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敏
(貴州民族大學 音樂舞蹈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19 世紀無疑是意大利歌劇的巔峰期,在這一歷史時期,意大利正處于內憂外患,外國列強紛紛想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耕耘,人民遭受迫害,民族獨立的意識逐漸顯露。在這個革命大潮洶涌之時,威爾第創(chuàng)作了具有鮮明的民族獨立和革命斗爭意義的偉大篇章,在當時極大地鼓舞了意大利人民的激昂斗志。他用音樂表達了意大利人民的政治立場和期盼國家統(tǒng)一、民族團結的心愿。隨著他越來越豐富的人生經歷,他的音樂造詣不斷深化,他獨具匠心的創(chuàng)作手法贏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
民族獨立與革命斗爭始終貫穿在威爾第的歌劇創(chuàng)作中,其大部分的歌劇作品中都彰顯出濃郁的愛國情懷和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威爾第創(chuàng)作早期的時候,因為經歷了兩年之內連續(xù)喪子喪妻和創(chuàng)作失敗的打擊,心灰意冷,本打算默默無聞度過余生。一天晚上,威爾第在路上巧遇斯卡拉歌劇院的經理梅列里,他希望威爾第能為他創(chuàng)作《納布科》的音樂,威爾第本無心創(chuàng)作,當他無意中看到《納布科》的劇本里那句“飛吧,讓思想承著歌聲的翅膀”后,便徹夜難眠,這個富有激情和民族主義精神的劇本一下子便打破了他沉寂的狀態(tài)。
這部作品取材于圣經,共分為四幕,納布科是一個殘暴好戰(zhàn)的國王,他征服了猶太王國,將猶太人流放到巴比倫,妄圖摧毀猶太人的信仰,卻遭到猶太人的神的懲罰。他的大女兒阿碧凱利得知自己為奴隸所生之后,對納布科和費雷娜懷恨在心,下定決心要殺了費雷娜和所有猶太人。納布科得知后,祈求猶太人的神寬恕自己,并賦予他力量去拯救女兒,最終納布科解救了費雷娜,還給猶太人民自由。該劇雖然是圍繞著納布科的王位展開描寫,但該劇真正的主角是受奴役的大眾。第三幕合唱曲《飛吧,讓想承著歌聲的翅膀》是全劇最振奮人心的一段,磅礴浩蕩的音符深入人心。威爾第這部具有民族意識的歌劇,恰到好處地在公開場合表達了意大利人尋求統(tǒng)一的愿望,挑起了一陣狂熱的民族意識,也正是這部歌劇的誕生,使威爾第成了一個以音樂表達意大利人民對復興運動熱切期望的偉大作曲家。
為了更好地激發(fā)意大利人民的民族意識,威爾第再次挑選了一個激起意大利觀眾愛國情懷的題材劇本《十字軍中的倫巴底人》。如果說《納布科》一劇里的政治隱喻可能只是巧合,那《十字軍中的倫巴底人》里民族主義意識就大為明顯。此劇中每一段音樂都激起了觀眾心中的熾熱感,激昂的旋律不斷再現(xiàn)。第四幕的合唱曲《主??!從我們出生的故鄉(xiāng)》獲得場內觀眾強烈的認同。這部劇不僅使觀眾體會到深刻的感動,也極大地鼓舞了意大利人民的士氣。
《納布科》和《十字軍中的倫巴底人》都充分表達了愛國情懷和民族期盼獨立的意識,蘊含著強烈的革命性和民族性。喚醒了民眾民族團結與渴望獨立的意識,鼓舞了意大利人民激昂的斗志。
1850 年,隨著《斯帝費里奧》的問世,威爾第在創(chuàng)作上邁進了一個新臺階,所謂“船奴般的歲月”也接近尾聲。19 世紀下半葉,威爾第的歌劇創(chuàng)作開始走向成熟,其豐富的閱歷和日漸成熟的創(chuàng)作技法使所創(chuàng)作的幾部悲劇接連取得大捷,這一時期題材多采用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事物,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們悲苦的命運受到了更多的關注。
“《國王尋樂》真是一個最棒的題材,連莎士比亞都會認為值得一寫”,這是威爾第1850 年寫信對他的編劇皮亞維說的話?!杜肌愤x自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的劇作。這部歌劇是意大利歌劇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威爾第自己也表示《弄臣》從戲劇效果來說,是他所有作曲中最好的題材。威爾第和皮亞維打算以“詛咒”設計為劇情發(fā)展的主線,這個咒語是一位年老的伯爵所下的,詛咒好色的公爵和助紂為虐的利哥萊托將來必然遭到報應。利哥萊托是公爵身邊的一位插科打諢的弄臣,是一個駝背的家伙,為了博取主人的歡心,他助紂為虐,作惡多端,但是最后一切惡果都詛咒到自己女兒吉爾達身上。威爾第在歌劇的前奏曲里就采用了不和諧的和聲和冰冷的管銅音色奠定了悲劇的氣氛。這部歌劇最大的突破是在第三幕,公爵來到小旅館約會瑪達萊拉,唱著劇中最有名的那首《女人善變》,歌詞大意是:“女人的心,像隨風飄舞的羽毛,決不在一處停滯,她們那美麗的臉龐,時而流淚,時而發(fā)笑,俱是虛情假意”。正是這首歡樂的詠嘆調,卻暗含著精心設計的諷刺。這時利哥萊托也把吉爾達帶到了小旅館屋外,想讓女兒看清公爵的真面目,屋內的公爵和瑪達萊拉一片歡聲笑語,歡樂的景象刺痛了屋外憤怒心碎利哥萊托和吉爾達。威爾第最著名的四重唱“愛之嬌子”響起,屋內是公爵與瑪達萊拉的喜劇二重唱,屋外是利哥萊托和吉爾達的悲劇二重唱,悲劇與喜劇同時出現(xiàn)在一首重唱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和強烈的諷刺。為了盡力營造整部歌劇的場景,威爾第拋棄了以往歌劇創(chuàng)作以詠嘆調為主的習慣,在無意間卻使得《弄臣》的音樂結構非常豐富,巧妙地運用管弦的動機,在宣敘調之間帶出詠嘆調和二重唱,使得歌曲幾乎沒有雕刻過的痕跡,將悲劇上的諷刺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1853 年,《茶花女》在威尼斯劇院首演,這部劇的題材無疑是最具有現(xiàn)實主義影響力的作品,這是根據小仲馬的同名小說改編的,這部劇的女主角既不是高貴的夫人,也不是純潔的少女,而是一個上流社會的高級妓女,故事情節(jié)也簡單明了,圍繞著一個妓女的生活與愛情來展開描寫。這個題材在當時嚴重地違背了意大利傳統(tǒng)的戲劇原則,但是威爾第認為這是一個時代的主題。
維奧萊塔是一名巴黎高級社交圈層的交際花,每天游走在富麗堂皇的會客廳中,在場的都是貴族富豪,絕世美人,穿戴華貴。阿爾弗雷多的出現(xiàn)使她陷入愛情,兩人私自約定終身,維奧萊塔也為了愛情放棄了茶花女的名號和職位,同阿爾弗雷多搬到巴黎的農郊居住。為了生計,維奧萊塔變賣了很多自己的私產,阿爾弗雷多知道后,不得不去巴黎想辦法賺錢養(yǎng)家。阿爾弗雷多走后,他的父親阿芒找到了這里,他譴責維奧萊塔不該引誘自己的兒子,強烈地懇求維奧萊塔為了自己的兒子和正要出嫁的女兒的幸福,和自己的兒子徹底斷絕關系,維奧萊塔則是生氣地回應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阿芒見她如此執(zhí)拗,唱出了有名的二重唱:“男人不可靠,等到時過境遷,你的美貌終將消失,那時你就將如何……”維奧萊塔終究被這些話擊潰。為了愛人及家人的前途和名譽,再次選擇回到巴黎的社交圈。但是不知情的阿爾弗雷多誤認為維奧萊塔是因為金錢背叛了兩人刻骨銘心的愛情,所以在公眾場合大肆羞辱維奧萊塔,卻不知她已經身患肺癆,有口難說,最終阿爾弗雷多的父親知道了真相內心愧疚,便把實情相告。阿爾弗雷多趕到的時候,維奧萊塔已是彌留之際,在臨死之際默默自語:“說也奇怪,好像痛苦折磨已經停止,我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有力量,我能活下去……”這里管弦樂強奏,音樂隨之達到高潮,幕落。整部歌劇旋律優(yōu)美,歌詞真實,音樂與戲劇完美的融合,充分體現(xiàn)了威爾第歌劇創(chuàng)作的鮮明特點。同時也批判了當時資產階級存在的傲慢與偏見以及世俗、丑惡的嘴臉。
《弄臣》和《茶花女》都是威爾第基于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風格的歌劇作品,體現(xiàn)了現(xiàn)實生活,關注普通人的思想感情,在戲劇表現(xiàn)方面可謂是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通過對生活中小人物的刻畫,從他們悲慘的命運側面揭露了當時社會背景的黑暗。威爾第歌劇中的現(xiàn)實主義風格在這兩部劇中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來,這些成功源自威爾第對現(xiàn)實生活中細致的觀察,并能洞悉時代的發(fā)展。
威爾第一生創(chuàng)作了26 部歌劇,其中悲劇創(chuàng)作占多數(shù),這與威爾第的生活和19 世紀歐洲動亂的背景息息相關。威爾第的一生經歷了很多的痛苦與磨難,所以他的歌劇創(chuàng)作主題大多都偏向陰郁、暴力、恐怖、死亡和絕望。他的悲劇有的來自歷史的題材;有的基于當時意大利的現(xiàn)狀;還有就是與自己的生活經歷息息相關。他用歌劇的創(chuàng)作形式描寫了當時社會的黑暗,表達了對人民的殘害、壓迫的同情;對殘暴勢力的厭惡;對親人離世痛苦和生活中的無奈以及對國家統(tǒng)一和民族獨立的殷切希望。
威爾第在創(chuàng)作《阿伊達》時,收集了大量的古埃及民俗和樂器,結合了自己的音樂理解,使這部歌劇不僅韻味神似,還賦予了一種異國風情?!栋⒁吝_》取材自古埃及法老王時代,故事講述了戰(zhàn)爭中兩個相愛的年輕男女因為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信仰,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拉達梅斯被指控向阿伊達的父親泄露軍機,最終兩人一起共赴黃泉。這部劇在1871 年終于在開羅首演,并且大獲成功,威爾第在這部歌劇中體現(xiàn)了對現(xiàn)實生活的批判,表現(xiàn)了人性的扭曲和沖突,描繪出了社會黑暗和人情淡薄,用歌劇批判現(xiàn)實社會,表達了人民內心的正能量和追求和平的思想,真實地反映了戰(zhàn)爭下被奴隸的民族的心聲,喚醒了各民族沉睡的心靈,民族覺醒意識更加強烈?!栋⒁吝_》是意大利歌劇轉折時期的重要作品,是威爾第藝術的集大成之作,豐富的和聲色彩,獨特的旋律和表現(xiàn)力加上輝煌的舞臺場景和用心的服裝布置,使這部歌劇成為一部絕無僅有的世紀經典歌劇。
威爾第深愛文學經典,從小便深愛莎士比亞的作品,基于對莎士比亞文學作品的深愛及其研究,威爾第先后選取了《麥克白》《李爾王》《奧賽羅》《法爾斯塔夫》四部作品創(chuàng)編歌劇,其中《李爾王》未完成。
《奧賽羅》是莎士比亞著名的“四大悲劇”之一。許多作曲家都對這部作品有濃厚的興趣,與威爾第同一時期的羅西尼也創(chuàng)作并上演了同名歌劇?!秺W賽羅》具有較強的悲劇色彩,故事圍繞奧賽羅、伊阿古、苔絲狄蒙娜、凱西奧展開,奧賽羅和苔絲狄蒙娜兩人相愛,于是偷偷結婚,伊阿古一直想取代奧賽羅,所以向元老告發(fā)兩人的私情,但事與愿違,最終成全了兩人。但是伊阿古并不甘心,又誣陷苔絲狄蒙娜和凱西奧有染,奧賽羅輕信了這個陰謀,在憤怒中將自己的妻子掐死,后來他知道了真相,后悔不已,遂拔劍自刎。這個故事表面上是由于聽信了讒言產生了誤會,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但是如果仔細推理不難發(fā)現(xiàn),在這部悲劇中,除了奧賽羅之外,無論少了誰,悲劇的結局都還是會發(fā)生,所以這個無可避免的悲劇結局是必然的?!秺W賽羅》是威爾第晚期的歌劇作品,這一時期威爾第的創(chuàng)作技法更加趨于成熟。開場時便用了急促、不和諧的長號,加之領唱穿插在合唱之中,形成了氣勢磅礴的舞臺場景,用音樂對暴風雨的環(huán)境進行渲染,為悲劇結局埋下伏筆。威爾第用其豐富嫻熟的寫作手法和精湛的配器技法,演繹了莎士比亞的這部經典之作,其戲劇表達也不輸于原作。
威爾第的歌劇創(chuàng)作對于19 世紀歐洲歌劇界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沖擊”,他一生都致力于歌劇創(chuàng)作,推動了意大利歌劇走上世界的大舞臺,并且獲得了輝煌的成就。但他始終保持著最原始的本質:率真且淳樸、高尚且熱烈。他的歌劇創(chuàng)作關注了不同層級、不同面貌的人群,實現(xiàn)了現(xiàn)實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有機融合,給人民帶來了強有力的精神鼓舞。人物形象的塑造構思巧妙,音樂與戲劇緊密融合,配器處理獨具匠心。威爾第的音樂是意大利歷史的一部分,也是人類經驗的一部分,他的歌劇中反映的是人性中深刻且單純的情感。引用賽亞·伯林爵士對威爾第的總結:“威爾第可能是最后一位徹底的、自我實現(xiàn)的創(chuàng)作者”。他實現(xiàn)了將自己的思想融入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里,使其合而為一。引用《福斯塔夫》腳注的最后一句話來總結威爾第一生的歌劇創(chuàng)作“最后發(fā)出的笑聲,才是最美妙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