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十二年,故人殤

      2023-11-18 14:22:16蓉仙兒枕上濁酒
      南風(fēng) 2023年10期

      文/蓉仙兒 圖/枕上濁酒

      我頭挽云鬢,眉眼如昨;可如今,識人無數(shù)的目光下已是一顆學(xué)會隱瞞的心。

      棲夢澤位于長安城郊外,人稱深不見底。

      有童謠唱道:“棲夢澤,棲夢澤,但見人落水,不見有尸浮。”

      一、重逢

      七月的長安,酷暑逼人。

      南郊野外的棲夢澤夜夜白煙升騰,好容易午后瓢潑了一陣猛雨。雨腳收過,但見波平如鏡,碧水瀲滟。

      翌日,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鄭大罡將在湖上設(shè)宴,邀請上月甫經(jīng)民間畫院萃選出的魁首畫師白南及眾書畫經(jīng)濟(jì)一同隨樓船南下游覽。

      要知這民間畫院每三年才辦一次萃選盛會,眾畫院各選一幅門下畫師最好的作品一齊亮相,并攜手請來宮廷翰林畫藝院的幾位泰斗作賓,當(dāng)場點評。

      魁首者便能一舉成名,畫作價值連番數(shù)十倍不止。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競相觀摩收藏,而畫師本人也自然成為翰林畫藝院有意籠絡(luò)之人。

      暮色四合之際,我、教坊司頭牌舞姬“傾燕”受邀應(yīng)局。按司中慣例,我提前一晚來到宴集場所,籌備一應(yīng)事物。

      船上未點燈。映著月色,只見寬大的船體上拔起三層雕欄彩樓,樓頂歇山,樓角飛檐,層層魚鱗亮瓦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很快,有一小廝引著我摸黑里曲曲折折繞舷穿廊,不一刻便踅進(jìn)了專為舞姬伶人準(zhǔn)備的寢閣。

      湖光侵軒,夜色寧謐,仿佛闔船的人都已睡熟,無人知覺。我亦早早安寢。

      翌日拂曉,我自沉睡中醒來,只覺頭腦昏沉,雙眼發(fā)花,口鼻間隱約還有股幽香。

      恍惚間,我唯恐誤了時辰,便輕喚昨晚與我一同前來的婢子曉嬛,卻無人應(yīng)答。我忙環(huán)顧四周,未見人影。等候片刻,仍不見其歸來。

      “這丫頭身居他處,怎會擅自離開恁長時辰?”念及此,我起身出門尋她,行走間卻略感眩暈,腳步虛浮。

      舷欄外晨風(fēng)乍起,遠(yuǎn)近山水黑幽幽模糊一片。三五個船夫雜役正在喝酒閑聊。

      我顧不上矜持,逐一向他們詢問曉嬛行蹤。

      幾人卻面面相覷,連連搖首道:“我們伙計只許走右舷,女客眷屬、應(yīng)局的舞妓都走左舷。”

      我心中愈發(fā)焦急,忙不迭奔往后廂。

      只見一間寢閣的門虛掩著,我正待敲門進(jìn)去,驀然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門口何人?”

      那一瞬,我腦海中似有東西瞬間炸開,渾身微微一震,失魂落魄地看著眼前人一身墨色官袍,一步步朝我踱來。

      浮云悠悠七載,山水枯榮,星移月?lián)Q,似是故人來。

      還是一張雋秀英挺的臉,褪去年少的青澀愈發(fā)溫潤如玉,唯有那微挑的眼梢還流露出些許倨傲。

      空氣瞬間陷入了凝滯。

      我眼中浮起蒙蒙霧氣,淚水一顆顆滴落下來……

      沒想到,再次與他重逢,竟會是這般情景。

      七年前,李庭安和我于北州離散。

      七年后,故人重逢,卻不曾想我已流落風(fēng)塵,鬻技求食;他卻入朝為官,錦衣華服。

      恍如隔世的迷惘。

      李庭安深海般的黑眸閃過一絲驚詫,失聲喃喃:“琬兒……”

      這兩字傳入我的耳中,萬千往事烙心頭,卻一句也問不出口,再多思戀終究只是化作唇畔苦笑,“庭安哥哥。”

      二、緣起

      李庭安攜我至軒內(nèi)相對而坐。

      四面風(fēng)來,水動生涼,凜凜波光與室內(nèi)燈影相映合,明亮而迷離。

      我的耳畔,他溫潤的聲音響起,“我已吩咐后廚做了你最愛吃的青梅畢羅?!?/p>

      矮幾上,白瓷盞中滿滿一盤蜜點,上面堆著細(xì)碎的玫瑰蜜餞,殷紅碧綠。

      而我此刻卻無心于眼前美食,急急問道:“庭安哥哥,你看見我的婢女曉嬛了嗎?”

      李庭安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話音低沉而平靜:“我聽說你昨晚乃一人獨(dú)自前來,未攜婢女?!?/p>

      我愕然睜大雙眼,怔怔望著他,“獨(dú)自前來?昨晚引我上船的那個小廝呢,問他便知。”

      李庭安略一思量,便面露難色,“鄭學(xué)士為確保此次宴會無虞,已用府中家丁將昨日船上的小廝全數(shù)替換。再想尋人,恐怕……”

      剎那間,我只覺頭痛欲裂,幾欲暈厥。

      “琬兒!你莫不是病了?”李庭安輕輕握住我的手,目含關(guān)切。

      他的手指,依舊白皙纖長,仿若當(dāng)初那般輕輕撫過我的掌心。我終究未能掙脫……

      十二年前的初夏,我第一次遇見李庭安。

      他奮力救下在街頭賣藝,被惡痞凌辱的我時,屈膝替我撿拾掉落在地的舞扇,伸手遞到我面前,柔聲道:“無須擔(dān)心,一切有我……”

      炎炎夏日中,面前的白衣少年如洗凈塵埃的一枝新竹,清頎勻長,端雅澄澈。溫柔的口吻帶著一種難以抗拒的魔力,令那個初懂人事的女孩瞬間羞紅了臉龐。

      清風(fēng)徐來,吹起他的衣角,也撩起我的鬢發(fā)……

      是日,我進(jìn)入李府,成為李庭安的義妹。

      李父是翰林書畫院的畫師,受人敬仰。因而李府雖非大富大貴,卻堪稱書香門第,衣食無憂。

      很快,李府中人都知道我這個新來的野丫頭。每每遭人鄙夷、戲弄時,李庭安總會挺身而出,驕傲地護(hù)著我:“琬兒不會書畫又怎樣,她的舞藝誰人能比?”

      漫山花開,天燦星斗。

      每當(dāng)我翩然起舞時,總聽到面前少年口中吟道:“夜月一簾幽夢,春風(fēng)十里柔情?!?/p>

      我不懂何意,只是見他笑,我便也傻傻地在逆光煦風(fēng)中笑彎了眼。那時想,如果時光靜止在這一瞬該多好……

      我荒蕪人生中僅有的幸福時光,便是在李府的五年。

      雖然家破人亡,顛沛流離的情景還時常在夢中出現(xiàn),但我有了新的義父義母,有一個可以遮風(fēng)避雨的屋檐,有一座爬滿薜荔的小院。

      還有,我傾心仰慕的那一個少年,李庭安。

      可惜靜謐時光并不長久,義父不久竟慘遭意外,墜河而亡。義母半年后也因病離世。李府很快一貧如洗,家丁紛紛自謀出路,只剩下李庭安與我整日為了生計四處奔走。

      彼時,天子病弱,大權(quán)旁落。外有番邦之憂,內(nèi)有連年災(zāi)荒與匪患械斗,官府也無暇顧及。

      厄運(yùn)終于在那一晚降臨。

      幾個粗莽漢子闖入李府抓住我。我認(rèn)定他們是無法無天的莽匪,大聲呼救,“惡賊!我不走,庭安哥哥救我!”

      李庭安死死抓緊我,卻奈何勢單力薄,少男少女的手很快被分開。我被強(qiáng)行拖走,不?;厥?,淚眼模糊中只看見李庭安跪地祈求的模樣……

      一別經(jīng)年,我望著青山隱隱,江水長流,悲慟在眼中凝成淚水。

      驀然,一雙手為我拭去眼角的晶瑩,略顯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自那日后,我四處尋你無果,只好隨饑民南下,憑父親遺存的幾幅畫作艱難度日。好在三年后,我一舉中第,從此踏入官場?!?/p>

      我朦朧地看著他,他深深地望著我,眼底映著朝陽,全是我的身影,有一種溫柔的錯覺。

      少頃,李庭安攜我進(jìn)入寢閣四處查看,果然未見一星半點屬于曉嬛的衣什物件。我不由陣陣暈眩,回想昨夜種種,確是恍如夢中。

      “琬兒,定是你病中昏沉,記錯了?!崩钔グ侧嵵乩^我的手,細(xì)細(xì)摩挲,“勿須多慮。當(dāng)初我們被迫分開,今后我們又可一同吟詩賞舞,曲水流觴……”

      我口中唯唯,心中稍解。

      三、驚雷

      新陽初上,山風(fēng)習(xí)習(xí)。

      碼頭上人頭攢簇,數(shù)頂涼轎連成一隊,一派簫韶,響遏行云。

      李庭安身著官袍,玉帶束腰,面帶恭謙的笑容,率眾人等候在躉船前。

      我遠(yuǎn)遠(yuǎn)瞧見他身后立著一個玄衣秀士,干瘦細(xì)條,面上卻是一副躊躇滿志,自鳴得意的神色,心中料想必是那位剛剛摘得魁首的白南畫師。

      眾人上船畢,五彩裝畫的船尾款款調(diào)頭,緩緩蕩向棲夢澤深處。

      午時,宴集開始。

      一身玄衣的李庭安位于鄭大罡左首,白南畫師在其右首,諸位書畫經(jīng)濟(jì)分列兩側(cè)。我則被安置在隔壁梳妝間,透過疏朗的隔板縫隙,可以清晰地看到宴席內(nèi)的場景。

      席上,役工魚貫送菜肴上桌。一時水陸八珍,饌果俱列。

      鄭大罡旋即舉盅敬道:“值此良辰,在下聊備水酒恭請諸位,稍后還有歌舞美人侑酒助興。承眾位垂顧,今日務(wù)必盡歡!”

      不多時,樓船已停在湖心。我由小廝引領(lǐng),揭開軒廳的水晶珠簾,徐徐入內(nèi)。

      立時笙簫琵琶齊發(fā),熱鬧非凡。我伴著弦管交響輕挪蓮步,翩然起舞。旋轉(zhuǎn)騰挪間,我只覺鄭大罡的一雙鼠目始終黏在我身上,須臾不離。

      一曲舞畢,我正欲退席,卻被鄭大罡邀請坐至其身側(cè)。

      眾人酒酣耳熱之際,李庭安忽向白南問道:“聽聞白魁首酷愛收藏名畫,連那幅蒙獲圣上親筆題字的《日映江山圖》也已收入囊中?”

      白南正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聞言驀然一驚,“你是如何得知?”

      李庭安尚未回應(yīng),鄭大罡已出言道,“哦?《日映江山圖》我早年就聽聞此畫收納萬里河川,意境非凡,未想到竟在白魁首處。不知能否借本官觀摩一二?。俊?/p>

      廳中一寂,仿佛圖窮匕見,人人望向白南,要看他作何應(yīng)對。

      白南的表情僵了僵,顫聲道,“不,不瞞大人,此畫已于……一年前賣與他人……”

      “你竟敢賣出去!賣與何人?”鄭大罡逼視著瑟瑟發(fā)抖的白南,面帶憤懣之色。

      “稟……稟大人,那買家皆是吩咐下人前來,只知是位女子,卻……不知姓甚名誰。”白南渾身哆嗦著,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青。

      鄭大罡聞言面沉似水,不發(fā)一言。

      不久,白南便稱身體不適,離席而去,其余賓客也紛紛散去。軒廳中,只留下李庭安和我。

      一場盛宴落得如此收場,鄭大罡的臉色異常冷峻。

      他直視著李庭安,語氣平淡,卻眸色如刀:“當(dāng)年眾人皆以為《日映江山圖》毀于江中,沒想到……天子如今時常提起它,若得知此畫竟流落民間,不知所蹤,定會對書畫院有所不滿。”

      突然,他話鋒一轉(zhuǎn),語中金石之聲暴漲,“李典籍,你認(rèn)為該當(dāng)如何呢?”

      我只覺得身旁掠過一陣?yán)錃?,眼見鄭大罡眼中射出兩道冷箭,將李庭安死死釘在原地?/p>

      李庭安面色一緊,旋即叩首道,“大人請放心,卑職定當(dāng)竭盡所能尋到此畫?!?/p>

      看著李庭安謙卑的身影,我不由心中一酸,當(dāng)年那個挺秀如竹的少年,終是被現(xiàn)實壓彎了腰。

      鄭大罡冷哼一聲,拂袖出門,臨走時卻還不忘瞥我一眼,目中滿含曖昧之意。

      我佯裝未見,緊跟在李庭安身后。待鄭大罡走遠(yuǎn),方輕聲道:“申時到我房中,有事相告。”

      四、生變

      我沿左舷返回寢閣。行至船尾處,忽見腳邊不遠(yuǎn)處有一細(xì)小物件閃著綠瑩瑩的微光,俯身拾起,竟是一枚碧玉耳墜。

      再一細(xì)看,我不禁心弦一顫,這耳墜竟是我贈與曉嬛的那對……

      雖不甚名貴,卻也色澤翠綠,玉質(zhì)晶瑩。曉嬛愛不釋手,終日佩戴。

      我心內(nèi)駭然,“曉嬛果真隨我一同前來!可為何船上竟無一人見過她,又為何影蹤全無?”

      兩日來的事,在我眼前一幕幕飛閃而過,心中升起一陣莫名的恐懼。行至寢閣內(nèi),我仍不由心驚肉顫,反復(fù)摸索那枚耳墜,乃信是實。

      忽聞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李庭安已入房中,笑容優(yōu)雅至極,“琬兒,何事?”

      我透過裊裊香煙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你向白南問起那幅畫,可是要證實義父當(dāng)年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白南覬覦,謀害至死?”

      此言一出,李庭安臉上得溫潤笑意倏地散了,整個人瞬間迸發(fā)出一種冷冽的氣息,目光沉沉,一寸不讓地壓迫在我身上,緩緩道:“不錯,正是此意?!?/p>

      彼時,義父李云逸憑借一幅《日映江山圖》,被剛剛承襲大唐江山的新帝嘆為觀止,一時興起在畫上題字,“才情之妙,超古邁今”。可謂圣寵無限,風(fēng)頭無兩。

      李云逸一日之間身價倍增。

      不料,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返鄉(xiāng)途中,義父竟被人發(fā)現(xiàn)尸沉江底,那幅舉世至寶《日映江山圖》也不知所蹤。

      此后李家敗落,我被賊人賣入教坊司。多年來,我一直留心探尋義父之死的真相。

      在一次舞會上,我竟偶然耳聞酒醉的白南透露他手中有那幅名畫。事后,我暗中多方探查,終于尋到了當(dāng)年慘案的蛛絲馬跡……

      “我們?nèi)ソ野l(fā)他,如何?”我的聲音在空氣里顫動,近乎哀求。

      “琬兒,你有確鑿證據(jù)嗎?你可知這么多年我為何隱瞞身份?”李庭安輕嘆一聲,目光溫潤如故,“無須擔(dān)心,一切有我?!?/p>

      剎那間,仿佛回到當(dāng)年。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每每喚他時,他那聲不疾不徐的“我在……”

      只是如今偌大的房中,只剩下一站一坐、寂寂無語的兩個人。

      月正當(dāng)空,皎柔的暖意和透徹的清冷是如此涇渭分明,卻又奇異地調(diào)和在一起,恰似我與他故人相逢,卻已身份迥然的微妙處境。

      他臨走一刻,我?guī)子鲅?,可攥著碧玉耳墜的手終究還是硬生生收了回去。

      原來,這些年被歲月改變的,不止李庭安一人。

      我頭挽云鬢,眉眼如昨;可如今,識人無數(shù)的目光下已是一顆學(xué)會隱瞞的心。

      五、毒殺

      晚宴如期而至,珍肴迭出,異香紛錯。眾賓客齊齊聚至軒廳。

      鄭大罡環(huán)顧四周,很快發(fā)現(xiàn)白南缺席,立即吩咐小廝:“白畫師呢?快快去請?!?/p>

      不多時,方才那位小廝跌跌撞撞跑進(jìn)來,臉色煞白地跪倒在地,急促地喘息道:“白、白畫師出事了!”

      頓時,人人惶恐,氣氛壓抑……

      賓主皆匆匆趕往位于二樓的白南寢閣。只見門并未打開,一旁小廝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小的方才敲了半日,里面毫無聲響。我覺察有異樣,便在紙窗上戳破一個窟窿,這才發(fā)現(xiàn)……”

      鄭大罡忙命人砸開房門,抬眼望去,房內(nèi)景象令人魂飛魄散。

      白南躺在床上,面色烏青,七竅流血,一望便知是中毒身亡。身旁案幾上還有半盤殘留的河豚魚魚膾。

      我看見窗槅上木欞完好,地板也無破損,只在抬首時瞥見房頂上有一處縫隙。

      正凝神思慮間,忽聞鄭大罡氣急敗壞地高聲嚷道:“李庭安,速速查清白南死因!好好一個宴集竟出了命案,真是晦氣!”

      李庭安面色一凜,躬身下跪道:“大人,白南身處閉室,應(yīng)是誤食有毒的河豚魚而亡。卑職現(xiàn)已遣人離船報案,還需明日一早靠岸后,待府衙徹查?!?/p>

      話音未落,鄭大罡已打斷他,怒目圓睜,“哼!此次行程皆由你李庭安負(fù)責(zé),出了命案,你也難逃失察之責(zé)!”言畢便大步流星離去。

      一席歡宴被突如其來的慘案破壞,眾人皆在驚惶不已中散去。

      踏出白南寢閣的那一瞬,我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竟與昨晚我房內(nèi)氣味相似。

      暗自忐忑間,我默默隨李庭安來到他房中,方才發(fā)覺他的寢閣位于白南臥房的正上方。來回徘徊間,我突然頓住,心口不由自主地搐動起來,一股冰涼的寒意在胸前彌漫開來……

      “琬兒,怎么了?”李廷安問道。

      “庭安哥哥,你還記得……年少時,我們最愛捉弄閣樓下的……那些馬兒嗎?”我死死盯著地板上的那道縫隙,嗓音發(fā)抖,心狂跳不止。

      李庭安順著我的視線望去,頓時臉色煞白。旋即,他的面容卻如同雕塑一般全無表情,就連吐出的話語仿佛也一并凝固起來,“是嗎,有些事過去很久了,我未必每件都記得?!?/p>

      我悵然若失,顫聲道:“庭安哥哥,白南并非誤食有毒的河豚而亡,而是……你將毒液順著縫隙垂下的絲線,送入沉睡的白南口中的是嗎?”

      剎那間,李庭安的眼神變了又變,最終面露凄然,“琬兒,殺父之仇不可不報!我謀劃了很久,已將所有痕跡抹去。鄭大罡畏首畏尾,定會以河豚之毒為由息事寧人??裳巯滤麑ξ宜朴衅姡幪幍箅y,該如何是好?”

      望著眼前的男人微微扭曲的面容,和鬢角上生出的些許銀絲,我心中莫名一酸。

      “琬兒,你能幫幫我嗎?”暗夜中,李庭安的聲音似帶著鋪天地悲哀和無際地孤獨(dú),我心中竟是痛的。

      他深深地看向我,就像多年前,還對愛情一無所知的我第一次遇見他,看見他的雙眸中自己深深的倒影。

      這個世上,無人知道,我在那一瞬間,已由女孩長成少女。

      心念電轉(zhuǎn),我輕聲撫慰道,“庭安哥哥,你說……”

      “隨我到鄭大人房中去,為他獻(xiàn)一次舞……”

      六、詭局

      夜,無星無月。

      我身著一襲緋紅色綢衫長裙,隨李庭安來到鄭大罡房內(nèi)。

      甫一進(jìn)門,鄭大罡眼已直了,一個勁點頭說好。李庭安布置好一切后,默默躬身退出。

      房中只留我與面前那個色欲熏心的男人。

      “李庭安讓你來的?”鄭大罡瞇著眼問我。

      “是,他對大人關(guān)懷備至”,我微微頷首。

      “哼!關(guān)懷?你別看李庭安表面上斯文忠厚,誰又知在他恭謹(jǐn)?shù)膽B(tài)度、溫良的笑容背后藏著多少心機(jī)!”鄭大罡面色一寒,一口飲盡杯中酒。旋即又斟滿兩盞,拿起其中一盞送至我面前,“別管他,傾燕姑娘,我敬你!”

      我佯裝飲下,卻借抽身獻(xiàn)舞之際,將酒水悄悄吐入水袖。那一瞬,我竟似又聞到那股熟悉的香味!

      少傾,我不禁額絲汗?jié)櫍s鬢微濕,腳下舞步愈發(fā)虛浮。再抬眼一看,鄭大罡竟已伏首在案,不省人事。

      我勉力支撐,漸漸地,周遭聲響聽在耳中已縹緲恍惚,四面景物也開始迷離扭曲。終于,我腳下一軟栽倒在地,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恍恍惚惚中,聽得腳步聲響,下一瞬,又似有人將一硬物塞入我手中……

      待我清醒過來,只覺頭痛欲裂,口唇焦干,還聞到一股刺鼻腥膩的氣味。

      伴著一室燭火,眼前一幕令人魂飛魄散!

      碧紗櫥旁的椅子上,鄭大罡一動不動地垂首坐在那里。在他的心口上,一個血洞正汩汩流血,在溶溶月色下閃著森然的熒光。

      我低頭一看,方察覺自己衣著凌亂,手中竟還握有一把沾滿血跡的匕首!

      那一刻,夜色仿佛已凝固。濃霧散去,血淋淋的真相一點一點被撕開……

      驀然,一道墨色人影推門而入,正是我心心念念的李庭安。

      我剛要開口,就聽他高聲叫道:“快來人!鄭大人被殺了!”

      來不及反應(yīng),船上侍衛(wèi)已聞聲趕來。

      尸體,刀傷,匕首!所有一切證據(jù)皆指向唯一在現(xiàn)場的我!

      我一臉惶恐地看著李庭安,只喃喃道:“不是我……”

      他的目光比刀鋒還要鋒利,一寸一寸審視著我,順著我的額頭一路滑落到到脖頸。

      當(dāng)年這雙明凈眼眸中,對我有溫柔,有歡欣,有寵溺。而如今,只有深淵寒冰般的冷,讓我整顆心仿佛在那幽黑的地方,下墜,下墜,下墜……

      李庭安冷冷道:“不用說了!定是鄭大人貪圖你的美色,意圖不軌,你情急下誤殺了他是嗎?”隨即他命人奪下我手中染血的匕首,“這是重要物證,務(wù)必保管妥當(dāng)!”

      我腦中嗡嗡一片,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

      望著這個少女時曾不顧一切愛過的男子,我心口大慟。幾近狂亂的情緒,讓我抓起身旁的茶盞,向著他狠狠扔了過去,“李庭安!你為何這般待我?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亦是如此!”

      李庭安猛一愣神,不閃不避,任由碎片打在他滿身滿臉。旋即,他吩咐侍衛(wèi)看守好我,便奪門而出,再未回首。

      門緩緩地合攏,我只覺心一寸寸地涼下去……

      萬不曾想,他不聽我一句辯解,就認(rèn)定是我殺了人!不做絲毫審理,就將我當(dāng)成階下囚!

      深遠(yuǎn)記憶中的少年曾這樣對我說,“琬兒,有我在,便會護(hù)你平安?!?/p>

      那時的他可真是溫雅,在我記憶中總是一團(tuán)亮光,溫暖,美好。此次重逢,我亦滿懷期望。

      以為,從此有人為我遮風(fēng)擋雨,從此有人護(hù)我衣裙無塵。

      原來,一切只是我以為……

      時日如刀,冰涼刻骨。曾經(jīng)的諾言,早已如同煙云一般消散在空中。

      七、情錯

      水墨江南,煙雨青山。

      翌日黎明,樓船已靠岸,當(dāng)?shù)刂诒娧靡鄣卮負(fù)硐律洗?/p>

      一聲銅鑼響,三通鼓畢,眾衙役手執(zhí)紅漆水火棍,如金剛一般在甲板兩邊排列。

      “本府暫就此樓船,盤審鄭學(xué)士及畫師白南死亡兩案。”知府言罷命參軍取過筆硯,恭錄口詞。

      李庭安身著墨色錦袍自我眼前經(jīng)過,卻似未見跪在甲板上的我。面對眾人,他神情泰然,言詞溫恭,所敘述的一切像是一幕了然于胸的戲本。

      未待知府開口訊問,我陡然高聲道:“李庭安!你為何一口咬定是我殺了鄭大罡?”

      “當(dāng)時房中只你一人,且手持血刃,不是你又是何人?”李庭安嘴角銜了一絲笑謔,目光一片森冷,有如寒冰。

      我的心口頓時涌出一種難以言喻地灼痛,幾乎令我窒息。我跪在甲板上,抱緊雙膝,拼命地喘息……

      良久,我終于用盡全身的力氣,再次開口道:“李庭安,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昨晚你將我?guī)е拎嵈笕朔恐兄埃言谘愫途扑邢铝嗣运?。乘我二人暈倒之際,你潛入房中刺殺了鄭大人,又弄亂我衣飾,再將兇器放至我手中。隨后待我醒轉(zhuǎn)立即推門而入,又喊來侍衛(wèi)目睹房中一切,坐實我自衛(wèi)殺人的假象!”

      “大膽舞姬,竟敢血口噴人!你有何憑據(jù)?”李庭安總?cè)绱猴L(fēng)般的那張面容,也因憤恨轉(zhuǎn)為暴風(fēng),那目光深深刺入我的心口。

      我強(qiáng)自壓抑心中震駭,一字一句道:“請知府大人呈上昨晚兇器,那柄染血的匕首!”

      立時,衙役手捧托盤而來,揭開盤上覆蓋的絲布,一柄染血的匕首頓時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仔細(xì)打量,只見鑲著金邊的匕首上端赫然刻有一個“安”字!

      一片暗流涌動的騷亂。

      “不可能!刀是你換的,你有意陷害我!”李庭安滿面驚懼,喉嚨嘶啞。

      我驀然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冷笑道,“哈哈,換的?你怎知是換的?莫非你知道這不是那柄用來殺人的匕首?”

      李庭安聞言,如遭雷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幾步,面色慘白,“我……我一時口誤……”

      “廷安哥哥,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送我匕首時,曾對我說過什么?”

      湖光之上,長風(fēng)之中,我凝望著李庭安的面容,仿佛望著自己永遠(yuǎn)逝去的少女年華,笑著濕潤了雙眼,“你說的是……愿卿長安……”

      天際忽然一聲驚雷炸響天地。我仰面,零星冰冷的雨點滴進(jìn)眼中,灼痛無比。

      舉目陰雨,不見長安。

      八、永訣

      驀然,船上有人發(fā)出驚呼,“又有人死了!”

      我循聲向船舷外望去,一張蒼白的臉面浮露波浪間,正睜著一對木然的眸子緊瞅著我,隱隱有兩汪恨水。

      竟是曉嬛!

      她一頭烏發(fā)披在腦后,身子已漲圓,額前腦后均被砸破,鮮血斑斑……

      “是沉湖而死,卻為何會浮起尸身?”知府大人道出眾人心中狐疑。

      棲夢澤中從未浮起過死尸。只因湖中有一種巨黿,喜食葷腥,不食生人,卻食尸肉。

      有衙役躡手躡腳潛下水去,將曉嬛尸身托起,只聽“嘶”的一聲,曉嬛的羅裙被船底一顆鐵釘撕裂下一大幅。正是這顆鐵釘勾住曉嬛裙角,尸身幸未沉底。

      當(dāng)冰冷僵直的軀體被搬至船板上的那一刻,李庭安竟長吁一聲,好似渾身骨骼都被瞬間抽去了一般,驀然頹倒。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死者的手中還緊緊握有一根極細(xì)的玄色綢帶,色澤、布料均與李庭安所著衣飾一般無二!那是用于系牢袖中內(nèi)袋的一根絲帶,由于平日甚少使用,事發(fā)后李庭安顯然并未察覺。

      我望著他因極度不安與煎熬而變得陰鷙的面容,心如刀絞,長嘆一聲,“天網(wǎng)恢恢!你為何要?dú)詪??!?/p>

      兔起鶻落,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

      李庭安驀然間慟哭失聲,當(dāng)哭聲止住,卻又是狂笑。

      滿堂死寂中,他雙目赤紅,冷冷看著周遭所有的人,臉上隱隱浮現(xiàn)出一種鐵青得可怕顏色,如同石雕般不帶半點生氣,“怪她自己命薄,偏巧看到我半夜將迷藥放入白南房中……”

      我又驚又怒,“你殺白南是為了復(fù)仇,可你為何又要?dú)⑧嵈箢???/p>

      “我是被逼的!他說我要是找不到那幅畫,就把我發(fā)配到邊疆做小吏,我會死的!”李庭安恨聲道,臉上唯有抑制住一切感情后剩下的冷酷。

      人一旦有了欲望,再純潔的心也會蒙上塵埃。

      他忽引吭狂叫:“一夕之間波瀾橫生,唯余孤身孑立于世。十?dāng)?shù)年忍辱偷生,你受過被當(dāng)成狗使喚地滋味嗎?你嘗過刀尖舔血的日子嗎?我無時無刻不想出人頭地,報仇雪恨,可奈何總是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愿!”說罷又大笑不止,兩眼放射出目空心大、睥睨萬物的光芒。

      “將他拿下!”知府厲聲喝道。

      四名兵丁一聲答應(yīng),待要鐵鏈拘套,不料李庭安已自袖中抽出短刃,抹了脖子,身子搖晃了幾下,合撲跌地。

      一股殷紅的血流從脖根涌出,汩汩有聲,染上了衣袍。

      雨后綻晴的陽光灑下,照著他漸漸渙散的目光。萬籟俱寂下,李庭安向我緩緩伸出手,他留在人間的最后一句話是對我說的。

      “琬兒,對不起……”

      我立在他的面前,一動不動,幽幽道,“李庭安,你可知一年前買下那幅畫的人就是我,那是義父一生的心血和榮耀?!?/p>

      最后一刻,他蒼白無比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溢出的鮮血已沒入衣領(lǐng),不見痕跡……

      猶記那日,我曾問他為何總穿墨色,他說:“沉穩(wěn)、莊重?!?/p>

      實則,他未說的是,只有穿墨色,別人才看不見染了多少血腥,藏了多少骯臟。

      一念魔鬼,一念佛陀。

      此刻,暖陽無聲。朱雀大街初見那日,亦是在這樣的晨光之中,他對我說:“無須擔(dān)心,一切有我……”

      言猶在耳,如今卻已是錦水湯湯,與君永訣。

      驟雨方歇,煙云蕩盡。

      我深吸一口氣,回身取出那幅三年前窮盡身買下的《日映江山圖》,推開房門,迎風(fēng)而去。

      天地間,除了璀璨日色,隱約雷驚,再無其他。

      番外

      十四歲那年,我被賣入教坊司。

      彼時羞憤不已的我,拼命掙扎,哭鬧不休,口中不停喊著:“人販子!強(qiáng)搶民女,罪不容誅!”

      少頃,從游廊裊娜走來一個珠光寶氣的胖婦人,描畫的長眉下,一對星眼間眨不定。

      她渺目沖我一笑,將一張賣斷文契放在我面前,“丫頭,你且看看!是你的兄長李庭安親手畫押,將你發(fā)賣,與我何干!”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倉皇地仔細(xì)打量,只見文契上清清楚楚標(biāo)明我的身價為十兩黃金,并附有北州署戶簽押的朱印和辦牙人的手戳。而發(fā)賣人落筆處赫然寫著“李庭安”!

      這三字骨肉停勻,鋒芒畢露,是我再熟悉不過的筆跡,卻如同一把匕首,刺痛了我的雙眼。

      “不可能!庭安哥哥絕不會如此待我!”我克制不住地發(fā)抖,從心臟處蔓延地疼痛近乎撕裂一般,將我劈成了兩半。

      那時的我,篤信相遇即是有緣,就像江南道上的綿綿細(xì)雨亙古不變,英雄與少女的故事永不會停歇。

      我始終抱有一絲幻想,認(rèn)為李庭安是被人脅迫才會簽字畫押,更盼著能有一日親口問他一句“為什么”。

      此后歲月,我在教坊司內(nèi)日日練功習(xí)舞,觀人摹相,漸漸從一個純真少女蛻變?yōu)橐幻龐莆杓АW恢幸蝗?,受人饋贈的首飾穿戴不計其?shù)。

      而我也正是憑借經(jīng)年積蓄,以累累萬金買下了白南手中的《日映江山圖》,期待有朝一日能物歸原主。

      待到重逢那日,我見到李庭安的第一眼,方恍然驚覺,那些曾篤定憧憬,所謂才子佳人的童話,卻只能教人霜鬢成絲,風(fēng)情倦怠。

      歲月終究是回不去了。

      之后,連連發(fā)生蹊蹺之事。房中詭異的香味,曉嬛的離奇失蹤和遺落的耳墜,一樁樁一件件,更讓我對李庭安存了疑心。

      那晚,我到鄭大罡房中亦有所提防,并未飲下藥酒,因此所中迷香不深。李庭安潛入房中行兇時,我已清醒大半,假裝昏迷。

      隨后,情急之下我心生一計,調(diào)換了那把放入我手中的兇器,欲誘導(dǎo)李庭安。果然令其在緊要關(guān)頭露出破綻……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fēng)十里柔情。怎奈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

      原來,與我初遇時的那個李庭安早就死了。當(dāng)年溫良的少年與懵懂的少女,終有一天會不告而別。

      我閉上眼,嗤笑自己茍活的半生。

      不遠(yuǎn)處的街邊,一個男孩撐著傘,停下腳步,抬起袖口替?zhèn)阆碌呐⑤p輕擦拭額上汗水。女孩抬頭朝他一笑,笑容嬌憨,微帶暈紅……

      一瞬間,我的眼前閃過一抹夏日風(fēng)荷,夕光璀璨。

      某一年的夏日,某一個人,為我撿拾掉落在地的舞扇時,臉頰上也是蹭了一片塵埃。那時的我,亦是這般用袖口替他輕輕拭去,與他相視而笑。

      他幽深清杳的眸中,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身影……

      但隨即,一閃即逝,再也不見。

      我仰頭望天,驕陽刺入雙眸,讓我眼角濕潤,讓我記起——

      我曾是少女,他也曾是少年。

      金坛市| 瑞昌市| 德惠市| 永德县| 台东县| 扎赉特旗| 垦利县| 仁布县| 祁连县| 宁蒗| 巨鹿县| 海宁市| 五华县| 永安市| 光泽县| 望城县| 恩平市| 获嘉县| 文成县| 阿勒泰市| 乌拉特后旗| 南涧| 盐津县| 贵港市| 分宜县| 江源县| 三江| 蓬安县| 仙游县| 东乌珠穆沁旗| 达孜县| 浦城县| 柞水县| 漳平市| 深圳市| 香河县| 比如县| 舞钢市| 津南区| 确山县| 甘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