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的皮囊壺

于博

卡倫湖上空飛過海東青的時候，巴圖出發(fā)了。巴圖，一位生在長在卡倫湖岸邊的勇士。他今年十八歲了，濃眉大眼，身高足有一米九，鐵塔一般。他帶著他心愛的腰刀，還有一個精美的皮囊壺。腰刀閃亮，皮囊壺卻是空的，沒有一滴水。

卡倫湖的水位正在下降。薩滿說了，天神震怒了，卡倫湖的水會枯竭的。巴圖七里接，八里迎，跪倒在薩滿面前，獻上家中珍藏的好酒，懇請神靈告訴他怎么樣才能讓卡倫湖水不干，永遠蔚藍。薩滿告訴巴圖帶上空空的皮囊壺，走千山過萬水，壺里什么時候水滿了，卡倫湖就永遠不會缺水了。

巴圖帶著腰刀和皮囊壺上路了。

走了二九一十八天，巴圖到了一個村子。村子人勸他快走，因為馬上要有一場血戰(zhàn)發(fā)生。胡人騎著大馬來了，要把他們趕走，他們誓死保衛(wèi)家園。巴圖望著眼前的男女老少，他堅定地搖搖頭，我不走，我要加入你們這場保衛(wèi)家園的正義之戰(zhàn)。

馬蹄聲響亮，地皮在打戰(zhàn)。胡人沖上來了，在陽光下，刀閃著耀眼的寒光。巴圖大吼一聲，揮舞著腰刀勇敢地迎了上去，所有的村民都豪邁地緊隨。

天空飛來一大塊云彩，遮住了太陽。地上人喊馬嘶，激戰(zhàn)正酣。天上的云彩飛走時，太陽露出了笑臉，村民也開心地笑了。胡人被趕走了，他們被巴圖率領(lǐng)的村民打敗了，他們永遠也不敢再來侵犯了。村民圍著巴圖跳起了秧歌舞。巴圖覺得皮囊壺沉了許多，他摘下來一看，壺里有了水，已經(jīng)沒過了壺底，正一點一點地上升。巴圖激動了，眼里涌起了淚花。

村民挽留巴圖，巴圖謝絕了，他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前行的路，他心里裝著故鄉(xiāng)的卡倫湖。

走啊走啊，驕陽似火，巴圖實在太渴了，嗓子眼冒煙了。他舉起皮囊壺，壺里已經(jīng)有少半下水了。那水真清啊，巴圖仿佛聞到了一絲甜味。巴圖舉起壺，仰起脖，張開嘴，突然，他使勁咽了口唾沫，放下皮囊壺，看了一眼火紅的太陽，邁著大步堅定地向前走去。

一棵老榆樹下，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對著巴圖招手，巴圖快步跑過去。老奶奶嘴唇干裂，目光充滿了哀求，她翕動著嘴唇，那微弱的聲音已經(jīng)聽不到她在說什么，但巴圖知道，老奶奶說的是“水”，說的是“渴”。巴圖拿下皮囊壺，捧在手里，看看老奶奶，看看皮囊壺，終于一咬牙，把壺嘴遞到了老奶奶的嘴邊。老奶奶真能喝呀，少半壺水一滴未剩。

老奶奶喝完水，立刻精神了。她站起身，夸贊巴圖是個善良的孩子，然后微笑著拄著拐棍走了。巴圖搖晃著空空的皮囊壺，望一眼遠去的老奶奶，又堅定地上路了。

走了九九八十一天，巴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牧羊的姑娘。牧羊姑娘的身后是一排白樺樹，白樺樹下開著爛漫的野花。姑娘長得真美呀，她揮動著皮鞭，嘴里輕輕地哼唱著《額爾春》。巴圖呆呆地看著，聽著。突然，一匹狼躥了上來，姑娘勇敢地揮舞著皮鞭，第一鞭打得狼慘叫一聲，第二鞭打得狼毛四下飛舞，第三鞭還沒有打下去，狼已經(jīng)落荒而逃。姑娘咯咯地笑著，《額爾春》的歌聲愈加響亮。

巴圖聽醉了。

突然，一陣馬鈴聲隱約傳來，接著是一陣淫蕩的狂笑，頭人德老爺騎著一匹高大的白馬來了。姑娘揮舞著鞭子，但是無濟于事了，她被那幫兇惡的人架住了胳膊。帶走！德老爺早就相中了姑娘。手下人如狼似虎，姑娘怒目圓睜，但又無可奈何。這時，一聲怒吼，巴圖沖了上來。接著，一陣打斗，砰的一聲，皮囊壺碎了，一剎那，壺里竟然有水流出，傾瀉一地，像姑娘憤恨的淚水。巴圖看著碎壺，渾身充滿了力量，他左右開弓，打得德老爺丟下了白馬，打得德老爺那伙人拼命逃竄，都像兔子似的無影無蹤了。

姑娘和巴圖手拉手，羊也高興地咩咩叫。姑娘和巴圖愉快地唱起《額爾春》。歌聲如山泉汩汩流淌，似白云悠悠飄蕩。一只海東青在歌聲中展翅高飛，飛向火紅的太陽。

巴圖和姑娘騎上白馬，一路奔向家鄉(xiāng)，奔向卡倫湖。巴圖要找到薩滿，重新拿一把皮囊壺，再去走千山過萬水，他寧可付出生命，也要讓卡倫湖永遠碧波蕩漾。

經(jīng)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巴圖回到了卡倫湖。薩滿正帶領(lǐng)著鄉(xiāng)親們在湖邊圍著篝火跳著秧歌舞。卡倫湖像一塊碩大的明鏡，安詳?shù)靥稍诖蟮氐膽驯Ю?，巴圖覺得它就是大地母親明亮的眼睛。巴圖跳下馬，突然覺得背上多了一件東西。拿過來一看，竟是皮囊壺，他的皮囊壺神奇般地回來了。巴圖舉起壺，但見一壺清水，可映青天和日月，能照大地與高山。他大喊一聲：卡倫湖！——話一出口，皮囊壺從他手中飛出，像海東青一樣高傲地飛翔，落進了卡倫湖里。

從此，卡倫湖像一個巨大的皮囊壺臥在廣袤的黑土地上，似碧玉，賽珍珠，一年四季碧波蕩漾，綻放著迷人的色彩。

從此，勇敢的巴圖和美麗的姑娘在卡倫湖岸邊幸福地生活，《額爾春》那動人的旋律在日夜傳唱。

選自《荷風(fēng)》

2023年春夏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