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衛(wèi)新：微信煮詞 第七十二輯

假大空中間的“大”不該受連累

本人曾經(jīng)在煮詞里說過關于“假小空”的問題。其實，應該先說的是“假大空”的話題。因為，經(jīng)常一說到歌詞不好就是三個字：假大空，一直說了這么多年。好像是定性一樣。對此，本人的觀點倒是有些不同，就是假大空中間的那個“大”不應該受連累。大，并不是問題。黃河大合唱，長征組歌，相對比起一首小歌來都很大。關鍵是前面那個假，還有后面那個空。小，不一定都是好的，大，也不一定都是差的。無論是大還是小，空，都是不可取的。只要不空，那就無所謂大和小。當然，現(xiàn)在的晚會中“假大空”現(xiàn)象還是存在的。

一個淡然的笑比表達出來的會更多

本人寫歌詞和當下的年輕人取舍不是太一樣，本人一般喜歡采用的方法是，就像作曲家們作曲一樣，就只抓住一個動機，然后通過這個動機使其有機地蔓延，盡可能把它發(fā)揮到極致。從整體來看，詞匯的使用量盡可能少，但不離這個主體動機，并以它構(gòu)成經(jīng)緯穿織成的一個整體。力求把更多的話和意味，除了不說留在內(nèi)含之外，同時也設法把一些不說留在文字的外面。不僅要給作曲留下音樂的空間，同時也更側(cè)重給受眾留下感受的空間。說多了，往往是不值錢的。一個淡然的笑，往往表達出來的會更多。

從貴妃醉酒并不“醉”說起

看到一個短視頻，是電視晚會導演一番煞費苦心，將李玉剛和金星兩位眼球看點明星捏合到了一起表演《貴妃醉酒》的情境。長綢和水袖宛若驚鴻，加上大舞臺上布滿差不多幾十個宮女宛如過江之鯽的不停游走，可謂是熱鬧非凡。所謂的貴妃醉酒，卻唯獨沒有酒入愁腸怨情自禁凄清中的這個關鍵的“醉”字。

于是想到，當年某京劇大家在演《洪羊洞》時，扮演楊六郎出來唱得滿宮滿調(diào)，贏得了叫好聲。對此，在臺下觀摩的譚大咖就說了一句：這么精神的楊六郎，我看他一會怎么死？這就是只顧風光風采地賣弄，不管劇情戲理的如何。當然，猛不丁來一冷槍，或者中一冷箭也照樣能死，可惜劇情里沒這個。不顧劇情，只圖自己“?！遍_來過把癮，這毛病在其它劇種里也不乏可見。這其實是藝術上的一種根基的蒼白與膚淺。我們寫歌詞的也要注意這個，句子再好也要符合歌詞整體。

寫歌詞還有一個觀念問題

寫歌詞還有一個觀念問題。比如說，如今農(nóng)家院的宅基地自己蓋房子也都是水泥鋼筋整體澆筑了，你如果再寫原始的“起大梁”的號子用于今天的農(nóng)村建房，肯定是不貼邊了。比如說，現(xiàn)在漁民出海捕撈都是機帆船了，你再寫他們的生活用原始的漁民號子，同樣是不靠譜了。生活中的觀念早就已經(jīng)徹底的改變了，你還以為你自己有生活的積累憑借想當然是不行的。

就此，我們千萬要注意，你用過時的以往套用到今天，脫離今天的實際，那就等于是瞎編了。

不能用創(chuàng)新來掩蓋無知無畏

很多人都想創(chuàng)新，特別是很多人動不動就說自己在創(chuàng)新。我們不否定創(chuàng)新這種概念，創(chuàng)新這種精神。而需要否定的是，其實你對其中的一門專業(yè)根本就不懂，但出于無知者無畏，為了掩飾自己的這種蠻干胡來，而說成自己是創(chuàng)新。

本人絕對不相信，即使你的名氣再大，在藝術領域里你就是萬能的什么都精通什么都行。你搞話劇的你能編創(chuàng)出舞劇，你搞舞蹈的你能擺弄成話劇，搞出個四不像，于是就以創(chuàng)新作為說辭阻擋來自本工專業(yè)的非議。什么叫隔行如隔山，意思就是說，不是本行的人就不懂這一行業(yè)的門道。你這所謂的創(chuàng)新，其實，你只能懵外行，你懵不了內(nèi)行。所謂藝高人膽大，其實，藝低也人膽大。這是對藝術缺乏根本的敬畏之心，不是創(chuàng)新而是褻瀆創(chuàng)新。我們寫歌詞的引以為戒，知道自己吃幾碗干飯，就四個字：把詞寫好。

有一句古諺語說得明白：不知深淺，切勿下水。

你看不到的刻意才是真正的高級

什么是高級？你看不到的刻意，才是真正的高級。既不忘記也不偏離藝術的根本，這才是正路子。既不獵奇也不浮漂，既不矯情也不市儈，既不媚俗也不玄虛。不去給維納斯描眼線，不去給馬王堆隆胸乳，不去給青銅器刷金粉，只有不能更動的才是經(jīng)典才是高級。文學如詩經(jīng)，哲學如周易，音樂如歡樂頌，舞蹈如天鵝湖，無論是封藏在什么地方，無論是什么時候拿將出來，本本正正，別動！經(jīng)典與高級就在于此：它，還是它，它，就是它。所以，別自詡經(jīng)典與高級放在嘴上說著玩兒，其實是網(wǎng)絡語言的沙雕。什么意思？自己去查。

這卻不是編劇汪曾祺先生的原創(chuàng)

學習是隨時隨地的?，F(xiàn)代京劇《沙家浜》阿慶嫂其中的一段唱詞可以說得上是耳熟能詳了。那就是：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過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涼。江湖味道十足，頗具才子氣。

但這卻不是編劇汪曾祺先生的原創(chuàng)，原詞：來者都是客，全憑錢一囊，相逢開口笑，過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涼。出自刊印于明代朱元亮輯注校證，張夢征匯選摹繪《青樓韻語》的一本奇書。汪曾祺先生不過就改了幾個字而已。關于此劇與此句更多的來龍去脈這里來不及說它。但由此可見有幾點：汪先生的博覽，汪先生的記憶，汪先生的信手拈來的智慧，還有就是汪先生在當時的那樣一種情況下敢用青樓詩，這也不是一般的膽量。用曾經(jīng)的一句時髦的話說就是：化腐朽為神奇吧。這也是硬功夫。

不是年輕人還嫩，而是你老了

本人特別主張，要鼓勵年輕人敢于說真話，有話直說。相聲界有個行話叫作：臺上無大小，臺下立規(guī)矩。在臺上師父與徒弟，長輩與晚輩，可以沒有大小區(qū)分。我們也不妨借鑒一下：詞談無大小，詞藝立規(guī)矩。盆兒大盆兒小，勺子是個準兒。不要強迫別人一定要穿你尺碼的鞋子。

你總以為他們年輕，還嫩。豈不知道，當你還在這種感覺中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在你腳下突然就會斷崖一樣塌下去一塊，把你丟在一邊孤單在那里。當你還在感覺“草色遙看近卻無”自己的老根還沒發(fā)芽的時候，豈不知一場春風一場春雨，那種“近卻無”立馬就在你眼前變成一簇簇一片片綻放的小花。你不以為然，可是它們自有追隨它們的蜜蜂和彩蝶。必須心平氣和地承認。