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戰(zhàn)爭

□文／詹文格

一

凡是帶有入侵屬性的植物，似乎都有一種王者霸氣，它們出手兇狠，行事果斷。不論是縱向開掘，還是橫向延伸，那種擴張勢頭，大有獨霸天下、唯我獨尊的銳氣。

我一直以為，漫山遍野的植物，默默生長，歲歲枯榮，就像修行的老僧，養(yǎng)成了平和淡泊的佛性。誰知我的認識僅停留于淺表，所看到的只是膚淺的假象。草木用樸拙的外表，隱藏了深重的心機。人非草木，這完全是一廂情愿的自我炫耀，在某些方面人不一定比草木高明。

人類并沒有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在大千世界中，還有廣闊的區(qū)域存在疑惑，在大量的空間留下未知，所有的空白地帶為我們提供了無限想象。

在名目繁多的植物界，其實不乏暴戾乖張的種類，那些平淡無奇的植物，一旦爭斗起來，驚心動魄，毫不手軟。相互撕咬的根系藤蔓，糾纏不休，你死我活，植物爭斗的兇猛程度，絲毫不比血腥的動物遜色。

從枝繁葉茂的熱帶雨林，到寒涼清瘦的高原植物，隨處都有明爭暗斗的對頭冤家。它們?yōu)闋帄Z有限的生存空間，多吸收一些陽光雨露，不斷擠兌，反復(fù)較量。那些性格野蠻的物種，到了生死存亡關(guān)頭，會不擇手段，排除異己，大有置對方于死地而后快的德性。

當強者一旦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就會搖旗吶喊，乘勝追擊，繼續(xù)對弱者展開圍追堵截，折騰廝殺，直至徹底清剿為止。

熱帶雨林是地球上物種最為豐富的樂園，同時也是植物競爭最激烈的決斗場。它們?yōu)榱双@得成長的權(quán)利，拼命爭搶陽光，尤其是伏于地面的植物，只能從枝葉的罅隙中，獲取一丁點兒微弱的陽光。面黃肌瘦地掙扎在地面，它們心有不甘，翹首仰望，苦苦等待破土而出的時機。

當一棵衰朽的古樹轟然倒地，百年一遇的時機終于來臨。就在陽光灑滿大地的那一刻，如同聽到起跑線上的槍聲，一場新的生存秩序重新建立，所有蓄勢待發(fā)的競爭對手，重返賽場。它們裸露隆起的肌腱，邁開腿腳，當仁不讓，迎頭沖刺。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領(lǐng)，貪婪地吸吮陽光雨水，用強攻的方式，搶占空間，為種群的后代繁育創(chuàng)造條件。

二

在龐雜的植物界，無論木本、草本，還是藤本，它們在適者生存的環(huán)境中不斷演化，笑傲江湖，暗中練就一招制勝的獨家秘籍。

從它們的招式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物種向另一個物種的入侵路徑和攻謀手段。那株沐浴在朝露中的龜背竹，正努力生長著碧綠的葉子，盡情吸收金色的陽光。在它旁邊晃蕩的藤蔓，看上去稚嫩纖瘦，如同鄰家小女，看不出有任何企圖和危害。

春深時節(jié)，青藤伸出粉嫩的玉臂，朝龜背竹親切地揮手。它說：大哥呀，你別只顧著自己往上躥，快來攙扶弱者一把，給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讓小妹也有攀緣而上的機會。

挺拔的龜背竹不知藤蔓心藏詭計，對楚楚動人的芳鄰，毫無提防警惕，一不小心就被迫不及待的藤兒摟住了脖子。藤兒借著晨霧的滋潤，又親又啃，死死纏住了俊朗的大哥。

這種以身相許的摟抱，看上去像是生死相隨，托付終身，顯得無比溫柔。實際上這完全是一個美麗的陷阱，攀附成功的藤蔓，迅速勒緊大哥的腰身，踩著它的肩膀，纏繞而上，很快便成功登頂。

接著瘋長上躥的藤蔓又披紛而下，一展英姿。龜背竹原以為這是一次激情摟抱，誰知變成了致命纏繞，很快龜背竹就枝葉萎縮，呼吸不暢。一株被喚作大哥的植物，眼睜睜窒息在青藤的臂彎里，欲哭無淚。它后悔當初心太軟，不小心招惹了滅頂之災(zāi)。

草木葳蕤，混跡山林。多樣性的植物，像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灘，魚龍混雜，暗流洶涌。無論是臥底的密探，還是策反的間諜，哪一個能成為最后的贏家，一時難見分曉，一切要看是誰笑到了最后。

鋪天蓋地的藤蔓肆無忌憚地宣泄在陽光之中，接下來有一種植物即將出場。它迅疾的速度，如迎風的箭鏃，噌噌地往上飆升，很快就超越了所有的植物。

這種瘋長的植物叫輕木，它的葉子可以長到四十厘米，雨傘一樣擋住陽光，闊大的葉片，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勁頭，剝脫了周邊植物生長的機會。

輕木看上去已經(jīng)穩(wěn)操勝券，然而爭斗遠沒有結(jié)束，緊接著又有一株植物在它旁邊伺機而動。有人形容這是一個準備套馬的漢子，手中揮動著套馬索，在尋找下套的機會。它的卷須上有十幾個像鉤子一樣的倒刺，任何一個倒鉤，只要鉤中了目標，其他鉤子就會開啟瘋狂的纏繞模式。在這樣激烈競爭的環(huán)境下，如果可以攀上輕木，那等于如虎添翼。由于輕木的葉片上長滿了絨毛，不僅扎手，而且特別光滑，外物很難黏附上去。就這樣輕木掃除了身邊障礙，打敗了眾多的競爭對手，暢通無阻擋地繼續(xù)它的野蠻旅程。

迎風生長的輕木，只需一年左右就能躥到十幾米高，在同樣的時間里，大多數(shù)樹木只能長高兩三厘米。不過萬事都有兩面性，雖然輕木生長神速，但同時也因欲速則不達，帶來了極大的存活隱患。

由于質(zhì)量過輕，哪怕刮起一陣不算猛烈的風，輕木都將攔腰折斷。當一株輕木倒下，它的周圍一片敞亮，給地面苦苦掙扎的植物帶來了生機。同時也預(yù)示著，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在植物界再次打響，新的霸主很快又將出現(xiàn)。

三

第一次聽到水中暴君的名詞，我不以為意，認為這是炫耀者夸張的修辭。然而在接連不斷的深入探訪中，面對真相我認可了暴君這個詞語，看到了植物殺手的厲害。

初春時節(jié)，在那片平靜的湖面上，我遇見了一些布滿毛刺的小葉片。當時我對亞馬遜王蓮一無所知，也許是湖面太大，葉片太小，沒有誰會在意它的存在。王者初始，并無特別，從顏色到形狀，根本窺視不出任何異相。再殘暴的君王，它的幼年依然是滿身翠綠，一派鮮嫩。誰知這種天真稚嫩的樣貌里，早已隱藏了無盡殺機。

淤泥堆積的湖底，養(yǎng)分充足，在這個水生植物繁茂的地方，充斥著對抗和競爭的緊張關(guān)系，它們表面上在爭奪水面，其實是在爭奪陽光。

戰(zhàn)爭爆發(fā)的前夕，依舊是風平浪靜，潛伏在水底的殺手悄然行動。開始，周圍的植物并不在意，它們沒有領(lǐng)教過王蓮的兇猛和恐怖。野蠻生長的王蓮，很快就顯現(xiàn)了它的戾氣，它借助武裝到牙齒的精良裝備，稱王稱霸。特殊的葉子像氣球一樣充盈，每天以超過二十厘米的速度在膨大擴張。最大的葉子可以長到兩米多，在水上的承重能力高達六十余斤。一個半大的孩子站上去，如踩舢板，自由漂動，在遼闊的湖面上，亞馬遜王蓮無疑是水生植物中的航空母艦。

更厲害的是，它有超強的新生能力，一株亞馬遜王蓮，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能夠繁育出四五十片葉子。一株王蓮以魔幻般的擴張方式，碾壓水中所有植物，成功搶占一方水面，不給其他植物一絲露頭的機會。

王蓮碩大的葉子不僅能抵御風吹日曬，還有抗拒水汽腐蝕的能力，它自帶循環(huán)排水系統(tǒng)，再多的雨水也不會聚集于此。

王者歸來，凡是它覆蓋的水面，就像如來的手掌，誰都沒有翻身的能力，就連繁殖力超強的水葫蘆也被無聲剿滅。

當我見識了這樣的植物后才明白，蓮中之王的命名準確而貼切，沒有一點夸張的意思。鋪展在湖面的王蓮，如同一群冷面殺手，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四

為了跳出思維的偏見，我提醒自己不要在植物的身上尋找動物的影子，不要用人類的道德標準去評判它們的對錯。

我對強者的反復(fù)描述，并非為了贊美，而是出于好奇。其實我更關(guān)注纖細的弱者，面對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那些卑微的種子和孱弱的根苗，在九死一生的抗爭中，是如何幸免于難，得以存留的？

在云貴高原我曾幸遇過成片的桫欏，這種從侏羅紀地質(zhì)年代遺留下來的珍稀物種，在那片向晚的夕陽中，閃爍著鉆石般的光澤。

其時，我們一行人踩著潮濕的落葉，踏上松軟的腐殖層，去見識植物的始祖。在桫欏的周圍生長著一圈高大的灌木，像站崗的衛(wèi)兵，叢生出雜草和枝條。樹冠張開，猶如巨傘，葉片呈羽毛的形狀，凝珠帶翠，樹形華美。遠遠看去，挺拔高挑的樹貌，有一種鉛華洗盡、大難不死的蒼勁。凝視著這樣劫后余生的物種，我感覺它們不像一片簡單意義上的樹木，更像一排穿越歷史的碑林，每一棵桫欏都長成了時光的紀念碑。

一群珍稀的物種，在云霧繚繞的山坳中，如同修行的隱者，沉默不語。慧根深藏的桫欏，散發(fā)出一種超塵脫俗的表情，被眾多國家列為瀕危保護植物，無疑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命?？脊沤缯J為，桫欏最早出現(xiàn)在三億多年前，算起來比恐龍的歷史還要早1.5億年，它是名副其實的“地球活化石”。

外形類似于椰樹的桫欏，它還有個特別的名字——蛇木。站在桫欏面前，我突然冒出“地老天荒”這個詞語。作為公認的冰川前期蕨類，桫欏在滄海桑田的變遷中，何等幸運！它竟然找到了自己的避難所，讓純正的根脈得以延續(xù)。

三億年的興衰存亡，生而為“樹”的桫欏，有著怎樣的長壽秘訣？連兇猛稱霸的恐龍都已滅絕消失，而它卻頑強地活到了今天。沒有誰知曉這個過程，所有的結(jié)果只能是推演和猜測。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行星撞擊，塵埃飄上了大氣層，屏蔽了陽光和空氣，讓強大的恐龍遭遇絕境，而蕨類植物不需要任何昆蟲和風雨為它們授粉，它的種子是以孢子的方式進行繁殖，當大氣層的塵埃重新落下時，它的生命再次開始進化重生。

桫欏不開花、不結(jié)果，沒有種子，靠孢子真菌繁衍后代。與常見的靈芝、雞樅、蟲草一樣，它們生之易，正如那句老話：“好貨不留種”。

五

人類還是低估了植物的威猛，盡管它們沒有飛翔的本領(lǐng)，但人類、鳥獸、蟲類卻心甘情愿地充當了它們的翅膀，讓遠方的物種跋山涉水，遠渡重洋。

強敵一旦跨越國界，它們就能暢通無阻、所向披靡地完成入侵作戰(zhàn)，實現(xiàn)殖民野心。

2001年，在河北衡水一帶發(fā)現(xiàn)了一種植物，開始人們以為只不過是一種普通的雜草，根本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視。隨后在邯鄲、邢臺、保定、石家莊、廊坊等地相繼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農(nóng)民對這種剛剛出現(xiàn)的植物一無所知，看見它生長在路邊，像一片金黃的野菊，非常好看，可不久這種名叫黃頂菊的植物開始顯現(xiàn)出它恐怖的面目。

原產(chǎn)南美洲巴西和阿根廷等國的黃頂菊，具有超強的適應(yīng)能力，充滿了破壞的心思，大有一舉占領(lǐng)地球的野心。它根系發(fā)達，搶奪肥水，具有耐鹽堿、耐干旱、強抗逆性、高繁殖力的特性。在生存能力上，黃頂菊無可阻擋，一株黃頂菊能產(chǎn)出數(shù)萬至十萬以上顆種子，即便有再多的天敵，再大的屏障，也架不住它的“花海戰(zhàn)術(shù)”。

細小的種子借助風、水、行人、車輛等媒介的推動，很快就傳播開來。從南美洲蔓延到北美洲南部以及西印度群島。后來又入侵到了埃及、南非、法國、英國、日本，以及澳大利亞等國。

不講武德的黃頂菊，進入我國以來，由于沒有天敵，繁殖速度驚人，生長肆無忌憚，輕而易舉地擠占了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間。

最致命的是，這種不走正道的黃頂菊，在生長過程中還會釋放毒氣，產(chǎn)生化學(xué)物質(zhì)，這種物質(zhì)會干擾或抑制其他作物的生長，甚至直接導(dǎo)致死亡。有數(shù)據(jù)顯示，黃頂菊對于棉花的致死率高達百分之七十。

黃頂菊扎根的地方，其他植物難以生存，因此它臭名昭著，人們給它冠以“生態(tài)殺手”“霸王草”這樣的惡毒之名。就連鏟除黃頂菊的人員，在勞作之后也得十分注意，需要認真檢查鞋子衣服上面是否落有種子或沾有根莖殘須。只要有一點掛上行人或野獸的皮毛，它就能走遍田野畦垅，占領(lǐng)更多的陣地。

黃頂菊，這種野蠻透頂?shù)闹参?，它的恐怖之處不止一個，不僅生長迅猛，而且還喜歡拈花惹草，打怪升級。由于黃頂菊的花期與我國本土的菊科植物交叉重疊，出現(xiàn)菊科植物之間的天然雜交進化現(xiàn)象。別小看這種雜交現(xiàn)象，它可以讓外來優(yōu)勢與本土優(yōu)勢強強聯(lián)合，生出一種危害性更大的新物種。

六

談到入侵植物，我就會想起我們村的革命草——它的傳播者，竟是我的父親。

作為一名走村串戶的獸醫(yī)，在那個糧食匱乏年代，農(nóng)民放下鐮刀餓肚子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沒有飼料，缺少米糠，外出打豬草也得起早摸黑，農(nóng)民養(yǎng)豬喂雞很不易，對于農(nóng)民的艱難，父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一時又想不出啥辦法。

后來終于有了一個機會，縣里派他參加省農(nóng)干校脫產(chǎn)培訓(xùn)。培訓(xùn)結(jié)束前，組織學(xué)員到實習基地參觀，發(fā)現(xiàn)有一種生命力極強的植物，無論是荒山野地，還是田邊溝渠，它都長勢喜人，一片青綠，為此人們稱這種植物為革命草。

離開基地時，父親獲得了十幾根草苗，提著幾根青草，他如獲至寶，興沖沖地帶回了家鄉(xiāng)。很快革命草就在家鄉(xiāng)落地生根，不久開始繁茂起來。開始大家對這種草以禮相待，非常客氣，在空閑的地塊上助其生長。有些人家甚至把它視為座上賓，請進了肥沃的菜園，植入了疏松的苗圃，當成遠方的貴客，好吃好喝進行侍候。

這種即使沒有陽光也燦爛的革命草，一旦獲得扎根喘息的機會，立馬就呈現(xiàn)燎原之勢。幾年過去，當人們發(fā)現(xiàn)它是一種危害性極大的毒草時，擴張的趨勢已經(jīng)上升成了災(zāi)害，根本無法遏止。

幾十年來，革命草不知被多少人詛咒，火燒、藥殺、鋤挖，人們用盡了各種方法，依舊無法鏟除。現(xiàn)在無論是鄉(xiāng)村還是城區(qū)，只要有水土的地方，就有革命草的身影。

去年秋天，我去圖書館查閱資料，偶然間在一本植物志里發(fā)現(xiàn)了革命草的記載。當時仿佛看到有人在身邊揪出了一個老謀深算的臥底，讓人大吃一驚！原來這種所謂的革命草，它也是由北美傳入。

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前后，為解決牲畜飼料來源，我國曾嘗試種植。革命草的種植顯然非常成功，種植成功后發(fā)現(xiàn)該植物不僅含有毒性，不適合做飼料，而且還會搶奪農(nóng)作物陽光、水分、肥料和生長空間，造成嚴重減產(chǎn)。可是等人們發(fā)現(xiàn)后已經(jīng)來不及了，革命草已經(jīng)四處蔓延，危害極大。

回頭來看革命草，它的生命力極強，不怕旱、不怕澇，只要有一小段落進水土，很快就會瘋長起來。就連進入豬牛腸胃的草料，從糞便中排出的草節(jié)，它也能還魂再生，照樣長出碧綠的草來。

七

我國的林草生態(tài)系統(tǒng)屢遭攻擊，已經(jīng)確認發(fā)現(xiàn)的外來入侵物種高達六百六十多種。無論是通過風媒、水體、飛禽、走獸、昆蟲、植物種子或微生物發(fā)生的自然遷移，還是人為有意引進的，植物入侵已成為一個世界性的生態(tài)問題。

國內(nèi)有如此之多的入侵物種，那么國外情況又如何呢？是否同樣出現(xiàn)了入侵植物？以美國為例，就有一種入侵嚴重的植物——野葛。野葛的入侵對美國人來說，那是典型的自作自受。

美國原本沒有野葛存在。1876年，日本人把葛藤帶到了費城世博會，有一位美國人看到了葛藤花，經(jīng)受不了它的美麗誘惑，偷偷地掰下一個葛藤芽頭，帶回去栽種，于是培育出了第一株小葛藤。接著出于好奇，美國人開始人工種植，直到1935年，美國人做出了一個決定，就是這個決定導(dǎo)致了葛藤在美國出現(xiàn)了不可控制的局面。

當時美國南方普遍遭受了蟲災(zāi)，大面積的種植園出現(xiàn)荒蕪，造成水土流失嚴重。為了保護水土，美國政府呼吁農(nóng)民廣泛種植葛藤，每種植一畝就可獲得八美元的補貼。短短一年時間，葛藤開始泛濫成災(zāi)，四處蔓延，所有植物都被葛藤覆蓋，給美國生態(tài)造成癱瘓性危害。

對于如此瘋狂的葛藤，美國人無可奈何，他們把葛藤形容為“綠色惡魔”。從此，野葛成為入侵美國最嚴重的物種之一，幾乎想盡一切辦法來消滅野葛，一直都沒有效果。后來想利用一物降一物的方法來消滅葛藤。聽說引進一種叫“篩豆龜蝽”的蟲子能把葛藤吃光，誰知這種蟲子引進來，非但沒能消滅葛藤，反而給美國大豆產(chǎn)業(yè)造成巨大損失?！昂Y豆龜蝽”從此在美國成了另一種入侵物種，可謂是雪上加霜。

常言道：前車之轍，后車之鑒。本來有了前車的失敗教訓(xùn)，人們應(yīng)該更加警惕和審慎起來才對?？上н@些年我國還是出現(xiàn)了人為引進有害物種的慘痛例子，比如福壽螺、水葫蘆等。

松線蟲，被稱為“松樹癌癥”的松材線蟲病，是由外來入侵生物松材線蟲引起的一種世界性重大檢疫性森林病害，原發(fā)于北美地區(qū)。

1982年我國在南京中山陵首次發(fā)現(xiàn)松材線蟲病，四十年過去，現(xiàn)在對我國近九億畝松林安全構(gòu)成了嚴重威脅。

松材線蟲病是一種毀滅性的松樹病害，其破壞力極強，松樹一旦感染，只要四十天左右就會死亡，而且完全不可逆轉(zhuǎn)。目前尚無有效藥物可治，因此，被稱為松樹的“癌癥”。近年來，松材線蟲病傳播擴散日益加快，呈現(xiàn)向西、向北快速擴散，最西端已到達四川省涼山州，最北端已蔓延到吉林。同時還入侵了黃山、泰山、張家界等國家級風景名勝區(qū)。危害日趨嚴重的松材線蟲病，已造成數(shù)十億株松樹死亡，直接經(jīng)濟損失超過千億元。

八

面對兇猛的入侵植物，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漠不關(guān)心的觀望者。正因為對入侵者持模糊不清的認識，在日常生活中毫無防范意識。

八月上旬，我家小女兒與班里同學(xué)結(jié)伴郊游。她們來一個山村，鉆過大片的草叢，穿越一條河谷，找到了一塊開闊的河灘。

在河灘上孩子們停了下來，高高興興地準備野餐。剛擺好水果、面包、牛奶、雞腿，準備正式開吃，我女兒與另外一名同學(xué)突然有了情況。感覺身體奇癢不止，特別是耳朵、眼睛、鼻子部位出現(xiàn)紅腫，接下來頭痛欲裂、鼻涕直流……

幸虧她們的班長有些經(jīng)驗，第一時間撥通了家長電話，我們及時聯(lián)系就近醫(yī)院，把孩子送去治療。原來孩子是因豚草花粉過敏，引發(fā)嚴重過敏癥狀。后來聽醫(yī)生說，豚草過敏是很嚴重的事，它不僅是枯草熱的主要病原，同時還會引發(fā)肺氣腫等疾病，甚至造成死亡。

豚草在我國有了很長的入侵史，最早可追溯到1935年，那年在杭州首次發(fā)現(xiàn)?？瓷先テ降瓱o奇的豚草，是世界公認的有害植物之一，它危害驚人，素稱“植物殺手”，不僅引起甘藍菌核病、日葵葉斑病，誘發(fā)大豆病蟲侵害，使農(nóng)作物嚴重減產(chǎn)或絕收，而且還會對人體健康造成傷害。

如此詭異的植物，不由想起那款著名的游戲——《植物大戰(zhàn)僵尸》，以及流行的繪本故事——植物戰(zhàn)爭。

在地球上，植物的演化從未停止，在演化過程中，有的成了雜技運動員，不停翻滾；有的成了蛇蝎美人，美麗兇悍；有的成了盜賊，專門竊取其他植物的能量；還有的成了驕縱的毒博士，殺死了自己的鄰居……

植物，看上去沉默不語，其實它們的戰(zhàn)爭驚心動魄。一場橫跨百萬年的生存之戰(zhàn)，看不到任何的硝煙戰(zhàn)火，找不到廝殺較量的痕跡。但是那確實是一場兵戎相接的比拼。

植物的秘密武器有時會藏在地下或存于根部；有些則配備在搖曳的枝葉、待放的花蕾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事實證明，優(yōu)勝劣汰的法則不僅是動物界的顯性現(xiàn)象，同樣是植物界的通行原則。如此看來，新生與死亡，疾病與健康，戰(zhàn)爭與和平，永遠是相生相克兩大陣容。在遼闊的星球上，沒有真正的平靜之地，即便是寂寞的曠野、無邊的沙漠、寒冷的冰川，同樣存在著無聲的戰(zhàn)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