變幻,疾風(fēng)卷而百草折。

      古書有載:聚窟洲中,申未地上,有大樹,與楓木相似,而華葉香聞數(shù)百里,名為返魂樹。伐其根於玉釜中煮取汁,如黑粘,名之為返生香,香氣聞數(shù)百里,死尸在地,聞氣乃活。

      行香便是那一株返魂樹。

      曾經(jīng),她生長于西海聚窟洲,不知人間幾何,凡人的歡樂苦痛悉數(shù)與她無關(guān)。她孤身于此,得天地之精華日月之靈氣,滋養(yǎng)神力。

      她盼著自己能夠早日成仙,未承想盼來的卻是戰(zhàn)爭帶來的大疫。聽江湖郎中說起聚窟洲有這樣一株返魂樹,十?dāng)?shù)凡人便不辭山水迢迢,帶著斧鉞鉤叉踏上這片凈土,他們欲斫其身伐其根,煉制返生香,以復(fù)活慘死的無辜百姓。

      然而,返魂樹又何其無辜。以犧牲己身拯救百姓,她斷然不從。在外界危險的刺激下,她神力迸發(fā),得以化成人形,匆匆逃離虎口。

      她逃了許久,雖有神力傍身,可畢竟微弱,加之身上有傷,逃至一處山林時,她終是無力支撐,遂藏于洞中。

      然后,她遇見了陸銜。

      行香醒來時,已是夜色昏沉,更深露重。她起身下榻,不經(jīng)意間看到自己正在枯化的雙手,僅是微微一愣,隨后循著藥香來到院子。

      藥爐邊,陸銜皺著眉沉著臉,視線落在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那日未經(jīng)琢磨的字里行間之意,如今終于真相大白。

      他再次將信紙揉成一團(tuán),不由分說地丟進(jìn)火團(tuán)里?;鸸庹槐艦R出細(xì)小火星,終又泯滅于幽幽夜色里。

      夜風(fēng)乍起,裹挾著難聞的血腥味。行香不必出門,也能想象得出如今屋外是怎樣一番慘狀。

      血流成河,尸橫遍地,皆是因她而起。

      彼時,危險之境又一次激發(fā)她的神識,她不似此前那般只顧著逃亡,而是借助神力折磨趙岱一行人,致其魂飛魄散方休。而她也因為消耗過多神力,當(dāng)場暈厥。

      “師父……”

      陸銜聞聲抬眸看她,笑意苦澀,“原來古書上的傳說,是可以當(dāng)真的?!?/p>

      方大娘辭世那夜,他提及一種可以起死回生的鹿銜草,當(dāng)時他只當(dāng)是傳說,從不以為真。如今終于恍悟,世上當(dāng)真有如這般神奇的“藥材”,可是為什么他絲毫不覺得開心呢?

      行香知道瞞不住他了。她席地坐于廊檐下,望著空中皎月,緩緩問他:“師父,你怪我嗎?”

      怪我來路不明,怪我欺你瞞你,怪我引來一場殺傷之禍,害得無辜村民慘死刀下。

      陸銜默然不答。他清楚行香亦是無辜的,怪只怪世上總有一些人貪念橫生,欲壑難填,教他們一片善心錯付。

      “師父,你殺了我吧?!?/p>

      陸銜大驚,“你胡說什么?”

      “我乃返魂樹,由樹根煉制的丹藥為返生香。返魂、返生,皆是為著你們凡人,興許這就是我的宿命,我認(rèn)了便是?!毙邢銢_他無力地笑了笑,“如此,師父也不必因為救不回村民而難過了,不是嗎?”

      “你住口!”

      陸銜從未似這般沖她怒吼,行香不由瑟縮緊身子,兩行清淚簌簌而落,猶如梨花帶雨。陸銜見狀,頓生悔意,顧不得男女之防,他將她攬入懷里,柔聲安撫:“師父錯了,師父不怪你?!?/p>

      擁抱片刻,陸銜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行香的身子不似尋常凡人之軀暖和柔軟,而是干瘦的、冷硬的,仿若枯木。他立時松開她仔細(xì)查看,這才發(fā)現(xiàn)她正在枯化。

      “怎會如此?”

      因為神力散失過多,已不足以讓她化成人形。然行香沒有回答陸銜,而是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開口:“師父,行香喜歡你?!?/p>

      “你說我不知喜歡為何物,但其實我是曉得的。”

      “我想和你一起治病救人,不想看到你因患者辭世而難過;我想摘下爛漫山花贈與你,不想你因救不回旁人而慘遭殺戮;我還想一直伴你左右,不想與你分開……所以師父,待我成了一根枯木,你不要將我扔棄,可好?”

      說完這番話,行香的雙手已經(jīng)化成了枯枝。

      “……好?!标戙暼掏闯兄Z,“師父定會永遠(yuǎn)陪著你?!?/p>

      “師父……”她的氣息漸漸弱了下去。

      “怎么了?”

      “可否……再抱抱行香?”

      陸銜再度擁她入懷。

      行香依偎在他的懷里,望了眼天上的星辰,緩緩闔上了眼眸。

      陸銜在廊檐下枯坐到天明,當(dāng)最后一顆星子隱沒于天際之時,他懷里的人兒徹底變成枯木,了無生息。

      “傻姑娘?!彼K是忍不住,頭枕在樹干上,眼淚斜斜流落。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行香,他亦是喜歡她的,在她以山花相贈之時,抑或是在她笨拙地安慰他之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返魂樹根少了一截,陸銜知道,那是行香為了救趙玉成,自伐樹根,煉制返生香。想必她疼極了,故而看上去才會那般虛弱無力。

      現(xiàn)如今他要將其根系全部伐去,她會否仍覺得疼痛難當(dāng)?

      陸銜遲遲下不了手,直至他在村子兜了一圈,看到村民的慘死之狀,他才慢慢說服自己,是時候下定決心了。

      “師父放心,待村民們從返生香氣中醒來,會忘記這樁不堪往事的?!边@是行香臨死之際,說與他的最后一句話。

      一夜之間,返生香即成。陸銜攜其從村頭行至村尾,死尸在地,聞氣乃活。村民們不知自己是死而復(fù)生,仍舊過著桃花源般的愜意生活。

      那一場生死殺戮,宛如一場噩夢,實際不曾發(fā)生過一般。唯有陸銜,魂兒早已失落于這場夢里,久久難以醒來。

      他仍會給村民們看醫(yī)問診,只是,他再也找不回昔日那種滿足愉悅的感覺了。

      后屋里,行香木倚墻而立,無聲無息,安靜得仿佛遺世獨立。唯有樹干底部的那一處傷痕,證明了她亦曾經(jīng)受繁蕪世事之驚擾。

      陸銜決定離開洛邊村,云游四方。

      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名奇怪的郎中——他背著一根干瘦的枯木,手里拎著一個藥箱,去了許多尋常人家不敢去的地方,比如硝煙散后只余將士尸骸的沙場,又比如常有瘟疫蔓延的蠻荒之地,而他行經(jīng)之處皆有奇香,死尸在地,聞氣即活。

      無人知曉他姓甚名誰,亦無人知曉,他的藥箱里只有一味藥材“返生香”,以及一冊醫(yī)書,名為《行香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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