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傳統(tǒng)美德觀解析
——基于彝族優(yōu)秀民間故事文本分析

李海燕

彝族是我國少數(shù)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云南、四川、貴州和廣西等省區(qū)，有獨特的語言文字。彝族優(yōu)秀的民間故事內(nèi)容極其豐富，有神話傳說、英雄傳奇、生活故事、民俗故事、愛情故事、動物故事等。這些故事或書面記載或口傳傳承，都在弘揚懲惡揚善、勤勞勇敢、知恩圖報、善良寬厚等傳統(tǒng)美德，充滿正能量。大量優(yōu)秀的民間故事能夠流傳至今，體現(xiàn)了其頑強的生命力和積極向上的價值導(dǎo)向，是彝族傳統(tǒng)美德的重要載體和人生教育的重要內(nèi)容，它對彝族人民思維方式、審美情趣、價值取向的形成起著積極的促進作用。在長期的歷史進展中，這些民間故事逐漸積累、積淀、傳承下來，是彝族人民巨大的精神財富和珍貴的民族遺產(chǎn)。習(xí)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民族團結(jié)進步表彰大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要“推動各民族文化的傳承保護和創(chuàng)新交融，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增強各族群眾對中華文化認同”。中華民族一直是一個交往、交流、交融的民族，彝族民間故事也是中華文化的一部分，其傳統(tǒng)美德故事部分，是與各民族共享文化最相近、最相通的部分。本文從彝族民間故事文本角度出發(fā)，從中解析彝族的傳統(tǒng)美德觀。

一、懲惡勸善、扶危濟困之美德

懲惡勸善、扶危濟困，在彝族傳統(tǒng)美德觀中一直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人們往往通過故事來明晰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惡丑，什么值得提倡，什么堅決摒棄。通過故事的形式潛移默化地詮釋真善美、鞭撻假惡丑，從而引導(dǎo)人的思想和行為。

在彝族的機智故事中，往往巧妙運用簡短的故事反映惡人的不堪和老百姓與其斗爭的智慧，直叫人讀之拍案叫絕。比如《剎則的故事》中的剎則就充滿智慧，他陪土司去館子吃飯，沒有等土司吃他就迅速吃完，理由是檢測是否有人在飯菜中下毒，他先試吃。他把蜂蛹偷偷放入土司家腌肉壇子里說肉已生蛆，土司信以為真，把肉倒了，他就把腌肉拿來給窮苦人民吃。他經(jīng)常用犀利而寓含哲理的話語諷刺土司，在愚弄土司時充滿智慧，把土司弄得哭笑不得卻沒有理由反駁，大快人心。

火把節(jié)是彝族最隆重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之一，關(guān)于彝族火把節(jié)有很多傳說，但內(nèi)容都是英雄為民除害，人們?yōu)榧o念民間英雄而點燃火把、載歌載舞、歡呼慶祝?！痘鸢压?jié)的故事》講述了大力士神見不得人間生活美滿，來破壞人們的美好生活，英雄朵阿惹恣站出來與其斗智斗勇，最后戰(zhàn)勝大力士神。后來壞人又把各種害蟲撒放人間，朵阿惹恣出主意點燃熊熊火把，把害蟲都驅(qū)趕走?！杜D羅人的火把節(jié)》講述彝族臘羅人的火把節(jié)是為了紀念找來火種的扎布鳥。相傳扎布鳥運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找來火種，讓人們可以吃到熟飯熟菜、可以抵御寒冷，讓人們過上美好的生活。即便是神話故事中為人類做出貢獻的鳥類，彝族人民也把它封神，世代流傳。這個故事中，首先贊揚了扎布鳥的勇敢，因為它勇于去天神那里找火種，然后用老虎、蛇等一起去找火種而沒有帶回火種的動物與之作對比，從中突出智勇雙全的重要性。其社會功能及教化作用顯而易見。這些故事讓小孩在輕松愉悅中形象生動地接受了傳統(tǒng)美德教育。

《阿匙和阿芬》講述的堂姐妹倆一個是大嬸家的女兒，另一個是母親去世的孤兒，大嬸想要自己女兒“阿匙”過得比堂妹“阿芬”好，在兩人的成長過程中設(shè)置各種暗算與阻撓，但人算不如天算，最終善良的“阿芬”過得比堂姐好，可惡的大嬸自食其果、下場慘烈。這是典型的揚善懲惡的故事，對人的惡性進行無情鞭撻，表明心地善良的人終會有好結(jié)局。《阿貝和阿索》講述傻瓜阿貝和聰明人阿索的故事。聰明機智的阿索雖然是窮苦人家的兒子，但他的智慧無處不在，扶危濟困思想時時體現(xiàn)，而地主家兒子阿貝則傻乎乎且蠻橫，為人處世盡叫人笑話。通過雙方對同一件事情的處理對比，表達正義一方勇敢智慧、疾惡如仇，反面一方愚蠢無知、蠻橫貪婪，從而表現(xiàn)懲惡勸善、扶危濟困的美德觀。

二、知恩圖報、感恩懷德之美德

人之初，性本善。知恩圖報、懂得感恩是人性善良的一種體現(xiàn)。彝族民間故事中知恩圖報、懂得感恩類的故事篇幅較多，該類型故事用動物或人報恩盡孝的方式講述彝族人民崇尚的美德觀。

《白鸚鵡行孝》講述了一只白鸚鵡為救自己生病的媽媽，采來東山、西山、南山的藥，最后還差北山的藥，但北山有惡人把守，白鸚鵡為采藥差點丟了自己性命，歷盡千辛萬苦采到北山藥，把媽媽的病治好。《學(xué)鴉反哺》講述有個兒子對自己母親不好，性情暴躁，經(jīng)常責(zé)罵母親，甚至拳打腳踢。無意間看見小烏鴉對烏鴉媽媽的反哺，他懊悔莫及。一天，看見來給自己送飯的媽媽，就很激動地跑過去想和媽媽懺悔，媽媽不知道兒子要做什么，連忙后退，一不小心掉進深水潭里淹死了。兒子不會游泳，在水潭邊喊著：“媽媽呀媽媽，我對不住你，是我害了你，你快出來吧?！辈灰粫?，水塘里漂起一個像母親模樣的樹疙瘩，兒子就把這樹疙瘩背回家供起，每天早晚跪拜問安，各種孝敬，后來他的誠心感動了雷公公，知道他是誠心孝敬自己母親，終饒他一命。這兩則故事通過白鸚鵡和烏鴉對自己母親孝敬來詮釋人要有感恩的心。動物都懂報恩，何況人乎！

《孝子王玉林》講述王玉林從小父親去世，母親眼瞎，他經(jīng)受父親小老婆的各種折磨，被趕出家門，后經(jīng)過努力又得仙翁幫忙，參軍立功，過上美好生活后四處找尋自己眼瞎的母親，杳無音訊。突然有一天，有個眼瞎的老太婆來乞討，王玉林一眼認出是自己的母親。他不嫌棄母親是眼瞎的乞丐，把母親接進家里，好好安置服侍，贍養(yǎng)終老。俗話說“犬不擇家貧，子不嫌母丑”，就是告誡做人不能忘本，子女要懂得孝敬父母、善待父母，即便自己父母沒有本事或者樣貌丑陋，也不能嫌棄、拋棄父母。王玉林的故事給大家做了很好的榜樣，即便自己母親是眼瞎的乞丐，他也把母親找回家好好善待，而不是顧及別人異樣的眼光和不堪的閑言就不敢認自己的母親。這也給彝族子孫后代深深上了一課，讓他們懂得，無論你成了多么偉大、多么了不起的人物，自己的父母終是最應(yīng)該孝敬的。

三、堅貞愛情、共挽鹿車之美德

以愛情為基礎(chǔ)建立起來的家庭是人類基本的組成因子，有穩(wěn)定和美的家庭生活，社會才會和諧發(fā)展。戀愛中的兩個人除了相互吸引、傾慕外，更重要的是相互尊重和愛護，而守護一份純潔美好的愛情需要堅定的信念和情投意合的志趣愛好。

《紅石巖》中的男女主人翁，為了美好的愛情忠貞不渝，不怕權(quán)貴、抵抗物質(zhì)誘惑，唱著“風(fēng)吹草動山不動，水打浪搖岸不搖，刀切藕斷絲不斷，我倆生死不能分”之歌，體現(xiàn)了戀愛中的男女為愛至死不渝的堅定。在彝族道德觀中，好心會有好報，報的結(jié)果也包括成就美好的愛情，在《花蛇與三妹》中，三妹為了救自己的母親，嫁給了花蛇，卻因孝心而得福，花蛇化身為一個英俊的男子，最終因孝遇佳偶。

當(dāng)然，愛情是需要智慧的，彝族兒女為了追求愛情，也開啟了智慧之門?！都t李子白李子》中姑娘和小伙很相愛，但家人不同意，為堅守愛情，兩人急中生智。姑娘為自己心愛的男子吃下紅李子，把自己變成丑八怪，父母不再反對，傳出話說誰能治好自己女兒的病就把女兒許配給他。小伙子找來吃了就會變回原樣的白李子，兩個相愛的人終成眷屬。

在《阿克和碧雞姑娘》中阿克因天旱無雨為鄉(xiāng)親們?nèi)フ宜矗P凰仙女碧雞被阿克的善良勇敢深深感動，召集鳥兒遮住火辣太陽，四處刮起清風(fēng)下起蒙蒙細雨。但兇惡的老鷹前來阻擋，與鳳凰惡戰(zhàn)。眼看鳳凰仙女快要受傷，阿克拉弓射死惡鷹。兩人心心相印、互愛相幫，最后結(jié)為夫妻，過上幸福生活。

在彝族民間故事中，美好的愛情從來都不是守株待兔得來的，也絕非偶然而獲。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布滿荊棘，彝族兒女經(jīng)過共同努力和付出，不怕艱辛，無懼權(quán)貴，終于苦盡甘來。

四、勤勞勇敢、善良寬厚之美德

勤勞勇敢、善良寬厚是彝族最常見的一種美德。在《納蘇人的火把節(jié)》中對英雄支朵阿吾的描寫便可見一斑：“論性格，山也沒有他穩(wěn)重；論毅力，懸崖也沒有他堅強；論為人，泉水也沒有他清純；論機敏，飛鷹也沒有他靈活；論才智，大海也沒有他深廣。”從中可以看出彝族人民評判英雄的標準是：性格穩(wěn)重、意志堅強、人品純潔、心胸博大，這也是中華民族對人性優(yōu)秀品質(zhì)的評判標準之一。

諸多彝族民間故事中，都深含著彝族人民勤勞勇敢、善良寬厚的優(yōu)良品質(zhì)?！兑妥逦淖钟蓙淼膫髡f》中塑造了一個沒有姓名的“小伙子”形象，故事講述大家選派一個勤勞、勇敢、聰明的年輕人去天神那里領(lǐng)取彝族語言文字。天神把文字烙在蕎粑粑上，小伙子帶著蕎粑粑，翻山越嶺，長途跋涉，忍受饑餓煎熬，即便餓暈倒，也沒有吃掉烙有彝族文字的蕎粑粑，最終把文字帶回到家鄉(xiāng)。這是多么堅定的信念，故事主人公為民族利益不辭艱辛，排除萬難，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這又是怎樣的一種民族英雄氣概，雖然沒有具體的名字，傳說故事中只有“小伙子”這樣一個稱呼，但這個稱呼已經(jīng)作為一種勇敢、無私、大義的傳統(tǒng)美德標記深深印在彝族人民的內(nèi)心深處，世代流傳至今?！栋⒁麓肱分兄v述了心地善良的阿衣措披的父母被魔王的黑風(fēng)卷走，可憐的阿衣措披去尋找父母，在途中搭救了陷入困境的老鼠、野貓、小馬。后來，阿衣措披通過老鼠、野貓、小馬的幫忙，打死欺壓百姓的魔王，救回父母，為鄉(xiāng)親們除害。

彝族民間故事中對品德的培養(yǎng)也通過反面教材進行教育?！缎r偷針大時偷?！分v述了一個母親對自己兒子很溺愛，孩子有時候偷鄰居家雞蛋、有時候偷雞，但這位母親都不說孩子，轉(zhuǎn)眼間孩子長大，又開始經(jīng)常偷鄉(xiāng)親們的牛，最后被主人家抓住送官府。在斬首這天，小伙子對母親說從小吃母親奶水長大，現(xiàn)在雖然沒有奶水但想含一下母親的奶頭，母親答應(yīng)了。但兒子一下就把母親的奶頭咬掉，并對母親說：“母親你別哭，兒子對不起你，但我有今天這個下場，就是因為母親你對我管教不嚴，放縱了我的私欲，才有今天的下場。”為彰顯良好品德的重要性，即便是母親，如果做錯了，也不惜批判，這也體現(xiàn)了彝族人民道德審美的公正性。《仙狗》講述了從前有家人，父母雙亡，留下兩個兒子，后來哥哥結(jié)婚。狠心的哥嫂和弟弟分家，哥哥分了一頭牛，弟弟分了一只狗，弟弟和狗相依為命。春耕時節(jié)，弟弟沒有耕牛，就做一些包子，犁地時候用包子哄著狗，地很快就犁完了。而哥嫂懶惰，平時懶得喂牛，牛瘦得動不了。哥哥就向弟弟借他的狗犁地，但哥哥沒有做包子，便使勁抽打狗，卻把狗打死了。弟弟很傷心，去找狗的尸體沒有找到，只找到三顆黃燦燦的蠶豆，弟弟肚子餓，就把三顆蠶豆吃了。過了幾天，弟弟去趕集，放了個屁，周圍的人都說好香，就給了他很多東西帶回家。哥哥看見就來問弟弟東西從哪里來，弟弟如實告知。哥哥想著弟弟才吃了三顆蠶豆就可以得那么多東西，所以就吃了一升蠶豆去趕集，結(jié)果放出的屁奇臭無比，屁股被人用針縫起來。這個故事告訴大家，做人不能貪心，貪心的人不會有好下場。雖然是一則很淳樸的民間故事，但蘊含的哲理卻非常深刻明了。

五、結(jié)語

彝族民間故事大部分都通過口傳的方式流傳下來，只要大家聚在一起便會有意無意地講述，在不知不覺中完成傳承。隨著社會的發(fā)展，通信工具的發(fā)達，故事傳承的“場”在逐漸淡出歷史舞臺。人們交流及娛樂的方式變成手機、電腦、電視等科技產(chǎn)品。圍著火塘聽老人講故事的場景如今已不再現(xiàn)，身邊的“故事老人”年齡已高且所剩無幾。這些優(yōu)秀的民族文化遺產(chǎn)瀕臨失傳的危機，傳承保護優(yōu)秀民間文學(xué)作品已勢在必行、刻不容緩，而最好的傳承方式就是使其活起來，使之與現(xiàn)代社會相協(xié)調(diào)、同現(xiàn)實文化相融通，在傳承中與時俱進，實現(xiàn)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